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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对季平子的态度
——兼论左氏的尊“礼”观

2017-03-09陈奕奕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季氏季平鲁国

陈奕奕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南宁 530006)

《左传》对季平子的态度
——兼论左氏的尊“礼”观

陈奕奕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南宁 530006)

司马迁《史记》关于季平子的记载具有“尊君抑臣”的倾向。《左传》记载季平子的事迹,既体现了左氏对季平子的维护,又表现了他对平子失德、失礼行为的批判,呈现出一种客观的态度。左氏理性的评价与礼坏乐崩的时代背景及他对“礼”的推崇不可分割。

《左传》;《史记》;季平子;史官;尊君抑臣;礼

文公十八年冬十月,襄仲杀嫡子子恶,助子俀为鲁国君王,即鲁宣公。太史公《史记·鲁周公世家》记载“鲁由此公室卑,三桓彊”[1]2658,至此之后,鲁国公室衰微,三桓兴盛。三桓即鲁桓公后代,分别为孟孙氏、叔孙氏和季孙氏。孟孙氏为庆夫之后,叔孙氏为叔牙之后,季孙氏为友子之后。

季友子为鲁僖公相,从季友子开季氏家族执政先河,到季友子辅佐宣公、成公、襄公,且凭借其廉洁忠正的品德积攒大量的民心,再到季武子借废立之功专国政,季氏家族牢牢控制了鲁国政治大权。至季平子为鲁国正卿,此时的鲁国政治依旧稳固地掌握在季氏家族手中。季氏是春秋世卿大族专国政而形成的“世卿”现象之一。张荫麟《中国史纲》说:“大夫的地位是世袭的,卿的地位却照例不是世袭的,虽然也有累世为卿的巨室。”[2]可见,季氏家族为鲁国世卿巨室。这种世卿巨室的出现,是春秋“礼坏乐崩”的结果,是君王权利下移而导致的“春秋乱制”。对于“世卿”现象,《公羊传·隐公三年》“讥世卿,世卿非礼也”[3]表现了明显的“讥世卿”态度。季氏家族作为鲁国世卿,亦在批评之列。而童书业却认为“《左传》中袒季氏及三桓之言不胜枚举……左氏固有贬季氏等语,然不代表其主要思想(或所具史料如此),而偏袒季氏之立场则非常明显”[4],具有“尊季氏”及偏袒世卿大族的倾向。而从季氏家族第四代宗主季平子的记述来看,《左传》则表现出了对季平子客观的态度,既表现了左氏对他的偏袒,亦表现了对他失德、失礼行为的批判。

季平子为季氏家族第四代宗主,又名季孙意如,姬姓,谥平,史称季平子。季平子辅佐鲁昭公、定公,主要活动见于昭公时期,其摄政达十年之久。关于季平子的记述,《左传》较《史记·鲁周公世家》详尽。在内容上,《左传》记述了南蒯之叛、晋国捕获季平子、平子不君君以及昭公与平子之争这些事件,而《史记·鲁周公世家》只记述了平子与昭公之争。在内容的详尽程度上,《左传》平子与昭公之争亦较《史记·鲁周公世家》要详尽,其中详细叙述了昭公离开鲁国逃亡的细节以及平子贿赂子犹、范献子等事。

本文以《左传·昭公》有关季平子的记述为基础文本,与《史记·鲁周公世》家作比较,分析季平子的形象,由此探讨《左传》对季氏家族的态度及原因。

一、 左氏对平子的维护

童书业认为左氏“尊季氏”,主要是表现《左传》“偏袒季氏之立场则非常明显”[4]。与其说是偏袒,不如说其“尊季氏”,是对季氏某些尊“礼”行为的维护,《左传·昭公》关于季平子的事迹亦表现了这一点。

