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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经济学现象描述法的演变轨迹:基于对心理因素在其中地位的考察

2017-03-06段艳芳

河北地质大学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心理因素政治经济学学派

石 越,段艳芳

1. 中央民族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81;2. 中国人民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872

西方经济学现象描述法的演变轨迹:基于对心理因素在其中地位的考察

石 越1,段艳芳2

1. 中央民族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81;2. 中国人民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872

经济学理论的演进与经济学方法论的演进是同步进行的,从庸俗经济学开始,西方经济学方法论便从抽象法转向了现象描述法,之后西方经济学每一阶段经济理论的发展都伴随着现象描述法内部的不断扩展。现代西方主流经济学从孤立的个人出发,将个人的心理动机看成经济活动的本质因素。透过心理因素在西方经济学分析方法中地位的演进,可以看到西方经济学从古典走向庸俗,其方法论从科学抽象走向现象描述的转变,也显示出现象描述法自身虽不断扩展,但以其为方法论的西方经济学在处理经济矛盾时仍无能为力的现状。

西方经济学;现象描述法;心理因素;地位

一、引言

经济学是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生和发展而出现和演化的,并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矛盾的演变而形成了不同阶段的主流经济学。一是在资本主义上升阶段,以斯密、李嘉图为代表的古典政治经济学;二是在资产阶级取得统治地位以后,李嘉图学派解体前后的“庸俗政治经济学”;三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制度逐渐成熟,利润最大化、生产和投资的有效性成为主流经济学的主题,以马歇尔的均衡价格体系集大成的新古典经济学成为这一时代的经济学主流;四是在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危机之后的凯恩斯主义经济学;五是在凯恩斯学派分裂后,虽然主流经济学内部的争论逐渐增多,何派经济学居于主流地位也逐渐模糊,新剑桥学派、新自由主义、货币主义、供给学派、新古典综合派等学派林立,但以萨缪尔森为代表的新古典综合派仍占据了主流派的中坚地位;其间还有众多非主流派以各种方式对主流派形成补充。经济学理论的演进与经济学方法论的演进是同步进行的,从庸俗经济学开始,西方经济学方法论便从抽象法转向了现象描述法,之后西方经济学每一阶段经济理论的发展都伴随着现象描述法内部的不断扩展。

二、现象描述法及其与抽象法的分立

现象描述法和抽象法的分立源于并存于斯密体系中的二重方法。马克思指出:“斯密运动于不断矛盾之中。 一方面,探索各种经济范畴的内在联系;另一方面, 他又按照联系在竞争中表面上所表现的那个样子, 把联系提出来。这是两种理解方法,一种是深入研究资产阶级制度的生理学,另一种是把生活过程中外部表现出来的东西,按照它表现出来的样子加以描写、分类、叙述并归入简单概括的概念规定中”[1]。

斯密继承了配第归纳法、布阿吉尔贝尔批判法、魁奈分析演绎法等抽象法的要素,并克服了前人“顾此失彼”的缺陷,将归纳、批判、分析、演绎等经济学进行了系统化,形成了其方法论——抽象法,即深入研究资产阶级制度的生理学方法。斯密的抽象法不仅具有系统性,而且突出概念规定及其联系的主导作用,“分析”也就成为抽象法的重要内容。斯密抽象法的要点[2]:(1)首先是对现实问题的重视,以当时重大经济问题为研究对象,同时照顾经济过程的系统性;(2)注意收集实际材料,通过比较、归纳来认识这些材料;(3)运用分析找出其中的本质性因素,从本质上规定概念;(4)在分析和规定概念的前提下,运用演绎来建立论述体系;(5)注重对经济史和经济学说史的研究,力求探讨历史与逻辑的统一。

斯密抽象法主要的缺陷是没能认识并使用综合,综合是对分析的必要补充,分析所得出的对经济现象本质因素的认识,只有经过综合才能得到全面概念规定,也只有在综合基础上,才能进行系统的概念运动。斯密的逻辑思想受洛克和休谟影响,洛克与休谟都未注意分析与综合的统一,休谟甚至把探寻和描绘现象间表面联系看成认识的目的,把没有能力认识本质作为人意识的界限。康德提出了对分析与综合关系的认识,但做出了将二者分离的结论。黑格尔明确了对分析与综合辩证统一的认识。

