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六朝碑文的骈化及其艺术特质
2017-03-10陈鹏
陈 鹏
(河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论六朝碑文的骈化及其艺术特质
陈 鹏
(河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东汉刻碑之举的盛行,突出了碑的独特社会功能,由此逐渐形成相对固定的外在载体形制和文本表达方式,并“因器立名”,即沿习器物之名而确立文体名称,从而约定俗成,被时代和群体所接受。尽管当时的很多碑文仍然摆脱不了颂体的影响,或以“颂”为题,或体同雅颂,但碑文已经独立成为一种文体。六朝时期的碑文创作在蔡邕骈语雅润的基础上又有了很大的推进,不论是外在样式还是文本内容,都已基本涵盖后世的所有种类,并取得了独特的艺术成就。相对散体碑文,六朝骈体碑文更能发扬以形容为主的特质。到了明清时期,碑序与史传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所以碑文批评逐渐以叙事为正宗,或崇正抑变,或主变存正,但都倾向于将碑文视作史传类的叙事文体。他们都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六朝是一个叙事文体相对边缘的时代。再加之六朝碑文中的叙述部分在被后来《艺文类聚》等类书收录时多有删节,叙事显得更为不够清晰生动。明清碑文批评以今律古,严分正变,无疑影响了对六朝碑文客观公正的评价。
六朝;碑文;骈化;正变
中国古代文体非常丰富,并各自形成相对独立的演变历程、独特的审美修辞和特定的社会功能。郭建勋认为:“从文体发展的角度看,中国古代文学史可以视为各种文类孕育形成和发展演变的历史,也是各种文类之间互相作用、互相渗透,不断衍生出新品种的历史。正是这种经由各时代创作活动所引发的文学体类的自动与互动,促进了文学形式的创新、繁衍,并与它们所承载和表现的历史事件、作家情感等内容一起,共同构成缤纷复杂的中国古代文学的发展历史。”[1]这在六朝时期也有鲜明的表现。“文章各体,至东汉而大备”[2]。随着六朝时期各体文学创作的繁荣,六朝文人对文体的辨析也日趋深入,如曹丕《典论·论文》、陆机《文赋》、挚虞《文章流别志论》,尤其是《文心雕龙》体大虑周,自成体系。骈文是一个大文体概念,笼统地研究作为“一代之文学”的六朝骈文,不能切合骈文这种文学体式在当时渗透并且改变了众多类别文章写作的实际状况。因此,本文以六朝时期的代表文体之一碑文为例,力求在总体把握的宏观视野之下,细致考察其具体的骈化进程和艺术特质,兼及文学批评和文化思想的整体考察。
一、碑的起源及文体辨析
《说文》石部曰:“碑,竖石也。”段玉裁注引《仪礼·聘礼》郑注曰:“宫必有碑。所以识日景,引阴阳也。凡碑引物者。宗庙则丽牲焉。其材,宫庙以石。窆用木。”又引《礼记·檀弓》郑玄注曰:“丰碑,斲大木为之,形如石碑。于椁前后四角树之,穿中于间为鹿卢,下棺以繂绕。天子六繂四碑,前后各重鹿卢也。”段玉裁认为:“此《檀弓》注即《聘礼》注所谓‘窆用木’也。非石而亦曰碑,假借之称也。”(《说文解字注》卷十七)由此可见,碑并不完全为石器,之所以“其字从石者”,盖“取其坚且久”也。(孙何《碑解》)碑的主要功能或竖立在宫廷里以识日影,或竖立在宗庙里以拴牲口,或竖立在墓穴里以牵引棺椁。
关于碑的起源,刘勰认为:“上古帝皇,纪号封禅,树石埤岳,故曰碑也。”(《文心雕龙·诔碑》)因为缺少足够的传世文献和出土文献佐证,他的这一观点并不被后人认同,但其云“庸器渐缺,故后代用碑,以石代金”,却精辟地指出了碑从铭金到刻石的巨大变化。由于青铜器的稀缺,再加上铸刻工艺的提高,所以铭刻的材料在秦汉时期逐渐由“金石并重”演变为“以石代金”。正如现代金石学家朱剑心所说:“三代以上,有金而无石;秦汉以下,石盛而金衰,其有纪功述事,垂示来兹者,咸在于石。”[3]
