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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族女作家陆晶清散文中的生命意识

2017-03-10

红河学院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散文意识生命

高 倩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昆明 650500)

白族女作家陆晶清散文中的生命意识

高 倩

(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昆明 650500)

陆晶清是云南白族女作家,是云南现代文学的最早实践者之一。她的创作涉及诗歌、散文、小说等文体,尤以散文成就最高。纵观她的散文创作,其对生命意识的感悟与思索一直是贯穿散文的灵魂之所在。她以个体的生命体验和细腻的笔触彰显自我的生命存在状态,以近乎绝望的姿态体悟人生、阐释世界,最终构成了她散文中自我生命意识的特殊表达。

陆晶清;散文;生命意识;死亡意识

她(1907-1993),云南昆明白族女作家。在二十世纪初,她就已是驰骋文坛的诗人、散文家、著名的文学编辑、社会活动家、驻外的名记者。《素笺》是她的第一部散文集,收录10封信笺,“是在一个短时间内描写过去的美丽的追忆”。[1]《流浪集》是她的第二部散文集,“里面有醇醴亦有白干,有痛创亦有欢快。不但这些散文的内质与外形的变迁,乃至于时代的推移,都可以在里面看出多少痕迹的”。[1]除了这两部散文集外,还有大量未收入集的反映其流亡生活、生命意识及异域见闻的散文。

1922年她从昆明到“灰城”(即北京,她如此称之)求学,自此从一株小小的忘忧草被带入人间烦恼的网幕,经历了多次革命和海外流亡,在昏惘惨痛中将她的才情挥洒在革命史和文学史的印迹中。她在时代潮流的影响下,立足于自己的生命体验,创作出了能够超越一般人的生命感悟和打动人的心灵的作品。抛开其它方面的成就和历史贡献,仅从她的性别身份、民族身份、作品成就来讲,她都应该成为现代文学研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的少数民族女作家。本文拟就她散文中透露出来的强烈的生命意识进行分析,从而探究一位流亡女作家的生命体悟。

一 孤独个体的生命体验

生命意识,是人类最基本也是潜藏最深的意识之一。好的作品正因为涌动着内在的生命意识,才会让人惊叹、感伤和痴迷。正如英国诗人雪莱曾有过的阅读体验:“我们读到当代最著名的作家们的作品时,对于他们字里行间所燃烧着的电一般的生命不能不感到震惊。他们以无所不包、无所不入的精神,度量着人性的范围,探测人性的奥秘。”[2]潜藏在作家体内的生命意识以强烈的趋势绵延,作家对于生命的静观和体悟,由表层而内里,由情感而理智,由内省到反思,再到对生命内在的寻找和建设。

在她的散文中,我们能明显感受到她将散文与创作个性达到最大的契合,在自己生命的体验中思考生命存在的哲学命题、对生命情感进行重新体认。具体来说,她的散文中的生命意识,是在个人生命体验的基础上关照生命的存在,以本真的生命书写,向世人真实地展现一位女性在流亡生活中的苦难甚至对死亡的思考,并在阴森的深涧中“向死而生”的精神裂变。

她的创作阶段我将分为三个阶段,与之相对应,生命意识在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彰显:1922年至1930年,是她婚前创作时期,《素笺》和《流浪集》(除《而今集》以外)都是她婚前所写。婚前的她曾历经父母的双亡,挚友的早逝,漂泊流浪、颠沛流离的生活。生命意识在这个阶段的散文创作中主要体现为对生命愁苦的怨悒,悟透生死的慨叹。