(一)南蒯之乱

南蒯为南遗儿子,费城邑宰,同时也是季孙氏家臣,主要协助掌管季氏家族的费城(鲁僖公赐予季友子的城邑)。季平子任季氏宗主后,对南蒯极其不信任,而南蒯凭借祖上功绩,欲发动叛乱,独占费城,后失败告终。《左传·昭公》记述南蒯叛乱起因说道:“季平子立,而不礼于南蒯。”[5]1335南蒯叛乱源于季平子即位后,不以礼相待南蒯,南蒯愤怒而欲发动叛乱。值得注意的是,文中并没有详细说明季平子如何不礼于南蒯,而是将大部分的笔墨放在了叙述南蒯叛乱失败的整个过程。

一是以寓言预示叛乱失败。南蒯卜筮测叛乱吉凶,让子服惠伯替他解卦辞。子服惠伯道:

吾尝学此矣,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外强内温,忠也。和以率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黄,中之色也。裳,下之饰也。元,善之长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饰。事不善,不得其极。外内倡和为忠,率事以信为共,供养三德为善,非此三者弗当。且夫《易》,不可以占险,将何事也?且可饰乎?中美能黄,上美为元,下美则裳,参成可筮。犹有阙也,筮虽吉,未也。[5]1337

子服惠伯认为“黄裳元吉”虽为大吉大利之相,但是必须行的是忠义、恭敬、符合礼的善事,若非如此,即便卦象为吉相,结果若缺少这三个标准,事情则不可以预测。而南蒯作为季氏家臣却发动叛乱,皆不符合这三个标准。子服惠伯的解读,实为对南蒯不忠公室的不满。

二是以策略不当暗示南蒯必败。南蒯想通过与费地人结盟的方式取得费城,寻求司徒老祁、虑癸帮助。司徒老祁、虑癸为季氏家族老家臣,对季氏忠心耿耿。南蒯却听信两人的借口,最后被迫离开费地。

三是以他人评价暗示南蒯叛乱的失败。费城乡人听闻南蒯要发动叛乱,讥讽道:“恤恤乎,湫乎,攸乎!深思而浅谋,迩身而远志,家臣而君图,有人矣哉!”[5]1336“我有圃,生之杞乎!従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邻者耻乎!已乎已乎,非吾党之士乎!”[5]1338将南蒯比作菜地的枸杞,讽刺他身为家臣而图谋公室利益,志向远大而计谋浅陋。南蒯叛乱失败逃亡齐国,“公曰‘叛夫?’对曰:‘臣欲张公室也。’子韩皙曰:‘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5]1364齐景公不听南蒯辩解,大骂南蒯为叛徒,子韩皙更是认为这种背叛公室的行为是天底下最大的罪过。另外左氏还记录了季平子听取冶区夫建议,善待费城人民,以获民心一事。

由此可见,费城之乱起因虽为“平子不礼于南蒯”,然而左氏全篇皆在批判南蒯背叛公室的不忠不义之举,且与南蒯的背叛相比,更记录了平子礼待费城人民。即从左氏看来,平子虽不礼于南蒯,而南蒯为季氏家臣,却企图背叛季氏家族,是“失礼”的行为,而平子平费城之乱则为维护“礼”的表现,可见左氏对平子的维护。

(二)晋国囚禁平子

公元前529年,晋昭公采纳韩琦、叔向的建议,召开平丘会盟。出席会盟的诸侯国包括了被鲁国侵略的莒国、邾国。《左传·昭公十二年》记载“平子伐莒克之”[5]1335,因此平丘会盟上,莒国、邾国要求晋国惩罚鲁国,“晋人执季孙意如,以幕蒙之,使狄人守之”[5]1359,达成了逮捕季平子以罚鲁国的决定。然而,左氏对季平子伐莒国的过程并没有做详细的记述,只是一句话带过,但是却详尽记述晋国逮捕季平子的起因、经过及结果。季氏家族为鲁国势力强盛的三桓之首,捉捕了季平子,相当于对鲁国进行了惩罚。可以说,季平子为伐莒国而受捕的同时,亦在为昭公而受过。左氏详写此事,可见为突显平子作为臣子替鲁国献身是为忠义之举,维护的态度明显。

