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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流浪,心在远方

2017-03-07

青春美文 2017年12期
关键词:木棉自习室晚归

1

高考之前,家里的墙上有一幅大大的中国地图,这大概是每个文科生的标配。记得有一天,我盯着地图,以我所在的小城为中心徒手圈了个圆,在心里暗暗发誓,圆心以内的地方我都不要去。

我想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要去远方的念头很早就立下了,远方代表的是自由,对于我充满束缚的循规蹈矩的人生,那是唯一的一次机会。直到高三,我的门禁时间都还是晚上八点,偶尔同学聚会,晚上出去唱K,第一个扫兴说要走的一定是我。如果晚回去,母亲会变得歇斯底里,她会想象所有报纸上的犯罪新闻,然后在等待的过程中把自己吓得不轻,我回去之后便被念叨一晚上,据理力争之后,她会更加愤怒地说:“你居然为一群不知所谓的同学和我吵架!”

这个时候,我觉得我的父亲会理解我。在他们的婚姻生活中,晚归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吵架题材中最常见的一个。父亲不回家吃晚饭的次数非常少,通常是吃酒或一年到头偶尔的战友聚会。我相信只有他才能理解我在外面聚会,接到家里电话时同学们看我的目光,非常“没有面子”。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并不否认母亲的担心没有道理。在一次我晚归的夜里,他去接我,然后告诉我,就在他来的那段路上,看到有一辆摩托车飞身而过,抢了走在路边的女子的包,摩托车跑得非常快,转瞬就消失在了夜色里,而我走到那里时却一路宁静。由于职业的关系,他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警务系统通告上,前一天在这个城市发生的犯罪事件,我所在的城市远比我认识到的还要不安宁。

小时候看郑渊洁的童话,他说世界上不用考虑自身能力,即可无条件管理别人的职业只有三个:教师、警察、父母。我当时有一些恍然,这足以解释我从小到大无可逃脱的束缚感。

直到读大学后,每个假期我的门禁依然存在,只要是母亲目之所及的地方,她便不可能放松。除了远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虽然当时我并不那么清楚,但想法已经非常强烈。

2

除了共同抵抗母亲的极度不安全感,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是那么融洽。比起可以晚归的自由,他的原生家庭才是我真正想逃离的重要原因。

父亲的打骂是我人生中一个沉重的话题。次数不多,但几乎成为我的禁忌。父亲的愚孝像一个暗生的毒疮,平时没事,但只要碰到感染源,便拉着带血的脓疮清算一般把旧怨再结一次。

有一次,母亲和父亲因为奶奶家的事吵架吵到一半,母亲怕刺激到他,于是选择先出门避一避。我从房间出来看不到母亲,有些着急,就想去找她。父亲拦住我,让我把他刚才砸母亲的高脚凳扶起来,说我看着凳子倒在地上都不知道扶。我一时气愤,并不愿意,坚持要先去找母亲。新仇旧怒加在一起,让他一下子变得非常暴躁,他把我推倒在地,一下一下地踢我的后腰。

父亲的愧疚来得很快,后来,我坚持说自己腰疼,母亲带我去查肾功能,在等待结果的时候,他的表情一直很不自然。母亲极为心疼,反复说:“女儿这么大了,怎么能打呢?”也许算起来,在我青春期的六七年里,他只打过我这一次,但从此关系就不复从前。

对于学习,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动力,有时我甚至怀疑,让我上瘾的只是得第一的感觉,而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拿第一。但这件事之后,一个更加清晰的念头产生了,我要离开父亲背后的那一家人,带着母亲远离这一堆亲戚关系。我有些矛盾地忘却在最开始的离开计划中,母亲也是我最早想要远离的原因。

在奶奶那一家人中,爷爷是最温和的一个存在了。他在我初二的时候过世,我模糊的记忆中只剩下爷爷良善、温和的形象。但就是这位毛笔字一流,年轻时有秀才之名,有国民党高官秘书之才的老人,曾经有一次在家宴上喝多了酒,对着孙辈中读书成绩最好的我说:“女孩子嘛,考什么好学校,去这么远干什么,读本地的×大就够了嘛。”

