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垣方言的副词“很”
2017-03-07张明明
张明明
〔西南科技大学 文学与艺术学院，四川 绵阳 621010〕
哲学与文史
长垣方言的副词“很”
张明明
〔西南科技大学 文学与艺术学院，四川 绵阳 621010〕
长垣方言的副词“很”使用频率极高，它不仅可以修饰性质形容词，还可以自由地修饰动词性成分，也能以结构助词“嘞”为标志作动词或形容词中心语的补语。“很”作补语时，表示程度高，修饰性质形容词及动词性成分时，不表示程度高，而是语气副词。
长垣方言；副词；很
一、长垣及长垣方言简介
长垣县位于华北平原中部、河南省东北部，东临黄河，与山东省东明县隔河相望，南接封丘，北依濮阳，西邻滑县，地理坐标为东经114°68′，北纬35°21′。长垣县为河南省下辖县级行政区，全县10镇、4乡、5个办事处、1个省级产业集聚区，600个行政村。
贺巍将长垣方言归属于北方方言区中原官话的郑开片。长垣方言的副词“很”使用频率极高，我们以母方言长垣县方里镇话为语料，试图揭示出长垣方言副词“很”的特殊用法。
二、长垣方言的副词“很”
长垣方言的副词“很”为高平调，在语法、语义、语用等各方面均与普通话有较大的不同。
首先，长垣方言的副词“很”在语法上也可修饰性质形容词，但它在语义及语用方面与普通话的“很”有很大的区别。其次，长垣方言的副词“很”可以自由地修饰动词性成分，这是普通话的“很”所不具备的，而且它在语义及语用方面也有自已独特的适用范围；最后，长垣方言的副词“很”亦可作补语，而且在语义及语用方面与普通话用法相同，但结构助词为“嘞”，即“形容词+嘞+很”。
1.很+性质形容词
与普通话相同，能够受“很”修饰的性质形容词均可进入此格式。例如：
1)A 他学习可非常好！B 很好，关我啥事！
2)A 衣裳腌臜了！B 很腌臜，洗洗就干净了。
在长垣方言中，例1B所说的“很好”并不是“非常好”的意思，而是说他学习好与不好，均与自己无关。例2B所说的“很腌臜”不是“非常脏”的意思，而是说衣服腌臜了也没关系，还可以洗干净。
从例1、例2可以看出，长垣方言的副词“很”在修饰性质形容词时，主要是听话人根据自己的常识或认知对说话人的话语进行评价，然后表明自己对命题的主观意见或态度。从语义看，它不表示程度高，而是突出客观事实，相当于普通话的“尽管、只管”。而“很+性质形容词”结构的主语通常为说话人所说话题的主语，因前句提到，常常省略。
“很”与性质形容词之间也可以插入否定词“不”，但是“不”不能出现在副词“很”之前。如：
很不好 *不很好
很不干净 *不很干净
很不好看 *不很好看
2.很+动词性成分
(1)很+心理动词/能愿动词
普通话的副词“很”主要修饰形容词，还可以修饰动词，但受到很多限制，主要是用在能愿动词、心理动词或动词短语之前，表示程度高，例如：很喜欢|很愿意。与普通话语法相同，长垣方言的副词“很”也可加助动词及动词短语。例如：
3)A 小明喜欢狗。
B 很喜欢，关我啥事。
4)A 她愿意嫁给那个流浪汉。
B 很愿意，以后有她受的。
例3的“很喜欢”并不是说非常喜欢，而是说他喜欢是他的事，与我无关。例4的“很愿意”不是说非常愿意，而是说B主观上并不是很同意她嫁给一个流浪汉，用“很愿意”来表明自己的无奈和气愤。
(2)很+动作行为动词
与普通话不同，长垣方言的副词“很”可以修饰动作行为动词。例如：
5)A 我还想玩嘞！
B 你很玩！考试不及格看你还玩不玩！
6)A 别看电视了，外头打雷了！
B 不中！正演嘞好嘞！
A 很看！一会儿把电视弄坏了看你还看不看！
7)A 还在那儿打游戏，恁妈一会儿打你！
B 很！
例5是说B想劝告A停止玩耍这一行为，而A并不理睬B的言语，还要坚持继续玩，然后B用“你很玩”来表达对A继续玩耍行为的不满与无奈。例6是A意识到外边打雷可能会对电视机造成危害，便劝阻B不要继续看电视，但B并没有因为听到A的话而停止自己“看电视”这一行为。然后，A用“你很看”来表达自己对B继续看电视这一行为的不满与无奈。例7是A看到B在打游戏，直接用继续打游戏可能会导致B的妈妈打他这一不良后果来劝阻B打游戏，但B却用一个“很”字表达出了自己对打游戏可能带来不良后果的不屑。
(3)很+表示存现的动词。例如：
8)A 他家可非常有钱。
B 很有，也不会给你一分。
例8的“很有”并不是说非常有钱，而是说他家再有钱也不会给你一分钱的好处。
(4)很+判断动词。例如：
9)A 他是个大领导。B 很是，关我啥事。
例9的意思是说他是不是大领导与我无关。需要说明的是，长垣方言的判断动词“是”不能放在副词“很”之前，没有“是很”这种说法。
(5)很+趋向动词。例如：
10)A 不叫他来，他还来。
B 很来，来了也没地方坐。
例10的意思是说他如果不听劝告非要来，可能造成他没位子坐的后果。
(6)很+动词+补语。例如：
11)A 我都把这本书看完了，你咋还没看完！
B 很看完，关我啥事！
例11是A将B书没看完的状态与自己进行对比，对B发出了质疑。但B用“很看完”来反击A，表达自己对A的质疑的不屑和不耐烦。
(7)很+不+动词。例如：
12)A 叫他了他还不来！B 很不来！
13)A 给他买个新衣裳吧，他还不要嘞！
B 很不要！再回都不给他买了。