(三)昭公与平子之争

最后,左氏在记述昭公与平子之争中,亦存在维护季氏的倾向。这主要表现为三方面。

第一,作者把平子逼昭公出走的起因归结为郄昭伯、季公亥、臧昭伯的挑拨。三人因与平子存在私怨,为泄私愤,利用昭公对季氏家族的忌惮心理,挑唆昭公讨伐平子。面对三人的行为,子家懿伯对昭公道:“谗人以君侥幸,事若不克,君受其名,不可为也。”[5]1463可见这三人只是为借昭公之手除去季平子,并非为维护昭公君王的权利。因此被讨伐的季平子只能逼迫昭公出走以保全自身。

第二,左氏把昭公的步步紧逼与平子的步步退让作比较。平子面对昭公的讨伐,三请于昭公:

平子登台而请曰:“君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讨臣以干戈,臣请待于沂上以察罪。”弗许。请囚于费,弗许。请以五乘亡,弗许。[5]1463

平子请求昭公调查自己的罪过,昭公拒绝;又请求将自己囚禁在费地,昭公再次拒绝;平子又请求带五乘车逃亡,昭公依旧拒绝。作为三桓之首,季氏家族的衰败必定会动摇三桓在鲁国的地位。因此,昭公的不退让使得叔孙氏与孟氏作出援救季氏的决定。昭公讨伐季氏事变,被迫逃亡。可见,左氏极力把平子逼迫昭公出走的行为归结于平子的无奈。

又《左传·昭公三十一年》记载:

季孙练冠麻衣跣行,伏而对曰:“事君,臣之所不得也,敢逃刑命?君若以臣为有罪,请囚于费,以待君之察也,亦唯君。若以先臣之故,不绝季氏,而赐之死。若弗杀弗亡,君之惠也,死且不朽。若得従君而归,则固臣之愿也。敢有异心?”[5]1510

昭公三十一年,昭公居乾侯,晋国公筹备以武力送昭公回国。季平子听闻,以粗布麻衫,赤脚俯地请求晋国让自己接昭公回国,言辞恳切。然而昭公对平子态度依旧强硬“己所能见夫人者,有如河!”[5]1511,可见昭公容不得平子存活于世。即便平子以严守礼仪再次退让,依旧没有作用。

第三,左氏通过子家子之口批判昭公行为的不合理。首先是子家子的劝诫。昭公不愿接受平子的妥协,出逃鲁国的行为遭到了子家子的强烈反对,因此从昭公伐平子至出逃鲁国,左氏记述了子家子对昭公行为的多次劝诫。昭公二十五年,三桓联盟,子家子欲说服昭公不要听信小人言行抛弃鲁国,昭公却称不能忍受季氏欺凌决然逃亡。昭公出逃奔齐国,齐国欲以二万五千户为条件与昭公结盟,昭公十分欢喜。子家子则道:“天禄不再,天若胙君,不过周公,以鲁足矣。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且齐君无信,不如早之晋。”[5]1465子家子认为“既得千社,不能再君鲁国”[5]1465,昭公不应接受齐国千社,这样等于臣服于齐国,抛弃了鲁国。昭公二十七年冬,齐景公设享礼招待昭公,且在享礼上让宰臣向昭公敬酒,自己退席。子家子道:“朝夕立于其朝,又何飨焉?其饮酒也。”[5]1489杨伯峻认为“此请飨礼,仅以飨名招其饮酒尔,故子家子先辞之,失名实相符,免受轻侮”[5]1489,“依古礼,诸侯相饮酒,身份相等,则自厌,即酌酒饮客,若君燕臣,则使宰向君敬酒”[5]1489。可见昭公在齐国接受的不是君王间的礼仪,而是君臣之礼,然而昭公却没有表现任何的不满,臣子以言行维护君王颜面,可见昭公性格之懦弱。昭公二十八年,因齐国不尊昭公,昭公前往晋国。子家子道“有求于人,而即其安,人孰矜之?其造于竟”[5]1491,批判昭公在齐国三年安于齐国的行为。昭公三十一年夏,季平子前往乾侯,欲迎接昭公回国,子家子劝诫道“君与之归。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5]1510,认为昭公与出逃他国,以臣子身份长期受辱,不如同平子回鲁国。昭公此次想要听从子家子的建议,却被随从所威胁,终究没能回归鲁国。