这么荒唐的提议,父亲居然听进去了,还是母亲当机立断阻止了他的这个念想,每念及此,总是让我汗冷心凉。

3

高考之后很多年,我都仍然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在考场上完全没有复习,或者还没有答完题,老师却收了卷。弗洛伊德说,这种梦是因为自己又要面临重大考验,想起以前顺利完成的类似经历,暗示自己和梦境不同,这次,在现实中也会顺利。

但梦中的恐惧异常真切,仔细想想,高考对我来说最大的恐惧,其实不是落榜,而是不能去远方。

从表面上看最娇惯的我,却是适应新生活最快的一个。我连一点思乡的情绪都没有,就迅速进入了新生活。父母走的时候,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看见母亲隔着玻璃红了眼睛,而我的心酸只到这一刻、这一幕为止。

我记得那一年的迎新晚会刚好是中秋节,掉泪的同学被我碰见好几个,那时,我暗自思忖:自己的心还真是硬啊。

我要去远方,我来到了远方,这样的欣慰足以抵御我的思乡之情。

有一次下雨时,我骑单车从教学楼回寝室,经过网球场时,看到路边的一棵小树,竟然倔强地开了几朵红花。尽管和我想象中的不同,我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确定,这是木棉花。在那一刻,我迅速地想起了高三时,我在学校七楼自习室里对远方的想象。

木棉花,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我想去的远方。我第一次知道这种花,是在一部青春小说里,书名叫《花开花落》。这本书也许不是很出名,但它是最早向我完整地展现了一个女孩上大学到找工作的青春小说。它像是一个写实的图谱,给我描绘了高考之后可以预见的生活。

书中描写女主所在的学校有木棉,说木棉又称英雄树,木棉树高,花开的时候一片叶子都没有,满树红花,开得顶天立地,连花朵的坠落也分外豪气,从那么高的树上落下,毫无软绵之气,一路旋转而下,“啪”的一声落到地上,花朵也没有损伤。我在家乡是没有见过这种树的,也许是自己性格软糯,看到这花树豪气万千,便心生向往。

而那时候,我们高中学校门口有两棵玉兰树,是学校的镇校之宝,一树芳华盛开时,美得让人心颤。我第一年看到它开花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它竟然也是开花的时候一片叶子也没有,满树白花,每一朵都开得风姿傲然。尽管知道这两棵花树与木棉全无关系,但每次经过时,我总是想起开花时也是一片叶子都没有的一树红花。

中午不回家时,我通常在顶楼的自习室里。从那里望下来,刚好能看到校门口一路进来的校道,玉兰、香樟、银杏……一路望进来,再想想远方的木棉,好像就有继续这一天的勇气。

在那个雨天,想起高三时的自习室,望着眼前略显孱弱的木棉,我突然切实地有了一种我已经到了远方的感觉。

4

高考填志愿时,在北京和广州之间的选择中,我在珠海的小姨的一句话让我最终选了广州:离我们近一些,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于是,我、表姐、我表妹、外婆家的孩子们最后都考到了广东的大学。当时我表姐填志愿时,是小姨夫帮她选的专业,学的是电力,因为认识相关的领导,觉得毕业之后方便安排工作。可是没想到,等表姐毕业时,领导已经退了。最后,表姐找工作千难万难,小姨领着她上门求人,未果,表姐最后还是回到了家乡的小城。

我考大学时,其实小姨父也对我有相关的保证,但我并没有当真。留在广州有这么难吗?我下意识地没有去想这件事。本科毕业时,因为已经被保研,我完全没有考虑过找工作的事,研究生第二年倒是焦心又煎熬,但若从结果论来看,我只去了一次校园招聘会,就拿到了后来去的第一家杂志社的offer,提前半年就去上班了,过了三个月就拿到了正式工资,还没有毕业就租好学校旁临江的单身公寓,自顾自地就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下来。

也许对我来说,从踏出家乡小城的那一刻起,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再回去生活,所以之后所有的艰难,也要将它变得容易。

在广州的几年,我仍然给家里打很久的电话,一到假期还是迫不及待地飞回去,但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再回到那样的生活中,不会再回到那样的人际关系中,所以才有余裕开始怀念,而曾经的远方也不再是远方,故乡才是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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