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拳论》语言哲学文化浅析
2017-03-09王松
王松
《太极拳论》语言哲学文化浅析
王松
从中国语言哲学视角,以《太极拳论》为蓝本,透过太极拳语言研究窥探中国悠久的语言文化传统与武术语言的哲学特色,从而反映出有关太极拳的哲学思想与拳理意识。通过对比现代武术语言,发现中国语言哲学观在现代武术语言记录上的变化。
太极拳论;语言;哲学;文化
《太极拳论》是中国武术界研习太极拳的篮本,亦被太极拳习练者们奉为圭皋。其文章内容承载着中国上千年的传统文化,字里行间处处体现出中国语言的哲学内涵。文章言语简练而准确、工整而顺达,将练习太极拳的体悟与感受、动作与节奏等方面描述得淋漓尽致。因此太极拳又被称为哲拳,受到世人的热捧和追求。美国语言学家萨皮尔说过:“语言的背后是有东西的。并且,语言不能离开文化而存在[1]。”中国作为四代文明古国之一,其语言文化有着五千年的历史沉淀,语言中的哲学内涵更是贯穿各个领域。笔者试从中国语言哲学的视角解读这一论著,窥探其语言传统哲学文化特色,进而反映出太极拳的拳理内涵,并发现现代武术语言记录上的取舍与矛盾。
1 《太极拳论》语言的哲学背景
1.1 “道本无名”的哲学归附
1.1.1 “无极而生太极”
“太极者,无极而生[2]。”中国古代哲学对“无极”的论述主要集中在道家,老子认为万物运转,由无极而生,又复归于无极[2],“无极”在此意指“无穷极远之处,幽深玄妙之处,化生天下万物之大道。”“无极”一词正是揭示了世间万物“无-有-无”的演变规律。又有王弼《周易注》:“道者何?无之称也。”将“无极”与宇宙观融合,又将“道”引入“无极”,使“无极”的意味变得无穷无尽,更趋神秘。由此而知,道即是无,是宇宙未出现时的状态[3]。
无极而生太极,无中生有,自然遵循了宇宙万物从无到有再到无的演变规律。孔颖达将“太极”等同于“太一、太乙”。周敦颐则综合了之前“太极”论述,提出“太极图”,认为无极而生太极,无中生有,正所谓道生一[4]。至此,“太极”成为从无到有,从混沌宇宙化生万物的初形。
1.1.2 “太极而生阴阳”
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2]。”一者为“太极”,二者为“阴阳”,三者为天地人。阴阳学说可谓是中国古代哲学的精粹,无论是最初的山的南北两面,地理位置的上下左右,等级地位的尊卑贵贱,男女性别的阴阳协调,还是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可与阴阳产生关联。一切事物亦可根据阴阳分为两大类,互相维持平衡状态,并处于不断运动变化之中。
在《太极拳论》中,用以解释太极拳动作运化中存在的对立统一双方,也都以阴阳哲学为基准。“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此为“动、静”的哲学含义。“静之则合”,合为一,亦为无,即万物初始。“太极”为一,因“动”而分“阴阳”[5]。太极拳不同于武术中的其他拳种,其是一种柔和缓慢、运气于静的内家拳,所以,其重“静”大于“动”,其“动”也是“静中之动”,暗含太极拳运动之静与道家养生“守静”同一。道家以追求“守静”而探寻宇宙本源,回归生命之初,同理,太极拳亦是驭动静之机,而追求武术本源。
1.2 《太极拳论》古代朴素辩证法的应用
除上述提到的“动静”哲学观,在《太极拳论》中,亦有以阴阳、动静、刚柔、急缓等作为辩证元素,应用到太极拳攻防格斗中,并外化为运动过程中的“矛盾”技巧。“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粘[6],”在此提到“刚柔”,《易传·系辞下》“刚柔者,立本者也[7]。”“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刚柔转变,动作亦变,在太极拳运动中,习练者应根据对峙双方动作的“刚柔”、“顺背”,转变动作,或走或粘。当懂得所有动作的对立转化时,也就了解到了太极拳中的“阴阳”关系,从而使动作运化自如,趋近平衡,拿捏有道。这一特点,同样体现在太极拳自选套路的动作编排过程中,一套完美的太极拳自选动作展现出来,如同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卷,既有浓墨重彩又需妙笔生花。
以“阴阳”为哲理,在《太极拳论》中成为解释太极拳中一切对立双方动作转化的万能钥匙,以阴为首,形成了静、柔、缓、虚,而以阳为首,形成了动、刚、急、实。古代朴素辩证法的应用在于解释双方的对立统一关系,既对立又统一,两者相互联系,相互转化,相互矛盾,从而达到平衡与和谐。对于太极拳的应用也是如此,使得对峙双方在刚柔、动静、虚实中达到最终的平衡与和谐,因此,太极拳不在施暴而在抑暴,是实现双方由矛盾到和谐的过程。
