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夢結緣四十載

姜璐

湛錦焯出生在1949年，今年已經67歲了，街坊們都稱他“湛伯”。湛伯祖籍廣東增城，湛家先民在增城新塘創建了湛氏家園。但從爺爺那辈就過来澳門，一直居住在草堆街，見證著這條老街的變遷。

網上是這樣記載的：“草堆街從頭到尾不足千米，但商鋪雲集，商品琳琅滿目。在這條葡式風情的商業街上，各式建築大多保留著當年的色彩。以前鋪在老街道路上的小塊花崗岩石料是專門從葡萄牙運來的，很有葡式風格。但石料鋪就的路面凹凸不平，如今基本都改造成了水泥路。路雖平坦了，但舊貌和雅趣却遜色不少。這條街上的大小店舖，讓男人流連忘返，女人滿載而歸满载。”

就在草堆街的中段，有一座女媧廟。“女媧廟座落在草堆街與大三巴街交界處，廟宇建築與普通民房相似。该廟正門原向大三巴街，今門前空地為神殿故址，並無草堆街；廟後与布疋店相連，鋪向草堆街。1914年冬，布疋店失火，波及女媧廟，焚毁正殿，只餘偏殿。當局清理災場後，不許重建廟宇，开辟街道。女媧廟只得半壁，經過修葺，從旁闢户，加奉吕祖，名為‘靈岩觀。”湛伯沒有料到，因為一場夢，他竟與這座女媧廟结下了不解之缘。

“陣陣霹靂，像天神在空中擂鼓；道道電光閃爍，像一把把利劍揮舞。狂風大作，樹木的枝葉被吹得搖曳不停，緊接著，瓢潑大雨鋪天蓋地而來。狂風暴雨猛烈極了，霎時間，空中神魔亂舞，仿佛從灰蒙蒙的雲中撒下千絲萬縷黑線，將天地縫合在一起。猛然間‘轟隆隆一聲巨響，有人驚呼：‘不好啦，女媧廟倒塌啦！”……

湛錦焯驚嚇得從床上彈跳起来，回應他的卻是墻頭嘀嗒嘀嗒行走的鐘聲。摸摸額頭，發現自己早已一身冷汗。“女媧廟倒塌了？怎麼會呢！”他一邊聲音颤抖地自问，一邊翻身下床，急忙跑到窗口向外眺望。然而，街上一片寧靜，並没有暴風雨席捲的痕迹。

難道是一場夢？湛錦焯此刻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夢境还是現實，立馬披起衣服就往外跑。直到看見女媧廟完好無損地矗立在自己面前，才驚魂甫定：原来真的是做了一個噩夢。也不知道是夢境記憶猶新，还是女媧廟在他心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湛錦焯还是不放心，緊接著把女媧廟從裡到外仔细地檢查了一遍。結果只是發現屋頂的梁柱上有一些有白蟻，其他一切正常。於是他懸著的心才算放了下來。

他把做夢的事告訴街坊鄰居，鄰居們說，這是女媧娘娘給你托夢啦。既然娘娘托夢給你，表明跟你有缘，那就由你来操辦女媧廟的维修吧。就這樣，湛錦焯開始負責女媧廟的維修事宜。因為一場夢，他從此與女媧廟結下了不解之缘。那年他27歲。

女媧廟原來有一個廟主，打那以後，湛錦焯便經常協助老廟主打理廟中事務。湛伯回憶說：“當時我就在對面英記餅家的位置上開雜貨店，要抽空才能到廟裡幫忙。後來老廟主年事漸高，我的責任越來越重。老廟主臨終時把女媧廟託付給我，我從32歲開始正式接管女媧廟。”

湛伯接手女媧廟的時候，廟裡頭非常簡陋。記得只有三尊較大的菩薩泥像和一些小小的觀音像，並没有女媧像的。只有請回来的一張红纸，上面寫著“城水有龙母元君，峨眉得道女娲娘娘”。

其實，女媧是中華文化傳統中一位深受尊崇的神明。相傳遠古時期天崩地裂，女媧氏煉五色石以補天。因此，世间痴男怨女競相求女媧娘娘補“情天”。往昔澳門的少男少女多前往膜拜，该廟的香火一度相當旺盛。

