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动物

三井兽

如果让肯巴·沃克向圣诞老人许下一个愿望，他一定会想让自己的身高再增加10公分，这样他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比他高不到哪去的兰迪·弗耶在他头上投出那记该死的绝杀，而自己却只能无力地触碰对方的手腕了。如果不穿夏洛特黄蜂队的球衣，你肯定会认为沃克只是个普通的路人。不像大多数的NBA球星那样，他的身高平凡无奇，裸足只有1.80米。他没有蜘蛛网般密密麻麻的炫酷文身，也没有精心设计打理的赛亚人发型，或许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他下巴上半月形的密集胡须，还有一副喜人的笑容了。但如果你因此而轻视了沃克的存在，那绝对要付出惨痛代价，他就像一个躲在暗处的杀人蜂，随时祭出致命一击。

沃克本赛季可以得到职业生涯新高的场均23.0分，这排在了NBA的第16名，领先于保罗·乔治和麦科勒姆；而总得分则排在了第14名，后面是勒布朗·詹姆斯。本赛季他只有1场比赛（输给步行者）得分没有超过15分，并且砍下了20次20+，以及5次30+，其中包括对多伦多猛龙的40分大爆发。如今，他带领着黄蜂20胜16负，位列东部第四，而他自己在得分、助攻、抢断上都领衔球队。高端数据控也会爱上他——在球员不可替代指数和真实正负值上，他都排名联盟第9，总体胜利贡献值上也排名第11。而即便如此，他在联盟优秀控卫中仍然没有得到重视。我们听别人吹其他控卫，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比如拉塞尔·威斯特布鲁克、克里斯·保罗、斯蒂芬·库里和新晋真控卫詹姆斯·哈登，都被捧为超人一般。而凯里·欧文和约翰·沃尔也因运球和速度而闻名于世，甚至小托马斯都能随时成为登上新闻头条的人物，那为什么表现并不逊色于他们的沃克，就那么没有存在感呢？

“我们只是没那些人赢得球多罢了。”沃克在接受采访时说，“再加上那些球员总是能上电视，而你不会在电视里看到太多黄蜂的比赛。”沃克很快将讨论重心从个人荣誉转移到了夏洛特的整体成功上。“我们是支强队，我觉得我们打球也很好看，人们若能看到我们更多的比赛，也会更喜欢我们的。”他坚定地说道。即便他的话很实在，沃克还是不会被认为是NBA最被低估的球星之一，因为在人们的眼中，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球星——尽管他来自篮球圣地纽约城，那里培养出的控卫出道都吹上天；尽管他在名校康涅狄格大学打了三年，并且带领哈士奇队夺得2011年NCAA冠军，而他也获得了最杰出球员MOP奖项；尽管他在后来的选秀中，以第9顺位被选中。

不过，沃克的比赛方式可一点也不低调。他的传球功夫过关，在场上兢兢业业，但相比传统控卫，他更偏爱得分。由于身形轻盈灵动，他能轻而易举穿梭于球场的任何防守缝隙，不知不觉便砍下一大把分数。他的招牌动作试探步后撤跳投，让防守者有如胸口被马蹄蹬了一般，没人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耍得团团转，但沃克就是有本事让对手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也许只是时运不济，沃克的优点从来没人关注。“现在是控卫空前的黄金时代。”队友巴图姆说，“而肯巴又恰恰生于这个时代。他肯定是联盟前十的控卫，想都不用想，他是个很强的得分手，但现在也许需要一些平衡。他知道什么时候接管比赛，什么时候组织球队。”

26岁沃克如今正迎来他的巅峰时期，而且还在不断进步。他本赛季之所以能够崛起，关键要归功于三分球的提升。在夏洛特的前四年生涯中，沃克的远投命中率低于平均水准，也让防守者可以放松对他的压力。特别是在2014-15赛季，他的外线命中率也只有生涯新低的30.4%。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数据，更糟糕的还有他的出手次数（1165）——他是那段时间里联盟中最差的投篮数多的外线投射球员。不过在那之后，在新投篮教练布鲁斯·克罗伊策的教导下，沃克的投篮脚步得以改正，持球方式也做了调整。这位教龄接近40年的教练被称为“投篮医生”，他在2015-16赛季前加入黄蜂的制服组，来帮助球员提高他们的投篮命中率，而沃克正是他们团队的头号目标。

