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谦的诗

孙谦

冬至意象

一

穿过一片葱绿

银亮的苇草随风

舞蹈

把影子映在

流往大海的南渡江上

就像多年前

在秦岭边缘见到的苇草

向我昭示故乡之所在

二

冬风

在椰树和棕榈树顶端

吹送南国的温暖

当月亮瑰红的脸庞

从流云的纱幕中浮现时

路边一丛三角梅扯住了我的裤腿

它的繁花紫红

茎上有刺

它让我在心里寻找

雪藏时光的方式

三

高树随风摆动

乌雀穿行天空

一个事物，在另一个事物之中

却又不在

所有事物跟我在一起

却又瞬间分离

我若有太多的分离

它必直通大海

浪迹者虽然仰望星空

追逐云迹

却像一块会行走的石头

交换的是

没有名称的关津

还 乡

异乡装满了整整一部列车

穿行在震颤的夜色里

山脊與河流近在眼前

我却无法一一凝视

醒来，夜半再次醒来

蒙尘的车窗上沾着些许星芒

梦的印象在一个孩童的睫毛上闪动

清晨故乡的雪抚触着我的脸颊

我记起婴儿时母亲的手

征 兆

此刻，让我对你说些什么呢

我的身影正溶解在黑暗深处

一只飞鸟鸣叫着

越过了我的视线所到之处

在那儿，弯月如刀

悬在山崖的峭壁之巅

我若知道这轮悬月的含义

我就知道在何时何地超脱人世

可我不想转过身去

忘记曾经的所有

一个孩子站在我的身边

他的轮廓，就像一个透明天使

一阵风无声无息地吹过

拂动了黑色的松林

乡 愁

绵绵细雨发来的问候

静静地落在了石榴树上

当游子的孤独在这儿相逢

年华犹如黄土

我沉湎于高原边缘的静寂

对于曾经谈论的大海，讳莫如深

倘若诗神是有心的

她必然要分清奇想和启悟

给灵魂找到一个象征

从院落的角隅，飘下女贞花的芳香

一口枯井藏着天空所有的黑暗

可我全部的光亮

是黄昏时分

母亲在厨房灯光下隐约的身影

斑鸠还在一声声地叫着

迷茫的夜幕衔接起，乡愁的锁链

竹 林？

我看到的这片片竹林

与时间一起沉郁

在南岳的秋天，我的根

抓住了潮湿的泥土

而坚贞的传说

是不易被移植的。况且

我的异质，总要借助血液的

力，弄个明白。我是诗人

时常让语词的火烧起来，因何

自己却没有被那火

吞噬。这里是雨水

云霭和光的家园，也是

经卷和剑气共同生长的国度

思想总是绕着一个个轴心

飞旋。而思想冷却后

就会变得石笋般坚硬

又极易折损。雨

从铅云中碎银般地洒落，雨

顺着叶脉和枝干

触到了根根暴露的神经

诗歌之竹的绿叶

满披光阴，无法脱身

凝望祝融峰？

八月的顶端是一条天路

晌午，我在这个山坳里望向南方屋脊

山峦一层高出一层，林涛一阵阵地激动

即使片瓦不存了

我也能从它的名字中吞咽赞美之词

？

世间所有的高峰，都是我的屋脊

只是内心的高地是用来瞭望

而不是被瞭望的

这时它的眼神已穿过迷惘

把崖畔的一丛丛野蔷薇和木芙蓉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