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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门用途汉语教学中的文化因素
——基于中医汉语的考察

2017-03-08周延松陈杨国生

海外华文教育 2017年5期
关键词:专业术语中医学汉语

周延松 陈杨国生

(南京中医药大学,中国南京210023;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澳大利亚墨尔本3000)

专门用途汉语教学中的文化因素
——基于中医汉语的考察

周延松 陈杨国生

(南京中医药大学,中国南京210023;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澳大利亚墨尔本3000)

中医汉语教学属于专门用途汉语教学的一个门类,它必然涉及对文化因素的处理。学习中医汉语,是一种掌握汉语汉字,了解中医药学,同时感知中国文化的过程。中医汉语中的文化因素具有层级性及不同的呈现方式。与教学对象一般处于初级或中级汉语阶段相适应,中医汉语文化教学的内容当以中医学专业术语及其所蕴涵的文化意味、背景和中医汉语的表达方式所传达的文化概念为主,并融入各种“成文”性的表达中。以语言现象为基点,向文化视角延伸,在汉语、中医和中国文化的同构中,最终达到对中医知识内容的准确把握,是中医汉语教学的基本路径。教学过程中须遵循理解性、类比性及包容性的原则。

专门用途汉语;文化因素;中医汉语

语言教学脱离不了文化。与普通汉语教学一样,专门用途汉语教学必然会涉及对文化因素的处理。中医汉语教学属于专门用途汉语教学的一个门类,分析、研究中医汉语中的文化因素及其特性,对中医汉语文化教学的内容、方法与原则作出阐明,可提高教学的效果,对其他门类专门用途汉语的教学实践与理论探讨,也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一、作为专门用途汉语的中医汉语

二战以后,欧美英语教学界出现了一种新的语言教学理论——专门用途英语(English for specific purposes,简称ESP),它适应了西方科技的迅猛发展及英语使用的巨大需求。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形成涵盖诸如商务英语、科技英语、法律英语、医学英语等众多领域的理论体系。新时期以来,随着中国综合国力与国际影响力的不断增强,中外交流与合作的逐步深化,学习汉语的人数日益攀升,学习目的渐趋分化,汉语学习的需求由此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态势。对外汉语教学界借鉴和吸收英语教学的相关理论,在教学实践的基础上,比照ESP提出CSP(Chinese for specific purposes),中文为“特殊目的汉语”(王若江,2003),后一般称“专门用途汉语”(李泉,2011)。

从系统的角度来说,专门用途英语和专门用途汉语都属于专门用途语言的范畴;而在汉语国际教育的体系中,专门用途汉语又是相对于一般用途汉语而言的。与专门用途英语相似,专门用途汉语包含商务(经贸)、科技、法律、医学(西医)、中医、艺术、旅游等不同领域的汉语。作为专门用途汉语的一个门类,中医汉语不仅与商务汉语、科技汉语等存在着较大的差异,而且和医学(西医)汉语具有明显的区别。无论是专业词汇、表达方法,还是其中所蕴含的思想观念、思维方式,都显示出中医汉语区别于其他门类专门用途汉语的特殊性,造成这种特殊性的根本原因,则是文化,中华民族在几千年生活与社会实践的基础上形成、发展并成熟起来的文化。

改革开放以后,来华留学人数逐年增多,选择中医相关专业的学生数量一直位居前列,由此带动了中医汉语教学的普遍开展。作为中医相关专业来华留学生预科的一门重要课程,中医汉语的学习不仅可以打好语言基础,而且对了解中医文化知识背景、感知中医思维方式具有积极的意义。自2004年以来,孔子学院在全球范围内开始建立并得到迅猛发展,为汉语国际推广和中国文化的海外传播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平台,各种特色孔子学院的相继开办,满足了海外汉语学习者的多样化需求,包括中医汉语在内的各类专门用途汉语课程也多有开设。汉语和中医都是中国文化的典型“符号”。2010年6月,时任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在出席澳大利亚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中医孔子学院授牌仪式时指出:“把传统和现代中医药科学同汉语教学相融合,必将为澳大利亚民众开启一扇了解中国文化新的窗口,为加强两国人民心灵沟通、增进传统友好搭起一座新的桥梁。”(杜尚泽、李景卫,2010)2015年9月,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在英国伦敦中医孔子学院专用教学楼落成典礼上致辞强调:“将汉语和中医结合推广意义重大。”(常滨毓、张春燕、马驰,2015)随着汉语国际推广的深入,中医汉语课程与教学将成为一个亮点和有力增长点。

