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同窗
2017-03-07邓小秋
邓小秋
上世纪50年代,正是戏曲的极盛之时。《天仙配》《十五贯》等一大批好戏,风靡全国。那时候的青年,好像也别无选择,迷恋戏曲的为数众多。尤其是那些爱好越剧的女学生,很多都是冒着三九严冬的凛冽寒风,心甘情愿、兴致勃勃地站在戏院门口,通宵排队购票,为的是能一睹尹桂芳、戚雅仙她们的台上风采。那种感人的情景,就像张爱玲笔下那般幽幽淡淡的梦境,飘飘忽忽,撩人情思,很难在悠远的记忆中抹掉。
那时候,看戏的人多,写戏的人少。于是在1956年9月,上海市文化局办了个“编剧训练班”,想培养这方面的编剧人材。在报纸上登了广告,报考的人还真不少。
我小时候就喜欢看戏,还经常在下午放学后,到上海图书馆,去借阅《六十种曲》《玉茗堂四梦》等古典名著,看得津津有味。上了中学,自己还尝试学着写过剧本。有一次,写了个《班昭》,跑到大舞臺的后台,去找白玉艳。一位中年男子,在后台的台阶上,收了我的“剧本”说:“让我交给白老板看看。”我自然诚惶诚恐,盼望“白老板”看中,能够搬上舞台。结果……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结果。还有一次,看了王正屏的《黑旋风李逵》,好评如潮,连演数十场。自己又心血来潮,蠢蠢欲动,狗尾续貂,居然无知无畏,写了本“续集”。还找到延安东路一条弄堂里的王宅求见,王正屏先生没有架子,亲自接待了我这个不知高低的中学生。收了“剧本”,几句美言,夸奖一阵,然后将我礼送出门。最后,自然也是石沉大海,没有下文,不了了之。
这次,“训练班”招生,恰好我高中毕业,看到广告,正中下怀。凭着这份对戏曲的痴心,很顺利地成为这个班最小的一名学员。
编剧训练班,设在沪西的一幢小洋楼里。刘宗贻与何慢两位先生负责,任正副主任。曾邀请陈虞孙、赵景深、杨村彬、刘厚生、徐进、黄沙诸位先生来给我们讲课,帮我们分析《哈姆雷特》《碧玉簪》等中外名剧。学员有五六十人,分成京、越、沪、淮、扬、甬、滑稽、评弹等剧种小组。学员中,很多是爱好文学创作的戏曲演员。像滑稽演员王双庆、越剧演员袁小珊、淮剧演员王月龙等,当时已有些名气。王双庆与吴双艺、王双柏、翁双杰、童双春等“双字辈”演员,现在已是上海滑稽界的“元老”。还有一位李亚蕾,原来是话剧演员。她的丈夫刘亚伟,曾参加郭沫若、田汉领导的“抗敌演剧队”,后来成为淮剧界的著名编导。
另外,则多是社会上一些喜欢“舞文弄墨”的“老戏迷”。有些,还与戏曲界有较深的渊源,如一位姓洪的学兄,据说曾当过盖叫天老先生的秘书。还有几位老大姐,都是“名门闺秀”,古典文学的修养相当深厚,如后来在上海京剧院任编剧的沈凤西,为张君秋编过《诗文会》,为迟世恭、小王桂卿编过《杨家将》,为王梦云编过《金龟传奇》,见识广博,笔力弥健。另外还有几位年长的学兄,也很有编剧才能。如后来任建新淮剧团编剧的王启洪,曾写出好些出色的剧本。其中《弄潮儿》一剧,曾在上海市戏曲观摩会演中获奖,1960年剧本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只有一位名叫张光楣的女同学,经历跟我一样简单,也是高中毕业后就来报考的。她与越剧名家张云霞、张小巧合作了一辈子,写过《日月雌雄杯》《双狮宝图》等名剧。上个世纪的末期,她就任卢湾区越剧团的副团长,因为戏曲开始不景气,领导上要她们搞“以副养文”。于是,她也卷入了开办“海鲜馆”与“小百货批发部”的生意洽谈之中,搞得她焦头烂额。
现在,看戏的越来越少,“打本子”的更是不多。想起当年的一些同窗学友,有些从标准的戏曲“门外汉”,闯进了神秘的艺术殿堂,默默地耕耘于戏曲的百花园里,还曾培育了姹紫嫣红、颇有光彩的朵朵鲜花。时光匆匆,已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回想起来,也算是很难能可贵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