2 《太极拳论》语言的“弦外之音”
2.1 “弦外之音”的起因——“道本无名”
王弼曰:“太极者,无称之称。不可得而名,取有之所极,况之太极者也[8]。”“道本无名,太极亦无名”加深了太极拳拳理的包罗万象及其神秘性,使得其解说成为难题,导致拳理表达的局限性。太极拳取“太极”之名,也在于其拳理的无可名状,难于定名。
“道本无名”进一步推衍出武术的神秘体验性。这正是武术古籍匮乏与武术人人传承的重要原因之一。作为一项体育运动,武术注重的不是文本描写与叙述的动作语言,而是习练者自身的动作感悟与身体体验。这种体验所得到的武术拳理与动作的领悟便是武术之道,它是无法用语言来进行描述与传递的。正如武术的传承途径,其如同一门技艺绝活,技艺的传承就是家族历代人与人之间的传承,师傅将功夫手把手的教于下一代传人,这种人人传承使得技法传承更加具有精确性,即保证了“道”的准确性。
存在于万事万物中的“道”不光无法用文字来描写,而且难以用声音来传递。电影《英雄》中无名与刺客长空以剑对峙,无名引用“大音希声”,意将武术与琴韵相连,暗示两者表现出的意境相同,无名与长空都未动,战斗却在意念中展开。“大音希声”与“道本无名”同理,“大音希声”生成的是道的意境,为空,为静,为无,为幻。
2.2 《太极拳论》语言的“言不尽意”
语言表述的局限性使得语言无法真实客观的反映存在。《太极拳论》共三百六十五个字的表述,已经包含了太极拳的哲学原理、攻防技法、习练步骤以及习练过程中容易产生的错误动作等多个部分,语言表述简练,并没有对每个部分进行长篇大论的展开描绘。此原因就在于太极拳拳理的神秘性与深远性,若对每一部分进行一一论述,不仅文字无法涵盖所有内容,而且限制了习练者通过自身体验与领悟而获得的动作过程。“虚领顶劲,气沉丹田,不偏不倚,忽隐忽现[6]”此段对太极拳动作技法的描述多为四字对仗,工整简练,却已将太极拳演练时,身体内外、气运变化、动作风格等进行了论述。通过简练的语言呈现,最重要的是让习练者通过自身的动作把握,达到“著熟”,从而“由著熟而渐悟懂劲,由懂劲而阶及神明[6]。”
除基本招式外,太极拳内在“劲”的把握与“神明”的获得,皆由习练者自身体悟而得,超越语言叙述之外。如同中国古代诗人与禅师,诗人不以理性审视世界,不以精确描述世界,而以体验拥抱世界,禅师亦不以语言剖析世界,而以直觉感悟真谛,大概都是在于“言不尽意”。
2.3 《太极拳论》语言的“言以知物”
为避开语言表达的局限性,武术语言也多通过象征作为事物的载体。通过象征物的呈现,实现武术意的表达。“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6]。”在此用羽毛、蝇虫作为象征物,暗示如此之轻的事物落到身上,便可察觉到,从而使习练者做出快速的动作反映。羽毛与蝇虫的共同特点为说明太极拳动作有了共通的作用,以此强化了习练者自身本体感觉的灵敏性。再者,“言以知物”在于说话者能用明白的语言将所要表述的意思说清楚,羽毛与蝇虫为日常生活中常见事物,以此作为象征,可立即在听话者脑海中产生与之对应的联想,进而通过类比,形成明晰的象征性特点,从而使习练者更加容易的把握动作要领。
太极拳语言中,用以象征的事物有很多,如“白鹤亮翅”、“高探马”、“揽雀尾”等动物象征,再如“手挥琵琶”、“如封似闭。”等象形的动作过程。都是通过象征事物或者过程的呈现,加以习练者的联想,最终形成自身的感悟与体验。
3 《太极拳论》语言的“不变”与现代武术语言的“共变”
3.1 顺延民族文化内涵的语言“不变”
太极拳语言是几千年中国语言文化的习惯保留与特色呈现,其保留的是中国语言哲学“言不尽意”的表达习惯,呈现的却是具有中国武术特色的语言文化。作为武术哲拳,太极拳不仅于身体运动上具有中国哲学文化特点,在其语言文字表达上,亦含有中国语言哲学文化。太极拳也正是在这“一动一静”的表达习惯上,融会贯通了中国哲学文化。这些不变的民族文化内涵具有相对的稳固性和保守性,使得中国武术得以区别于世界其他体育运动形式,成为一种独特的身体与语言文化力量。
3.2 西方体育思想影响下的语言“共变”
老子曰:“名,可名也,非恒名也[2]。”他认为人们可以根据事物的特点与性质来认识事物,并给予其名称,但其必须准确的表达事物的本质与特性,即名副其实。“非恒名”,在于说明这种人们自行赋予的事物名称不可能恒久存在,即事物名称会改变[9]。武术语言与中国语言文化一脉相承,语言表达又同事物存在相应关系,历史的发展演变终究使得一部分与社会进步不相符合的事物淘汰,成为博物馆中的陈列物,随之消逝的还有其对应的语言表达。当古代军事武术中的部分内容赶不上社会发展而被搬进博物馆时,人们也只能在历史教课书中寻找与那些内容相对应的图片与语言名称。另一部分语言内容,则随时代而被赋予了新的意思或新的名称,它们的出现更多反映出的是与当下生活文化相适应的内容。