由于受到思维水平和哲学方法论的限制,只分不合是当时政治经济学方法论的重要趋势,即先把整体的经济过程作出大的分解,对其统一性认识的任务则尚未明显提出。这种缺乏综合的方法论直接就表现在斯密的价值理论中:斯密在比较、归纳大量现实材料的基础上,通过分析找出了其中的本质性因素,即劳动,并将“一般劳动”视为价值的本质和最终来源:“劳动是衡量一切商品交换价值的真实尺度”[3],但是由于没有综合,不仅对各经济范畴不可能作出统一规定,而且不能对统一的经济运动作出系统的规定,因此,斯密不能以系统的抽象思维将已经得到的本质性认识与对各具体经济现象的说明统一起来,即不能用劳动概念和劳动价值论解释利润、地租的来源。但斯密又要建立系统的体系,说明经济过程,于是只能倒转回去,割断本质规定与现象说明之间的内在联系,绕过本已分析得到的劳动概念和劳动价值论,用对现象间表面联系的粗劣描述,代替了曾经分析而来的本质规定,并延续只分不合的方法,分别对工资、利润、地租的来源进行阐述。这也就在抽象法之外,形成了与抽象法并行的现象描述法。

描述现象间表面联系的方法,在重商主义的经验总结法和配第的归纳法中都有所表现,这些方法中也包含比较、分类和归纳等抽象法的思维形式,但受社会条件和思维水平的限制,现象描述法在达到一定程度的本质性认识之后,只能将现象间的表面联系看成终极结论,而不能做进一步的分析和探讨。现象描述法与抽象法的区别不在于都运用了比较、分类、归纳等思维形式,而在于把认识层次局限于这些初级思维形式所达到的效果,不再进一步深化,特别是不能进行分析。斯密因单纯使用分析没有进行必要的综合使其理论体系遇到了不可克服的矛盾,由此,他把思路转回来,停止于初级思维形式,满足于表面上的结论。

斯密的抽象法及其劳动价值论被李嘉图所坚持,后经马克思改造和完善,形成了以《资本论》为最终成果的系统抽象法。斯密的现象描述法则在古典政治经济学庸俗化的过程及以后得到了系统运用。提取现象中的各种因素(1870年代之后,心理因素逐渐被提取和认定为经济运行的本质因素),探寻现象间的表面联系,成为古典政治经济学之后西方经济学的主要方法论,其间虽有变化,但都没有脱离现象描述法的大系统。

基于对心理因素在西方经济学,尤其是西方主流经济学分析方法中地位演进的考察,揭示了西方经济学方法论从科学抽象法转向现象描述法以及现象描述法内部的扩展和演变轨迹,并据此说明现象描述法系统虽不断扩展,但以其为方法论的西方经济学在处理经济矛盾时仍无能为力的现状。

三、古典政治经济学时期:心理因素从属于劳动

作为经济活动的一个重要因素,从重商主义者开始,心理因素的作用就曾被注意到。重商主义作为早期商业资产阶级经济意识的集中反映,兴起于商人和专制君主联合对抗教会统治、反对封建割据的历史时期。国王为摆脱教会控制,扩张自身势力,需要大量的财政支持;商人则需要宽松甚至鼓励的政策和统一的市场来发展商品交换,由此促成了商人和国王联盟。由于教会限制商品交换,限制资本牟利,因此,摆脱上帝主义,为崇拜物质、追求财富进行合理性论证是重商主义的理论前提。用人性取代神性、用人权取代神权,进而用人的心理感觉规定人性、将趋利避害的心理因素规定为人的本性,也就使得重商主义摆脱了封建神学的束缚,单独考察经济现象也变得可能,经济学具备了独立的研究对象。重商主义者正是将增加国家财富作为直接目标来考察经济现象的。但重商主义的理论核心在于其财富观,即从国家的角度考察和解释什么是财富以及如何获取财富,心理因素只作为前提出现,并非被视为对经济运行发生决定影响的因素,也不是重商主义考察经济现象的重点。

古典政治经济学对心理因素也有所探讨,但由于时代特点,他们还只是把心理因素从属于劳动。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理论目的在于反对重商主义的国家干预观、让渡利润说以及金银财富观,主张经济政策的自由放任和产业资本的自由发展。古典经济学家选择从个人主义出发,论证自由主义的合理性,从“人的本性”出发,论证社会经济生活中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经济秩序,力求建立符合资本利益的社会经济制度。斯密作为古典政治经济学集大成者,将人趋利避害、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心理因素作为论述经济秩序的逻辑起点,论证了每个人都从自身利益出发必然实现公共利益最大化的经济自由主义思想。

