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面容闪烁着忧伤（组诗）

王静远

一些树时常在我梦中奔跑

一些树

时常在我梦中奔跑

昨天我去乡下时

遇见一棵树被拦腰折断

树干流淌的液体反射着白色的血光

一些叶片还在努力地绿着

被掠杀的血腥气息还在弥漫

一座乡村还是那么安详

人类对万物的掠夺已经处于麻木的状态

斧声锯声已成为习惯了的乐章

可以恣意地凿平一脉岭

妄为地毁掉一片草地

山洪的咆哮

狂风的肆无忌惮

沙尘的信马由缰

人类忘却了因与果的存在

在大自然的铁证面前依然我行我素

河堤溺水的树木在风中低语

一棵棵树在我的梦境里奔走相告

我知道那些都是我年少时曾砍倒的树木

我的忏悔

在醒来的月色里静默无言

黄昏

暗淡下来的黄昏

空气像涂满了油画的颜色

这是十几年前

我面前常出现的景象

如今我所居住的城

时常是夕阳涨红了脸

被莫名其妙袭来的雾霾隐去了光芒

车与车之间保持著谨慎

照明灯恼羞成怒地瞪圆了疲惫的眼睛

路人鬼魅般拒绝呼吸

如同在地狱间行走

忧郁的水

水是润育万物的血液

水是生命琴弦上跳动的音符

滴水成河

可是那条绕城而过的河水已不再清澈

懒若病妇般憔悴

散发着伤口腐臭的气息

那一群淘气的孩子

也不在河畔中赤裸嬉闹了

水是大地的心脏

一位专家将眼镜摔在桌上说

地下水也被人为注入的污水污染

那些有毒的水

已使干净的泥土不断地混浊

就如一滴墨

在一张宣纸上

扩散洇开

不再清澈的水

流动成河或汇聚成死掉的水

在一座城里

在每个人的血液里哭喊

一棵树的惆怅

一棵树的面容

闪烁着看见或看不见的忧伤

一棵树在月朗风轻的夜晚

一阵剧痛让一棵树昏厥

痉挛中嗫嚅喘息慌乱的脚步声

在一棵树疼痛的视觉里

醒来的一棵树

看到了它周围已被做成器具的兄弟

它们扭曲着一张张变了形的面孔

向它打着招呼

一棵树感觉到一个人的屁股坐在它的身上

散发着酒气的嘴向另一个人讲着粗话

一口吐沫溅到一棵树的衣袖上

一棵树倾听到利器碰撞来的声音

被肢解的身体已经痛得麻木

一棵树隐忍着没喊出一句疼来

一棵树早已泪流满脸

恍惚中它听到了呼唤

那是来自旷野中的另一棵树

还是曾依偎在它脚下的一株草

一棵树的面容闪烁着看见或看不见的忧伤

一棵树的惆怅没有人能听得懂

一棵树的叹息又多么弱小

一棵树的存在根本不复存在

……

哀号的羊群

风将云撕成碎片

到处都是弥漫的沙尘

曾经的河流已成为蓬头垢面的岸了

泥土干裂成了大地饥渴的唇

一望无际的绿消失了颜色

花的世界一夜之间没有了消息

只有风在寂寞地吹

曾经是云朵般浩浩荡荡的羊群

懒散成失魂落魄的一群孩子

它们那哀怨的目光

空洞而迷茫

找不到一条回家的路了

哀号的羊群

饥肠辘辘缅怀那青青的草色

缅怀那纯净浅吟低唱的河流

缅怀那扑面撞来的花开的声音

缅怀那鸟儿的婉转与啁啾

缅怀那片蓝天的深邃与澄明

哀号的羊群

在混沌降临的暮色黄昏里

无助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