二、中医汉语中的文化因素

中医和汉语都诞生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且汉语是传承中国文化(自然也包括中医)最主要的载体,因而三者紧密关联。同时,汉语不仅是一种语言工具,其本身即蕴涵着深厚的文化基因,用汉语表达中医学知识内容,体现出汉语、中医与传统文化的“同构”,三者具有一种天然的“自相似性”。因此,和其他门类的专门用途汉语相比,中医汉语中的文化因素异常鲜明。作为语言媒介的汉语,在西医学话语中的功能主要体现为工具性,而对于中医学,还具有本体的性质。学习中医汉语,便是一个掌握汉语汉字、了解中医药学和感知中国传统文化及其发展流变的综合性的过程。

(一)中医汉语文化因素的层级性

“文化是一个多重复合系统,具有复杂的层次结构。”(林坚,2013)在漫长的历史演化过程中,这样的层次结构又会根据各种文化所居的环境而发生变换和迁移。余英时说:“文化变迁可以分成很多层:首先是物质层次,其次是制度层次,再其次是风俗习惯层次,最后是思想与价值层次。”(庞朴,1988)这些层次是历时性地形成的,同时具有共时性的特征。而作为文化的传承载体,语言的各种要素与文化的不同层次相互关联,诚如张公瑾(1998)所言:“语音与物质文化同样体现人的技术能力,语法与制度文化同样体现人的管理能力,语义与精神文化同样体现人的思维能力。”

中医学关注人的生理、心理、病理现象及其与自然、社会的关系,在长期医疗实践的基础上,形成了包括预防、诊断、治疗、康复、养生等所有层面的完整、自足的理论体系。基于上述的文化“自相似性”,我们可以对中医文化的层级性进行类比分析,如与物质文化相类似的对脏腑、经络的认识,与制度文化相类似的阴阳、五行、藏象诸学说,与风俗习惯相关联的中医民俗和养生传统,以及体现思想与精神文化的整体观念、辨证论治。

从语言的角度看待其中的文化因素,层级性也异常明显,而且表现于不同的层面。中医学蕴藏着深厚的中国文化基因,这一基因首先反映在承载中医学知识与理论的汉字和词汇上,尤其对医用汉字和中医学专业术语的把握,是理解中医的起点。通过分析诸如“阴”“阳”“藏”“象”的字源理据、形体结构及语义演变,可以窥测到远古时期中国人认知世界的独特视角与方式。中医汉语特殊的表达方式,同样包含着深邃的文化意蕴。“心主神明”“肝喜条达”的简单表述中,不仅涉及到词类的活用(“主”)、双音节词的结构方式(“条达”)等汉语所特有的语法现象,还体现出中国人看待生理现象及其规律的人文主义视角(“主”和“喜”),而这和孙思邈“人命至重,有贵千金”的人本意识一脉相承。从语篇进行考察,医案的书写取决于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结果,以及对疾病的病因、病机、诊断、治疗及预后所进行的分析与推测,这也是中医学整体思维的一种物化形态。可见,医用汉字、医学术语、表达句式,乃至语篇模式、语体风格等具有一种层级性;而语义、语法、语用等语言现象及其中所隐含的思维方式、认知视角、价值观念等构成另一种层级性。

(二)中医汉语文化因素的呈现方式

与中医文化的层级性相关的,是其不同的呈现方式。有的较为直接、显露,如中医学专业术语,多具有鲜明的文化色彩;有的较为间接、隐蔽,具有中华文化背景的学习者往往“习焉不察”,而异质文化的学习者却可能会产生跨文化交际的障碍,如中医思维。有的与中医学关联紧密,或为中医学所特有,如各种医学文献、医学家、中药、方剂、穴位等;有的则较为宽泛,或与其他学科具有“同构性”,共同构成中国文化的深层“意识”,如认知视角、价值观念。有的本身就是“狭义”的中医学学科内容,有的虽然不是,却对理解中医具有很大的帮助,抑或表面上与中医没有直接的关系,却是理解中医学相关知识、理论的关键所在,或具有拓宽视野的作用,从而能够更深入地认识中医,如各种与中医关联程度不一的故事传说、民间习俗、体育项目、节庆活动和食疗与养生方法等。