在当时,由于资产阶级尚未完全取得统治地位,封建领主及由其转变而来的大地主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有极大影响,英国产业资产阶级和地主阶级矛盾是西方经济面临的主要矛盾。古典政治经济学作为产业资产阶级利益和意识的表达,其主题是从价值论出发,论证利润的合理性与地租的不合理性、利润来源于生产领域而非交换领域,因此价值理论是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核心。同时,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一个合乎逻辑的大进步是,它把劳动提高为国民经济学的唯一原则”[4],从洛克、配第、魁奈到斯密、李嘉图等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们都或多或少地将劳动作为价值的来源,提出并逐渐深化了劳动价值论。因此,虽然斯密、李嘉图等人都将人趋利避害、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心理因素作为逻辑起点,但由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主体部分是以劳动为依据的价值论,心理因素仅仅是论证劳动概念的附属环节,即劳动的目的和意识。

由于上述抽象法的不完善以及资本主义经济学对封建领主的妥协或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辩护性,古典经济学的劳动价值论并不彻底。与抽象法并行的现象描述法有了用武之地,除经过分析得到的劳动这一本质因素,现象中存在的未经分析的土地、资本等要素也被看作价值的重要来源。在庸俗经济学产生和李嘉图学派解体的过程中,资本、土地、时间等因素被相继引入经济学分析,心理因素在这一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四、早期庸俗政治经济学时期:将心理因素作为摆脱劳动价值论的尝试之一

早期庸俗政治经济学家为摆脱劳动价值论给资产阶级统治造成的麻烦,尝试了各种因素,在此过程中,几乎所有经济因素都被试探性论证过。萨伊首先批评了斯密关于“劳动是价值的唯一尺度”的观点,为避免劳动是决定价值的唯一因素这一结论,萨伊将效用作为价值的基础,提出了“效用价值论”,将生产效用的要素等同于生产价值的要素,提出了“三要素价值论”,即价值源于劳动、资本、自然力三者,并且“以能耕种的土地为最重要因素但不是唯一因素”[5]。萨伊将斯密的抽象法和劳动价值论抛开,片面发展了斯密的现象描述法,并将现象描述法系统化,从而使得庸俗经济学的方法得以确立。李嘉图学派的詹姆斯·穆勒和麦克库洛赫在为李嘉图学说的两个矛盾进行辩解时,也接受了萨伊的要素价值论,承认资本、土地和自然力等要素也创造价值。

以经济现象中的各种因素摆脱劳动价值论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以心理因素摆脱劳动价值论也是众多尝试之一种,直到19世纪末,心理因素才被确立为资本主义经济学主流派的方法论原则。

西尼尔是第一个正式将“心理感受”作为一个因素引入经济学研究和论证过程的庸俗经济学家,并且将“心理因素”作为经济学推导过程的起点。重商主义者、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和其他庸俗经济学家虽也涉及心理因素,但从未将心理因素提高到如此重要地位。

西尼尔认为财富或价值是“可以转移,供给有限,可以交换,可以直接或间接产生愉快或防止痛苦”[6]的事物,然后从“产生愉快和防止痛苦”出发,将心理感受作为经济生活的关键因素引入了经济学研究和论证过程。以往的经济学家大都注重归纳,但西尼尔则注重从一些基本命题出发进行演绎和推理。为此他提出了四个作为总体演绎出发点的基本命题,其中第一个也是最基本的命题就是“每个人都希望以尽可能少的牺牲取得更多的财富”[5]p46。他将追求快乐和避免痛苦作为人类心理上的共性,将对财富的欲求作为人类本性和共同心理因素,作为人类经济活动的动因和基础。人类的经济活动就是节制欲望和满足欲望的过程,不论是劳动、资本还是土地,作为生产要素都是对当前欲望的节制和对未来欲望的追求,而工资、利润和地租则是节欲的报酬,由此形成了他的“节欲论”学说。西尼尔还将欲望和欲望的满足归结于金钱,于是,心理因素便可以以货币单位来表示。心理因素在经济学分析中如此重要的地位以及用货币单位来表示的方法为以后的资本主义经济学所继承,并形成了心理学派和数理学派。

