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B3

彭洁茹

一

女子小口抿着香茗，旁立一男子徐徐展着画卷：“此女贤良淑惠，吾愿纳之为妾，夫人意下如何？”那明丽女子放置茶盏，只随意瞥了一眼，柔声言道：“夫君满意即可，無须找妾身再作计量。”

夫君仍在欣赏那肤若凝脂、精妙无双的画中美人。门外雨如帘，挂满苍穹。氤氲雾气中，她竟有些迷茫，不知当年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是归路，抑或歧途。

二

人言相府公子，便言多令才。她踏入深院的那一天，心中亦有过期盼。

众人只知夫君为迎新妇，造起大舍，高楼临道，都城美景，可尽收眼底。十里红装，不知引得多少女子艳羡。可谁又知他案牍劳形，夫人终日留守空房，鲜有相见之日。

相府终日宁静，少有的锣鼓喧天声让她不自觉地靠近窗子。窗外少年中举，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而自己韶华依旧，却终岁幽囚于深院之中，心中不禁叹惋。

蓦然，那新科状元回首向高楼望了一眼，唇角轻扬。她心中自知这一笑，不过是对未来憧憬使然。可这惊鸿一瞥，于她，却恰似故人归。

三

圣上亲封状元为翰林学士，少年一时名声大噪。她从丫鬟婢女们的闲聊中得知，他乃国子监祭酒之子，倜傥有器略，六艺经传皆通习之。此后，便又生出一份仰慕之情。

鹿鸣宴后，夫君与之结为挚友，常设宴相与延请。

正逢休假之日，两人把酒畅言，饮得酩酊大醉。她正找寻夫君，却望见他在池边洗着素帕，并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她借着明亮的月光辨认出了，那丝帕，正是那年她与秋庭外出时所遗落的。

四

她初入府时，不过及笄之年。刚退去稚气便为刑部侍郎之妇，终日谨小慎微，恐有疏漏。纵然心中向往无拘无束，却连言语也不敢表达。秋庭长她三岁，为陪嫁丫鬟。两人自小交好，情同姐妹。

她仍记得那年，圣上大寿，她因偶感风寒未赴宴，与秋庭偷跑出去，因匆忙归家，偶撞一小生，遗落了丝帕。时隔三年，她早已沉稳庄重，只将此事作一玩笑抛之脑后。只可惜，求而不得，最为伤怀。

“夫人为何在此侍弄秋海棠？”第二日，他与昨日癫狂之人不甚相同，又成了美如冠玉的公子。

她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在他回礼后，方才开口：“近来偷闲，故在此处侍弄花草，让先生见笑了。”

“本无心打扰，只是这秋海棠，还有一俗名，曰‘断肠花，传说以泪水灌之，因思念而生，故如此娇媚。小生以为，这女儿棠到底清愁了些，那落梅，才与夫人习性相通。”

时落英缤纷，若有意，若无意。

五

“夫人，不要误入歧途啊。”秋庭见她终日惴惴不安，心中已明白了大半，不禁含泪跪下，执意不起。她苦笑道：“我又怎会不知，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只能向人垂泪。”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她也不知，心重回深院是歧途，抑或归路。

无论哪条路，皆是坐着八抬大轿前行，何时由她自己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