上述中医文化因素的各种呈现方式,都是在长期实践的基础上形成并得到发展的,除了以器具、实物的形式,它们大多或借助于医学文献,或凭借着口耳相传,从而能够流传至今,因此与汉语言的特性及演化息息相关,无论书面的,还是口头的,都以汉语作为自身存在的方式,都是一种语言现象,因而可以从语言学的视角出发,去找寻其内在的理据,进而把汉语和中医药知识内容放置在中国文化的总体背景中,使之融合为具有一定相关度的有机整体,求得一种整体性的理解和把握。

三、中医汉语文化教学的内容与方法

中医汉语课程与教学的对象为具有不同汉语基础的汉语非母语学习者,因为层级性的存在,中医汉语文化教学的内容就有选择与取舍的问题。“初级语言阶段的文化内容主要包括由不同的字和词表示的各种文化含义。中级语言阶段的文化内容主要包括可以用汉语不同的或特有的句型表示的文化概念。高级语言阶段的文化内容比中级又进了一步,包括用汉语不同的篇章、语体模式表述的比较复杂、抽象的文化概念。”(邢志群,2010)一般情况下,学习者已具备初级汉语基础,或具有中级汉语水平,因而中医汉语文化教学的内容当以中医学术语、专名及其所蕴涵的文化意味、背景和中医汉语的表达方式所体现的文化概念为主,至于理解和把握语篇模式、语体风格所表达的文化内容,则需要学习者具有更高的汉语水平和基础,在专业汉语教学阶段,大多不宜作为文化教学的内容。

应该看到,上述区分主要是从语言要素与文本结构的意义上进行的,与文化因素的层级性并不存在必然的对应关系。就中医汉语来说,一些基本的专业术语可能包含着极为丰富、深刻的文化内涵,有些相对通俗、浅显的文化现象却需要通过句群、语段乃至语篇才能作出清楚、全面的描述或说明。而且,无论术语还是句型、句式,很多都会牵涉到两个方面的“语义”,一是显性的基本语义,二是隐性的文化附加义,前者和中医汉语的专业性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后者则可能在更深的层面上显示出中医学的思维方式、审美观念与价值判断等,并在文化“自相似性”的意义上与语法、语用形成一种“异质同构”,对此,需要较为丰富的汉语知识和一定的思辨能力才能有效理解,在汉语教学过程中,一般只能进行简单的揭示与初步的渗透。

(一)中医学专业术语中的文化因素

在某种特定的学科领域,专业术语显示出人们认知事物和现象的特殊视角。大体上讲,普通词汇的文化内涵是普通汉语教学的重要内容,专业术语的文化意蕴则是专门用途汉语教学的特有内容。而在各种学科、专业的文本中,专业术语又是和普通词汇融汇在一起,阅读时以线性的方式次第呈现出来的。着眼于专门用途汉语教学的属性,应把专业术语作为词汇教学的主要目标及文化教学的重要载体。从中医汉语教材中生词的编排,能明显看出对两者的不同处理。

以目前通用的两套中医汉语教材为例,《实用中医汉语·精读基础篇》(罗根海、薄彤,2010)和《实用中医汉语·精读提高篇》(罗根海、赵熔,2011)把生词分为“一般生词”和“专名术语”两类,并对后者进行较前者更为详细的解释;《中医汉语综合教程》(崔永华、傅延龄,2013)中,普通生词随课文出现,“中医专业术语”则在课文后单独列出,且除了词性和释义外,还有用法举例和不同形式的练习。专业词汇单列,凸显了作为专业汉语教材的中医汉语教材的特性。