中国古代文体的名称大多滞后于实际创作,碑文亦是如此。宋郑樵云:“秦人始大其制而用石鼓,始皇欲详其文而用丰碑。”(《通志·金石略》)明吴讷说得更为具体:“秦汉以来,始谓刻石曰碑,其盖始于李斯峄山之刻耳。”(《文章辨体序说·碑》)秦国具有较为悠久的刻石传统,如现藏故宫博物院的石鼓文,北宋出土的诅楚文,皆是明证。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为了彰显功德和巩固统治,先后东巡刻石颂德7次。这些刻石文本为四言诗体,对后来碑志铭文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但《史记·秦始皇本纪》只言“立石”、“刻石”,后人也多将这些刻石文本称之为“铭”或“颂”,正如清人刘宝楠所论:“纪功德亦以石,但不名碑,故《史记·封禅书》引《管子》、《秦始皇本纪》并云刻石,不言立碑。《淮南子》卢敖见若士遯逃乎碑,高诱注‘匿于碑阴’,此见于西汉人书也。墓用石名碑,与刻石纪功德名碑,皆始于汉。”[4]碑的文体名称到了汉代才得以确立。遗憾的是,西汉时期的碑刻今已不存。宋代欧阳修就感慨道:“至后汉以后,始有碑文。欲求前汉时碑碣,卒不可得。”(《集古录》卷四)
刘勰云:“自后汉以来,碑碣云起”(《文心雕龙·诔碑》),但未点明刻碑之举盛行的原因。杨宽认为:“到东汉时,由于豪强大族重视上冢礼俗,讲究建筑坟墓,再加上由于炼钢技术的进步,锋利的钢铁工具便于开凿和雕刻石材,于是在建筑石祠、石阙、石柱的同时,更流行雕刻石碑了。”[5]除了技术因素外,求名的心理也不容忽视。之所以自东汉以后,“门生故吏多相与立碑颂德”(《集古录》卷四),“一时名卿贤士大夫,死而立碑”,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门生故吏往往寓名其阴,盖欲附托以传不朽尔。”(赵明诚《金石录跋尾》)风气所及,甚至没有官职的平民百姓、早夭的孩童也立墓碑,如《故民吴仲山碑》《童幼胡根碑》等。有人还为此倾家荡产,如崔寔父崔瑗卒后,其“剽卖田宅,起冢茔,立碑颂”,以致“资产竭尽”、“以酤酿贩鬻为业”(《后汉书·崔寔传》)。
郭英德指出:“中国古代的文体分类正是从对不同文体的行为方式及其社会功能的指认中衍生出来的。”[6]东汉刻碑之举的盛行,突出了碑的独特社会功能,由此逐渐形成相对固定的外在载体形制和文本表达方式,并“因器立名”,即沿习器物之名而确立文体名称,从而约定俗成,被时代和群体所接受。尽管当时的很多碑文仍然摆脱不了颂体的影响,或以“颂”为题,或体同雅颂,但碑已经独立成为一种文体。《后汉书》列传往往详细著录传主的各种文体创作,其中就包含有碑这种文体,如:
(崔)瑗高于文辞,尤善为书、记、箴、铭,所著赋、碑、铭、箴、颂、……,凡五十七篇。(《后汉书·崔瑗传》)
(杨)修所著赋、颂、碑、赞、诗、哀辞、表、记、书凡十五篇。(《后汉书·杨修传》)
(皇甫规)所著赋、铭、碑、赞、祷文、吊、章表、教令、书、檄、笺记,凡二十七篇。(《后汉书·皇甫规传》)
(服虔)所著赋、碑、诔、书记、连珠、九愤,凡十余篇。(《后汉书·服虔传》)
正因众多文人的参与创作,汉代碑文文体形式也有了较大的发展,正如清人王兆芳所云:“碑者,竖石也。……汉以纪功德,一为墓碑,丰碑之变也;一为宫殿碑,一为庙碑,庭碑之变也;一为德政碑,庙碑、墓碑之变也。”[7]特别是蔡邕致力于碑文的创作,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其“杨赐之碑,骨鲠训典;陈郭二文,词无择言。周胡众碑,莫非清允。其叙事也该而要,其缀采也雅而泽;清词转而不穷,巧义出而卓立”(《文心雕龙·诔碑》)。蔡邕在碑文创作方面之所以能够超越同时代的其他作家,出类拔萃,卓然一家。主要在于“一则词调变化甚多,篇篇可诵,非普通汉碑之功候所能及;二则有韵之文易致散漫,而伯喈能作出和雅之音节”[2],即刘勰所推崇的“清词转而不穷”。蔡邕的碑文对后世碑文、尤其是骈体碑文的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就选本而言,萧统《文选》“碑文”选录4位作家的5篇碑文,仅蔡邕一人入选两篇。李兆洛《骈体文钞》“墓碑类”选录5位作家的21篇碑文,仅蔡邕就入选14篇,被李兆洛誉为“质其有文,可为后法”。
