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圣地亚哥

张玥欣

我认识圣地亚哥的时候，他已经很老了，老到当年那个追着他到处打鱼的“小孩儿”，如今已成了一支船队的核心人物。

他虽然老了，却并不影响出海。我常常和他一起去打鱼——当然是用我的船。他那条小船，大概一个浪过来就会被掀翻吧。每次出海前，他都会带来一桶干净的小金枪鱼做鱼饵。不知为何，穷困如他，竞一辈子没有用过市场上便宜的腐鱼。

他的年迈不仅不影响出海，更不影响吹牛。那天在海上，有条大鱼咬钩，我与它僵持了一天，但最后还是让它跑了。圣地亚哥竟然十分遗憾：“年轻人，你这不行啊！想当年我曾和一条大鱼搏斗，出海几天几夜才回到村庄。虽然我只带回一副骨架，但也好过白白让它跑了啊！唉……那条鱼可比这条大多了，比我那条船还长呢！”我并没有不相信他的意思，但他所说的未免也太夸张了，就算他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那也要有十足的勇气和毅力才能钓到那样的大鱼吧？对于他所描述的光辉历史，我其实是不信的，但想到他现在几乎拉不动钓丝，背也没有那么坚挺了，我也就由着他回忆些往事。

那天他没有送鱼饵来，我诧异地去他家找他，竟意外地发现他还没起床。“我病啦，”他说，“你自己出海去吧。不过今天不能陪你说话啦。”我没有多想，对他说了声“保重”便赶着去打鱼了。傍晚时分我回到村里，却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圣地亚哥驾着自己的小船，独自一人出海去了。

连续几天的狂风暴雨，巨浪滔天，我窝在家里没有出去。风平浪静后的早上，我来到码头，看到朝阳下一条湿漉漉、破损严重的小船摇摇晃晃地漂了过来。人群中有人议论：“这是圣地亚哥的船吧？”“他是谁？那个前些年曾打回来一副巨大鱼骨架的老头儿？”……我无心再听，只是静静地等待这条孤零零的小船靠岸。我渴望出现奇迹，然而并没有——空荡荡的船上只剩下他放鱼肝油的铁罐，圣地亚哥再也没有回来。

我拿走了那个铁罐，一直带在身边。我终于明白，他生来就是个斗士，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怜悯和帮助，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海上，死在战斗的过程中。我逐渐记起，他回忆往事时眼中无悲无喜，真正让他两眼放光的是手握钓丝、抓紧渔叉时的那份紧张与兴奋。

现在，我正驶出港湾，我把新鲜的鱼饵挂在钓钩上放下去，耐心地等待。忽然，釣钩浮动，我试着提了提，而整条船都被深海中的庞然大物拖着前行——一条大鱼上钩了。也许比圣地亚哥碰到过的那条还要大。我伸手从铁罐中舀了一勺鱼肝油喝下去，虽然难喝，但它能给我力量。我站起身来握紧钓丝，一如当年圣地亚哥的模样。

来啊，大鱼，我不怕你。你尽可以毁灭我，但你永远打不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