由于中医汉语专业词汇的相对性(周延松,2014),它和普通词汇的界限并不分明,很多词语兼有两者的属性,或者可以这样说,正是那些不同的义项,显示出汉语词汇丰富、深厚的文化意味。比如“菊花”,作为普通词汇,可以从颜色、形态、品质和用途等各方面进行文化解读,而在《<镜花缘>中医方多》(《实用中医汉语·精读基础篇》)中,作为中药名的“菊花”,则有其出处、异名、性味、归经、功用及主治和产地等内容的具体介绍。再如“象”,在《中医是怎样看病的》(《中医汉语综合教程》)一课里,不仅列出“大象”和“形状,样子”这两个作为普通词汇的义项,作为中医术语,还介绍了“身体内部运动和变化在外部的表现”的名词性用法和“与……相像”的动词性用法。

对于不同的中医专业术语,文化附加义的有无,基本语义和文化附加义结合的程度,以及文化内涵的层次与显现方式并不相同。在一般的中医汉语教材中,专业术语的释义多限于基本语义,文化层面的内容大多需要在教学时根据术语的性质和教学对象的汉语基础作不同程度的引申、阐发或类比、归纳。在《实用中医汉语·精读基础篇》的“专名术语”中,除了“菊花”,还有“大蒜”“大枣”“海藻”“核桃”“莲子”“生姜”“蜀椒”和“杏仁”等,它们既是中药药材,同时也是普通食材。在讲解各自的药性、药效之外,揭示它们作为同一类术语的文化共性不但可收到举一反三的效果,而且能使学习者对“药食同源”的传统产生直观而形象的认识。对“象”的处理方式则不同,由“身体内部运动和变化在外部的表现”的基本语义,引申出“内外一体”的整体观念和“司外揣内”的基本诊断原则,对于具有较高汉语水平的学习者来说,不失为渗透中医思维的一种有效途径。由此,可实现从文化的“物质层次”向“风俗习惯”及“思想与价值”等更高层次的转化。对中医术语的基本语义和文化附加义,以及文化因素的不同层次,“我们的教学策略应该是重点讲清词语的本义,对其所涉及的文化因素‘点到为止’。”(李枫,2010)

(二)中医汉语表达方式中的文化因素

与中医学专业术语一样,中医汉语的句型与表达方式中的文化因素也具有不同的形态,既有普通汉语的共性特征,也不乏中医汉语的特有或常见形式,在中医汉语教学中,后者应得到更多的关注。

中医学具有悠久的历史,作为其主要传承载体的中医话语体系同样如此。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中医汉语经历了不同程度的发展和演化,尤其是上个世纪初,白话文取代文言文成为主体语言工具,传统的中医汉语也进行了现代化转型,且一直延续至今。但由于医学传统的连续性及语言表达的“惯性”等种种因素,沿用、引用古典医籍中的有关表述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这使现代中医汉语仍保留着众多古代汉语的遗存,从而呈现出一种今古“混杂”的特殊面貌。这样的表达方式的基础是“现代”的,与以“医古文”为传承工具的古典医籍不同,除了中国语言文学,在其他的现代学科领域是不多见的,这是中医汉语教学的重要内容,其所蕴含的文化因素同样不可忽视。

比如,“心主血脉”“行气活血”“肝开窍于目”“辛味药能散能行”等,尽管可以用更为通俗的现代汉语进行表达,但都不如这些句式生动简洁、易诵易记,因而一直为各种现代版本的中医学文本所采用。教学中,同样可以从不同角度进行讲解与阐释。首先是基本的语义,其次是诸如词类活用、古代汉语多单音节词而现代汉语多双音节词等语法的层面,这是“物质”性的层次及文化因素“附加”的基础;再则,由语用和文化的角度加以审视,中医把人体器官的活动、功能和人们的日常行为进行“类比”,用“主(管)”与“行”等形象化的表述进行传达,显示出一种人本主义的视角;体内的“肝”和体表的“目”在生理、病理上密切相关,是人体“内外一体”及“功能联系”等观念的典型表现。这样的认识过程,与文化的层级性也是相对应的。

