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奴欺主，顾炎武被迫离乡

赖浩然

媒体曾报道广东韶关乐昌籍女保姆何天带谋财害命，至少毒杀了8位老年雇主。其实，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中国自古以来便存在“恶奴欺主、强仆犯上”的说法。清朝顺治年间，在苏州府昆山（今江苏昆山市）千灯镇，大儒顾炎武（1613-1682）家也出了一位类似于“何天带”的仆人，给他带来许多麻烦与痛苦，导致他背井离乡，并再也未回乡，顾家的家难也引起了江南知识界的地震。那么，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顾炎武先祖曾以800亩良田，向昆山豪族叶方恒抵押借银，叶拿到田契后，多方赖账，最后只支付了240亩的钱。顾炎武打算赎回，而叶方恒垂涎良田，再三推托。顾炎武催讨日急，叶方恒于是以千金秘密唆使顾家家仆陆恩，令他告发顾炎武私通武装抗清的郑成功，以借政府之刀杀死顾炎武，或者至少迫使他避走他乡，无暇过问田产。

陆恩本是趋炎附势的破落户，服侍顾家达三世，他见顾家门第式微，又有叶方恒千两白银可得，于是见利忘义，准备卖主求荣。

1646年，福建隆武朱聿键政权覆灭后，南明的抗清势力除了鲁王朱以海监国政权以外，尚有顺治三年（1648）十一月称帝于肇庆的桂王（永历黄帝朱由榔）政权，以及起初沿用隆武年号而后称臣于永历的以郑成功为首的海上武装力量。鲁王自顺治三年六月清军破绍兴后，漂泊活动于福建沿海一带。顾炎武投身抗清斗争，与郑成功和鲁王政权都有联系。

陆恩看在眼里，早就安下坏心。1649年11月，顾炎武请一位和尚送信去舟山郑成功处，将信件粘在《金刚经》的书中，以防清军搜查。陆恩得知后，就居心叵测地花钱从和尚处把这本《金刚经》搞到手，藏匿起来，以作日后陷害主人的“铁证”。顾炎武对此浑然不知。

1654年春天，顾炎武来到南京，与第三位夫人戴氏在钟山脚下居住。其时，郑成功起兵海上，明朝遗臣张名振、张煌言的抗清部队从长江上行，一直打到镇江，使南京城受到威胁，这时，顾炎武按捺不住为抗清部队取得胜利的兴奋心情，引起清政府的怀疑，并被打入黑名单。

1655年五月，顾炎武回到昆山家中，得知陆恩偕其田产投靠叶方恒的事情，便希望其回心转意，但陆恩却以《金刚经》要挟：“《金刚经》背上何物也？我藏而不发，乃欲诈吾乎！”

顾炎武大惊，不禁回想起10年前反清将领夏完淳给鲁王的上书被清军查获，导致名列其中的40余名抗清志士被清军逮捕杀害的惨痛教训，于是当机立断，当天夜里就带几位亲族壮汉，将陆恩擒获，怒斥其罪，痛打致死后将其沉入水中，那本藏有密信的《金刚经》也被顾炎武搜出销毁。

之前，陆恩女婿也投靠了叶方恒。叶方恒见利用陆恩害顾炎武夺田产的阴谋破产，便与陆恩女婿一起用2000两银子贿赂清朝的昆山县令，要结果顾炎武的性命。

陆恩女婿亲自出马，气势汹汹地带了一批地痞流氓，把顾炎武抓了起来，囚禁在陆恩家里，设立私牢，百般折磨，企图胁迫其自杀偿命。

顾炎武的生命危在旦夕！

在这危急的时候，顾炎武的好友归庄、路泽溥等人，仗义出手相助，纷纷出面营救。为了救顾炎武的命，归庄直接写信与叶方恒交涉，陈以利害，晓以大义，但贪婪狠毒的恶人是无法用语言打动的。叶方恒在给归庄的回信中反诬顾炎武“机械满腹”。

叶方恒既然不肯放过顾炎武，归庄只好请他的老师钱谦益帮助。大儒钱谦益早年曾是江南文坛的领袖，算得上一代名士，但自从表面归附清朝后，反清志士都不愿与他交往，钱谦益内心十分痛苦。但归庄却一直与他保持着非常深挚的师生情谊，经常去看望他。黄宗羲与钱谦益的关系更非同寻常，经常去找钱谦益，与他共商反清复明的大计。顾炎武的另外两位堪称肺腑之交的好友吴炎和潘柽章也常去看望钱谦益，向他请教有关明史编纂的有关问题，并有书信往来。即使是处于颠沛流离之中的方以智，也与钱谦益保持着通信联系。

可是顾炎武却因为钱谦益的一度失节，再也不肯认这位老师了。当此之际，钱谦益要顾炎武认他作老师，方肯出面營救。归庄知道顾炎武的性格，是决不肯委曲求全的，于是自作主张，假冒顾炎武的名义书写了一张门生帖子交给钱谦益。

最终，钱谦益和路泽溥的帮助发挥了作用，钱谦益以老师的身份为学生说情，名正言顺，地方官也不能不给面子；加上路泽溥、路泽浓兄弟与松江兵备使相识，为之斡旋，多次为顾炎武诉冤说情，多方打点，这样，顾炎武才从恶霸的私牢里移送昆山县衙，被判“杀无罪奴”，要服苦役；随之又从昆山县衙移送松江府，改判为“杀有罪奴”，遭杖责后释放。

顾炎武被释放后，不仅不领钱谦益的情，反而急着去向钱谦益索要归庄写的那张门生帖子，钱谦益不给，顾炎武就在大街上贴了一张告示，声明自己不是钱谦益的学生。

钱谦益听说后，忧郁地说：“宁人何其卞也？”意思就是说，顾炎武怎么这么着急呀！万一官府再把他抓去怎么办呢？顾炎武不知道，此时的钱谦益与柳如是也在积极从事反清复明的秘密活动，钱谦益的学生郑成功的几次率军北伐，都是钱谦益秘密策动的。

叶方恒见顾炎武被释放，气急败坏，便派出刺客去暗杀他。顾炎武行至南京太平门外时，早就埋伏在路边的刺客从树林间冲出，击其头部，顾炎武受伤坠驴，幸亏有人相救，才未丧命。

与此同时，叶方恒又唆使恶奴陆恩女婿等数十人，抢了顾炎武的家，其家产被洗劫一空。叶家是豪强地主，江南官府中上下大小人等大都是其家的同党，顾炎武所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黑恶集团。加上在陆恩事件之前，为了争夺家族的遗产，顾炎武的堂兄顾维与侄子顾洪徽发起“家难”，使顾炎武无法再在家乡立足了，只得远走他乡，从此在北方度过晚年再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