本是作为“五四”精神影响下的先觉女性,她追着先进思想的潮流来到“灰城”,将一腔热血投入到追寻自由和理想中,可谁曾想当她开始文学创作时,已经进入“五四”退潮时期,革命的失败让她陷入迷惘的状态。在《笺一》中,载着辛酸的咽泪,用几近绝望的笔触写下:“我愿告知一切关心我的人们,生命是我自己的,我已决定了愿意怎样浪费便怎样浪费下去;我对人世早已无所希求了……”。[3]从命运的手里接了一担愁绪两囊泪水之后,她开始了漂泊流亡的生涯。《笺七》中:“只天知道,我在这短短的生之旅程中,曾受尽了人世的苦难,负着沉重的创伤!”[3]她载着深不见底的伤痛流亡在由北而南的路途中,负着血迹斑斑的旧创渡过大江大海又回到“灰城”。她一直在孤独无助地前行,妄图祈求在前行之路能遇到同行之人,不想再继续屈伏于命运的脚下任其摆布,将一切痛苦悄悄咽到心底,燃烧着自己生命的火炬狂奔。

1931至1939年,是她与丈夫王礼锡一起生活的九年时间。在这个时期,生命意识体现为以奋进不屈的意志,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将人生的悲剧演成壮剧。虽然这九年生活也是备尝艰辛的,但是在她看来精神一直是愉快的。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与丈夫的情谊足以滋润愁苦的生命状态,也自然有生活的乐趣。“在这个期间,闯进了异国的新奇的环境,又度过了反帝战的火线边的生活。为了教读的忙碌,没有充分瑕豫的来抓住一切美的紧张的生活注入于散文,所以写来也不很多,不过在格调上已经有很显然的变化,可以代表另一个时期。”[1]她曾说过,世界上只有两个男人最了解和重视她,一个是她的父亲,另一个便是王礼锡。王礼锡对于她来说,是知己,是导师,也是像父亲一样爱护她的丈夫。他改变了固执的她,转变了她固有的“许多癖性”,把她从“游戏人间”的惰性中拯救出来。因此,在这时期,她的散文的格调已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极度悲痛的低诉,而是她把眼光放到更远的民族、国家的命运之上。在《喘息在炮声弹雨》中,写出了战争的紧张氛围与随时为国家民族准备赴死的雄心壮志,诚然已变为一个在炮声弹雨中的威武战士。本想在抗战中与丈夫比翼齐飞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却被黑暗的国民党当局列入暗杀名单遭到通缉,被迫流亡欧洲。在流亡欧洲期间,更为广阔的眼界与丰富的素材为她的散文创作增添异彩,在语言上也多了些许幽默、风趣的味道。如在《闲话猫狗》中又写出了在异国的奇闻轶事,英国的猫狗地位之高堪比自己的父母,甚至有过之不及,文中不免用轻松的语言嘲讽异国的风俗。

1940年以后,她的散文创作逐渐减少,在这个阶段中,凄苦的回忆浸凝在她的体内,残存在生命最隐秘的雄心壮志也没有丢失,看不见摸不着的烦恼与志向一直是她朝夕与共的良伴。她更为冷静地去体察这个世界,面对复杂的人生,不再萎靡于个人的沉重创伤,而是去探讨生命存在的深层意义。

二 悲凉幽怨的审美特征

散文是一种有灵性的写作,也是作家的心境写照,最后用文字形成一定的意境。由心境到意境再到灵性的写作,与散文的自由秉性和作家生命情感的书写是分不开的。“真正的好散文,一定是找‘心’,寻‘命’并使灵魂扎根的散文。”[4]那么,在散文写作中,作家对审美对象的存储就显得尤为重要。散文的审美对象储存,需要作家对审美对象的独特发掘;个体生命的情感注入;哲思意味的开辟。审美对象必然是在经年累月的生活中捕捉美的所在,需要作家真切的注视与倾听,用作家易感的心与外物融为一体并得到净化、升华,实现散文创作的质感。

世间万物,总是以无穷的复杂性充斥人们的思维,但是最细微的事物里也总会有未被发现的东西,让我们去发掘它。是的,去发掘它——“无论是人的表情动作、性情心态,还是景物、植物、动物,务必提醒自己去寻找新鲜的视角,拓出别人不曾涉足的景观层面,以发掘出人所未见。”[5]