(三)中医汉语知识文化

中医汉语是一门语言课程,除了语言知识的掌握和语言能力的培养,在专业方面,虽然没有技能性目标,却有一定的知识性要求,这是它与普通汉语课程的一个重要区别。“看病”是汉语教学的一项常规话题和功能项目,初级阶段的普通汉语教材中多有中医题材的内容,如《我吃过中药》(杨继洲,2006)和《针灸》(彭志平,2009)。但简单比较便可发现,普通汉语教材和专业汉语教材所采取的视角是不一样的,课文内容的专业性随之而异,其文化因素的呈现自然也不尽相同。普通汉语教材一般从病人的角度切入,不仅没有专业术语,课文内容也只限于非专业人士所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专业汉语教材则不同,同样以针灸为话题,《针灸疗法》(《中医汉语综合教程》)由医生的视角,介绍了针灸疗法的有关专业知识,课文中有较多的专业术语。如果说普通汉语教材中的中医相关课文内容主要侧重于交际能力与交际文化,那么中医汉语教材中的课文则更多地偏于专业性知识文化的介绍。

词汇和句型作为语言的结构成分,并非语言运用中的自然、完整单位,中医学专业术语和中医汉语的句型、句式尽管可以被设置为独立的教学环节,最终还需融入会话或课文等“成文”性的表达,对它们的解释或描述,也必然要通过句段或篇章的形式。以各种“成文”性的表达为载体的中医专业知识内容,同样具有不同层次的“文化附加义”。一般而言,专业技术层面的知识内容,多属于文化的“物质层次”,这是中医汉语文化教学的主要目标,对专业阶段的学习将产生直接的促进作用,在文化背景、中医民俗及食疗与养生等知识内容中,鲜明地体现出“风俗习惯层次”的文化因素,是前者的有益补充和拓展;若从语言教学的角度看,专业技术层面的内容较多专业术语和特殊表达方式,中医文化背景和民俗等内容则相对浅近,因而在教材编写和教学实践中,本着先易后难、循序渐进的原则,后者也可作为前者的铺垫或准备先行编排。除了就中医学专业术语和中医汉语表达方式进行引申,也可对中医文化的“思想与价值”进行理论化的阐述,这样的知识内容具有一定的深度,也不宜过多,却能深化对其他层次文化因素的认识,而且一般需具备其他两者的知识基础才能理解,所以多会靠后安排。

如《中医汉语综合教程》,不少主课文的专业术语和特殊句式较多,专业性较强,副课文则对与之相关的中医文化背景知识进行介绍,两者的结合,互相补充,互为参照,而涉及中医思维方式的课文“取象比类”出现在最后一个单元中。《实用中医汉语》教材中,“精读基础篇”的5个单元主题分别为:神奇中医、名医故事、医方良药、养生健体和民俗中医,“精读提高篇”的5个单元主题则为:特色中医、脏腑经络、四诊八纲、四气五味和临床临症。“基础篇”大多为中医文化的背景知识与风俗习惯,“提高篇”基本上属于专业技术方面的内容,两者在语言难度上形成一种较为合理的发展梯度。

在对不同语言阶段文化内容认识的基础上,邢志群(2010)提出与之相应的3种文化教学模式:以字词带文化、以句段带文化和以篇章带文化。中医汉语教学既要从医用汉字和专业术语发掘其文化蕴涵,也需由句型或表达方式阐明中医文化的意蕴,还应在语言的实际运用中进行文化内容的理解与表达。综言之,以语言现象为基点,向文化视角延伸,并超越其“物质”的层次,探求更具普遍性的“风俗习惯”以及“思想与价值”层次的文化特质,在汉语、中医和中国文化的“同构”中,最终达到对中医知识内容的准确把握,这是中医汉语文化教学的基本路径。

四、中医汉语文化教学的原则

在中医汉语文化教学中,既要遵循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的一般原则,也应具有专门用途汉语教学及文化教学的特殊性,同时需体现出中医学的专业属性。