巴师夏在其“服务论”和“经济和谐论”中,不仅运用了萨伊的现象描述法,还进一步论证了心理因素的作用。巴师夏认为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人,但不是人类事务的全部,而是“个人利益这个冷酷的领域”,而“宗教情感、父母慈爱、孝道、爱情、友谊、爱国、慈善、礼节”等领域则是伦理科学的研究对象[7]。政治经济学只研究人的个人利益,个人利益的根本在于避免痛苦和满足欲望,要想实现这种利益就需要付出努力,努力本身是一种痛苦,欲望的满足则是效用。社会中每个人都在努力,即劳动,其动机是自私的天性;同时就是在为别人服务,提供效用,因此,人们相互间的经济关系无非是服务的交换,价值就是参与交换的服务之间的关系,提供服务时付出的努力和痛苦是价值的尺度。

约翰·穆勒是资本主义庸俗政治经济学方法的集大成者,他以现象描述法为主干,将李嘉图以及早期社会主义者的学说观点进行吸收整合,形成了折衷主义的方法和体系,既吸收了早期庸俗经济学中的各种经济因素,又吸收了西尼尔、巴师夏的心理因素,并以他的逻辑学知识使之条理化、系统化。他将商品分为三类,三类商品又各有自身适用的价值规律,其中稀少商品的价值由供求决定,工业品价值由生产成本决定,农产品价值则由最高生产费用决定。由于价值规律不同,分配也有不同基础,其中,工资是劳动的报酬;地租是土地私有权的必然产物;资本是节欲的表现;利润是节欲的报酬,早期庸俗经济学中的各种经济因素以及西尼尔、巴师夏的心理因素在穆勒的体系中都有体现。

西尼尔的“节欲论”和巴师夏的“服务论”都把心理因素作为经济活动的基础因素,这种将心理因素引入政治经济学的做法拓展了现象描述法的新领域,从心理因素对经济过程的片面抽象成为西方经济学分析方法的重要一环。但西尼尔和巴师夏对心理因素的论证还仅是一个前奏,到底应该用何种因素取代劳动价值论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约翰·穆勒对多种因素的系统化论证是这一阶段资本主义经济学尝试用各种因素摆脱劳动价值论的集中代表。直到1870年代,随着心理学派和数理学派的兴起,这个选择过程才基本结束,心理因素逐渐被接纳为西方主流经济学的基础因素。

五、1870年代以后:心理原则与数学方法配合,成为主流派的方法论支柱

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由竞争走向垄断,社会主义运动日趋激烈,生产过剩愈发频繁,资产阶级需要一种新的学说取代早期庸俗政治经济学,始于19世纪70年代的边际效用学派,便以完全不同于以往经济学的面貌出现。他们不仅反对劳动价值论,反对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而且反对价值从生产领域而来。他们主张商品价值由人们的主观评价决定,决定价值的是商品的边际效用量。他们从早期庸俗政治经济学,尤其是西尼尔和巴师夏的方法中,找出心理因素作为根本原则,强调人的心理动机分析,并努力将经济学用数学表达,形成了心理学派和数理学派。心理学派将心理因素作为经济学分析的基本原则,数理学派则将经济学的数学化作为经济学科学化的标志。

心理学派将趋利避害的心理活动规律看作经济运行的基础,将人的心理动机看作经济生活的本质要素,任何经济现象都可以从心理动机推论而来,都可以从心理规律得到解释。他们认为,人的欲望等心理因素是人类最普遍、最基本的因素,是经济生活的本质要素,任何社会中的任何个人都会遵循心理规律行事,只要抓住了个人的心理欲望这一要素,就能认识个人从事经济生活的本质。由于他们将社会看成是个人的总和,因此心理原则也可以看作整个社会经济活动的根本。经济学研究就是要将重点放在孤立的个人欲望和满足这些欲望的条件上,于是他们从孤立的个人出发,将个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心理原则作为一般前提对各种经济现象和经济问题进行演绎。每个人的活动和欲望都可以用货币单位来计量,于是,数学方法成为心理学派的重要论证手段,门格尔、庞巴维克、马歇尔都是心理学派的重要代表。

