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汉传佛教忏法及其音乐初探①
—— 以《千手千眼大悲忏法》为例
2017-03-07中央音乐学院图书馆北京100031
郭 娜(中央音乐学院 图书馆,北京 100031)
忏法,是中国汉传佛教的日常修行法门,对佛教修行者具有重要意义。同时,它作为一种常见佛教法事活动,具有通过大型忏法仪式超度亡灵、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仪式功能。忏法藉由佛教相对独立的传承特点,形成较为稳定的仪式结构②忏法仪式有固定的仪式经文,因而形成较稳定的仪式结构。汉传佛教各地寺院均遵从统一的经文举办仪式,在固定仪式程序基础上,有的寺院会结合当地风俗进行一些调整。。虽经过千百年流传,我们至今仍可从中窥探忏法的古代文化印迹。音乐作为佛教忏法仪式活动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相关研究不仅可以推进佛教音乐的研究,而且可以为中国古代音乐具体形态研究提供重要资料与参考。
从经见文献资料观察,学术界对佛教音乐的研究相对较少,而相关《千手千眼大悲忏法》(以下简称《大悲忏》)的研究,学者们主要从仪式、仪式及其音乐两个角度展开。秦瑜的《从知礼“结忏焚身”事件始末看大悲忏的制定与流行》通过研究宋代高僧知礼“结忏焚身”事件的前因后果,指出《大悲忏》在中国民间的流行不仅是受唐代以降大悲咒盛行、观音信仰普及的影响,也与知礼的忏法修行实践紧密相关,从中反映出宋代天台忏法的影响力。[1]97-102罗明辉博士《香港竹林禅院“大悲忏”音乐》是以香港竹林禅院为研究对象,运用实地考察方法对竹林禅院举办的“大悲忏”仪式及其音乐作深入探讨。文章提出《大悲忏》流传甚广,不仅仅在大陆,甚至在台湾、港澳台以及欧美地区中国寺院都修持这一忏法。作者对竹林禅院大悲忏的仪式与音乐作详细记述,并分析研究竹林禅院大悲忏音乐——赞、偈、仆唱、称念称号、木鱼诵等形式的艺术特征。[2]此外,还有台湾学者也关注到《大悲忏》这一课题。如张家禛《大悲忏法之研究》[3]、张杏月《台湾佛教法会——大悲忏的音乐研究》[4]等。如上所述,前辈学者们针对《大悲忏》或从仪式层面或从仪式音乐层面均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其中,关于仪式音乐层面的研究,往往是以某个汉传佛教寺院为个案开展实地考察,并分析忏法仪式中音乐的艺术特征。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以《新修大正大藏经》所载《大悲忏》文本为依据,结合香港妙音精舍1989年印《大悲忏》,分析二者在仪式结构方面的变迁,探讨《大悲忏》仪式音乐在形式、种类、曲调、风格等方面的特点,并综合观察《大悲忏》所用音乐在仪式中的功能作用。
一、忏法
简单地说,忏法是佛教徒忏悔罪过、誓不再犯时的宗教仪式和修行方法。学术界围绕着这一课题已有多层次、多角度的研究。总的来看,较为一致的看法是:印度的忏悔思想和实践是佛教忏法形成的源头。忏悔是梵汉并举的翻译——忏是梵文“忏摩”的音译,悔是汉译,故称忏悔。[5]11古印度时期,人们相互之间如果产生不恭敬或今人嗔恨的行为举止,犯错者均会采用多种方式向对方忏悔,希望得到他人的宽恕。如向对方当面陈述过错,请求宽恕是印度约定俗成的传统,被称为忏摩。唐代僧人义净在《南海寄归内法传》中对此有过记载:
西国之人。但有触误及身错相触着。无问大小。大者垂手相向。小者合掌虔恭。或可抚身。或时执膞。口云忏摩。意是请恕。愿勿嗔责。律中云提舍那矣恐怀后滞就他致谢。即说忏摩之言。[6]