湛伯對女媧一向崇敬有加。他覺得女媧作為天地間的女神，肩負著護佑黎民百姓的使命。想當年在“四極廢，九州裂”，天塌地陷、洪水滔滔之際，她毫不猶豫地把戰天治地、拯救眾民的重任擔當起来。這種拯救萬民於水深火熱之際的行為，既是神的偉大品格，也是人的偉大品格。女媧文化是中華傳統文化中的瑰寶，其中蕴涵著人類道德的根源，孕育了法律，揭示了人與人之間的道德倫理關係，奠定了东方道德的思想基礎和理論基礎。女媧定姓氏、置婚姻、重人倫，这是我國最早的道德規範。女媧倡導的女性崇拜是孝道的起源。人生的道德之根是母爱——基於生殖基礎上的本能情感。女娲不仅奠定了人类道德的基礎，也最早制定了人類以生殖繁衍為核心的道德規範。

自從接管女媧廟，湛伯便傾情投入，傾注了畢生心血。三十五年過去，女媧廟早已今非昔比。原來的三尊泥像被湛伯送到博物馆收藏了，如今廟裡放滿了女媧、龍母和觀音等大大小小的神像。这些神像都是湛伯逐个請回來的，全部都油了金漆。其中還有不少台灣、廣州或福建香客贈送的菩薩神像。眾多菩薩神態莊嚴，頭戴寶冠，身披天衣，腰束贴体罗裙；眉如小月，眼似双星，所謂“玉面天生喜，朱唇一點红”。觀音菩薩手里托著“施恩濟世寶瓶”，瓶内插著一枝“掃開殘霧垂楊柳”。菩薩的衣物都由金絲線繡成，懸掛珍珠，顯得雍容華貴。尊尊神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個個容貌端庄，衣飾華麗，造型优美，既有菩萨的慈祥，又有女性的柔美。

我問湛伯，平時來參觀的遊客多不多？他说，來往的客人太多了，一切都随缘。全國各地的旅客都有，也有日本、韓國和東南亞地區的客人。有祈求許願的，有來還願的，來到这里就是一种缘分。

談到女媧廟的管理情況，湛伯說，以前曾给别人進來擺賣香燭纸料，後來因香客比較多，廟裡空間小，比較擁擠；再加上政府對寺廟售香有規定，就把擺賣的地方清除了。這些年來，女媧廟的開支維護費用一直都是靠遊客供奉的香油錢，每年他都會拿出一部分香油錢送给原廟主的兒女。他曾經向政府提出一些建議和要求，但政府没有給予回應，他感到有點可惜，又覺得十分无奈。

其實湛伯還是很有些雄心壯志的。他想把諸多中國古代的傳統神像都請進來。包括原始天尊盘古、八卦始祖伏羲轩辕黄帝、神農氏炎帝，等等。要讓後人知道華夏文明的淵源，要透過這些神話了解中華文化的源頭和演變，这是一种民族情怀。湛伯说，他想在有生之年把這些都弄好，以後無論由誰來打理這座廟，都能給後人留下點東西。他說，做這些不是為了出名，如今文化發展日新月異，他只是不想讓宗教傳統文化輕易消失。要告訴後人這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每個澳門人、每個中國人都應當去了解它、認識它和繼承它。做人不要忘了自己的根，不要忘了自己的本，要懂得奉献，要自强要拼搏，要愛澳爱國。

也許是湛伯的誠心打動了女媧娘娘，他一家都得到娘娘的庇佑。湛伯的一雙兒女都特别争气，也特別孝順，給予他最大的支持。這樣他才能一心一意地打理女媧廟，一點一滴地把自己的想法變成現實。

听了湛伯的敘述，我内心感慨萬分。他用樸實的語言，更用自身的行動闡述了一個普通澳門人對傳統文化、對生活的感悟。女媧精神是中华民族精神的组成部分，魅力無窮，光芒四射。作為民族精神組成部分的女媧精神，在科學技術高度發達，物質財富豐富的今天，更應當傳承延續而弘揚光大。為了這個平凡而偉大的目標，湛伯默默無聞地堅持了四十年，難道我們不應當學習他的榜樣，盡力做點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