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姚合集会诗与大和年间文人集会
2017-02-25周衡
周 衡
(江苏大学 文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艺文寻珠】
论姚合集会诗与大和年间文人集会
周 衡
(江苏大学 文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
随着诗歌功能的纵深发展,集会成为中古文人交往和诗歌酬唱的重要空间。唐文宗大和年间,缘于时代精神的消沉和文人现实情怀的萎缩,集会诗成为中晚唐之际十分常见的诗歌题材。姚合的集会诗基于送别、宿会、宴集等主题而创作。在这种集会同题创作中,姚合诗既有趋同的模式写作,也有基于个体文学观念的个性表达。通过姚合集会诗,我们可以清晰认识到姚合在姚贾诗人群体中的示范意义和领袖地位,也能观察到姚合与大和年间文人、文学的内在互动。
姚合;集会诗;大和;姚贾诗人群
中国古典诗歌一直以言志缘情作为其基本创作精神,但随着文学进入自觉时代,诗歌创作功能逐渐向纵深发展,其现实交际的实用功能逐渐成为创作发生的重要推动力,文学集会以及由此衍生的文学创作群体化就成为中古以来中国诗歌发展的新趋势。
进入唐诗阶段,宫廷文学和士林文学成为唐诗发展的两种博弈力量。初唐近百年诗歌发展,其主流诗歌即是“鸾凤群飞”的宫廷文学,宫廷内部的文学集会成为盛唐诗歌成熟的重要艺术根源。即使进入开元时期,宫廷文学依旧是盛唐诗歌的主流,直至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张九龄离开长安政坛,宫廷文学逐渐衰微,文学集会从宫廷空间下沉,逐渐走向士林环境,盛唐文学也因文学活动的主体迁徙、空间转换才真正迎来繁荣。爰及中唐,随着盛世气象的衰歇和文人情感的内敛,文学逐渐从盛唐的粗犷格局走向精细发展,文学主题、艺术风格等内部因素逐渐因文人分野而呈现出流派性态势,先后出现大历十才子诗人群、韩孟诗人群、元白诗人群和姚贾诗人群等。而在这些文学群体出现的过程中,文学集会成为文人聚集、创作往来、诗艺切磋的重要空间,成为中晚唐诗歌发展的重要动力。
姚合作为中晚唐之际极为重要的诗人,其诗歌创作艺术的成长固然与社会政治、经济乃至文化等外部大环境有关,与其家学师承、地域文化等个体小环境颇有关联,同时与其参与的文人内部文学酬唱、创作切磋等文学集会关系密切。因此,关注姚合的文学集会活动,也就成为我们观察研究姚合诗歌发展、时代精神的重要切入口。
一、姚合集会诗与集会主题
姚合诗辑于《姚少监诗集》,其集无论蜀刻本、浙刻本还是后来的汲古阁本,皆以题材分卷,如汲古阁本《姚少监诗集》就分为送别上、送别下、寄赠上、寄赠下、闲适上、闲适下、题咏、游览宴集、和答酬谢、花木鸟兽器用哀挽杂咏等。从姚合诗集卷次目录看,其诗歌多以现实交往为创作契机,诗歌功能具有极为鲜明的实际功能。其中,文学集会就是其诗歌创作的重要创作源泉。
传统唐诗学将唐诗发展进程分为初、盛、中、晚唐,其中隐含着传统评论者对唐诗盛衰正变的认识。唐诗进入中唐,诗歌已经走上一条衰变之路。而这种衰变不仅与时代气象的衰微、社会文化的平庸有关,也和文学创作本身的精细化有关系。精细化的文学创作导致文人创作风格的类型化和创作视野的狭隘化。在这种文学背景之下,姚合的文学集会也具有一定的集中性,可分为三种集会主题。
(一)送别是姚合集会诗主要的集会主题
