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再见
2017-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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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这期“微微道来”,于我,一年的光阴便倏忽走到了尽头。
在他人的世界里,年是日、周、月的积累,而在我这里,年的计量单位是册,是由一粒粒字、一篇篇文组成的。12册小美拿在手里的重量,远不及它们在我心里的分量,就像一年的时光远不是365天的光阴,它有闲花落地的声音,也有猝不及防的孤独,还有看夕阳西下时的小确丧,听蟋蟀唱歌时的小确幸……正是这些不为人知的细节,成就了这一年在我心里的分量感。
这一年,我时常问自己:当年为什么会选择编辑这个职业?理由一如既往地单调和雷同——对文字的喜爱。于是,编辑成了我的不二之选。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这是一个神奇而美妙的职业,每本杂志里都体现着编辑个人的爱好、趣味和审美。结交新朋友,若懒得交代自己,一本杂志递出去,足以让对方看清并读懂。多年不见的老友,看到印有自己名字的杂志,就像收到了自己寄去的明信片。在文字的世界里,我们活得坦率又执着,热情又天真。
这么一做,就做了15年。
15岁,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年龄。这个年龄在我看来,,有一种点到为止的张扬、叛逆与对抗,也有与生俱来的纯真、拙朴和灿烂,像我手中做着的这本15岁的杂志,也像在编辑职业里渐入佳境的我。作为一个并不热衷于在生活上历险的人,我甘于并乐于平淡无奇的日常。我喜欢这种井然有序的散文生活,它踏实、温和、可控,让人能写出点有节奏、有温度、不慌张的文字。
这一年里,我也时常想起和丹菇凉传过的小纸条。
那时,我们去参加一个业内会议。在会场,我们看到一个年近退休的女编辑。人长得并不算美,但给人一种被文字浸染出来的知性与温婉,像夏日沉静温柔的黄昏。一个终生与文字为伍的人,即使老了,也还是那么端丽。我在给丹菇凉的小纸条上写:等我们老了,也会那样好看吧?她飞快地作答:我也这么觉得。简短的对话里有清凌凌、笑盈盈的声响,那应该是我们对未来期待的声音吧。即使衰老,被时代抛弃,也依旧能做到文字教会我们的从容与笃定,不害怕,也不纠结,,不冷漠,也不锋利,这或许便是热爱的职业所能带来的最大的优越感吧。
所以,即使在自己的从业生涯里,一直都在做着告别的事情——告别一茬一茬的读者,告别一波一波的同事,也告别一本一本的旧刊;即使清楚地知道,外面的世界里,自媒体早已狂风骤雨般兴起,长性和长存的人事都越来越少,我还是以为,无论何时,纸质阅读都是一种有分量的存在,编辑是我一辈子的职业。这和目光短浅没有关系,不过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固执在作怪。
惶恐、迷茫和焦虑,以一种警醒的姿态波涛汹涌地向我袭来,是在我得知一本本杂志停刊的时候。听得多了,也便无太多的震惊或惋惜,并慢慢地接受和习惯,包括很多自己倾力打造出来的杂志,以停刊的仓皇向我告别。正如一位同行所写:“无论如何,最后让人解脱。”我的告别没有眼泪、不甘或不舍,只有夜深人静时澄澈、持久的惦念。
读到一句话:“人是需要道别的,与故人,与旧事,与从前的自己。”我选择了相信,因为它里面有文字野蛮生长的力量和气息,也有一种傲娇的信念——所有的告别,都是为了再次和理想主义的自己劈面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