释迦牟尼佛为了便于僧团管理,制定了最早的佛教忏悔方法,可以说佛教忏悔的应用与戒律有直接关联。释迦佛要求僧人严格约束自己的行为、心念,若犯戒则必须在僧众前忏悔,发愿永不再犯。最早的忏悔方法即为布萨、自恣。所谓“布萨”即是每半月,同住的比丘须集中读诵节本,反省半月以来的行为有无犯戒之处。丁福保在《佛学大辞典》注:
布萨(行事)原为梵语Upavasatha,变于巴利Uposatha,失梵语之原形,而为Posadha。具曰布沙他,布洒他,逋沙他,褒沙陀,布萨陀婆,译曰净住,善宿,又曰长养。出家之法,每半月(十五日与廿九日或三十日),集众僧说戒经,使比丘住于净戒中。能长养善法。
又在家之法,于六斋日持八戒而增长善法,谓之布萨。因而就所作之法,谓之说戒或八戒。就其功能则曰布萨。又曰优补陀婆,译曰断增长,断恶长善之义也。又名钵罗帝提舍耶寐Pratideśay&amacron;mi,译曰我对说。此日向人忏悔所犯之罪也。[7]861
“自恣”(prav、amacron;randotblw)则是每年夏季安居结束日,僧众聚集一堂,对安居修行期间自己的言行、修为进行反省和检讨,看是否有触犯戒律的现象。与“布萨”稍有不同的是,自恣可以僧众相互指出对方的过失,忏悔反省。丁福保《佛学大辞典》注:
自恣,(仪式)梵云pravāraṇa钵刺婆刺拏。旧翻自恣,新译随意。夏安居之竟日即在旧律为七月十六日,在新律为八月十六日,使他清众恣举己所犯之罪对他比丘而忏悔之,故曰自恣。又云随意,又随他人之意而恣举其所犯,故云随意。寄归传二曰:“梵云钵刺婆刺拏,译为随意,亦是饱足义,亦是随他人意举其所犯。[7]1036
佛教东传中国汉地以后形成的汉传佛教延续了布萨和自恣两种忏悔方法,并结合中国汉地寺院的特点开始制定适宜的忏法。东晋道安法师依经律创制《僧尼规范》,其中将忏悔纳入日常修行中,制定了仪式仪轨。当时汉地寺院僧众纷纷效仿。宋志磐《佛祖统纪》卷三十三载:
汉魏以来,请僧设供,同于祠祀,起坐威仪,略无规矩。至晋朝安法师,始依经律,作赴请礼赞等仪。立为三例。一行香定座上讲,二六时礼忏,三布萨等法。[8]
中国汉传佛教在建立自己忏法仪轨用于修持的同时,忏法与中国传统的文化也相互发生着碰撞、融合。圣凯法师在《中国汉传佛教忏法研究》一书中曾论述,中国汉传佛教忏法在发展过程中吸收了中国传统鬼神思想、儒家“礼”“孝”观念、国家观念、祈福禳灾等等观念[5]388-395,并在南北朝时期涌现出大量忏法仪式。如齐文宣王萧子良的《净住子净行法门》,陈宣帝《胜天王般若忏文》,陈文帝《妙法莲华经忏文》《金光明忏文》《大通方广忏文》《虚空藏菩萨忏文》《方等陀罗尼斋忏文》《药师斋忏文》《婆罗斋忏文》,梁武帝时期的《梁皇忏》《摩诃般若忏文》《金刚般若忏文》等。其中,陈朝著名僧人智顗①智顗(538—597),南北朝陈、隋年间高僧,字德安,俗姓陈,世人又称为“智者大师”。大师将天台中观思想和实践融入忏法,制定了《法华三昧忏仪》《金光明忏法》《方等忏法》《方等三昧行法》《请观音忏法》等。他提出三种佛教忏法:作法忏、观相忏、无生忏。这不仅将大乘佛教思想融入忏法,而且将忏悔纳入戒、定、慧三学体系之中,并统摄入天台止观法,使忏法完全与佛教僧人戒定慧修持关联②智顗提出“作法忏,此扶戒律;观相忏悔,此扶定法;观无生忏悔,此扶慧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修持法门,在此基础上建立完整仪轨制度,形成中国汉传佛教独特的忏法。
隋唐,忏法已广泛运用于各宗各派,他们依据各们经典创立各派忏法。如三阶教信行撰《七阶佛名》(又称《礼佛忏悔文》,或《昼夜六时发愿法》)、华严宗宗密撰《圆觉经道场修证仪》、净土宗善导撰《净土法事赞》、密宗不空译《佛说三十五佛名礼忏文》等。发展至宋代,忏法更为盛行,涌现出著名的制忏法师,如知礼、遵式、志磐。其中,知礼依照《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制定《大悲忏法》;遵式制定《大弥陀忏仪》《小弥陀忏仪》《往生净土忏愿仪》《金光明三昧仪》多部忏法,被世人称为“慈云忏主”;志磐作《水陆道场仪轨》。明清以降,忏法祈福禳灾、超度亡灵的功能运用越来越广泛,成为中国汉传佛教最广为人知的一个仪式活动。无论是灭罪、消灾、延寿,还是超度亡灵、消除宿世冤罪,举办忏悔仪式往往是人们首先选择的方法之一。[5]368