那一晚的月色太好。从窗外透过树荫进客厅的月光恼我渐渐连表面的平静都不能维持。酒气染红的我的脸像一团火,凄苦的回忆浸凝我的心像一块冰;思绪一时像飞上天空,一时又像沉没海底。[3]

对于月光、窗外、树荫、酒像这样出现在精神分析电影里的镜头,应是平静的铺叙,而在她的散文中,却是从窗外透过树荫进客厅的月光“恼”我,用一个动词,却把人的表情动作、内心感受全都倾泻给了读者。酒气染红的脸像一团火,心却像一块冰,火与冰的两种极端变现,更是凸显内心的复杂性和差异性。

除了对审美对象的独特发掘之外,作家还需个性化情感的注入,才会使散文赋予灵性。回到她的散文,我们可以发现她的血液里早已浸润了迷惘、创痛、绝望的情绪。当听到父亲离世,她在回昆明奔丧的船上,偶得一位军官的照顾,闲聊之余问她对着冷清静穆的月色有何感想,而她的答话着实让那位军官很惊讶,“这样月色笼罩下的海上,可惜缺少一个散发裸体的女尸浮着。[3]”“散发裸体的女尸”,并不是纯然客观的“尸骸”,而是作者人化的、情感化的意象符号,勾勒出残颓凄凉的意境。这便是一种移情的表现。体察的看与听,并非是一览无遗地接受客体对象。而是在对象映入眼帘的时候将主体感情反馈于客体。在《“绿屋”旧话》这篇散文中,作者就有意味深长的移情显现。

我永不能忘记的是当年“绿屋”中的冬放,夜夜我都在红炉旁毒醉,流泪;深宵人寂时,我惘然的从十字街头携酒归回“绿屋”,冷寂的“绿屋”是我葬埋身心的坟墓,在里内我可以收拾起人前装作出来的笑颜,擎杯狂饮着和泪的冷酒;又可以对影泣诉自己凄怆的心曲,直到灯尽欲灭,夜阑了我已毒醉,昏昏然遂倒卧在红炉旁。[3]

这一番残颓凄凉的景象,都是作者内心世界的映照。在温馨绮丽的场所装作笑颜,回到“绿屋”葬埋身心,狂饮毒醉,将那月色描绘成是凄迷的,细碎的响声也如怨女的低泣,景随情变,“一切景语皆情语”即是如此。

一篇好的散文必然是具有思想高度与哲理深度的,在字里行间作者便是一个睿智的思想者,对生命作出反思与质询,流露出博大的人文关怀。这种思维品质也是衡量散文灵魂的重要尺度。在《山居杂拾——伦敦通讯之一》中,作者用轻松的语言侃谈战后物资紧缺的英国。战后呈现的景象一般应是欢呼雀跃地重建家园或是对战争中生离死别亲人的伤感怀念,但是冷峻到骨子里的她瞥见了英国战争与和平夹缝中的内藏,宁愿出口物资换取国际市场资金,也要让国民实行“束紧裤带挨饿,咬紧牙关受冻”的政策。而英国国民若是对此口出怨言,也会用“这是战后啊!”这样一句话来答复。这句颇有保留的、以有限的五个字表达出无限的哲思意味。

三 生命的最高体验:死亡

生命意识一直贯穿于她创作散文的始末,也使她的散文充满了灵性。不难发现,在她的散文中,死亡意识如一个隐匿的幽灵时常在她的散文中显现,她对死亡意象的描述不经意在字里行间流露出来。死亡意识已经成为她作品里一个重要的精神载体。然而,她的作品哀则哀已,却并不是一味地泣诉,我们依然可以在她的散文中感受到一股艰难前行的力量,听到一丝醒觉的声音。她散文中的死亡意识并没有完全浸润,并且在试图超越死亡意识的过程中,才更显其生命意识。生命的存在也因死亡的结局才更有意义。