(一)理解性原则

文化教学与语言知识和语言技能的教学不同,“知识的传授、技能的训练都是可以‘强化’的,文化因素则更多的是理解,理解很难‘强化’。”(李枫,2010)而且,“当两种异质文化在平等的或不平等的条件下相互接触时,首先容易互相发现的,是物的层面或外在的层面;习之既久,渐可认识中间层面即理论、制度的层面;最后,方能体味各自的核心层面即心的层面。”(庞朴,1988)可见,文化因素的层级性与理解的快慢及难易程度是成正比的。对于“物的层面或外在的层面”,有时无需讲解,学习者便能自主“发现”,并进行自发比较;而“认识”和“体味”文化因素中的“中间层面”和“核心层面”,则需要更多的点拨与引申,且对“理解”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尤其是,由于文化背景的差异,学习者对某些术语、概念或表达方法的理解容易产生偏差,这更是教学的难点所在。

以中医术语为例,很多具有极为丰富的文化含义,需要做出详细的分析与阐释,才能使学习者得到较为准确的理解。如“五行”,应放置在一个系统的范畴之内加以综合观照,金、木、水、火、土之间具有以相生、相克为基础的复杂关联,这与自然概念中的五种物质根本无法等量齐观。再如作为五脏之一的“心”,其生理特性与功能跟解剖学意义上的“心脏”也不可同日而语,而后者则是单纯的“生物医学”模式观念下的产物。因此在教学过程中,仅仅给出“five elements”和“heart”之类的解释是不够的。事实上,即使翻译中的等值理论也并不认为翻译时可以做到源语和译语的完全对等。把握了“五行”与“心”等概念,便可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中医学观照自然与人体时的独特视角,包含其中的取象比类思维与整体观念也能得到有效的渗透。而这,正是由汉语所承载的中国文化和中医学的“核心层面”的特质之一。

(二)类比性原则

“在第二语言教学中,语言和文化是相辅相成的。文化通过语言得以定性;语言反过来解释文化内涵和价值。”(邢志群,2010)如前所述,中医学与汉语同源共生,都属于中国文化的组成部分,客观上就必然具备进行类比的物质基础和可能性。为使学习者对中医学知识有更加深入的理解,充分利用汉语或中国文化中的相关现象加以类比、拓展,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教学手段;而且,中医学术语具有“抽象概括性”(汤思敏,2009)的特点,通过“取象比类”,可以形象地达到对术语的把握。

作为孤立语的典型,汉语重“意合”,缺乏形态变化,一般以语序和虚词为语法手段,强调的是“语义显性”。所以,“汉语句子格局具有整体性,它不欣赏个体语言单位(如单个句法结构)的自足性,而着意使其为完成一个表达意图而组织起来的句读群在语义、逻辑、韵律上互为映衬,浑然一体。”(申小龙,1991)“因而它的理解更多地依赖整体表达功能。”(殷平善、庞杰,2011)在汉语和中医“异质同构”的意义上,汉语的这一特点与中医学的整体观念如出一辙。再有,“汉语的语言结构形态极少限制,句子的词法、句法和语意信息不显露在词汇形态上,而是隐藏在词语铺排的线性流程中。”(殷平善、庞杰,2011)中医学中的经络概念同样如此,或许暂时还难以经解剖手段加以物质性的验证,却被医学实践证明为一种完全自足的存在。

(三)包容性原则

汉语作为第二语言的教学是一种跨文化交际活动,中外文化的差异是一种历时形成的客观现象,教学过程中出现文化观念上的冲突难以避免。对此,我们应该采取的策略是“包容”。“和而不同”既是中国文化的核心理念,也是中医汉语文化教学理应遵循的指导思想。

以中医学术语为例,有些术语的语义没有如其他学科领域一样的单一性和确定性,而是具有一定的相对性和模糊性特征,这就需要避免那种“非此即彼”“非对即错”的单向度思维。如“三焦”,便同时具有“六腑之三焦”“部位之三焦”及“辨证之三焦”的含义,且“六腑之三焦”有名有形,“部位之三焦”有名无形,而“辨证之三焦”则是温病的辨证纲领。(孙广仁,2002)再如“经方”,大致也有三种说法:汉代以前相传的医方、《伤寒论》和《金匮要略》所记载的方剂以及经验方。(罗根海、赵熔,2011)具体作何解释,则要根据语境才能进行判断。