东汉文人在理论上也初步认识到碑是一种独立的文体。如东汉刘熙称:“碑,被也,此本葬时所设也。于鹿卢,以绳被其上,引以下棺也。臣子追述君父之功美,以书其上,后人因焉,无故建于道陌之头,显见之处,名其文就,谓之碑也。”[8]他将碑与诔、铭、论、诏书等文体并列,显然是将碑视为一种独立的文体,但在具体论述时又未能辨析器物与文体、载体与文本之间的差别。又如蔡邕《铭论》专篇论述碑文的起源和发展,认为“物不朽者莫不朽于金石,故碑在宗庙两阶之间”。“近世以来,咸铭之于碑。德非此族,不在铭典”,但由于仍拘泥于“碑实铭器,铭实碑文”,未能以碑名篇。
值得注意的是,后世对碑是否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还有着争议。不赞同者以宋代孙何为代表,其在《碑解》一文中说:“碑非文章之名也,盖后人假以载其铭耳。”他举例类比:“古者盘盂几杖皆有铭,就而称之曰盘铭、盂铭、几铭、杖铭,则庶几乎。正若指其文曰盘、曰盂、曰几、曰杖,则三尺童子皆将笑之,今人之为碑亦犹是矣。”[9]孙何的观点受到了一些后来学者的认可,尤其是纪昀对其推崇有加:“碑非文名,误始陆平原,孙何纠之,拔俗之识也。”清章学诚却对此不以为然,特撰写《驳孙何碑解》一文针锋相对地进行批驳:“古人文字,初无定体,假借为名,亦有其伦。……策乃竹木之属,载书于上,亦非文章名也。而朝廷策书,科举策对,莫不因是立名,与碑岂异指乎?羽檄露板,皆简书制度,亦非文章名也。文人撰著,不闻别器与文,异其称谓,又何执于碑乎?乐府,汉官名也。……即以官名为诗定体,是殆较碑为尤甚矣,何必正彼而顾沾沾责此,是亦知一十而不知二五者矣。”如果依照孙何的逻辑,对策、檄等文体“一一追正其名,追改其制,不亦繁且扰乎”。章学诚认为只要“于事理无所隔阂”,不须“戛戛与世争也”[10]。
相较而言,还是章学诚论述得较为通达。但是由于“盖凡刻石皆可谓之碑,而非文章之一体”[2],从外在传播载体而言,汉代石刻可分为碑、碣、石阙、摩崖等。因此,正如张相所论:“单词不立,循名责实,宜曰碑文。”(《古今文综·碑文类》)作为文体名称还是以“碑文”较为严谨。如上举《后汉书》著录传主的各种文体,尽管大都称碑,但也有称为碑文的。如:
(孔融)所著诗、颂、碑文、论议、六言、策文、表、檄、教令、书记凡二十五篇。(《后汉书·孔融传》)
(张超)著赋、颂、碑文、荐、檄、笺、书、谒文、嘲,凡十九篇。(《后汉书·张超传》)
后来的文章总集如《文选》《宋文鉴》《元文类》《文体明辨》等也都以碑文作为文体名称。
二、 六朝碑文的发展与骈化
东汉末年的战乱频仍从根本上摧毁了立碑之举的物质基础。曹操、司马炎先后以“天下雕弊”,“兴长虚伪,伤财害人”等原因下令禁止立碑(《宋书·礼志二》)。不仅当时的统治者充分意识到立碑之风的流弊,知识精英对此也有清醒的认识。如桓范批判说:“门生故吏,合集财货,刊石纪功,称述勋德,高邈伊周,下陵管晏,远追豹产,近逾黄邵,势重者称美,财富者文丽。后人相踵,称以为义,外若赞善,内为己发,上下相效,竞以为荣,其流之弊,乃至于此。欺曜当时,疑误后世,罪莫大焉!”(《世要论·铭诔》)再加上盗墓之风盛行,这些都限制了碑文的发展。因此,魏晋时人开始“撰录行事,就刊于墓之阴”(《宋书·礼志二》),墓志文体开始形成,并逐渐蔚为大观。东晋政权偏安江南一隅,为了笼络江南士族,太兴元年(318),晋元帝诏许为顾荣立碑,“自是后,禁又渐颓。大臣长吏,人皆私立”。碑文创作呈复兴的态势。如孙绰“少以文才垂称,于时文士,绰为其冠”,当时的温、王、郗、庾等世族显贵薨后,“必须绰为碑文,然后刊石焉”(《晋书·孙绰传》)。