二、《大悲忏》仪式音乐分析
(一)版本分析
《大悲忏》是宋代高僧知礼根据《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所撰集的一部忏法。《佛教大辞典》记:
《大悲忏法》全称《千手千眼大悲心咒行法》,亦称《大悲心咒忏法》。佛教忏仪书。宋知礼著。一卷。依据唐伽梵达摩译《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一卷而作,述佛教忏仪作法。分十科:严道场、净三业、结界、修供养、请三宝诸天、赞叹申诚、作礼、发愿持咒、忏悔、修观行。以天台教义指导修忏。称虔信千手观音,如法修忏,可以消灾得福,死后可往生西方净土。[9]155
知礼(960-1020),北宋人,字约言,俗姓金,精通天台宗教义,天台宗尊奉他为十七代祖师。为当时僧俗两界所推崇,天禧四年真宗特赐“法智大师”号,后人又称为“四明大师”“法智大师”“四明尊者”。知礼身处的年代正是忏法兴盛时期。秦瑜在《从知礼“结忏焚身”事件始末看大悲忏的制定与流行》一文中提到,当时将密教咒语与具体佛教忏仪相结合的形式深受僧俗两界喜爱。与知礼同时期的高僧遵式积极致力忏法的制定,依照《请观音经》和智顗大师《请观世音忏法》制定了《请观音消伏毒害陀罗尼三昧仪》。在此背景下,知礼制《大悲忏》。知礼57岁时称与10位僧人共同发愿修法华忏3年,于圆满时共同焚身供养《法华经》。后经多人劝阻,知礼放弃焚身的愿望改修《大悲忏》3年。[1]97
《大悲忏》最早的版本来源于《大正藏》第四十六册所收录的《千手眼大悲心咒行法》[10]973-978,清代宝华山见月读体法师进行增删,形成现今各地汉传佛教寺院较为通用的版本《大悲忏》。《大正藏》中记载的版本共由十个部分组成,一、严道场;二、净三业;三、结界;四、修供养;五、请三宝诸天;六、赞叹伸诚;七、作礼;八、发愿持咒;九、忏悔;十、观行。而《大悲忏》的版本在仪式结构上有着较为显著的变化。(见表1)
表1.《大悲忏》版本分析表
从上述表格中可以看出,无论从仪式程序还是内容上,现今所使用的版本都有了相应的变化,通行版本在仪式上不再遵行以往的程序,由十个部分变为八个部分,其中供养、一心顶礼、发愿持咒、皈依忏悔基本保留了原有的内容功能,而其他部分或多或少都有变化,“三称入关”虽然保留了观行的功能。但与早期版本相比更加简化,再如严道场、净三业由“三称”和“赞”取而代之,“结界”“请三宝诸天”以及“赞叹伸诚”不再体现。
(二)音乐分析
从忏法仪式结构上来看,目前寺庙常用的《大悲忏》可以分为赞、偈、咒、文。其中,赞、偈、咒所占比重较大,以下本文试作简略分析:
1.赞
赞,从文学形式上看,赞属于长短句结构,有五句赞、六句赞、八句赞、十句赞等句式结构。各句式结构中的字数相对固定,各句式的衔接要求押韵。如《杨枝净水》为六句赞,结构为“四四七五四五”,《宝鼎香赞》为五句赞,结构为“五四七七五”等。在汉传佛教仪式中赞往往被用于仪式的开首部分,僧伽、信众以此音声赞叹佛陀、诸佛菩萨的功德,表达个人的恭敬虔诚之心。如《大悲忏》中开首唱诵的《杨枝净水赞》《戒定真香》等,在音乐曲调方面基本相同,采用一曲多用的中国传统艺术规律,由于在结构、曲调以及旋律走向基本一致,本文采用《戒定真香赞》为例进行分析。
《戒定真香赞》:
戒定真香,焚起冲天上。弟子虔诚,热在金炉上。顷刻纷纭,即遍满十方。昔日耶输,免难消灾障。
此赞为八句赞,字数结构为:四、五、四、五、四、五、四、五。