两人初次见面是在一次训练之后，克罗伊策正在拍摄球队控卫的跳投录像。他发现了沃克投篮动作的“死穴”，如果能让他将自己的准备出手位置抬高一点点，一定会让投篮更加精准。沃克称这一改变是“他职业生涯最大的调整”，积极的结果很快出现：上赛季，他投出了37.1%的三分球命中率，而本赛季他又展现出了上升趋势，三分命中率直接飙到42.0%，平均每场还有爆炸的6.6次出手——沃克是联盟达到这一标准的三人之一，凯尔·洛里是东部惟一投进三分数比沃克多的球员。“我以前并不理解，稳定的远射能力能对我有什么用。”沃克说，“其实它帮我创造了更多的突破机会，也找到了更多的分球机会，体会了更慢的比赛节奏。现在再打挡拆，我能更多地利用我的速度了，这让我的比赛拓展出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不仅是三分命中数大量增加，沃克的近筐命中率也大幅增长。两个赛季之前，他在篮筐1米之内的命中率只有49.2%，去年这个数字跃升至57.5%，现在再上层楼达到63.5%。他职业生涯新高的59.6%的真实命中率，更让他加入了联盟精英得分手的行列。“许多动作都是他凭借与生俱来的天赋做出的。”黄蜂助教、前活塞球员发展教练史蒂夫·赫泽尔说，“他的身体十分灵活，脚步让人眼花缭乱，节奏掌握不紧不慢，他在场上移动的方式让他获益不少，就像橄榄球中的跑卫那样灵动。这也让他在场上从心所欲。”

每场比赛和投篮训练过后，沃克会和赫泽尔一起观看15到20个比赛短片，赫泽爾大多数时间都在与沃克集中研究挡拆进攻中如何打得更干脆有效，同时他也看到了沃克不断增长的球场指挥官风范。去年SportVU球员跟踪系统数据显示，沃克在挡拆中持球时，他每回合得分能力排在NBA前19%，这赛季他又进步到前12%——在挡拆进攻次数最多的29名球员中，每回合得分能力排在第一位。“有一种球员，你让他去执行什么战术，或教给他什么东西，他会马上将其融会贯通，成为自己特有的知识。”赫泽尔说。“像是在挡拆中迎着上来延阻的大个子硬上——他现在不会在干这种事了，他会先把他们引出来，然后等大个撤回内线再打个措手不及；或者，他会直接在中间撕裂防守；又或者大个子跟上他的话，他便直接进入单挑模式，却又突然传出早就计划好的分球。他现在对不同的防守方式要达到的效果，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沃克和赫泽尔喜欢观察对手是如何防守挡拆进攻的——他们是让大个球员到高位来防守掩护者还是让他待在后方，还有怎样他才能最好的突破各种不同的防守。“他是少数有灵性的球员之一，对有些人来说需要花很多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录像，然后将它运用到训练场上。”赫泽尔说，“但是肯巴可以自己拍摄视频，然后观看它，并立即运用的比賽中。”沃克精进的三分投篮也让他可以从更远离篮筐的位置打有球掩护，这个细微的改变给了他更多的空间和时间去甩开防守者，然后错位打对方换防的高个球员，这让沃克收到了最多的防守关注。他今年仍然比以往更多地冲击内线，并且篮下三英尺内的投篮命中率从来没有这么高过。