魏晋时期的碑文虽然数量不多,只有四十余篇,且多有残缺,但在碑文创作和理论方面仍有较大的发展。尤其是陆机《文赋》将碑、铭视为两种具有不同审美风格的独立文体,即“碑披文以相质”,“铭博约而温润”。尽管后世常以碑文的有韵之文为铭,但碑文不再依附于铭体。另外,陆云也说:“碑文通大悦愉有似赋。”(《与兄平原书》三十)自觉地追求辞藻之美。这种倾向在当时的碑文创作中也有鲜明的表现。据习凿齿《襄阳耆旧记》记载:蜀人李安创作有纪念西晋名臣羊祜的碑文,“碑文工,时人始服其才也”(卷五),从中可见时人对于碑文的重视以及文采的追求。
汉代碑文已多有偶句,如:“膺游夏之文学,襄冉季之政事。入则腹心,出则爪牙。忠以卫上,清以自修。犯颜謇愕,造膝傀辞。”(《郑固碑》)尤其是蔡邕碑文已连用对句,如:“公乃布恺悌,宣柔嘉,通神化,道灵和。扬惠风以养贞,激清流以荡邪,取忠肃于不言,消奸宄于爪牙。是以君子勤礼,小人知耻,鞠推息于官曹,刑戮废于朝市,馀货委于路衢,馀种栖于畎亩。”(《胡广碑》)东晋孙绰、袁宏等人的碑文在蔡邕骈语雅润的基础上又有了很大的推进*嵇叔良《魏散骑常侍步兵校尉东平相阮嗣宗碑》骈俪色彩较浓,但此文直到明代杨慎才认为是东平太守嵇叔良所作,未详何据,姑且存疑。。如:
君喻嵩岩之玄精,挹清濑之洁流,贞质谋于白圭,明操励于南金。虽名器未及,而任尽臣道,正身提衡,铨括百揆,知无不为,谋必鲜过。端委待旦,则有心宣孟;以约训俭,则拟议季文。……夫良玉以经焚不渝,故其贞可贵;竹柏以蒙霜保荣,故见殊列树。(孙绰《司空庾冰碑》)
文武开业,尚父定王佐之契;宗周不竞,桓公弘九伐之勋。脱履于必济之功,忘怀于屈伸之会,高氏出乎生民,公亮坦于万物。遂复改谋回虑,策马武关,总辔丹拼之涂,扬鞭终南之岭。兵交则战无全敌,劝义则襁负云集。……虽奇功大勋未捷于一朝,而宏谟神略义高于天下。公惟秀杰英特,奇姿表于弱冠,俊神朗鉴,明统备于成德;巾褐衡门,风流推其高致;忘己应务,天下谢其勋业。辅相两仪,而通运之功必周;虚中容长,而方圆之才咸得。道济而不有,处泰而逾约,可谓固天时纵,生民之杰者也。(袁宏《丞相桓温碑铭》)
这些碑文篇幅较短,当是《艺文类聚》收录时有所删略,虽不是全貌,但追求骈俪的审美倾向从中可见一斑。
此后的宋、齐、梁、陈政权,虽始终有禁碑之举,但大多是针对私碑。对于公碑,则不甚控制,甚至有时出于道德教化、纪功载政等目的,还提倡立碑。如宋裴松之虽认为“勒铭寡取信之实,刊石成虚伪之常,真假相蒙,殆使合美者不贵,但论其功费,又不可称。不加禁裁,其敝无已”,但只是建议“以为诸欲立碑者,宜悉令言上,为朝议所许,然后听之,庶可以防遏无征,显彰茂实,使百世之下,知其不虚,则义信于仰止,道孚于来叶。”(《宋书·裴松之传》)虽然南朝立碑之举大多是帝王诏许,但也极大地推动了碑文创作的繁荣。
汉代碑文“作者极少落款,上石亦然,如汉《文范先生陈仲弓碑》,赖有《蔡中郎集》知其作者,其余大多无考,严可均辑全文‘阙名’各卷即是其证”[11]。程章灿就认为“最著名的汉碑作家蔡邕往往成为‘箭垛式人物’”[12]。如《刘熊碑》直到中唐王建才被认为是蔡邕所作*王建《题酸枣县蔡中郎碑》:“苍苔满字土埋龟,风雨销磨绝妙词。不向图经中旧见,无人知是蔡邕碑。”。而东晋以来的碑文就多出自名家之手。梁安成王萧秀薨后,“东海王僧孺、吴郡陆倕、彭城刘孝绰、河东裴子野,各制其文,欲择用之,而咸称实录,遂四碑并建”(《南史·萧秀传》)。另据史书记载,豫章文献王萧嶷去世后,其门下故吏乐蔼托沈约为碑文,沈约辞曰:“郭有道,汉末之匹夫,非蔡伯喈不足以偶三绝。谢安石素族之台辅,时无丽藻,迄乃有碑无文。况文献王冠冕彝伦,仪刑宇内,自非一代辞宗,难或与此。”(《南齐书·萧嶷传》)沈约谦称“自非一代辞宗,难或与此”,推辞不作,可以看出时人对于名家碑文创作的推崇。另据史书记载,萧乂理“有文才,尝祭孔文举墓,并为立碑,制文甚美”(《梁书·萧乂理传》),从中可见当时碑文创作对于骈俪华美文风的崇尚。相较汉魏晋宋时期的碑文创作,齐梁骈体名家如沈约、任昉、萧纲、萧绎、徐陵等人的碑文“辞采增华,篇幅增长”,尤其是被《文选》收录的沈约《齐故安陆昭王碑》长达近乎三千字,对仗工致、用典广博、刻意铺采,四六铿锵,有气韵贯通之畅,而无呆板滞涩之弊。
