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叶子

肖晶菁

一

他静静地站着，头顶是一片碧空，澄澈如洗，几只雁儿缓缓悠悠地飘过。

又是秋了，风开始环绕着他，朝树叶们招手。他抬眼看了看，开始盘算着如何度过这一个寒冬——对一棵树而言，这是每年的惯例。

“秋到雁儿排排过，雁过北风呼呼吹，风吹叶儿翩翩飞，落尽入梦待春归。”当他还是棵小苗苗时，苗圃里的老树每年都会带他们唱起这首歌谣，直到每一片小树叶都落尽后才安然入眠。转眼，他已不再是那个仰望着老树的小苗苗，但还是习惯唱着这首童谣数着进入冬眠的日子，只是不知为何唱歌的日子越来越长，冬眠的日子却越来越短。

他看著自己身上的叶子已开始泛黄，期待着，期待今年能够多休息一阵。可叶子们还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撒娇的小孩，不肯离去。

二

几场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的秋雨一过，叶子已经长成了最美的模样，宛如一只只金蝶，引得北风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们招手。爱表现的叶子们也按捺不住，接受了风的邀请，旋转着，跳跃着，完成生命最后的谢幕。

他仍是静静地站着，数着日子。冬日的长假对他而言太难能可贵了，逐渐衰老的身躯、更加繁重的任务使他需要更长的时间调整。一整年的风尘，一整年的污浊，都将在冬眠里被洗涤干净；一整年的力量，一整年的养分，也将从冬眠里开始积攒。

看着叶子们晃晃悠悠，却还是以一种忠贞不屈的态度紧紧抱着树枝，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叶啊叶啊，你们快快落吧，否则这冬天，我怕是熬不过去了。”他念叨着。

三

叶已纷纷结束了自己短暂的旅程，只有少数几个“顽固派”还坚持着。风已不常来了，偶尔来转悠一圈便匆匆离去，像是每日匆匆路过的行人们。天空仿佛一个灰色的漩涡，要将整个世界吸入，空气似乎也成为了固体，一切都凝固了，包括细小的尘埃，包括刺骨的寒冷。

他快被冻成一截木头了，四肢僵劲不能动，连抬头看看还有几片叶子都成了难事。

“你好，你能帮我看看还有几片叶子吗？”他伸展着根须，试图向对面的树求助。

“你好，很乐意帮助你。可是抱歉，我看不太清。”片刻后，他收到了对方的回复，有些失落，却又无可奈何。他本该想到的，冬天的天气总是让人感觉自己视力下降。

“似乎……还有一片叶子在树顶？”因为寒冷，他的感觉不再灵敏，他只能猜测着。

四

周围树上的叶接连落尽，铺好了毯子，树们纷纷满足地开始了休眠。他羡慕着，心里急得像一口烧得热滚滚的锅，身体却冷得像一块硬邦邦的冰。

“风吹叶儿翩翩飞，落尽入梦待春归。风吹叶儿翩翩飞，落尽入梦待春归……”他一遍遍地念着童谣，希望风能快点到来，尽管风也会带来寒冷。

终于，风来了。

他抬头望着，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头顶。那里，还有最后一片倔强的叶子。

风旋转着，越吹越大，终于带下了那片叶子。他迫不及待地准备入眠，却无可避免地看到了那最后一片叶子。或许不能称那是一片叶子。

风停了，一个黄色的塑料袋静静地躺在地上。而他进入了梦乡。梦里，他回到了小树苗时期，那时天空始终澄澈，空气始终透明。

最后落下的，一定是叶子。

点评

这是一篇别出心裁的文章，堪称另一版本的《最后一片叶子》，与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叶子》结尾不同的是，这篇文章结尾落下的最后一片叶子不是画上去的，而是一个塑料袋。作者构思巧妙，善用细节描写，将文章的悬念与伏笔借助时间的推移，一层一层地表现出来，使文章充满悬念，可读性极强。而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结局，背后蕴含的则是作者对日益严重的环境问题的忧思，极具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