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夫的《刘素薇肖像》赏析

赵婉君

在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李铁夫是最早到西方学习的“中国油画第一人”。早在留洋期间，李铁夫就凭借精湛的绘画技巧，在国际画坛上声誉鹊起。但遗憾的是，这些优秀的作品如今能见到的已经很少了。李铁夫于1905年加入兴中会，结识孙中山之后，就一直从事兴中会和同盟会的活动。为了支持革命事业，他变卖大量油画作品作为同盟会经费。因此其在美国所作的屡获大奖的油画作品几乎全在欧美藏家手中。李铁夫回国之后，因战乱不安，屡次流徙，作品也遭严重损失。现藏于广东美术馆的油画写生作品《刘素薇肖像》，不仅是李铁夫油画作品中少见的东方女性肖像，也是目前国内为数不多且保存完好的李铁夫作品之一。

李铁夫原籍为广东鹤山（鹤山今与高明合并易名高鹤县）人，出生于农民家庭。鹤山为侨乡，农村破产使大量乡民远度重洋去谋生，李铁夫于1887年就去了美国，后转赴英国阿灵顿美术学校学习，1916年，又入纽约国际艺术设计学院。在此期间，他接受了系统而严格的美术专业训练，奠定了扎实的绘画基础。尤其是1905至1925年间他在油画上受到美国画家约翰·辛格·萨金特（John Singer Sargent，1856—1925）与威廉·梅里特·切斯（William Merritt Chase，1849—1916）的教益。两人都继承了欧洲古典写实主义绘画精湛的技巧，以肖像画驰名，李铁夫与他们亦师亦友，随之学习和掌握了源自荷兰、西班牙“学院派”的现实主义油画风格和技术并有所创新，切斯曾称赞李铁夫的肖像油画在当时的美国可谓“首屈一指”。

李铁夫于1930年回国后，一直在香港生活、创作。1941年12月25日，日军欲抢走李铁夫的画作，幸得友人将画紧急转移，但日寇并不甘心，常常借故搜查他的住所，一次日军来搜查时，他破口大骂，差点被日军杀害。为此，友人只好秘密送他取道澳门回国，1942年初，李铁夫历经艰难，到达广东台山县刘栽甫家避难。刘栽甫是台山人，亦为同盟会成员。孙中山在广东成立革命政府期间，他任台山县县长，后追随孙中山北伐，并于李济深主持粤政期间，任广东省民政厅长，与美国华侨关系很好，对文化也十分关切。李铁夫与刘栽甫相互慕名已久，但直到20世纪30年代刘母去世，经余本介绍，李铁夫为刘母作遗像，才得以相识。李铁夫住在刘家的这段时间，除了指导刘家子女作画，还为刘家人画了一系列肖像油画，其中就包括以刘栽甫的妹妹刘素薇为对象的油画写生作品《刘素薇肖像》。

李铁夫《刘素薇肖像》 油画 102cm×77cm 1942 广东美术馆藏

此画完成时，画家已73岁高龄，但其对人物细致传神的刻画、色彩温和的穿透力以及作品整体布局的雍容大度，都丝毫不逊色于早期作品。不同于李铁夫早期在国外的肖像画中所呈现的凝重、厚实，此画画面更为放松，意在描绘人物在生活中一瞬间的自然状态。画中女主人公无论是样貌还是精神气质都具有浓厚的东方美感。她端坐在黄褐色沙发上，卷发后梳，柳叶眉、丹凤眼，身体略微倚向左侧，手捧书本摊放于膝，双目凝视前方，若有所思。画中并没有太多的故事情节，最多也只是通过手捧的书本和背后的沙发组织了画面的坏境，而对人物内心世界和个体性情的表现除了衣饰、姿态，则主要依靠反映写生过程中对象一时间的情绪流露。要达到这样的表现力，不仅需要简洁、精炼的油画语言，更要求作者具备敏锐的观察力和高度概括力，这也是李铁夫肖像画最吸引人和难能可贵之处。这幅作品在明暗和章法上延续了“学院派”的严谨法度、庄重典雅，在用笔上，仍可见切斯明快的笔法和萨金特奔放的长笔触，并常常一笔解决造型、明暗和色彩等几个方面的要求。画家充分运用油画颜料的可塑性，厚堆薄涂，其用笔并非被动地描摹对象，而是带有强烈地个人意趣的书写性和表现性。对于刘素薇手中捧着的翻开的书本，画家用厚堆的色彩、微妙的肌理和坚实的笔触感表现了物体真切的质感，但又超出物质性，表现了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同时呈现出艺术家本人激荡的情绪和精神张力。这种表现性的油画语言成为画家抒发情感、展露个性的最直接表达。作品在色彩运用上打破了古典主义惯用的棕色调，黄褐色沙发占据背景的三分之二，与深绿墙面形成微妙的冷暖对比，人物衣着用色亦是如此，杏红色连衣长裙外罩蓝色针织短衫，色彩鲜明，有力地衬托了女主人公专注的神情。人物面部的细腻光润与衣着用笔写意粗犷形成对比，巧妙地传达出人物的思想性格。

这幅肖像画在1956年随刘栽甫举家返穗而到了广州。“文革”期间，和李铁夫其他几件作品一起，仅用木箱封存，外套一层塑料膜作为保护。当时物资匮乏，木箱常常用来当茶几使用，难免遇到茶水滴漏。1999年，广东美术馆与刘家商量收藏事宜时，这幅肖像画已因受潮而呈现出明显的荷叶边，内框也已松散扭曲，且画面有二十多公分的人为刮痕，钉痕周围的颜料也已剥落。直到2000年7月，才由台湾地区修复师李福长完成修复、保护工作，现收藏于广东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