北魏终结五胡十六国的混乱局面之后,北方社会逐渐稳定。曹魏以来的禁碑之令已失去存在的政治基础,整个社会都较为注重碑文的创作。据《魏书》记载:早在北魏桓帝十年(304),“桓帝与腾盟于汾东而还。乃使辅相卫雄、段繁,于参合陂西累石为亭,树碑以记行焉”。桓帝崩后,卫操“树碑于大邗城,以颂功德”(《魏书·序记》)。北魏早期的碑文以纪事颂德为主。如道武帝拓跋跬登国六年(391)九月,袭五原,“于棝杨塞北,树碑记功”(《魏书·太祖纪》)。道武帝拓跋焘“驾幸漠南,高车莫弗库若干率骑数万余,驱鹿百余万,诣行在所。诏(邓)颖为文,铭于漠南,以纪功德”(《魏书·邓渊传》)。
这一时期现存的碑文,如《御射碑》《太武帝东巡碑》《文成帝南巡碑》,注重实用,质朴无文,不尚雕润。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于太和十九年六月下诏“迁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还北”(《魏书·高祖纪下》)。这无疑推动了当时碑文、尤其是墓碑文的创作。此后立碑之风愈演愈烈。孝明帝时期的隐士赵逸就批评说:“生时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志,莫不穷天地之大德,生民之能事。……所谓生为盗跖,死为夷齐,妄言伤正,华词损实。”(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卷二)
与此相应的是碑文开始呈现出骈化的倾向,如太和十二年的《晖福寺碑》就多有骈句,辞情赡丽,雍容典雅。此后宣武、孝明时期,越来越多的文士参与到碑文的创作中,甚至呈现出竞争的创作态势。如宣武帝的季舅高显卒后,“其兄右仆射肇私托景及尚书邢峦、并州刺史高聪、通直郞徐纥各作碑铭,并以呈御。世宗悉付侍中崔光简之,光以景所造为最,……遂以景文刊石。”(《魏书·常景传》)到了东魏、北齐时期,以“北地三才”为代表的知名文士都大力创作碑文,如温子升《寒陵山寺碑》《定国寺碑》《大觉寺碑》《常山公主碑》,邢邵《广平王碑文》《冀州刺史封隆之碑》《景明寺碑》《并州寺碑》,魏收《征南将军和安碑铭并序》《兖州都督胡延碑铭并序》*魏收的碑文现存仅日藏弘仁本《文馆词林》收录的这两篇,但魏收曾称“唯以章表碑志自许,此外更同儿戏”(《北齐书·魏收传》),庾信也说“近得魏收数卷碑”(《酉阳杂俎·语资》),又《北史·樊逊传》记载魏收曾作“厍狄干碑序,令孝谦为之铭”,可见魏收碑文的数量远非此两篇。,全为骈体,属对精工,典雅弘正。这些碑文不仅被世俗的请托者引为荣耀,如北齐太宁二年(562)《彭城寺碑》,“末题仆射魏收造文,此则造寺者以伯起名高,特为表著,而非收所自署者矣”[13],而且也得到当时文坛领袖的推崇。如自视甚高的庾信也不禁赞颂魏收的碑文“制作富逸,特是高才”(《酉阳杂俎·语资》),并对温子升《寒陵山寺碑》评价甚高,即“唯有韩陵山一片石堪共语”(《朝野佥载》卷六)。即使是一些作者不详的碑文,如《高叡定国寺碑》《玄极寺碑》不仅篇幅很长,洋洋两千多字,而且对仗工整,用典贴切,雅润铿锵,从中可见当时碑文创作的繁盛以及对骈俪之风的自觉追求。
相较东魏、北齐,西魏、北周早期的碑文创作则寂寥的多,不仅数量极少,而且朴实无华。如北周孝闵帝元年(557)的《强独乐文帝庙造像碑》颂扬开创北周基业的宇文泰的功德,应是当时的大手笔,却全为散体,不讲究辞采修饰。即使到了周武帝天和五年(570)的《魏故谯郡太守曹礻攵乐碑》《张僧妙碑》也没有太大的发展。庾信、王褒等南朝文士的入北,给北朝碑文的创作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据史书载:王褒與庾信“才名最高,特加亲待。”(《周书·王褒传》)“群公碑志,多相请托。”(《周书·庾信传》)庾信今存14篇碑文,王褒今存9篇碑文,占现存北周碑文的绝大比例。二人都创作有《温汤碑》,同为陆逞写作碑文,异曲同工,相得益彰。可见他们的碑文在当时已成为引领创作风尚的作品,将北朝骈体碑文的创作推向了高峰。