例12，B用“很不来”表明对“他不来”这件事的不满。例13，A讲述一个客观事实，B用“很不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并传达“他不要”可能带来的不好的影响或结果。
“很不”和动词之间也可以插入其他修饰性成分。例如：
14)A 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玩了！
B 很不跟我玩，谁稀罕！
普通话“很+有+宾语”结构的宾语只能是抽象名词，而长垣方言的副词“很+有/没+宾语”结构的宾语可由具体名词充当。例如：
15)A 他家在县城有套房。
B 很有房，关我啥事。
16)A 他家没钱！
B 很没钱，那也得把钱还给我。
例15，B用“很有房”表明他家尽管在县城有房，但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例16，B用“很没钱”表明对欠账者欠钱不还的不满。
从以上举例可看出，长垣方言的副词“很”可以修饰动词性成分，虽然部分用法与普通话相同，如“很+助动词”，但在语义及语用方面并不相同。而且，长垣方言的副词“很”在修饰动词性成分时，不表示程度高，而是有以下两种用法。
①用在说话人看到听话人行为的持续可能产生不良后果，欲要劝阻听话人，但并未成功，然后用“很+动作行为动词”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无奈；在此语境中，“很”相当于普通话的“爱咋V就咋V”。句中主语通常为第二人称，也可省略。“很+动作行为动词”的宾语由于前句提及，往往省略，而且有时主语和谓语可以一并省略，如例7。
②说话人提出一个命题，听话人根据自己的认知对该命题进行评价，这时“很”相当于普通话的“尽管、只管”。“很+动词性成分(不包括动作行为动词)”的主语通常为说话人所提命题的主语，常常省略，而且其后的宾语由于前已提及，也往往省略。
3.形容词+嘞+很
与普通话相同，长垣方言的副词“很”也可以作补语，而且在语义、语用上与普通话均相同，表示程度高，可解释为“非常”，但其结构助词为“嘞”，即形成“形容词+嘞+很”。例如：
17)这小孩儿懂事嘞很！
18)他人好嘞很！
长垣方言中，作状语表示程度高时常用副词“可”，相当于普通话的“很”。例如：
19)今个儿嘞天可好！
20)他可好。
综合以上分析可知，长垣方言表达程度高时有两种语法结构：既可用“形容词+嘞+很”，也可用“可+形容词”。但二者相比，“很”作补语表示程度时比“可”作状语表程度时更深，比如：“热嘞很”比“可热”更热一些。
三、小结
综上，长垣方言的副词“很”共有四种用法：
1.“很+性质形容词”
主要用在说话人提出命题，听话人根据自己的常识或认知对话题进行评价，然后表明自己的意见或态度，“很”相当于普通话的“尽管、只管”。
2.“很+动作行为动词”
用在说话人看到听话人行为的持续可能造成不良后果，欲要劝阻但并未成功的语境中。然后用“很+动词行为动词”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无奈。在语义上，相当于普通话的“爱咋V就咋V”。
3.“很+其他动词性成分(不包括动作行为动词)”
用在说话人提出一个命题，听话人根据自己的常识或认知对说话人提出的命题进行评价的语境之中。在语义上，相当于普通话的“尽管、只管”。
4.作补语，跟在结构助词“嘞”后，表示程度高
在语义上，相当于普通话的“非常”。
史金生认为，“语气副词是表达说话人情感认识的副词”，并指出“判定语气副词的三条标准”——即与其他成分组合后充当句子成分的能力、与判断词“是”共现时的位置、在句子中的位置。可见，长垣方言副词“很”作补语时，表程度；作状语时，表示主观上对命题的认知或评价；与“是”共现时，只能出现在“是”之前，总是用在句子的最外层。而且，长垣方言的副词“很”作状语时，不能用“非常”、“十分”等其他程度副词替换。因此，我们将长垣方言的副词“很”归类为语气副词。
张谊生先生指出副词虚化的三个阶段：A、实词(名、动、形)向副词转化。B、副词内部由略虚向较虚变化。C、副词向更虚的词类，如连词、语气词转变。可见，长垣方言的副词“很”已经转变为“更虚”的语气副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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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张谊生.现代汉语副词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张明海)
2016-12-06
张明明(1990-)，女，河南长垣人，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硕士生。
西南科技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项目(编号：16ycx097)。
10.3969/j.issn.2096-2452.2017.01.007
H07
A
2096-2452(2017)01-0033-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