沃克也是一个机敏的球员，懂得角度和怎样在半空中扭曲自己的身体——这是他不停研究录像得到提高的另一部分。“这个家伙能在绝境中找到机会。”队友马文·威廉姆斯说道，“即使油漆区挤满了人，他总能以某种方式溜进去。他是我在篮球场上见到过的最快的人，这毫无疑问。”但是最好的解释是，黄蜂队让沃克遵守的一项新规定——无论何时冲击篮筐，都不允许马上出手，除非他过掉内线球员，或者在一个能创造肢体接触的有效区域，因为黄蜂教练组相信有些强攻不值得打。“我的意思是，不要费力地正面和大个球员硬碰硬，这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沃克说道。

与之相反的是，每当沃克对位一个更高的防守者时，他会估计自己和篮筐之间的距离，然后找到空位急停跳投，或者直接一头扎入禁区。无论谁被换过来防守沃克，这两种情况就将是防守者的梦魇。“我很庆幸现在和他是队友。”黄蜂队中锋罗伊·希伯特说道。

但是，更远的射程和更合理的进攻并不是沃克在第六个赛季，几乎保证一个全明星席位的全部理由。沃克已经刷新了人们对他的认识，并以一种没有人见过的方式改变了职业生涯的轨迹。“诚实地说，我在进入联盟后变成一个数据狂人，这是所有人都会讨论的，命中率或者其他有关的。”沃克说，“我从没有这样过，尤其在我刚进联盟的前两年。至于我的数据一度没有变得更好，我总觉得我正在进步。我真的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我知道变得更优秀是需要时间的，我在整个篮球生涯都是这样的。”

要真正欣赏沃克的能力，我们得追溯到他在SackWern公寓的时光，那是一栋坐落在纽约布朗克斯Soundview区的七层四方砖楼。沃克的母亲是一位助理护士，父亲是一位建筑工人。“我妈妈从来不让我出去玩。”沃克笑着说。但母亲这种过度保护的教育方式却也体现了沃克成长的环境，他小时候大多时候都待在家里看比赛，阿伦·艾弗森和蒂姆·哈达威是他的儿时偶像。“他们的个头都很吃亏，就像我一样。”他说，“但他们无所畏惧。他们有各种花哨动作、变向过人，他们的得分能力超群绝伦。”为了让儿子远离外界的不良环境，母亲规定沃克只能在家附近的球场玩耍，而且有时间的限制，天黑必须回家。2013年，沃克和安德玛合作把他儿时玩耍过的球场重新翻修了一遍。

后来沃克去了莱斯高中，那里是哈林区篮球巨星的摇篮。而当沃克毕业时，他已经成为了五星潜力新人，全国高中生排名第14。前康涅狄格大学教练、2005届名人堂成员吉姆·卡尔霍恩回忆说，他最开始其实是去招募现效力尼克斯的布兰顿·詹宁斯的，然而却将眼光转移到了沃克身上。在他眼中，沃克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实在球员，当听说康大的球馆会24小时开门时，他高兴地不得了。沃克和卡尔霍恩一样，喜欢在万般寂静的时候自我反省。“对我而言，训练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去参加周日礼拜。”卡尔霍恩说，“那是我们寻找到内心安逸的地方。我认为肯巴确确实实找得到这种心安的感觉，他完全不是那种问题少年，但他能远离那些街头小混混，原因之一就是他把球馆当作避难所。”

对于有些球迷来说，康大2011年的冠军可能不是沃克大三赛季最出彩、最值得纪念的事，他们更热衷于沃克在之前大十联盟上的表现——他以总分130分打破联盟纪录，带领哈士奇队五天连拿五场胜利，让麦迪逊广场花园的球迷们都为之陶醉。“那段征程真的难以置信。”沃克说，“直到现在我回想起来，看那几场的录像和集锦，我还是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完完全全的疯狂。但那会儿我真的乐在其中，那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段时光。”最终，康大以11连胜直接夺冠的战绩结束赛季，完美收场。

谁都不能保证，沃克的职业生涯能够比肩甚至超过大学生涯的风光，但他现在是一支强队中头号危险人物，第三次季后赛之旅看起来也在掌握之中，第一次全明星之旅也似乎近在眼前。所以，沃克会迎来属于他的机会的。“每场肯巴的NBA比赛我都看，天天如此。”卡尔霍恩说。“他打球还是如此享受其中，这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我觉得他能成为现在联盟顶尖得分手之一的重要原因，有一条便是他对比赛的享受与热爱。他是那种真心实意、打心底热爱篮球运动的人，也是我接触过的最棒的人之一。虽然我们也见过不少伟大的运动员，但沃克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小伙子。”