在今人整理的《姚合诗集校注》十卷中,前两卷即为送别诗,共计93首(按:本文所引姚合诗皆源自《姚合诗集校注》[1])。这些送别诗大多数是基于送别集会而创作的,如卷二《送任畹及第归蜀中觐亲》。元和十年(公元815年),任畹及第,沈亚之《送同年任畹归蜀序》记载:“十年,新及第进士将去都,乃大宴朝贤卿士,与来会乐。而都中乐工倡优女子,皆坐优人前,赞舞者奋袖出席,于是堂上下匏吹弦簧大奏,即暮既罢。”[2]8543时姚合尚未进士及第,因此在此诗中,姚合以“阙下声名出,乡中意气游”“神圣题前字,千人看不休”等语极尽表现其对科举及第的艳羡与渴望,完全符合一个正困于场屋者的心理状态。这种情感表达与后来其及第之后的送别集会诗有本质的区别。从意义层面来看,参与这种“朝贤卿士与来会乐”的饯别集会,一方面促使姚合更好地融入名流文人集团,提升自身的文学名声,为自己的科举仕宦之路储备人脉资源,另一方面也是通过文学集会来熟悉上层文人的文学习性和创作趋向,从而加快自身个体文学与时代文学的融合。又卷二《送韩湘赴江西从事》,长庆三年冬,韩湘赴江西幕,沈亚之《送韩北渚赴江西序》云:“今年春,进士得第,冬则宾仕于江西府,且有行日,其友追诗以为别。”[2]8542姚合此诗以“祖席尽诗人”描写集会成员的诗人身份,其中,贾岛、朱庆余、无可、马戴皆有送别诗。姚合在其他集会送别诗中,也多次提及集会文人的身份。如《送崔约下第归杨州》中云:“满座诗人吟送酒,离城此会亦应稀。”当时参与集会者有贾岛、朱庆余等人。
(二)宿会是姚合文学集会常见的集会主题
《文苑英华》卷二百十七“人事四”下载录“宿会七十五首”诗[3],在这与宿会相关的75首诗中,共录39位诗人,除了吴均、王维、李白、祖咏、常建5位诗人外,其余皆是中晚唐诗人,其中又以大历十才子和姚贾诗人群为主。姚贾诗人群体的成员如姚合、贾岛、无可、周贺、刘得仁、朱庆余、雍陶、马戴等文人皆在其中,且所选诗歌最多,共计30首。从这个数据可以看出:首先,宿会是中晚唐文人文学集会的重要主题,并成为中晚唐诗歌生成的重要空间;其次,姚贾诗人群体作为大和文学时期重要的文人群,宿会也成为群体成员情感交流和诗歌切磋的重要契机。同时,在这30首诗中,姚合的宿会诗4首,与姚合相关的宿会诗也有8首,如贾岛《夜集姚合宅期可公不至》《宿姚少府北斋》,无可《冬日与诸公会宿姚端公宅怀永乐殷侍御》等。可见,姚合作为姚贾诗人群的诗歌领袖,宿会成为其凝聚群体、引领风气的重要渠道。
(三)宴集是姚合文学集会重要的主题
姚合宿会文学集会多以姚合为中心,展现出姚贾诗人群的群体生成和内部交往。而与之相比,姚合宴集文学集会多以当时政治名流或权贵为中心,展现出姚贾诗人群与群外社会的交流来往。在姚合宴集主题诗中,最常被提及的宴集主人有两位:崔驸马和田卿。崔驸马即崔杞,尚顺宗女东阳公主,大和年间先后官驸马都尉、大理少卿、将作监、兖海沂密观察使等。其与中唐后期文人多有来往,尤其与姚贾诗人群过从甚密,姚合有《会将作崔监东园》《春日同会崔少卿宅》《题大理崔少卿驸马林亭》《送河中杨少府宴崔驸马宅》等诗,无可、朱庆余皆有《题崔驸马林亭》诗,而顾非熊《崔卿双白鹭》、雍陶《咏双白鹭》、贾岛《崔卿池上双白鹭》皆当宴集崔杞宅所作。田卿,名字不详,姚合与之过从密切,其有《和太仆田卿酬殷尧藩侍御见寄》《酬光禄田卿末伏见寄》《酬光禄田卿六韵见寄》《酬田卿书斋即事见寄》《夜宴太仆田卿宅》《宴光禄田卿宅》诸诗,姚贾诗人曾宴集田卿宅,如无可有《冬晚与诸文士会太仆田卿宅》,贾岛有《夜集田卿宅》等。
从以上的主题分类,我们大致可以得出以下两个结论。
首先,姚合的集会交往圈具有鲜明的群体性。通过分析姚合诗歌所存可考集会活动,我们可以看到与姚合集会交往最为频繁的诗人都来自姚贾诗人群体,其中最为常见的有诗人贾岛、无可、朱庆余和马戴。我们从中可以看到从元和末年到大和年间姚贾诗人群体通过集会形式最终从韩孟诗人群中分离出来,成为一个具有独立品质的群体流派,也能看到姚合在集会过程中所呈现的领袖意义。