可见,昭公的出逃鲁国的行为在子家子看来,是那些得罪平子的小人担心平子的报复,用谗言蛊惑君王做出的不理智行为。在昭公离开鲁国的时间里,子家子时时劝诫君王归国,且批判昭公安于齐国的行为。可以说,昭公是自己抛弃了鲁国和民心,其任性妄为可见。杨伯峻评价昭公说道:“昭公之出归于天命,实则当时形势,昭公处于劣势,其人又不足以有为,观其十九岁犹有童心,且屡不纳子家羁之言,可以知之,既已如是,而求战于侥幸,故云难也。”[5]1487可见昭公出逃鲁国极为任性与不合理。

综上所述虽然昭公出走与季氏息息相关,然不避讳写季氏的退让以及昭公的不合理之处,可见左氏对季氏的维护。

二、 左氏对平子的批评

左氏具有维护季氏的一面,然而从《左传》记述的平子与昭子的矛盾,平子后悔迎接昭公回国,以及贿赂范献子这些事来看,左氏亦存在批评季平子的另一面。

叔孙昭子,为叔孙豹之庶子,经“竖牛之乱”[5]1262成为叔孙氏新一代宗主。叔孙昭子为人品德高尚,在位期间对于抑制季氏家族的扩张起了重要作用。孔子称赞叔孙昭子“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有觉德行”[5]1263,具有高尚的道德情操与正直的政治操守。《左传·昭公》记述了叔孙昭子与平子的四次矛盾,左氏通过这两人的矛盾,将两人的形象作对比,突出对季平子失德行为的批判。

一是季平子不尊君。昭公十七年夏,天有日食,应实行“伐鼓用币”礼,而季平子认为“唯正月朔,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乎有伐鼓用币,礼也。其余则否”[5]1384,阻止祝史举行仪式。叔孙昭子评价平子“夫子将有异志,不君君矣”[5]1385。唐明亮《论左传关于季平子的记述》说道:“孔疏:日食、阴侵阳,臣侵君之象。救日食,所以助君抑臣也。平子不肯救日食,乃是不君事其事也。天有日食,按周礼当伐鼓用币,季平子却借口不行周礼,因此,叔孙昭子认为季平子不君君。”[6]

二是季平子想要迅速修造郎囿,遭到昭子的反对。《左传·昭公九年》记载:

冬,筑郎囿,书,时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孙昭子曰:“《诗》曰:‘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焉用速成?其以剿民也?无囿犹可,无民其可乎?”[5]1312

昭子认为不能因为着急营造郎囿而失去民心。杨伯峻《春秋左传注》道:“诗《大雅·灵台》言文王营造灵台,命以营造开始,不必急于为之,百姓却踊踵而来,如同儿子。”[5]1313,昭子用《诗经》文王营造灵台来阻止平子,一方面表现了昭子对礼制的重视,另一方面也看出平子的做法是违背周礼的行为。