门格尔认为理论经济学的任务就是“研究经济现象的一般性质和一般联系”,而“商品的本质、经济的本质、价值的本质、价格的本质”就是能够满足“人从抱有欲望的状态过渡到满足欲望的状态”的条件,即“财货的存在和人对财货的评价”。理论经济学就是要“抽象”出这一本质规定,将个人欲望和欲望的满足作为研究的出发点进行演绎,这就是门格尔的抽象演绎法[2]。虽冠以抽象、演绎之名,但门格尔的抽象演绎法却不再具备斯密抽象法的要点,没有了对现实经济材料的广泛收集以及对材料的比较、分类、归纳和在归纳基础上的分析,有的只是脱离现实经济矛盾的片面抽象,是在经济现象中对心理因素的片面抽象,是将追求效用最大化、货币最大化、利润最大化的心理因素作为亘古不变的人性前提。这就开启了脱离经济矛盾,片面进行演算的经济学传统。庞巴维克的“边际效用价值论”和“时差利息论”更使得以“心理原则”为基础的方法得到系统表现。庞巴维克将否认马克思剩余价值理论作为当时资本主义经济学的重要任务,并且将全部经济过程都归结为心理和时间两个要素[8],进而用这两个“抽象”出的“本质要素”演绎各种经济范畴,并通过人们生活中的直接感觉作为经验材料,验证经济结论。

继西尼尔、门格尔、庞巴维克等人之后,马歇尔用“心理原则”解释经济学的性质,认为经济学“一方面是研究财富的科学,另一方面是研究人类满足欲望的种种努力”,而“这种努力和欲望是能够用财富或货币来衡量的”[9]。马歇尔将欲望和努力这两个心理学范畴作为经济学体系的基础和核心,将这两种心理因素作为经济活动的“本质要素”,经济生活中的生产、交换、分配、消费都是这两个心理要素的表现形式,经济学要研究的是两种要素达到均衡时的均衡价格,均衡价格决定于由这两个心理因素所制约的供给和需求。用从心理原则出发对供给、需求及均衡价格的论证来解释各种经济现象成为马歇尔整个学说体系的基础和核心。

数理学派和心理学派相辅相成,相互渗透,心理学派将人的心理动机作为方法的基础,数学方法只是其论证各种心理规律的手段。数理学派则将由心理原则及由心理原则推论出来的相关结论作为前提,以数学方法为主要、基本的论证方法。数理学派将数学方法视为经济学科学性的标准,与心理学派一样,他们忽视经济运动的社会性,将社会看作单个人的简单拼合,将单个人的心理因素看作是经济过程的本质因素,从孤立的个人出发概括一般经济规律,将经济关系看作由货币表示的数量关系,杰文斯、瓦尔拉斯、帕累托都是数理学派的重要代表。

杰文斯认为,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快乐和痛苦这两种心理感受,效用则是能够引起快乐或避免痛苦的东西,财富与价值由主观效用决定,他提出,“财富与价值的性质应该用无限小量的快乐与痛苦之考虑来说明。经济学是快乐与痛苦的微积分,是研究量的科学,须在事实上成为数学的科学”[10]。瓦尔拉斯也将从“心理原则”得到的关于效用和价值的认识作为基础,提出了他的边际效用价值论和一般均衡论。帕累托放弃杰文斯和瓦尔拉斯的基数效用论,提出了序数效用论,将经济关系看成纯粹量的关系,使用更加复杂的微积分和数学图式,以无差异曲线进行各种数学公式的推演,但他的推演仍是以个人对物品能够满足欲望的能力的主观感受和评价为基础的,他的经济学体系仍以“心理原则”为基础,除此之外,与数学无异。帕累托的方法也成为数理经济学的终结形式,成为从数理经济学向计量经济学过渡的开始。

心理学派和数理学派的理论和方法逐渐成为现代西方经济学的主干,后经凯恩斯主义作为中介,被“新古典综合派”所改造,成为现代“微观经济学”的主要内容,是现代主流经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相应地,“心理原则”和“数学方法”也逐渐成为西方经济学主流派的两大方法论支柱。