据《隋书·经籍志》著录,六朝时期的碑文总集有:谢庄《碑集》十卷,梁元帝萧绎《释氏碑文》三十卷*《金楼子·著书》:“《碑集》十秩,百卷,付兰陵萧贲撰”。姚振宗《隋书经籍志考证》认为此“盖其后所撰集,此三十卷或亦合并百卷中”。清华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224页。今人许逸民认为可能是萧绎初辑三十卷,后付萧贲足成百卷。(《金楼子校笺》,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030页。)、陈勰《杂碑》二十二卷、《碑文》十五卷,车灌《碑文》十卷,僧佑《诸寺碑文》四十六卷。另有无名氏《碑集》二十九卷、《杂碑集》二十九卷、《杂碑集》二十二卷,《羊祜堕泪碑》一卷、《桓宣武碑》十卷、《长沙景王碑文》三卷、《义兴周处碑》一卷、《太原王氏家碑诔颂赞铭集》二十六卷、《荆州杂碑》三卷、《雍州杂碑》四卷、《广州刺史碑》十二卷,当时碑文创作之盛从中可见一斑。六朝碑文不论是外在样式还是文本内容,都已基本涵盖后世的所有种类。“论其名义,有刻石、碑碣、碑、塔铭、浮图、经幢、造象、石阙、摩厓、地莂之异;而制度亦各殊焉。至其所刻文字,自儒释经典,以至诗文杂著,几于无体不备。”[3]今天据传世文献和出土文献所能见到的碑文数量之所以很少,主要在于碑立于地上,饱受风雨销磨,流传不易。
三、六朝骈体碑文的艺术特质与后世的正变之争
刘勰认为:“夫属碑之体,资乎史才,其序则传,其文则铭。”(《文心雕龙·诔碑》)近人刘师培阐述说:“‘其序则传’──碑前之序虽与传状相近,而实为二体,不可混同。盖碑序所叙生平,以形容为主,不宜据事直书。……未有据事直书,琐屑毕陈,而与史传、家传相混者。试观蔡中郎之《郭有道碑》,岂能与《后汉书·郭泰传》易位耶?彦和‘其序则传’一语,盖谓序应包括事实,不宜全空,亦即陆机《文赋》所谓‘碑披文以相质’之意,非谓直同史传也。六朝碑序本无与史传相同之作法,观下文所云:‘标序盛德,……必见峻伟之烈。’则彦和固亦深知形容之旨,绝不致泯没碑序与史传之界域也。”[2]其实,晚清王闿运对此也所认识,其在解说“碑披文以相质”时强调要“以文述事,而不可以事为主。相质者,饰质也”[14],只不过没有刘师培论述得如此详致。尤其刘师培以形容二字来描述六朝碑文的创作特色,可谓独具只眼。相对散体碑文,六朝骈体碑文更能发扬以形容为主的特质。如六朝骈体寺庙碑文常用较多篇幅描绘其所处形胜之地的自然风光:
藓寻千仞之木,气叶星晷;华飞五香之草,形图宫室。帷叶彩花,卷舒蹊迳。阳桃侯枣,荣落岩崖;树息金乌,檐依银鸟。凤将九子,应吹能歌;鹤生七岁,逐节成舞。旭日晨临,同迎若华之色;夕阳斜影,俱成拂镜之晖。(萧纲《招真馆碑》)
凤皇之岭,退绵映色;莲花之洞,照曜增辉。山云黄鹤,疑钧天之夜响;城称却月,似轻云之霄蔽。(萧绎《郢州晋安寺碑》)
这些碑文被《艺文类聚》收录,当有所删略。今天读来非常类似当时吴均、陶弘景等人的山水小品,清空秀雅,简澹高素,尽得江南山水之神韵。
不仅寺庙碑文如此,六朝时期占据主流的墓碑文也常使用这种手法。如徐陵《司空徐州刺史侯安都德政碑》本重在“颂美安都功绩”(《陈书·侯安都传》),却用了较多对句描述其劝农耕织的场景:“望杏敦耕,瞻蒲劝穑,室歌千耦,家喜万锺,陌上成阴,桑中可咏,春鹒始啭,必具笼筐,秋蟀载吟,竟呜机杼,或啸拜灵祝,躬瞻舞雩,去驾拥于风尘,还旌阻于飘沐。”明屠隆赞曰:“论农务,则循声而得貌;言节候,则披文而见时。”又如庾信《周柱国大将军长孙俭神道碑》“风云积惨,山阵连阴,陵田野寂,松径寒深”等句,渲染悲凉心绪,感人至深,无怪乎清人谭献称庾信碑志的特色是“情胜”(《骈体文钞》卷二三)。
