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语言中的词汇变异现象及认知分析
2017-03-10张肖
张肖
网络语言中的词汇变异现象及认知分析
张肖
(许昌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许昌461000)
网络语言变异是伴随着网络而出现的一种社会语言现象。从语言变异的定义入手,以近年来新出现的的网络热词为语料,在语音、语义、语法三个层面上对网络语言的变异现象进行归纳与阐述。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其认知机制,指出隐喻和转喻思维是创造网络语言的有效途径,是网络语言变异的认知动因。
语言变异;隐喻;转喻
1 语言变异
语言变异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语言现象。人们在使用语言进行交际时,除了遵循共同的语言规范外,也会有意无意地、创造性地使用一种异于常规形式的语言表达式。这种对原语言系统规则的偏离和违反被称作语言变异。语言变异是语言的本质属性,它可以发生在语言系统的各个层面。语言各个变异成分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有序的、有规则可循的,其形成受到社会因素、语言自身规律因素以及人类的认知因素的多重制约[1]。研究语言变异现象对揭示语言发展的一般规律、提高语言交际的实效具有重要意义。
2 网络语言变异的三个层面
网络语言的变异主要体现在大量的网络新词的使用上。这些网络新词在形式上短小精炼、构思巧妙、能产性强,内容多轻松活泼、诙谐幽默的特点,不仅反映出时代的进步,更是网民的一般思维方式的体现。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拟从语音、语义、语法三个层面对网络语言变异现象进行分类和归纳,探索其背后的认知机制。
2.1 语音变异
语音是语言的物质外壳。在网络时代,由于各种网络媒体和社交平台的广泛存在,语音变异也呈现出加速化和多样化的趋势,并打上深深的网络时代烙印。就其变异途径来说,具体可分为以下几种类型:(1)受打字时“笔误”的影响。汉语拼音智能输入法没有声调,一个音节往往可以对应多个字词,而网民为了追求快捷,打字时往往会选用位置最靠前的词汇,即便偶尔出现拼写错误也不会进行更改,因为在上下文的语境下,对方往往会心领神会。如杯具(悲剧)、斑竹(版主)、学婶(学神)、鸭梨(压力)、果酱(过奖)等。 (2)方言的影响。网络的开放性使得来自不同地域的网民可以进行多渠道的交流与信息传播,从而创造出带有不同方言色彩的网络词汇。如木有(没有,山西方言)、蓝瘦香菇(难受想哭,南宁方言)、偶(我,台湾方言)、男票(男朋友,台湾方言)、你造吗(你知道吗,仿台湾语)、表(不要,仿上海口音)。(3)借用外来词。互联网的用户大部分是年轻人,为了追求表达上的“高逼格”或是为了达到某种语用效果,他们不直接使用原语言词汇,而是借助音译词或用语码混用的方式来创造新词,如狗带(go die)、duang(加特效)、word天(我的天)、血拼(shopping)、wuli(我们的,朝鲜语)等。
2.2 语义变异
语义变异是指汉语中固有词语的语音和拼写不变,但是在网络语境中逐渐发展出了新义的情况。就其词义变化幅度的大小以及需要会话者所作出的认知努力程度来说,大致可以划分为两类:一是不需要做出多大的认知努力就能从字面大致判断出词义的情况,如“盖楼”一词,原意是建造多层房屋,但在贴吧、论坛等语境中又可表示“发布引诱回帖形式的帖子”的行为。使用贴吧的用户都有体会,帖子都是逐层回复的,每个用户回复一次就出现一个新的楼层,最终“楼”越盖越高。围绕“盖楼”一词,还衍生出了其他新词,如“楼主”“层主”“楼上”“歪楼党”“刷墙”“搬砖”等,都大致可以从字面义直接推导出引申义。另一种是从字面看不出确切词义,或者与原词字面义相差太大,需要会话者作出一定的认知努力甚至追根溯源,才能获得其具体的含义。如在汉语网络语言中,“打到”表示支持或称赞某人的意思。“唐僧”可以用来代指“罗嗦”,只因为周星驰在“大话西游”中塑造了罗嗦、喋喋不休的唐僧这一经典角色。除此之外,还有“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贤惠(闲着,什么也不会)”、“可怜(可爱没人怜)”等词汇。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网络上还流行着一种结构简省、类似汉语四字成语,但语义却让人一头雾水的新奇词汇,如“不明觉厉(不明白你说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人艰不拆(人生如此的艰难,有些事就不要拆穿)”、“累觉不爱(觉得自己累了,没有力气再爱下去了)”、“男默女泪(男的看了会沉默,女的看了会流泪)”等。这些语义变异充分地体现了网络语言的创造性。