六、作为非主流派的新历史学派和制度学派:以法律、伦理和制度因素对心理因素的补充

由于英国资本主义的率先发展和领先地位,自政治经济学形成以来,英国经济学一直是经济学界的主流。二战以后,随着美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发达,以新自由主义和新古典综合派为代表的美国经济学获得主流派地位,在此过程中,心理原则和数学方法逐渐成为主流派的方法论支柱。只有历史学派和制度学派在主流派外独树一帜,形成了独特的且一脉相承的方法。新历史学派是德国历史学派的延续,制度学派是新历史学派在美国演变的结果,他们都继承了历史学派的经验归纳方法,强调特殊性,强调道德、法律、伦理等因素对经济活动的制约,反对主流派单纯从心理因素进行经济学演绎。主流派强调普世价值,强调经济规律的一般性和普遍性,将制度和法律作为永恒不变的前提,只从孤立个人的心理因素出发进行论证,新历史学派和制度学派虽也看重心理因素,但并未将其作为基本原则,相反,他们强调法律、道德、风俗、习惯、制度等因素对经济生活的影响,也都反对过分使用数学方法。施穆勒、凡勃仑、康芒斯等经济学家都对“心理原则”提出过批评和反思,并对经济生活中的其他要素进行了论证。

施穆勒强调对“心理的、道德的、法律的因素”[1]进行历史归纳,并对主流派的方法进行了准确批评,“心理学派的错误在于片面强调心理这一个基础因素,忽视道德和法律的作用;数理学派的错误则在于,除强调心理因素的基础作用,还企图将不可计量的心理因素进行计量”[2]。凡勃仑在施穆勒强调的三要素中突出法律要素,并且以“制度”来表示这一要素,他把“制度”看作经济活动的决定因素,心理因素和道德因素则制约着“制度”。康芒斯则将“法制”作为论证的核心,认为“法制”先于经济和管理,重视所有权转移过程即“交易”过程中的法律行为,把“交易”作为经济研究的基本单位,重视从法律上对商品、劳动或任何物质的控制,因此将法律、法院及施行法律的程序作为制度经济学研究的重要内容。

新历史学派和制度学派的方法对经济现象中多种因素的强调,尤其是制度学派对“制度”因素的突出,相对于以心理原则和数学方法为方法论支柱的主流经济学来说,扩大了研究对象,弥补了主流派的缺陷。然而,他们虽然在主流派之外独树一帜,但并未背叛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宗旨,目的还在于维护和改良资本主义。在基本的现象描述法上,他们与主流派也没有根本区别,只是强调经济现象中各种因素的共同作用,强调法律和制度的作用,只是作为主流派强调心理因素的一种补充,他们与主流派一道构成了西方经济学的现象描述系统。

七、凯恩斯“革命”后:经济生活中各个因素都被相应学派坚持

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危机动摇了以马歇尔经济学为代表的传统古典经济学的主流派地位,凯恩斯以“利用国家”取代“排斥国家”,以“总量分析法”取代“个量分析法”,形成了以“国家干预”为核心的经济学说。凯恩斯虽然强调了“国家”这一新的因素对经济运行的作用,但他的方法并未脱离现象描述法范畴,与马歇尔的方法相比,没有本质区别,不同的只是针对的范围、应用的统计指标、提出的主张。凯恩斯更没有放弃“心理原则”,而是以心理原则作为研究的出发点和主要依据,他的有效需求理论就是建立在三大基本心理因素,即消费倾向、灵活偏好及对资产未来收益的预期基础上的。凯恩斯学派虽一度取代主流派的地位,成为新的经济学主流,但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矛盾的演变,凯恩斯学派不仅受到其他学派的挑战,也受到现实经济矛盾的挑战,凯恩斯学派分化为“新古典综合派”和“新剑桥学派”。凯恩斯学派分化以后,主流派和非主流派的差别日益缩小,新剑桥学派、新古典综合派、货币主义、新自由主义、经济计量学等各资本主义经济学派林立,方法繁杂。

20世纪70年代以来出现的“行为经济学”或“实验经济学”则更加强调经济学的“现实心理特征”,以反对“抽象心理假设”,并“试图建立经济行为的心理基础,尝试测度影响当事人决策的心理因素”[2],将实验心理学、认知心理学的研究成果与经济学结合起来构造函数,测量经济行为,但“行为经济学”并未突破新古典经济学的个人主义分析范式,只是赋予了“偏好”更多心理学的含义。

作为非主流派的新制度,经济学则以“制度—结构分析法”为基本形式,将权力、利益集团、价值判断和政治经济制度作为影响经济运行的重要因素,进行权力分析、利益集团分析、规范分析和政治经济制度分析。

