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村:今生今世不变的风景
2017-03-08老克
老克
胡村:今生今世不变的风景
老克
胡村的胡兰成故居
去嵊州胡村之前,我们很担心,因为之前去过的朋友费了许多周折才找到那个地方。没想到一路问下来都非常顺利,沿途的中巴司机、路边抽烟的闲人、行走的乡下老妈妈都非常友善,指引的方向和地点都非常准确,让我们很快就到达那个叫胡村的地方。
嵊州是著名的越剧之乡,民风如此淳朴,我很相信这种民间戏文的教化作用。感谢嵊州这些不相识的路人,人还没有到胡村,就感受到胡兰成笔下的礼乐风景。
两年前,我有幸读了胡兰成那本《今生今世》,这本书最大的作用就是教会我们把忽略的东西变成风景,比如礼乐,比如喜气,比如简静,让我们发现什么才是真山,什么才是真水。胡兰成最大的本事就是:他笔下的文字都是重重叠叠的风景。如果把他的文字比作是酒,那么恕我不敬,以前许多被认为是很牛作家的文字就是白开水了。胡村对我来说,就是审美世界里的桃花源。
那天上午,车已经到了胡村的大路边,但我们还是有点不相信,就打开车窗问路边弄菜的老农,那位围着围裙的老农起身站起来用手一指:这就是啊!事后想起来,那个画面很有“仙人指路”的感觉。
顺着他的手势,我们看见了胡村:田野上和山峦之间是错落有致的村庄,近处田野里竖立着两三堆草垛,旁边有菜地和茶园,虽然是初春仍寒,但那些菜地已是绿色,尤其是远处的山峦,仿佛蒙上蓝色的雾气。
胡村很静气,看不到什么人,连狗都是安静的,我们沿着土路没走多远,就见到一位中年男人埋着头在空地上卷塑料布,于是我们就问他:请问,胡思展的家在哪里?没想到他抬起头对我们说:我就是!啊?当时我们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哪能如此巧合?没想到他真就是胡兰成的侄孙胡思展。老胡看上去五十开外的年纪,面目和善,脸上带着微笑。他一边做事一边与我们打招呼:“等我一会儿,我就带你们去!”在他的身后就是他家新建的小楼房,我们进了他的堂屋,典型农家的布局,清清爽爽的。后来他领着我们向村里走去,两旁都是老屋子,没走多远就到了门牌为“桥墩村18号”的胡兰成故居。
1906年2月28日,胡兰成就出生在这里,小名叫蕊生。祖父胡载元,父胡秀铭,母吴菊花。兄弟七人,他排行老六。
走进那座破旧的院落,一座两层小楼出现在眼前。天井里墙边是一口坛缸,窗户是铁条栏杆,墙上还并排放着三户火表。据老胡说,他家新楼房没建之前,一直住在这座老房子里。
打开屋门,里面是一张八仙桌,迎面墙上挂着一组镜框,上面有胡兰成和全惠文的结婚照、胡兰成在日本时的老年照片,以及胡兰成现在南京、香港的四个儿女的合影。其中还有一幅是胡兰成亲笔写给小儿子胡纪元的家书,信中结尾是“父字6月23日”。记得当年我过世的父亲也是这样写信,睹物思人,让人唏嘘。墙上还有一幅胡兰成的字:“自古江山如美人,虽然敬重圣贤,却是爱悦荡子”,也许这就是他一生漂泊岁月的自白。
老胡告诉我们,前段时间,香港《明报》的记者刚刚来过这里采访,还在这座老屋拍了电视剧《今生今世》的镜头。
在后屋,我们还看见农家的锅灶台,米箩筐,楼梯旁边的旧斗笠。虽然都落满灰尘,但依稀可嗅到过往的气息。后来,老胡还领着我们沿着那座破旧的木楼梯上了二楼,走在那座放着砖瓦和旧家具的楼板上,是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昏暗的光线里,我们看到了那张有着“喜鹊登梅”图案的大床,以及胡兰成和玉凤当年用过的箱子和橱柜。
胡兰成与妻子全慧文
1925年10月,20岁的胡村小学教师胡兰成娶了农家姑娘玉凤,次年就生下儿子启儿。再后来胡兰成一直在外地教书,玉凤28岁那年病故。1933年胡兰成在广西教书时,续娶了全慧文。
我们打开房门,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可见旁边房子屋顶的炊烟,以及更远处胡村的景色。我想,也许当年胡兰成和玉凤也站在这里,看过“寻常的岁月里亦有梅花消息,寻常人家的屋檐上亦有喜鹊叫”的乡村风景。
离开老屋后,老胡还领着我们去村里转转,沿着那些两边都是老房子的路,老胡告诉我们这里原来都是店面,很热闹的。不过现在我们还可看见一家碾米店,光线昏暗的屋里依稀可见碾米的机器。
胡村真的很安静,正如胡兰成在书中描写的:男人都在畈里,女人在楼上养蚕,小孩在大路上玩耍,家家的门都虚掩着,也没有人客来,墙根路侧到处有蚕沙的气
我曾经去过上海静安寺旁边的张爱玲故居,在这座公寓的六楼上,当年民国女子张爱玲爱上了多情才子胡兰成,演绎了一段旷世的恋情。其实他们彼此是在乎的,当年胡兰成《今生今世》(上册)书稿完成,就邮寄给张爱玲。那天,我包里就放着一本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其实也应该把它放在全慧文墓前祭奠一下,毕竟,四位孩子的母亲真不容易。
历史上的胡兰成是个最说不清楚的人。他一生漂泊流离,就像没有巢的燕子,东飘西荡。他的内心很孤独,但也有光亮。正如台湾学者薛仁明评点的:胡兰成亡命之际,经千磨,历百难,发愤著书,先有《山河岁月》,继而《今生今世》。一纵,一横;一古,一今;一谈历史,一言自身;磨剑十年,霍霍新亮,唤起了最真实之民族记忆,呈现了最健康之中国文明。
对了,老胡家有一只花狗,在村里从头至尾一直不声不响地跟着我们,我们离开胡村时,它又追过来,围着我们的车久久不肯离去,这个细节让我们感慨万端:胡村人好,狗也厚道!
车开到村外的大路上,我们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胡村:只见群山环绕,乡野草垛,世上人家,整个画面是山气一片。这让我们想起胡兰成在书中所写的:“我小时每见太阳斜过半山,山上羊叫,桥上行人,桥下流水汤汤,就有一种远意,心里只是怅然。”
胡兰成著作《今生今世》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也怅然起来!息,春阳潋滟得像有声音,村子里非常之静,人们的心思亦变得十分简洁,繁忙可以亦即是闲静,这理该是通于一切产业的德性。
穿过一排两层老楼房的门洞,眼前出现一座石板桥,原来这就是胡兰成的父亲参与捐建的那座桥,在楼房旁那块石碑上,还可看见胡父胡秀铭的名字。过了桥再往前走,就看见一座大房子,墙上有胡村村委会的字样,老胡告诉我,这座房子就是当年的胡氏宗祠。
我们请老胡带我们去村外看看玉凤的墓和全慧文的墓。一路上老胡告诉我们,玉凤因为去世早,确切坟地已找不到。就在他说这句话时,我看见田野里站着一位兰花格布的女子,迎风而立。
全慧文的墓地在离胡村不远的大路边,墓旁边是一片茶园。全慧文是胡兰成第二任妻子,为胡兰成生了四个儿女。再后来,1944年4月,就发生了胡兰成和张爱玲的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