2.3 语法变异
语法变异是指词汇在词类或者语法结构上出现变化。词类上的变化相当于汉语中自古就有的“词汇活用”现象。通过词汇活用,从而构成结构上更加简省、表达上更加生动的句子类型。不同于英语可以通过各种后缀来实现词性的转变。汉语的词性转变主要通过搭配关系和上下文语境来实现[2]。例如“你也太菜了”这一句子中,“菜”原本是名词,在该句中被用作为形容词,表示“太差,太不专业”的意思。同样,还有名词用作动词,如“有事电我”;形容词用作动词,如“你不要黑我”;等等。另外一种是语法结构上的变异。语法结构变异往往产生一些超常规的句式,这些句式经过规则的类推与泛化后逐渐发展成为一种独立的构式,具备了丰富的能产性。例如,从 “累成狗(dog-tired)”一词就逐渐衍生出了多个相关词汇,如“忙成狗”“哭成狗”“虐成狗”甚至“美成狗”“笑成狗”等。这些词汇的广泛使用和火热程度似乎说明,“VP成狗”已成为一种独立的构式。其他使用频率较高的还有“……的说”(如,貌似很厉害的说)、“……先”(我哭会儿先)、“……死掉了(高兴的死掉了)”等,其中“说”“先”“死掉了”已经完全地语法化,原有的实际意义已经丧失,只剩下了一种纯粹的只具有语法功能的成分。
3 网络语言变异的认知机制分析
互联网给人们带来的影响是方方面面的,反映到语言层面,表现为大量网络新词的使用。网络新词在音、形、义或语法等方面与人们的常规用语有较大出入,有些甚至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无论多么偏离常规,这些让人“脑洞大开”的新奇词汇之所以仍能够被人们理解、接受并在网络上盛行,归根结底是因为其构造符合人类的认知方式和认知机制,即隐喻和转喻思维。隐喻和转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从根本上来讲,他们还是人类认识客观世界的手段,是一种思维方式。当新的事物出现时,人们并不是天马行空地任意创造出一个词汇,而是利用大脑认知活动的特点,通过意向图式的作用,发现新事物与某个已知事物或已知概念间的相似点或相关点,再用已知、具体的概念表达新的抽象概念。
3.1 语言变异的隐喻机制
隐喻以事物间的相似性为基础。这种相似性可以是基于对已知事物的一般印象或简单的类比,也可以是对特定事物的感情趋向而引起的联想。前一种情况,如上文中所提到的,在贴吧或论坛上发主题帖的行为被称为“盖楼”,而发布者被呼作“楼主”。之所以能够这样命名,是因为网络论坛建帖与物理世界中造楼这两种活动之间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性,比如都需要有一个户主,楼层都需要维护,楼层都是逐级建造并越建越高,等等。同理,围绕“盖楼”这一行为,势必就会有“拆楼”,即跟帖的人当中有人故意跑题,提出与楼主话题看似相关而又无关的话题或问题。如果“拆楼”的行为没有被及时纠正,任其发展那最终就会“歪(楼)”。对于看帖的人来说,如果要看某个直播贴,可能需要“爬(好几层)楼”。以上几个例子都是隐喻思维的体现。网络语言词汇变异中,有相当一部分词汇都是人们通过这种隐喻认知机制,将自己所熟悉的概念域投射到另一个生疏的概念域来理解新的事物的。后一种情况,即利用特定事物所引起的情感趋向来命名新事物。比如同样一个写帖、发帖的行为,可以有“灌水”和“造砖”两种称谓,只不过他们的感情色彩各不相同。“灌水”通常指“向论坛中发布大量无意义帖子”的行为,带有贬义,因为单就“水”一词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水货”“放水”这些概念。而“造砖”一词则更多地让人联想到这一活动的“辛苦”和“勤勤恳恳”的画面,因此带有好的感情趋向,被用来表达“用心写贴”这一行为。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隐喻是网络语言词汇变异的基本方式。隐喻思维的存在使网络语言更加简洁形象,也更便于人们理解和交流。
3.2 语言变异的转喻机制