无论主流派还是非主流派,无论他们的方法和所选因素有何不同,他们都未脱离从现象中选取某一或某几个因素进行论证的现象描述法,提取现象中的各种因素,探寻现象间的表面联系,仍然是西方经济学的理论重点。发展到今天,心理、国家、道德、法律、产权、技术、习俗、历史、宗教、货币、供给、所有制、管理、物价、家庭、垄断组织、工会等等,几乎经济生活中各因素都被相应学派坚持,并形成自己的方法,现象描述法全面系统化,资本主义庸俗方法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作为数理经济学演化而来的经济计量学更是集各种因素进行分析,将现象中的各种因素通过收集资料,运用统计方法进行计量,通过修订参数、验证模型,计量各种因素对经济运行作用的大小。

八、结论

经济是处在社会关系中有意识的人以劳动改造自然、改造人自身、改造社会关系的过程,目的论设定是人的劳动与动物的生物性活动的本质区别,因此,人的心理感受和欲望是经济活动的一个重要因素,对经济活动进行分析不能脱离人的心理因素。但从事经济活动的个人是社会中的人,心理因素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生物特性,而是随社会关系、政治、文化的变化而变化的,现代西方主流经济学却从孤立的个人出发,将个人的心理动机看成经济活动的本质因素。

心理因素在经济活动中是起作用的,但若把它绝对化,说成决定性因素,则是脱离具体社会经济矛盾的“坏的抽象”,新近兴起的“行为经济学”虽然强调心理特征的现实性,但仍然以孤立个体的心理因素为起点进行演绎和推论。这种以个体心理因素为起点的推论过程,并不是从抽象到具体的概念运动,而是量的变化,数学公式的演算。进行数量论证时,按照心理原则将人及其活动归结为货币,则不仅使货币这个经济范畴脱离了社会性,而且将所有人的活动都用钱来衡量,于是货币不仅是衡量各种财货的尺度,也成为人类心理活动的尺度,心理原则成为货币拜物教的一种形式。

资本主义经济学中的非主流派及主流派自身虽也提出了众多其他因素弥补心理原则的缺陷,但无论哪个学派,在方法上都属于现象描述法总系统。现象描述法坚持经验主义原则中“只分不合”的分析方法,把经济运行的总体过程分解为众多独立的因素,并将这些因素提取出来分析经济运行过程。黑格尔曾对这种“只分不合”的方法做出过精辟的论证:“自以为它是让对象呈现本来面目,但事实上,却将对象具体的内容转变成了抽象的了”[13],黑格尔不仅指出了“只分不合”的弊端,而且以其思辨辩证法克服了“只分不合”的经验主义方法。马克思则进一步吸收了黑格尔的辩证方法,并克服了黑格尔思辨辩证法中的神秘因素,创立了实践辩证法及其在政治经济学研究中的具体化——系统抽象法。但资本主义经济学自斯密开始就没有很好的运用综合,从萨伊开始更是将“只分不合”的现象描述法系统化,自心理学派开始,则将提取片面因素进行经济演绎的方法推向极致。当经济现象中的所有因素都被尝试一遍仍缺陷重重时,他们只能退回以前的某学派寻求方法上的帮助:新古典综合派回到马歇尔,供给学派回到萨伊,新自由主义回到斯密和新古典。这表明以现象描述法为方法论的庸俗经济学已不能再找出某种新因素来进行论证了,西方经济学显然已经丧失了对现实的理论解释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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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周吉光)

The Evolution of Western Economics’ Phenomena Describing Method: Based on the Review of Psychological Factor’ Status

SHI Yue1, DUAN Yan-fang2

1.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81; 2.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The evolution of economic theory and economic methodology are synchronized. Since Vulgar Economics, the methodology of western economics has shifted from abstract method to phenomena describing method. After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economic theory is always accompanied by the continuous expansion of the phenomenon description in every stage of western economics. Modern western mainstream Economics set isolated individuals as the starting point, and regards the individual’s psychological motivation as the essential factor of economic activities. From the evolution of psychological factors’ status in the analysis method, it shows that the change of the western Economics is from classical to vulgar, the change of methodology is from scientific abstraction to phenomenon description. It also demonstrates that thought the range of phenomena describing method itself is expanding, but it’s unable to deal with the economic contradictions.

western mainstream Economics; phenomena describing method; Psychological factor; status

G124

A

1007-6875(2017)03-0112-07

日期:2017-04-01

10.13937/j.cnki.hbdzdxxb.2017.03.02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11AJL001)。

石越(1988—),女,回族,山东新泰人,中央民族大学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经济学方法论与政治经济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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