从谱例来看《戒定真香赞》采用了七声调式,多为二度、三度音程关系,主要旋律部分为八个乐句,结构为a b c b c b b b',其中旋律b是全曲较为重要的音乐素材。结尾“菩萨陀”的旋律是在主旋律基础上加以变化,起伏频繁,将情绪推向整首赞的高潮。
谱例2.旋律a:
谱例3.旋律b:
谱例4.旋律c
赞的旋律在忏法仪式音乐中用的最多,唱诵观世音菩萨名号时也会用赞,由此可见,《千手千眼大悲忏》仪式中赞比偈的运用更为广泛。
赞的节奏为四四拍,弱拍起,整体较为规整,但由于其领起众合的演唱特点,以及气息绵长的唱诵方式,在实际应用时,听觉感受较为自由,律动性较强,有时根据需要会有装饰音和拖腔的使用。《大悲忏》仪式音乐常用的赞还有《杨枝净水》《炉香赞》等。
2.偈
偈,是具有一定规整结构的齐句,根据应用场合不同分为应颂、讽诵、赞颂三类。偈常用的有四言四句、五言四句、七言四句。《大悲忏》中用的偈有四言偈、五言偈、七言偈。如:
五言偈:
愿此香华云,遍满十方界。一一诸佛土无量香庄严。具足菩萨道成就如来香。
七言偈:
我此香华遍十方以为微妙光明台。诸天音乐天宝香诸天肴膳天宝衣。不可思议妙法尘一一尘出一切尘。一一尘出一切法旋转无阂互庄严。遍至十方三宝前十方法界三宝前。悉有我身修供养一一皆悉遍法界。彼彼无杂无障阂尽未来际作佛事。普熏法界诸众生蒙熏皆发菩提心。同入无生证佛智。[10]
偈的旋律、节奏较为相似,通常来源于同一个曲调,与中国民歌中一曲多用的创作手法相似,体现了我国传统音乐的特点。偈的曲调肃穆低回,烘托出庄重、典雅的意境。
谱例1.《戒定真香》[11]
谱例5.五言偈
谱例6.七言偈
以五言偈与七言偈所对应的曲调为例可以看出,无论是五言偈还是七言偈旋律都运用了中国传统音乐中的五声调式,曲调相似,根据句子长短在原有的旋律中加入了四分音符的“sol”音,通过重复实现变化,而其余部分相同。根据字数不同而衍变出旋律部分的节拍数自然而然也随之变化,但节奏型不变。
3.咒
咒,又称咒语、真言,梵文作“陀罗尼”。传入中国佛教的咒语,均为梵文念诵。在佛事仪轨中,咒语、真言的应用非常广泛。《千手千眼大悲忏》的核心部分可以说是围绕《大悲咒》展开的,在此基础上发展演变。《大悲咒》是关于观世音菩萨的咒语,在汉传佛教中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在《千手千眼大悲忏》仪式中,“千手千眼无碍大悲心陀罗尼”是最主要的咒语,也是仪式核心之所在。
谱例7.《千手千眼无碍大悲心陀罗尼》
(以下曲调大致相同)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啰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栗埵伊蒙阿唎耶。婆卢吉帝。室佛啰楞驮婆。南无那啰谨墀。醯利摩诃皤哆沙咩。萨婆阿他豆输朋。阿逝孕。萨婆萨哆。那摩婆萨哆。那摩婆伽。摩罚特豆。怛侄他。唵。阿婆卢醯。卢迦帝。迦罗帝。夷醯唎。摩诃菩提萨埵。萨婆萨婆。摩啰摩啰,摩醯摩醯唎驮孕。俱卢俱卢羯蒙。度卢度卢罚阇耶帝。摩诃罚阇耶帝。陀啰陀啰。地唎尼。室佛啰耶。遮啰遮啰。摩摩罚摩啰。穆帝囇。伊醯伊醯。室那室那。阿啰参。佛啰舍利。罚沙罚参。佛啰舍耶。呼嚧呼嚧摩啰。呼嚧呼嚧醯利。娑啰娑啰,悉唎悉唎。苏嚧苏嚧。菩提夜。菩提夜。菩驮夜。菩驮夜弥帝唎夜。那啰谨墀。地利瑟尼那。婆夜摩那娑婆诃。悉陀夜。娑婆诃。摩诃悉陀夜。娑婆诃。悉陀喻艺。室皤啰耶。娑婆诃。那啰谨墀。娑婆诃。摩啰那啰。娑婆诃。悉啰僧阿穆佉耶。娑婆诃。娑婆摩诃阿悉陀夜。娑婆诃。者吉啰阿悉陀夜。娑婆诃。波陀摩羯悉哆夜。娑婆诃。那啰谨墀。皤伽啰耶。娑婆诃。摩婆利胜羯啰夜。娑婆诃。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嚧吉帝。烁皤啰夜。娑婆诃。唵。悉殿都。漫多啰。跋陀耶,娑婆诃。[10]973-978
由上述《大悲咒》前几句谱例可见,基本旋律为:
谱例8.