转喻是一种比隐喻更为基本的认知现象。转喻以事物间的相关性为基础,而这种相关性可以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转喻自古以来就一直作为人类的认知方式而存在。人们很早就学会了通过范畴中的典型代表来认识和理解整个范畴的技巧,如通过“麻雀”这一具体事物来认识“鸟”这个更大范畴,并可据此对“企鹅是否是一种鸟”这个命题来进行判断。
转喻在网络语言变异的各个层面皆有体现[3]。上文中提到的由打字“笔误”产生的语音变异现象可以理解为一种转喻。根据认识语言学的观点,任何语言表达式,包括词与词素都是一种音义配对的象征单位[4]。笔误谐音之所以能够被网民们识解和接受,就是因为它利用相近的语音激活了整个象征单位。例如,网络语言中“斑竹”表示“版主”,是利用“斑竹”和“版主”的相近读音(只有声调不同)“banzhu”来喻指“版主”的概念。在语义变异层面,“腐败”一词原指“行为堕落”,但在网络语言中被用来指代具体的行为如“吃饭、聚会或参加活动”,这是通过整体来转指部分。同样的,用“唐僧”这一角色代指具有“罗嗦、废话连篇”典型特征的人物也是转喻思维方式的体现。网络语言语法变异中的词类变异也同样体现了转喻机制,它可以用事件域认知模型来进行解释。根据该理论,一个事件域(Event,E)中包括一系列的子动作A(Action),还包括相关的事体B(Being)。人们既可以用某个动作A来表示整个事件域,也可以用个别事体B等来表示整个事件域。这是一般的词性或词类转化的认知机制。例如,在“我谷歌一下”的例子中,“谷歌”作为搜索引擎被用来指代“用谷歌搜索”的行为。
4 结语
综上所述,汉语网络语言的变异在语言的各个层面都有体现。它的形成是社会因素、语言规律因素和人类的认知方式共同作用的结果。网络语言之所以能够迅速地为人们理解、接受,抛开其社会因素,本质上还是因为其构成方式最大程度地遵循了人们认知发展的一般规律,遵循了语言的经济性原则。人们通过隐喻、转喻等认知途径对语言系统中的原有词汇进行继承、发展与改造,用它们来表达新的概念和新的事物,使得复杂的网络概念和网络行为更加便捷化、形象化和生动化。从认知角度对网络语言变异现象和认知机制进行分析,可以使我们更加客观、理性、科学地看待网络语言现象。
[1]丁崇明.语言变异的部分原因及变异种类[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0(6).
[2]郭凤岚.语言变异:本质、因素与结果[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7(5).
[3]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4]王寅.构式语法研究(上卷):理论思索[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李增华
A Cognitive Approach to Lexical Variation of Cyber Language
ZHANG Xiao
(Xuchang College, Xuchang 461000, China)
Cyber Language variation is a sociolinguistic phenomenon broughtby Internet.Start with the definition of linguistic variation, investigate the phonological, semantic and syntactical variation in Chinese cyber language, and further explores the cognitive mechanismbehind it.It is concluded that metaphorical and metonymical thinking are two major ways to construct and interpret new cyber expressions.
Language variation;Metaphor;Metonym
H1-09
A
1674-6341(2017)05-0150-03
10.3969/j.issn.1674-6341.2017.05.051
2017-07-17
本文为2017年许昌学院校内科研基金项目“认知构式语法视角下的网络流行语变异现象研究”的部分成果(2017YB023)。
张肖(1982—),女,湖北黄冈人,讲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