三是季平子听信叔仲子,欲赶走昭子之事。昭公十年,季孙如意为主帅,率师伐莒国。“昭子未伐莒,其四分公室所得之师必出,或由叔仲率之”[5]1335,叔仲子离间昭子与平子,认为季平子为主帅,而昭子没有伐莒国,但是却依旧受“三命之礼”,不合礼制。为抑制叔孙氏势力过强威胁季氏在鲁国的地位,平子欲赶走昭子。昭子以礼驳斥平子,平子害怕,“欲使昭子逐叔仲小。小闻之,不敢朝。昭子命吏谓小待政于朝,曰:‘吾不为怨府’”[5]1338。即平子将罪责归于叔仲子,想让昭子驱逐叔仲子,而昭子却不愿参与平子与叔仲子两人的恩怨。从左氏记载的这一事可见,季平子是一个为了权利,为了自身的政治地位而不惜铲除一切的人。昭子则是以礼制抵制平子,且不愿意充当权利斗争武器的人,足见他品德之高。

四是季平子逼死昭子之事。昭公二十五年,平子逼迫昭公出逃鲁国。昭子从阚地回鲁国,“耻为平子所欺,因求自杀”[5]1466。从以上事件可见昭子是一个尊于君王,具有高尚德行教化的人。《左传》虽然只是记述平子与昭子的恩怨,并没有明确地表明自己的褒贬态度,但是通过以上这四件事情,却使得平子的不尊君,记私仇,不守礼制的形象以及昭子忠于君王,具有高尚德行的形象展现与作者面前。可见,作者对季平子,即季家族并没有一味地偏袒。道德礼制依旧是左氏判断人物是非的重要准则。

除此以外,左氏还毫不避讳地记述了平子后悔接昭公回国、贿赂子犹及范献子之事。昭公二十五年,平子后会将昭公迎接回鲁国之事。昭子欲将昭公接回国,平子道“苟使意如得改事君,所谓生死而肉骨也”[5]1466;昭公二十六年,平子派家臣以“粟五千庾”[5]1470贿赂子犹,让子犹阻止齐景公武力护送昭公回国;昭公二十七年,平子贿赂范献子,让范献子阻止宋、卫两国送昭公回国。

综上所述,左氏对季平子的态度并非一味偏袒,并且没有隐晦平子作为臣子不尊重君权,阻止君王回国的失德行为。因此可见,左氏对季平子持客观的态度。

三、 史官态度成因探寻

(一)《左传》与《史记》史官态度比较

相对于《左传》对季平子客观的评价,同样记载季平子事迹的《史记·鲁周公世家》则具有明显的“尊君抑臣”倾向。

首先,从事件的详尽程度看。《史记》的记述季平子的事迹比《左传》的要少,只是记述了昭公二十五、二十六、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一以及三十二年的事情。在记述的这些年的事迹中,《史记》略写了郄昭伯、季公亥、臧昭伯等人与季平子的恩怨,子家子对昭公的劝诫也只是记载了两次,可见太史公并不像左丘明那样将昭公的出走归于臣子的挑拨,并且隐藏了昭公抛弃鲁国之后很多任性妄为的事情。加之,《史记·鲁世家》关于史墨对平子与昭公的评价与《左传·昭公》相比,缺少了将近一半的内容,并且省略了许多抬高季氏家族,贬低昭公的话语。可见,司马迁“尊君抑臣”立场之明显。

其次,从左丘明与司马迁的态度看。《左传》关于季平子与昭公之争的描写,表面上看似偏袒季平子,实则亦没有隐晦季平子失德的行为。因此,左丘明对季平子是客观的态度。而《史记》则明显是“尊君抑臣”的倾向:

余闻孔子称曰“甚矣鲁道之衰也!洙泗之闲龂如也”。观庆父及叔牙闵公之际,何其乱也?隐桓之事;襄仲杀适立庶;三家北面为臣,亲攻昭公,昭公以奔。至其揖让之礼则从矣,而行事何其戾也?[1]2689

太史公认为孟孙、叔孙、季孙三家本为鲁国臣子,却亲身攻打昭公,以致于昭公逃亡。虽然他们一直遵守礼仪揖让礼节,但实际行事却与礼仪相违背。可见《左传》所认为的季平子的步步退让的礼节在《史记》看来与行事是相违背的。因此太史公对于季平子攻打昭公,逼迫昭公逃亡的行为是十分地批判,是一种“尊君抑臣”的态度。