旋律曲调根据咒子句子的长短在原有曲调基础上加入或删去四分音符“mi”音,而头尾等其他部分相同。其所对应的音乐音节较短,节奏相对固定并反复念诵,旋律的音程关系较近多为一度、二度,速度根据念诵者情绪、气息的调整由慢到快逐步形成庄严、清净的氛围。
4.文
文,是佛教梵呗中运用较广的一种艺术形式,其唱词通常由经文或白话文组成,是具有散文性的仪式经文。文在仪式中通常具有很强的随机性,会根据唱诵者当时的状态和仪式的实际需求来确定是采用吟诵还是念诵等表现方式。因此,本文在此暂且不作详细的音乐分析。
三、《大悲忏》仪式音乐的功能特征
仪式音乐都是依据仪式而存在的,仪式的特性决定了仪式音乐的功能,因此,其必然会产生较明确的仪式功能性。忏法仪式音乐也体现出较强的功能性。以《大悲忏》为例,其功能主要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具有自我修行的功能,二是具有荐福、超度的功能。
(一)自我修行
忏法传入中土后,经过历代高僧阐释实践,逐渐成为中国汉传佛教诸法门中最常用的修持方法之一。强调皈依自心、了知空性、一切源于本心幻化,依智慧而解脱。在佛教仪式范畴认知领域中《大悲忏》是观世音菩萨的慈悲力量所现,能使众生内在心里的烦恼、外在的障碍通过修习它而消除。
佛教仪式中对于唱诵的声音和整体的音乐风格有着特殊的要求,正如我们在忏法仪式中所听到的,通常是清亮、和谐的声音,传达出一种庄严、平静的音乐氛围。因此,佛教的唱诵又被人们称为“梵音”,即“天堂妙音”。笔者认为,这种唱诵的形式体现了汉传佛教通过忏法仪式这一途径达到自我修行的目的。据唐智俨纂《华严经内章门等杂孔目》中记载:“梵音声者,有其二种:一约教义明其音声,二约佛德以辨音声。约教义者,如《十住经》说,如来有八种音声,一谓见苦,二谓向苦,三谓见习,四谓向习,五谓见尽,六谓向尽,七谓见道,八谓向道。此约教解名曰声也。二约佛德辨音义,音声响也,声者对质辨质,故二不同。音者有其八种,如《十住经》说,所谓梵音,一不男音,二不女音,三不强音,四不软音,五不清音,六不浊音,七不雄音,八不雌音。”[12]咏诵经文时更加强调使用“好”的声音,以此来净化人心,达到自我修行的作用。佛教一直以来有许多与此相关的论述,如《高僧传》:“故经言‘以微妙音歌欢佛德’,斯之谓也。……故能炳发八音,光扬七善。壮而不猛,凝而不滞;弱而不野,刚而不锐;清而不扰,浊而不蔽。谅足以起畅微言,怡养神性。故听声可以悦耳,聆语可以开襟。若然,可谓梵音深妙,令人乐闻者也。”[13]
综上所述文献记载,忏法仪式音乐自身具有其特殊性,而音乐所体现出来的主要功用具有平和人心、开阔胸襟、畅扬情志的效果。此外,僧众在忏法仪式过程中进行唱诵、念诵时,仪式音乐还具有将其注意力集中的功用,通过用音乐的声音约束心念,达到完全融入音声海之中,制心一处,心无旁骛。身、口、意三者合一,充分发挥音乐在仪式中自我修行的意义。
(二)荐福、超度
随着社会变迁,忏法功能也随之发生变化,它不再仅仅是修行的法门,由于佛教徒坚信只要持诵《大悲咒》必能无求不应、无愿不满、无罪不消等,通过修习《大悲忏》不仅可消灾得福,死后且可往生西方净土。因此,更多的时候成为了人们自我忏悔、为已故家人祈福乃至成为寺庙生存的一种功能。这种变化其实更有利于忏法仪式及音乐的流传。