古代对武术技法的解说多以歌诀、拳经、拳谱等形式呈现,并以古代诗歌的文字习惯表达武术技法要领,或七言四句或四言两句,并没有对武术具体动作做详细解释,反而从另一方面强调了实战的体验,如同诗歌一般,若想要明白诗人表达的意思,就要身临其境。没有多余的解说,诗人并不是以此来限制读者对诗歌的理解,而是意在透过诗歌文字的把握,体验诗歌传达的意境与情感,若只是纠结于每一个文字的字面意思,而忽略、轻视其中的内涵意义,那岂不是因小失大。诗化的武术语言,重点在于拳歌、拳诀的实战技法体验,而非文字。
现代武术语言受西方体育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看似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达,反映的却是西化的体育意识。武术语言不再是工整对仗的诗歌表达,而成为肢解后的文字组合,连贯的整体动作变成身体部位的角度、方位等量化文字堆积。一个完整的套路,从起式到收势,被框定的武术动作,节省了习练者的动作联想,无需体验,从学到会,收获的只有武术技法的躯壳。如太极拳竞赛套路教学中对“揽雀尾”的解释,包含从上肢(掌、拳、肘、眼、肩)到下肢(脚尖、脚掌、膝、腿)的变化,重心的移动,方位的改变等,细化到每一个身体部位的变化。或许这样的解说会令习练者在较短时间内学会动作,但仅仅也只是学会而已。
4 结论
武术语言是中国传统语言文化的重要呈现,其既有中国语言文化的表达习惯,也具有中国语言哲学的文化内涵,这是中国武术得以区别于世界其他体育运动项目的重要文化内容。从《太极拳论》语言的哲学背景到弦外之音,其深含的中国哲学思想不仅跃然纸上,更呈现在武术实战技法当中。随着时代的发展,如何在传统与现代社会交替中,处理好武术语言的“不变”与“共变”,则对武术语言哲学的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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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陈建民.中国语言与中国社会[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1999,12: 11.
Linguistic Philosophy Culture of“Tai Chi Theory”
WANG So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hinese Linguistic Philosophy,based on the theory of Tai Chi Theory and through the study of Tai Chi language,this research explored China's long linguistic cultural traditions and the philosophical features of martial arts language which reflected the philosophical thought and boxing sense of Tai Chi.By comparing with modern matial arts language,it was found that the change of Chinese language philosophy in Modern martial arts language recording.
Tai Chi Theory;language;philosophy;culture
G80-05
A
1003-983X(2017)06-0490-03
2017-02-13
王松(1987-),男,河南安阳人,硕士,助教,研究方向:民族传统体育学.
厦门大学嘉庚学院体育教学部,福建漳州363105 Department of Physical Education,Xiamen Univercity Tan Kah Kee College,Zhangzhou Fujian,363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