除了语义的相对性,很多中医术语需要以其他同类术语为基础,反之亦然,它们不能离开对方而独立存在,不可分割,相互促进,并在一定的条件下向各自相反的方向发生转化。“阴”和“阳”、“表”与“里”都是如此。从“系统”的角度考察,它们共同构成一个相对独立的观照人体与自然的视角,因而在解读时也应持有一种“包容”的原则,对之进行整体性的把握。

类比可以促进理解,而理解是包容的前提,中医汉语文化教学中的这三个原则密切相关,循此,可以实现教学效果的优化。

常滨毓、张春燕、马 驰:《刘延东:将汉语和中医结合推广意义重大》,《中国中医药报》,2015年10月1日,第1版。

崔永华、傅延龄:《中医汉语综合教程》,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3年。

杜尚泽、李景卫:《习近平出席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中医孔子学院授牌仪式》,《人民日报》,2010年6月21日,第1版。

李 枫:《对外汉语教学文化因素处理的阶段性划分》,《语言教学与研究》,2010年第4期。

李 泉:《论专门用途汉语教学》,《语言文字应用》,2011年第3期。

林 坚:《关于“文化”概念的梳理和解读》,《文化学刊》,2013年第5期。

罗根海、薄 彤:《实用中医汉语》(精读基础篇),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0年。

罗根海、赵 熔:《实用中医汉语》(精读提高篇),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1年。

庞 朴:《文化的民族性与时代性》,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88年。

彭志平:《汉语阅读教程》(修订本第二册),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9年。

申小龙:《语文的阐释》,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1年。

孙广仁:《中医基础理论》,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2年。

汤思敏:《中医术语不可译性探究》,《中国中西医结合杂志》,2009年第2期。

王若江:《特殊目的汉语教学实践引发的思考》,《语言教学与研究》,2003年第1期。

邢志群:《试论汉语语言、文化的教学体系》,《世界汉语教学》,2010年第1期。

杨寄洲:《汉语教程》(修订本第二册上),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6年。

殷平善、庞 杰:《汉语言文字与中医学的整体思维》,《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2011年第6期。

张公瑾:《文化语言学发凡》,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1998年。

周延松:《中医汉语课程与教学的目标定位》,《海外华文教育》,2015年第3期。

The Cultural Factors in the Teaching of Chinese Language for Specific Purposes:Based on the Study of Chinese-medicine Chinese

ZHOU Yansong&CHEN Guosheng Yang

(Nan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Nanjing 210023 China;RMIT University,Melbourne 3000 Australia)

The teaching of Chinese-medicine Chinese(CMC)is a special field dedicated to teaching Chinese language for specific purposes which necessarily involves the processing of cultural factors.The learning of CMC is the processwhereby learners not only study Chinese language and Chinese characters,and obtain knowledge of Chinesemedicine,but also understand and appreciate Chinese culture.The cultural factors of CMC consist ofmany components and have different presentations.To cater to the different needs of CMC learners who are generally at the level of elementary or intermediate Chinese,the focus needs to be placed on learning Chinese medicine terminology and the cultural background relating to them,and the cultural concepts implied by the language expressions in Chinesemedicine.These would then be combined with practical use.Understanding language-based phenomenon and extending cultural perspective,CMC learnerswould ultimately achieve and accurately grasp the intellectual content of Chinesemedicine in Chinese,Chinesemedicine and culture in isomorphic.It is the basic approach of teaching the culture relating to CMC.The teaching process needs to embed the principles of understanding,comparison and inclusiveness.

Teaching Chinese for Specific Purposes;cultural factors;Chinese-medicine Chinese

H195

A

2221-9056(2017)05-0677-08

10.14095/j.cnki.oce.2017.05.012

2016-03-31

周延松,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文化研究中心、国际教育学院讲师,文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汉语国际教育和中医汉语教学。Email:yansongmr@163.com陈杨国生,澳大利亚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语言系主任,高级讲师,大学终身荣誉学者,教育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国际教育。Email:guosheng.chen@rmit.edu.au

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中医文化国际传播路径与对策研究”,项目号:2015JDXM012。感谢《海外华文教育》匿名审稿专家提出的修改意见,文中错误,概由本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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