《大悲咒陀罗尼经》曾详细记述:“观世音菩萨复白佛言。世尊若诸人天。诵持大悲章句者。临命终时。十方诸佛皆来授手。欲生何等佛土。随愿皆得往生。……诵持大悲神咒者。若不生诸佛国者。我誓不成正觉。……诵持大悲心神咒者。于现在生中。一切所求若不果遂者。不得名为大悲心陀罗尼也。……今诵大悲陀罗尼时。十方佛即来为作证明。一切罪障悉皆消灭。一切十恶五逆谤人谤法。”[14]《大悲忏》记:“唯愿大悲观世音菩萨摩诃萨,千手护持,千眼照见,令我等内外障缘寂灭,自他行愿圆成,开本见知,制诸魔外,三业精进,修净土因。”[10]977由此可见,唱诵“大悲咒”,行“大悲忏”能够做到以下三点:第一,所求一切如愿。正如经文所说,观世音菩萨通过修习《大悲咒》获益,从初地菩萨直至八地。他感念诸佛的加持,发愿凡是念诵《大悲咒》的人都能够满足所祈求的愿望。第二,消除一切业障。佛教认为,人之所以在现实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坎坷、疾病和灾难都是因为生生世世所造业力所感应得来的。而持诵咒语、修习忏法则是消除业障的有效方法之一。因此修习大悲忏逐渐成为中国汉传佛教最为流行的忏法仪式。第三,往生净土。修持“大悲忏”不仅能仰仗佛、菩萨的力量消除罪业、圆满所求。更重要的是,藉由忏悔仪式清净身、口、意,而往生西方净土世界。
大悲忏仪式中从始至终贯穿着唱诵、念诵等音乐形式,对僧众和参加仪式者都产生着影响,他们能感受到仪式音乐所带来的清净、雄越的音乐效果,庄严、肃穆的仪式气氛。通过咒音和经文的唱诵消除心中的郁结,体验消除业力障碍、身心愉悦之感受。这也许就是佛教经典、历代高僧所认为的,修习“大悲忏法”不仅能得到现世的利益,为亲人、自身祈福;而且也能清净亡者的身、口、意,并传达美妙的音乐,使他们消除业障、往生净土。
从以上两方面的功用可以看出,《大悲忏》仪式音乐具有特殊的艺术性和实用性,其音乐纯粹、直达灵魂深处,是人们内心最深层,最直接的体会和感动。它的这种特性造就了它能够沿用至今,成为仪式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成为人与人之间沟通、相互共鸣的桥梁;使唱者、听者都能受到心灵的感化。
结 语
忏法仪式自印度传入中国汉族地区后,为了适应中国人的风俗习惯,再加上之后的汉传佛教丛林僧伽制度的规范等,原印度佛教的忏摩、布萨逐渐发展成为具有中国汉族文化特色忏法仪式。《千手千眼大悲忏》正是以《大悲咒》为核心加以赞、颂、结界、回向等内容形成一套完整的、规范性的仪式活动。可以说,忏法是一种源于古印度,发展、成熟于中国汉地的富有中国特色的佛教仪式,其音乐也是在千百年历史成长河中融入众多汉族音乐形式风格,最终呈现为今天我们所看到的面貌。在整个衍变过程中音乐的民族化、本土化是中国佛教忏法发展流传的必经之路。忏法的功能是历史发展到现在所赋予的,或者说是人们所希望能够实现的功能,但到底能不能起到净化心灵等作用,笔者更希望能够通过科学实证的方法来证明这一点。忏法在发展过程中音乐所产生的变化,印度忏法与中国汉传佛教忏法在音乐上的异同,以及不同仪式中音乐对不同人群所产生的作用等问题都将是未来值得研究的内容。笔者更希望能在原有传统的研究方法上结合运用多元化、多学科的研究方法来解释上述问题,并试图发现中国汉传佛教忏法及其音乐的特征和新的研究视角,为将来能够更深入的研究提供一定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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