(二)史官态度成因

左氏对季平子的客观态度,源于时代的背景以及其自身道德的落脚点。左丘明生于公元前556年至公元前557年,处于西周末年礼崩乐坏时期。时代的动乱引起人们思想的改变,各诸侯国“天下共主”的和谐局面被打破,因此各诸侯国擅用周天子礼仪的现象也十分普遍。葛兆光认为周天子权利的丧失以及士阶层的崛起,造成了官方的文化与知识权利下移,因此:

动荡的社会失去了秩序,过去垄断话语权利的周天子已经失去了对文化和知识的独占,而逐渐强大的诸侯对这批文化人的思考和追问半信半疑……但是,有时候人们包括政治权利拥有者又需要这种高价值和意义对自己的行为给予证明或支撑。[7]81

面对一系列后世称为礼崩乐坏的结局,思想者的思想也在发生剧烈的动荡,除顺应时势的实用性变化外,更有一种理智的思考萌生。[7]83

处于这种思想变革时期的左丘明,就是以这种理智的思考去看每一个事件,因此他对于季平子事迹的描述才会持一种客观的态度。“天子失官,学在四夷”,周王室礼仪的崩坏,文人掌握礼仪知识并用“礼”作为评价各种事件的基本准则。基于“礼”的道德准则,左丘明一方面批判平子不尊君、失德行的行为,昭公不以君王自居而甘于臣服他国的做法。另一方面,则又维护平子符合礼仪道德的行为。这种褒贬并包的态度,正是西周末年礼崩乐坏的时代背景下,左氏对礼的维护。即礼是左氏判断人物的基本落脚点。

而司马迁处于政治上中央集权稳固,思想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汉武帝时期。因此基于政治、文化相对统一的时代背景下,政治权利以及知识权利被官方牢牢控制。且太史公学于董仲舒,受儒家正统思想的影响,其“君权神授”的思想十分强烈,因此不满季平子不尊君的行为。

综上所述,《左传》虽具有“尊季氏”的倾向,对平子存在一定的维护,但从有关季平子的事迹分析,左氏亦毫不留情地批评平子不尊君的失德行为,不存在态度上的偏袒。可见,礼崩乐坏的时代背景下,左氏对“礼”的极度维护,是他判断人物是非的重要标准。

[1] [汉]司马迁.史记[M].韩兆琦,译.北京:中华书局,2010.

[2] 张荫麟.中国史纲[M].武汉:崇文书局,2015:21.

[3] [战国]公羊高.春秋公羊传[M].顾馨,徐明,校点.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3.

[4] 童书业.春秋左传研究[M].校订本.童教应,校订.北京:中华书局,2006:233.

[5]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0.

[6] 唐明亮.论《左传》关于季平子的记述[J].求是学刊,2010(3):126-130.

[7] 葛兆光.中国思想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

(编校:王旭东)

Attitude about Ji Ping-zi inZuoZhuan——Talking about Zuo’s Esteem for Etiquette

CHEN Yi-y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Nanning 530006, China)

The records of Ji Ping-zi in Si Ma-qian’s ShiJiis inclined to respect the king and despise the minister.Zuo’scomments have the objective attitude about Ji because the wordsshow Zuo’s partiality for himbutalso Zuo criticize Ji’s behavior with no morality and etiquette.Zuo’s rational commentsare related to the time of the disintegration of the ceremony and his esteem for etiquette.

ZuoZhuan;ShiJi; Ji Ping-zi; historiographer; respecting the king and despising the minister; etiquette

格式:陈奕奕.《左传》对季平子的态度——兼论左氏的尊“礼”观[J].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2017(4):60-65.

2017-03-29

陈奕奕(1991-),女,广西钦州人,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魏晋唐宋文学。

K225.04

A

2096-3122(2017)04-0060-06

10.13307/j.issn.2096-3122.2017.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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