其次,姚合的集会交往圈具有一定的封闭性。除了与姚贾群体内部成员的集会外,姚合与其他人员,特别是中晚唐之际有文学话语权者的联系并不多。在整个姚合诗歌中,姚合与白居易、刘禹锡都有来往,但这两位元和诗坛主将在进入长庆年间之后,其创作热情已经随着元和气象的衰歇逐渐暗淡,开始偏守于老旧的洛中文学中心,而在大和文学年间,长安诗坛几乎是一片寂静,年长的诗人或漂泊江南,或诗酒洛中,年轻的诗人如杜牧、李商隐此刻尚处在成长状态。也正是大和文学长安诗坛的衰飒,才突显出姚贾诗人群的意义,这也就导致姚合集会诗中那些有文学话语权者的缺位。但有一个现象值得我们关注,在姚合集会诗中出现的少数几个著名诗人中,张籍极为突出。姚合与张籍交往极为频繁,二人在集会中也有联系,如长庆四年(公元824年)林蕴赴邵州,姚合、张籍、朱庆余皆有送别诗;宝历二年(公元826年)朱庆余及第归越,姚合、张籍、贾岛也皆有送别诗。从张籍的文学性质来看,他的诗歌创作具有极强的兼容性,其诗歌穿梭于元白通俗诗风、韩孟奇崛诗风和姚贾清幽诗风之中,成为联通中唐时期三大诗人群的重要桥梁。
二、姚合集会诗与同题写作
送别、宿会、宴集既是姚合文学集会的主题,也是姚合文学集会的重要活动内容。但除了这些主题活动之外,姚合集会过程中还有更为细化的集会行为,如参禅、饮酒、寄隐、题诗等。其中,题诗无疑是最为重要和普遍的集会行为,故姚合才有“洛下攻诗客,相逢只是吟”(《洛下夜会寄贾岛》)、“满堂宾客尽诗人”(《晦日宴刘值录事宅》)的表述。
题诗在姚合诗歌中具有两个概念,一为题诗于壁,如《题大理崔少卿驸马林亭》云:“更看题诗处,前轩粉壁新。”又如《题崔驸马林亭》云:“莎台高出树,藓壁净题诗。”二是同题赋诗,在姚合参与的集会题诗中,多数作品题目相近、体式相同、主题相同。通过分析姚合集会诗的同题写作,一方面可观察到姚合集会诗在情感、风格上的细微特征,另一方面也能看到姚合是如何与其他集会文人进行诗歌的互动和竞争。
(一)姚合集会诗的模式写作与个性表达
姚合集会诗往往是在和其他集会文人共同构成的同题写作环境下完成的。相同的集会情境、相同的诗歌主题,甚至相同的人物关系,必然会造成诗人在写作过程中出现诗歌结构、意象安排、情感表达上的相似性,从而构成集会写作中的诗歌共响。但正如前文所述,文学进入到中古时代,文学创作已具有诗艺逞才的特点。从唐中宗时期宫廷文学活动中的沈宋之争,到元和年间的元白、韩孟酬唱之斗,都说明这样一个结果:文人在同题写作过程中更能激发其以诗歌彰显才华、以才华获取名声的创作欲望。因此,姚合在共响化创作中,也必然会基于自身表达惯性、尚新求异心理,追求在用韵、结构、辞采方面的个性表达。
如长庆三年冬韩湘赴江西,姚合、贾岛、朱庆余、无可、马戴等人集会送别,所作5首诗皆为五言排律,且所用韵部一致,韵字彼此相通,如5首诗中皆用“春”和“人”字,有4首用“新”字,3首用“频”和“津”字,2首用到“尘”“身”“苹”字。韵字位置也有一定相似处,如贾岛、无可、马戴诗皆在尾联用“人”字,姚合和马戴皆以“新”字为首联韵,而贾岛和无可皆以“津”为首联韵,可见用韵上具有极为明显的群体化趋势。同时,在诗歌写作路径上,5首诗都以送别作为起首,其中4首以相同的方式作结,如姚合“从容多暇日,佳句寄须频”、贾岛“欲凭将一札,寄与沃州人”、无可“鄱江连郡府,高兴寄何人”和马戴“自此钟陵道,裁书有故人”,都以别后友情来结束。但是姚合的表达方式更具个性,其他4位诗人在首联叙事点题之后,直接以韩湘赴江西路途为写作对象,从而侧重景物呈现和意境渲染,而姚合不仅关注路途景物,同时也结合送别场面,以“行装有兵器,祖席尽诗人”一句不仅写出韩湘的少年得志,也点出集会者的身份,从而建立一个更为立体宽阔的集会诗歌空间,也体现出姚合温厚细谨之心性。
又如宝历二年朱庆余及第归越,张籍、姚合、贾岛等人集会送别,有诗如下:
东南归路远,几日到乡中。有寺山皆遍,无家水不通。湖声莲叶雨,野气稻花风,州县知名久,争邀与客同。 (张籍《送朱庆余及第归越》)
劝君缓上车,乡里有吾庐。未得同归去,空令相见疏。山晴栖鹤起,天晓落潮初。此庆将谁比,献亲冬集书。 (姚合《送朱庆余及第后归越》)
石头城下泊,北固暝钟初。汀鹭潮冲起,船窗月过虚。吴山侵越众,隋柳入唐疏。日欲躬调膳,辟来何府书。 (贾岛《送朱可久归越中》)
在此集会写作中,张籍、姚合、贾岛所作五律具有极为明显的相似性,如皆从对面着笔,想象朱庆余及第归途及返乡情景。但细看三诗,姚合和贾岛诗同韵而作,张籍诗则非同韵,姚贾同韵中,还有“书”“疏”“初”三韵字相同,可见在同一集会中,姚合与姚贾诗人群体的成员在诗歌写作上更具相通性。但姚合与张、贾诗相比,亦具有一定个性化设计,如三诗中只有姚诗首句入韵,更重要的是在诗歌结构上,张、贾诗歌都选择了首联叙事、中二联写景、尾联言情的三段式结构,而姚合诗歌在颔联上没有直接以写景相承。也正是由于“乡里有吾庐”“未得同归去”等语出场,诗歌在表达上更具个人化情感,没有被模式化的送别场合所限制。
(二)姚合集会诗与姚贾的示范意义
作为中晚唐之际重要的文人群体,姚贾诗人群的建立始于姚贾元和年间的相识,后因姚合政治地位的升迁,逐渐成为大和文学时期最为重要的京城文人群体。姚贾诗人群成员身份较为多元,有步入国家中层管理阶层的官员,有沉沦下僚的官吏,有科场失意的举子,有初入诗坛的青年,还有佛教僧徒等。同时,成员诗歌艺术的成熟性也参差不齐,如姚合、贾岛与元和诗坛关系密切,其诗歌艺术大和时期逐渐成熟,而如刘得仁、马戴等诗人由于社会交往不够、可供吸收的创作资源不多,其诗歌尚处在草创形成阶段。因此,姚贾诗人群体的文学集会,也就成为姚贾诗歌创作示范、年轻诗人学习摹仿的重要空间,故闻一多《贾岛》一文说:“在古老的禅房或一个小县的廨署里,贾岛、姚合领着一群青年人做诗,为各人自己的出路,也为着癖好,做一种阴黯情调的五言律诗(阴黯由于癖好,五律为着出路)。”[4]
如董武归常州觐亲,姚合、贾岛、无可、马戴等人集会送别,有诗如下:
路歧知不尽,离别自无穷。行客心方切,主人罇未空。楚樯收月下,江树在潮中。人各还家去,还家庆不同。 (姚合《送董正字武归常州觐亲》)
相逐一行鸿,何时出碛中。江流翻白浪,木叶落青枫。轻楫浮吴国,繁霜下楚空。春来欢侍阻,正字在东宫。 (贾岛《送董正字常州觐省》)
暂辞雠校去,未发见新鸿。路入江波上,人归楚邑东。山遥晴出树,野极暮连空。何以念兄弟,应思洁膳同。 (无可《送董正字归觐毗陵》)
去觐毗陵日,秋残建业中。莎垂石城古,山阔海门空。灌木寒樯远,层波皓月同。何当复雠校,春集少阳宫。 (马戴《送春坊董正字浙右归觐》)
4首诗歌皆同韵,使用了韵字“空”,三诗押“中”“同”字,二诗押“宫”字,其中,贾岛诗歌押韵最为独特,不仅区别于其他3人首句入韵,且出现“枫”这一特殊韵字,而马戴诗最缺乏自由创意,其用韵乃至取象皆近于姚贾。
又如杜观罢举东游,姚合、贾岛、马戴等人集会送别,诗如下:
秋风离九陌,心事岂云安。曾是求名苦,当知此去难。辛勤程自远,寂寞夜多寒。诗句无人识,应须把剑看。 (姚合《送杜观罢举东游》)
东游谁见待,尽室寄长安。别后叶频落,去程山已寒。大河风色度,旷野烧烟残。匣有青铜镜,时将照鬓看。 (贾岛《送杜秀才东游》)
羇游年复长,去日值秋残。草出函关白,云藏野渡寒。鸿多霜雪重,山广道途难。心事何人识,斗牛应数看。 (马戴《送杜秀才东游》)
三首诗皆同韵,三诗皆押“寒”“看”二字,且都于结句押“看”字,马戴押韵皆同于姚贾。
可见,姚贾作为姚贾诗人群的两大支柱,自身在诗歌创作上具有一定的协同性,但也有一定的差异性,这对群内诗歌创作都具有范式意义,推动了群体诗歌内部的异质多元发展。