钱基博先生认为:“碑志之文,自蔡邕后,皆逐节敷写”[15]。刘师培以王俭《褚渊碑文》为例,探究六朝碑文是如何在蔡邕碑文基础之上增藻逞词的。为了论述的方便,兹引录如下:
公禀川岳之灵晖,含珪璋而挺曜。【和顺内凝,英华外发,】神茂初学,业隆弱冠。【是以仁经义纬,敦穆于闺庭,金声玉振,寥亮于区寓】,孝敬淳【深,率由斯】至。【尽欢朝夕,】人无间言。(至若和顺内凝,英华外发,)【逍遥乎文雅之囿,翱翔乎礼乐之场。风仪与秋月齐明,音徽与春云等润。韵宇弘深,喜愠莫见其际,心明通亮,】用言必由于己,(喜愠莫见其际,)汪汪焉,洋洋焉,可谓澄之不清,挠之不浊(者也)。[8]*引文中加【】表示可删,加()表示可增。
通过比较可以看出,六朝碑文尤其是齐梁时期的碑文所增加的往往是一些骈俪精工的对句,尤其是隔对。六朝文人之所以在创作碑文时,“常恐事实挂漏,凡可叙述者纤细不遗,与东汉人着眼不同”,并不是为了追求叙事的详尽和切实。因为联系褚渊的生平,碑文所言很多并不属实。其实,六朝时期的大多数骈体碑文皆可作如是观。
钱钟书对六朝骈体碑文的代表作者庾信颇多批评,称其“集中铭幽谀墓,居其太情文无自,应接未遑,造语谋篇,自相蹈袭。虽按其题,各人自具姓名,而观其文,通套莫分彼此。惟男之与女,扑朔迷离,文之与武,貂蝉兜牟,尚易辨别而已。”[16]不可否认,庾信的碑文的确或多或少地有着上述弊端。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北周开国显贵的勋绩本来就有着一定程度的雷同,如“平窦军、复弘农、破沙苑、战河桥”(庾信《田弘墓志》),因为这些战争直接关乎宇文泰政权的存亡,庾信在创作碑文时不得不反复渲染;另一方面则是骈体碑文在叙事方面有着一定的局限。但六朝文人并没有尽力克服这种局限,反而放纵笔墨铺写、极尽形容之能事。如庾信《周柱国大将军纥干弘神道碑》有云:“天和二年,被使南征,带甲百万,轴轳千里,江源水起,海若乘流。船官之城,登巢悬爨,吴兵习流,长驱战舰,风灰箭火,倏忽凌城。公以白羽麾军,朱丝度水,七十余日,始得解衣。”作者以散行四言句式叙述田弘与南朝陈军的战争场面,颇为简洁生动。其《周上柱国齐王宪神道碑》不按时间顺序,先叙宇文宪讨平稽胡刘没铎,接下来详细叙述其平灭北齐的卓著功绩,深得文章布局之法。但是这些都不是庾信碑文的重心,其碑文的显著特色是“偶意共逸韵俱发,丽句与事实并流”。又如温子升《寒陵山寺碑》描写决定高欢政权命运的韩陵之战:
钟鼓嘈喈,上闻於天;旌旗缤纷,下盘於地。壮士凛以争先,义夫愤而竞起。兵接刃於斯场,车错毂於此地。轰轰隐隐若转石之坠高崖,破破磕磕如激水之投深谷。俄而雾卷云除,冰离叶散。靡旗蔽日,乱辙满野。楚师楚师之败于柏举,新兵之退自昆阳,以此方之,未可同日。
作者用骈语铺叙,场面宏大,声势雄壮,可谓“夭矫腾骧,负声结响,振清绮以雄丽”[17],但就叙事而言,却较为笼统概括。
据笔者检索,在唐前的文献中,几乎看不到碑传二字之连词,多是碑颂一词连用,碑文更多的是受赋颂文体的影响。到了中唐以后,碑传一词开始普遍使用,就总集而言,宋人杜大珪编纂《名臣碑传琬琰集》发其先端,后人仿其体例逐渐形成了碑传集系列,如清钱仪吉《碑传集》、闵尔昌《碑传集补》、汪兆镛《碑传集三编》。其他如曾国藩《经史百家杂钞》则将碑文“附入传志之下编”。可以说到了明清时期,碑序与史传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所以碑文批评逐渐以叙事为正宗。如明徐师曾认为碑文“主于叙事者曰正体,主于议论者曰变体,叙事而参之以议论者曰变而不失其正。至于托物寓意之文,则又以别体列焉”(《文体明辨序说》)。朱荃宰《文通》、王之绩《铁立文起》都认同徐师曾的正变之论。
