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
2017-03-09黄钲源
黄钲源
暑假和哥哥去法国,没有选择度假圣地巴黎,也没有选择有着海滨绝景的尼斯,而是直奔许多国人都不知晓的小镇利摩日。机场在小镇郊外,很小很安静,像是欧洲小城里的火车站。没有人流的熙来攘往,值机大厅里有几个玻璃展示架,陈列着这个城市的骄傲。映入眼帘的,自然是利摩日陶瓷。这个矗立在法国中南部山丘上的小城,自18世纪以来,便以陶瓷生产闻名,被人们称为“欧洲的景德镇”。与瓷器相并列的,正是小镇的皮鞋。
走出机场,坐上汽车,一路皆是安谧的景象。巴黎人爱将巴黎以外的地方称为乡下,实则说的是“外省”,并非实际意义上的乡下。而此地,却如都德《磨坊书简》一般,一派真正的田园风光,保留着中世纪以来的葱茏。沿河,穿过石桥,有几栋古旧的矮房子,便是当地著名的巴斯坦鞣革厂了。“干我们这行的,许多人都是子承父业,有些几代人都在做同样的工序。”厂长奥利弗在路上和我们说。“拥有不等于占有”,是欧洲手工业的一大美德。像许多被大品牌收购的老工坊一样,巴斯坦没有被垄断,而是继续为行业里的许多制鞋商提供原料支持,也使得古老的技艺得以传承,然而他们也面临过着后继无人的窘境。
还没走进老作坊,仿佛就已经感觉到了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从工业革命的风雨走来,鞋厂的生产空间还是几栋宛如农舍的老房子,甚至还有一些工序需要阳光,便在农舍的空地上完成。從空隙望过去,周围一片田地,期间摞着卷好的麦垛。再看远一些,是连绵的丘陵,起风了,一群鸟儿惊得从麦田里飞起,衬在远山的青色里。
走进工坊,才知道一块牛皮在被我们踩在脚底下之前,经历了如米其林餐馆制作牛排一样的严苛程序。这里的每一个工匠,都像一位挑选演员的导演,用挑剔的眼光给予犀利的审视。不同的皮鞋,需要不同的皮革特性。从牛皮原料到最后成鞋,转化成一张合格的鞋底皮,需要花费一年多的时间。在“时间成本高于一切”的今天,如此漫长的制鞣过程,显得有些奢侈,甚至有些荒诞,然而恰恰是这种执念,让这个行业发展到了今天。
甚至我在工坊的角落里,发现一些蜘蛛,这并非是清洁工人粗心大意所致,而是有意为之。“虫子是皮革的天敌,而蜘蛛是虫子的天敌,我们尊重自然的法则。”厂长奥立弗指着墙角解释道,一只蜘蛛憩在网上,看起来很悠闲。
而在工坊的另一角,一个上了年纪的匠师正做着“缝制的舞蹈”,他的脚边放着各种工具,手上有缝了一半的鞋子,正非常安静一丝不苟地做着手上的活计,并没有抬起头来看看访客到底是谁——他穿针引线,在空中起起落落,拉出一条古老又优美的弧线。
走出工坊,已经是夕阳西下。看着那渐渐变矮的房子,我想到了远在万里的故乡。故乡的老街曾经也是一条各种匠人聚集的小巷。不管你是箍桶,还是做鞋,甚至是修一块钟表,炸一卷小吃,都如巴斯坦鞣革厂的厂长奥立弗那样,代表着一种生活态度,一种细节的追求,从不张扬,只是把匠人应该有的匠心融入于他的活计。活计是美好的,人更是美好的。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名利把平静的湖面漾出涟漪,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的鞋几天就脱胶,炸小吃用的是过期淀粉,而那些真正以匠心与诚心工作的匠人,却如高尔斯华绥《品质》中的格拉斯,一个一个被吞噬。我不知道如欧洲人做鞋的美好,去哪里了。
李宗盛亲自操刀并演绎的广告宣传片《致匠心》中,他一边专心做一把手工吉他,一边画外音道:“世界在嘈杂,匠人的内心绝对必须是安静的,专注做点东西,至少,对得起光阴岁月。其他的,就留给时间说去吧。”确实,我追忆那种逝去的匠心美好,我更需要那种美好,充盈心灵。
(指导老师:凌 匡)
读罢此文,扑面而来的首先是一股静气。培植“匠心”,先须“静心”。“匠心”是靠时间来默默涵养的,在静默中它渐渐发酵膨胀,在等待中它慢慢发育成长。它拒绝热闹,拒绝名利,拒绝诱惑,拒绝来自外界的一切干扰。有“匠心”的“匠人”,深知假若自己陷入名缰利锁,那么就会浮躁起来,而浮躁的结果,就必然走向“匠心”的反面。
这个日益功利的时代,我们不妨滋养“匠心”,呼唤“拙心”。“慧不如痴,慧易成事却难成大事;痴似呆拙,孜孜不倦却终成大事。”(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