三、姚合集会诗与时代风气、个体性情
丹纳在《艺术哲学》中说:“要了解一件艺术品,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必须正确地设想他们所属的时代的精神和风俗概况。这是艺术品最后的解释,也是决定一切的基本原因。”[5]因此,时代环境就成为决定文学创作及其发展的重要外部因素。从宏观的大和时代文学来看,姚合的集会活动并非个案化存在,而是具有普遍性的社会、文学现象,如在大和时期,以白居易、裴度、刘禹锡等文人为中心的文学集会极为频繁。所以,姚合在大和时期的文学集会不仅有来自文学内部创作需求的推动,也有来自大和时期特定的时代精神、社会风气的外部浸染,还有源自姚合个体性情的相关因素。
大和年间乃中晚唐交替之际,其社会政治被一种压抑之气所包围。一方面渴望成为英主明君的文宗受到以懿安郭氏为代表的强大政治势力的包围,徒有政治诉求却无力改变日渐颓丧的政治趋势,另一方面政治中枢内部的权力博弈和意气竞争造成政治环境漂浮不定,这就导致文人——尤其是已入仕者的参政热情和家国意识趋于内敛,逐渐模糊化,所以尚永亮先生认为:“政局的变幻和党争的加剧,导致中唐后期文人对政治的避离以及对‘壶天’境界的追求。”[6]因此,大和时期的文人更多选择以个体适意为生存或从政的主要原则。反映在姚合的集会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姚合常以“政暇” “公事暇”来描述集会生成的环境因素,如《题长安薛员外水阁》:“政暇招闲客,唯将酒送迎。”我们又可看到姚合在集会诗中以“闲”来描述集会人物的生存状态,如《题田将军宅》:“栖禽恋竹明犹在,闲客观花夜未休。”《题郭侍郎亲仁里幽居》:“帝城唯此静,朝客更谁闲。”姚合笔下的“政暇”和“闲客”等语汇,一方面体现了自身无为疏懒的政治观念,另一方面也能看到大和时期文人社会政治热情的消沉和个体生存情趣的强化。
从姚合个体性情来看。姚合性情疏拙朴直,《寄贾岛浪仙》:“疏我非常性,端峭尔孤立。”《武功县中作》其二:“方拙天然性,为官是事疏。”从心理层面来看,姚合这种阴柔内敛的主体个性更会导致其对朋友、知音的渴望。在其集会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姚合在心理上对集会的依赖。《寄贾岛》诗云:“疏拙只如此,此身谁与同。高情向酒上,无事在山中。渐老病难理,久贫吟益空。赖君时访宿,不避北斋风。”姚合在此诗中塑造出一个性情疏拙、生性孤僻的自我形象,同时在“渐老”“久贫”的人生状态中寻求“此身谁与同”的共鸣,而“赖君时访宿”就成为人生寂寞、生存艰难的现状中的心灵慰藉。又《万年县中雨夜会宿寄皇甫甸》:“县斋还寂寞,夕雨洗苍苔。清气灯微润,寒声竹共来。虫移上阶近,客起到门回。想得吟诗处,唯应对酒杯。”在此诗中,“县斋还寂寞”成为文学集会发生的心理环境,而这种“寂寞”不仅与姚合个体性格的清冷相关,或与整个时代环境的消沉冷寂有一定关联。
总之,姚合集会诗是姚合诗歌的重要内容,也是其题材诗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其集会诗中,我们可以观察到姚贾诗人群的生成过程,也能关注到姚贾诗人群在大和时期的文学地位和影响。同时,姚合集会诗的发生、发展一方面源自姚合个体疏拙性情的内在推动,另一方面也是大和时期文人政治情感、家国意识消沉的文学表现。
[1][唐]姚合.姚合诗集校注[M].吴河清,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2]周绍良.全唐文新编[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0.