正变之分在中国古代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汉儒对于《诗经》的阐述。作为中国古代诗学的重要范畴,正变论也逐渐被引入文章学的领域。由于其隐含着以正为源、以变为流、以正为盛、以变为衰的价值评判,所以就不可避免地导到崇正抑变或伸正诎变。当然,也有不拘泥于传统正变之论,主张主变存正,甚至变胜于正者。如章学诚认为:“至六代以还,文靡辞浮,殆于以人为赋,赋卒为乱,千篇一律,意义索然。即唐初诸子,承陈、隋之余波,无复振作,韩柳诸公,始一变而纯用情真叙述之体,隐与史传相为出入。是则铭志之体,原属华辞,至韩、柳诸公摧陷廓清,反属变体。然变而得善,则人乐从之,故欧、曾以下,奉为不祧之宗。而文集之中,遂为一大门类,与传记相出入矣。”(《与朱少白书》)章学诚虽然也认为唐宋碑文在藻饰方面不如六朝,却坚决反对“因用唐宋书法叙事,而参以六朝藻饰”(《信摭》)。可见这两种正变论虽有不同,但都倾向于将碑文视作史传类的叙事文体。
其实,这种论调与明清叙事文体的发达有着密切的关系,但这些批评者都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六朝是一个叙事文体相对边缘的时代。如萧统《文选》不录史传,所选只有“碑文”、“墓志”、“行状”三种类似叙事文体。六朝骈体碑文也有极个别叙事生动的,如萧纲《吴郡石像碑》:
晋建兴元年癸酉之岁,吴郡娄县界,淞江之下,号曰沪渎。此处有居人,以渔者为业,挂此詹纶,无甄小断,布斯九羁,常待六鳌。遥望海中,若二人像。朝视沉浮,疑诸蜃气;夕复显晦,乍若潜火。于是谓为海神,即与巫祝,同往祈候、七盘圆鼓,先奏盛唐之歌;百味椒浆,屡上东皇之曲。遂乃风波骇吐,光景晦明,咸起渡河之悲,窃有覆舟之惧,相顾失色,于斯而返。
碑文典丽工致,富有文采声韵之美,“叙事生动处,乃不为对偶所滞”[17]。但这在六朝碑文中是极为少见的。再加之六朝碑文中的叙述部分在被后来《艺文类聚》等类书收录时多有删节,在明清批评者眼里叙事显得更为不够清晰。
明清碑文批评以叙事为正体,以今律古,无疑影响了对六朝碑文客观公正的评价。再加上许多古文家出于“轻骈、拒骈”的偏见,将六朝碑文看成是言之无物、绮靡华丽,将其从碑文发展史上一笔抹去,如姚鼐《古文辞类纂》、曾国藩《经史百家杂钞》对于六朝碑文一概不予选录。值得注意的是,当时也有为六朝碑文张目的声音,如汪中云:“碑铭之体,自东汉至于唐初,其叙年月官阀既详且实,而于事迹,则为隐括比拟之词。中唐以后,作者数家,始以《史》、《汉》叙事之法行之,故史家多采焉;而年月官阀,类多凌躐剪裁,以求行文简便,且避体制之重。”他认为碑文创作应“于年月官阀则用汉以后例,于事迹则用唐以后例”[18]。虽然汪中的论述仍然注重叙事,但表现出融通正变的难能可贵倾向。到了近代,刘师培等人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对六朝碑文进行研究,注重辨体分析,深入挖掘六朝碑文的独特之处。今天我们正要避免那种严分正变的狭隘思维,回到六朝碑文发展的历史语境,以一种通变的眼光重新审视六朝骈体碑文的独特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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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海 林]
10.16366/j.cnki.1000-2359.2017.04.019
陈鹏(1978—),男,河南周口人,文学博士,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魏恶南北朝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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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