沃克本赛季的使用率是其生涯最高（28.9），与之呼应的是职业生涯最高效的赛季。他在场均得分、助攻率（30.4）和球员效率值（22.6）的数据上领衔全队，也是控卫中真实正负值第五的球员，排在保罗、威斯布鲁克、洛里和库里之后。当沃克不在场上时，黄蜂队的进攻接近球队最差，每100回合97.4分，全联盟倒数第一。这么说吧，夏洛特的一切都始于沃克，他取得多大进步，黄蜂就会走多远。

其实自打进入联盟以来，沃克一直被要求去勉强撑起这支没有其他进攻选择的球队。多年来，几乎每一回合，球队都得依靠沃克，他也在一次又一次重复磨炼中越来越好。他清楚在球场何处投篮，明白对手将要用来阻止他的防守招数，没有什么能再令他意外，比赛在他眼中如同慢动作。沃克一直打得像一个缩小版的“夏洛特库里”，而黄蜂也因而打得像合理化版本的勇士。虽然球员单独的天赋自然无法和勇士相比，但作为一个整体，他们打得比账面上显露出来的要好，因为他们的关键球员都适应自己的角色，并发挥出几乎全部的能力。

当史蒂夫·克利福德接手球队时，夏洛特还只是不会飞的猫科动物，还没有从一年前7胜59负的阴影里走出。没有什么历史的沉淀，这支球队当时无甚特点。但四年之后的现在，黄蜂队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深深刻着这位友善却被低估的教练的个人风格烙印。“他绝对是最好的。”沃克说，“他是我共事过最好的教练，也是最有意思的教练。他不会每天都练上两三个小时，他只会要求你全身心地投入到你在训练中的科目上，而这对任何教练都不算是很高的期待。球员们也很乐意为他打球，我知道他是尼克（巴图姆）为什么续约的答案，我想留在夏洛特的主要原因就是克利福德教练。”

除了沃克之外，黄蜂汇聚了不少得力干将——新星内线科迪·泽勒可以砍分、抢篮板、做掩护；能防多个位置的马文·威廉姆斯是拉开空间的可靠空间型四号位；巴图姆是被低估的侧翼，他能提供控球和远投；而迈克尔·基德-吉尔克里斯特是联盟最好的防守大闸之一。这不会是最令球迷兴奋的核心阵容，但是很有效。缺少巨星是黄蜂队的软肋，好在他们认真的赛前准备和坚实的防守弥补了这一点，如果沃克本赛季能够成功入选全明星，这对黄蜂绝对是一个催化剂。“这孩子是一个勇士。”凯尔特人主教练布拉德·史蒂文斯说道，“肯巴是一个竞争者，他总是这样，你知道他爱比赛。当他还是一个高中生的时候，我就看过他的AUU比赛，他充满对比赛和体育精神的热爱，并且转化到了各个级别当中。”

如果赛季现在结束，夏洛特会以四号种子的身份拿到季后赛的主场优势，很难去争辩沃克能否入选全明星。谈及球队的领袖，不少接受采访的黄蜂队球员和教练都给出了一个相似的观点——沃克没有上限。当你参考他今年的成长，没有防守上的大幅退步，还有联盟一流的失误率，你不能说他的队友和教练是在撒谎。“我想成为每晚的焦点球员，我想成为我能做到的最好的领袖。”沃克说道，“我并不是指得分或者其他的数据，我谈论的是我的精神力，是关于我的领导力，是让我的队友们每晚都做好充分准备，这就是我想成为的那个人。”

黄蜂队不是宇宙无敌队，沃克也不是球迷的宠儿，他们只是做好了自己的本分，而这正是取得成功的最重量级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