[3][宋]李昉.文苑英华[M].北京:中华书局,1966:1080-1086.
[4]闻一多.唐诗杂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32.
[5]丹纳.艺术哲学[M]. 傅雷,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7:11.
[6]尚永亮.“壶天”境界与中晚唐士风的嬗变[J].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3):82-90,128.
YaoHe’sGatheringPoemsandtheAssemblyofScholarsinthePeriodofDahe
ZHOU Heng
(CollegeofLiberalArts,JiangsuUniversity,Zhenjiang212013,China)
With the deep development of the function of poetry, gathering becomes an important space for the communication and poetry of the scholars. During the Period of Dahe, due to the depression of the spirit of the times and the shrinking of the literati ’s realistic feelings, the gathering poems became a common theme in the middle and late Tang Dynasty. Yao He’s gathering poems are based on the themes of farewell, host and banquet. In this kind of ritual writing, Yao He’s poems have the same pattern of writing, and individual expression based on individual literary ideas. Through the poems of Yao He, we can clearly understand the exemplary significance and leadership status of Yao He in the Literary Circle of Yaojia, and also observe the inner interaction between Yao He and Dahe Period.
Yao He; gathering poems; Dahe; the literary circle of Yaojia
10.15926/j.cnki.hkdsk.2017.06.008
I206.2
A
1672-3910(2017)06-0053-05
2017-03-29
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2016SJB750005)
周衡(1975— ),男,江西吉安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唐宋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