人的一生,无论是绚丽多姿还是命运多舛,都只是在生与死之间行走,一旦降临于斯世,便堕入或喜或悲的剧幕中,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生的尽头即是死亡。她作为一位女性作家,以切身的体验对生命的状态进行了探索,双亲,挚友,丈夫都离她而去,留她一个人在世上尝尽人间苦味,也因此她对死亡的体验更是深入骨髓。死亡成为她创痛时情感的流放地,也是生命存在的最高体验。在《笺一》中,她直言对人世的绝望,只希求能有一个悲壮的死;《笺五》中本是感怀曾经救她性命的恩人,可当她沉陷愁苦中无力挣扎时,却要怨这多事者让她承了这么多年的痛苦与不幸;《寒夜》中充溢着凄凉的意境,可怜她一个无归宿的流亡者,懦弱无能屈伏在命运的脚下任其摆布,最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仿若游魂般在世间孤零零地行走。当她最亲的人都离她而去时,她早已悟透生死,死亡在她的作品中从来都不避讳,“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显示了她内心世界的痛楚。对于她而言,她的存在只是一个痛苦的生命延续的过程,一切生命的绚丽终究会归于幻灭。在她的散文中可以触摸到一颗冰冷、脆弱又坚韧的心,生与死的较量中,藐视怯懦的恐惧,将坚韧的生命力完全注入到她的创作中,更显美的张力。美在对世间的决绝,在情感无所皈依时赴死的勇气,在荒凉中透露出的生命意识。《整装之夜》中她告诉自己的弟弟只要有一分力量都应该继续挣扎,按住心头的创伤也要执着火把狂奔。在丈夫逝世周月,她写下《哭礼锡》这篇散文。王礼锡走后,她再次经历了无法承受的惨痛,她的希望、快乐、幸福全都幻灭了,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但是王礼锡的遗志和责任需要她继续完成,她决定把“赴死”的勇气转为“活下去”的奋斗。她对死亡的阐释不再局限于个人的切身体验,在王礼锡的精神引导下,她把眼光放到民族命运之上,她站在民族、国家的立场上,用大生命意识跨越个人生死,实现精神上的“向死而生”。

通过对她的散文中生命意识的分析,可以发现她是以她个体的生命体验和细致的笔触深刻地审视了生命意识和生命价值。在她看来,不管是悲伤、迷惘、绝望都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不沮丧于命运的主宰,要靠着不屈的意志来拯救自己的灵魂,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在死亡的压迫下,她选择用更勇敢地姿态主动投入现实抗争中,去追求生命本身内在的价值,最终构成其散文中自我生命意识的特殊表达。

[1]王礼锡.流浪集·序[M]//潘颂德,王效祖.她诗文集.四川大学出版社,1997:41-42.

[2]伍蠡甫.西方文论选:下册[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56.

[3]她.笺一.笺七.山居杂拾.笺六.“绿屋”旧话.[M]//潘颂德,王效祖.她诗文集.四川大学出版社,1997:5,26,203,21,59.

[4]谢有顺.重申散文的写作伦理[J].文学评论,2007(1):135.

[5]于君.散文讲稿[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2:53.

[责任编辑 张永杰]

Abstract: Lu Jingqing, Yunnan Bai female writer, was one of the earliest practitioners of Yunnan modern literature.Lu Jingqing's creation involves poetry, prose, novel and other styles, especially the highest achievement of prose.Throughout Lu Jingqing's prose creation, her sentiment and thought of life consciousness has always been the soul of the prose.Her personal life experience and delicate strokes highlighted the existence of self-life, with a near-desperate gesture to understand life, to explain the world, and with ultimately constitute the special expression of self-life consciousness in her prose.

Key words: Lu Jingqing; Prose; Life Consciousness; Death Consciousness

The Life Consciousness in the Bai Female Writer Lu Jing Qing's Prose

Gao Qian
(Yunnan Normal University school of literature Kunming 650500, China)

I207.9

A

1008-9128(2017)05-0046-03

10.13963/j.cnki.hhuxb.2017.05.012

2017-04-29

高倩(1991-),女,山西吕梁人,硕士生,研究方向:少数民族文学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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