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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狄更斯小说父亲形象的负面性

2017-02-24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德斯伦理道德狄更斯

姚 瑶

(西南大学 文学院, 重庆 400700)

论狄更斯小说父亲形象的负面性

姚 瑶

(西南大学 文学院, 重庆 400700)

查尔斯·狄更斯是英国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他一生创作了多部经典的小说作品。细读其作品会发现其中的父亲形象多具有一定的负面性,这主要表现在功利至上,亲情淡漠;责任感的缺失;伦理道德意识淡薄等方面。狄更斯小说父亲形象负面性产生的原因,主要有作者自身和社会历史两个方面,而狄更斯对其的批判,则涵盖了家人、自身和社会等方面。

狄更斯;小说;父亲形象;负面性

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1812年2月7日生于朴次茅斯市郊,1870年6月9日卒于罗切斯特附近的盖茨山庄。狄更斯是英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继莎士比亚之后对世界文学产生巨大影响的英国文学家。狄更斯的创作是19世纪英国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他一生创作了15部长篇小说(其中一部未完成)和许多中、短篇小说以及杂文、游记等作品,反映了19世纪英国的风俗人情和社会状况,代表了19世纪英国文学的最高成就。

狄更斯童年屈辱悲惨的经历在他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这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父亲形象在狄更斯的作品中多呈现出消极的,甚至可以说是负面的特点,这表现在他们大都缺乏责任感和伦理道德意识,信奉功利至上,亲情淡漠等方面。本文从狄更斯小说父亲形象负面性的特点、成因以及作者对其的批判三个方面,以《董贝父子》、《艰难时世》、《大卫科波菲尔》三部小说为代表探析狄更斯小说父亲形象的负面性内涵。

一、狄更斯小说中父亲形象的负面性特点

狄更斯小说中所刻画的父亲形象多具有负面性的特点,如高傲的董贝、阴狠的摩德斯通、功利的葛擂硬等,虽然有的最终被爱所感化(如董贝、葛擂硬),但这仍然不能掩盖在这些人物形象身上占据主导地位的负面性特征。这体现出了作者潜意识中对于父亲的认知,同时也折射出了某些时代的印痕。下面将以三位父亲——董贝、葛擂硬、摩德斯通为例,具体加以论述。

(一)功利至上,亲情淡漠

狄更斯创作的时期,英国工业革命蓬勃开展,极大地促进了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在这样环境下的资本主义社会,金钱几乎支配一切事物,它主宰了人们的思想,使资产阶级变成了冷冰冰的、失去人类美好感情的人。他们一味地集聚资本,聚敛钱财,正如恩格斯所说的,资产阶级“除了快快发财以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别的快乐”,这就必然导致了功利主义盛行。除了对功利的热衷之外,资产阶级无暇顾及其他感情,亲情更不是他们所看重的,在董贝、葛擂硬和摩德斯通的形象中都体现出了这一特点。

首先来看董贝。在资本主义社会中,金钱支配一切事物。董贝作为一个资本家,拥有巨大的财富,自认为可以支配一切,因而成了一位极为功利冷漠的人物。金钱主宰了他本人的思想,使他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汲汲于功利而淡漠于亲情的人。董贝一味的追功逐利,妻子是他追逐利益的工具和摆设,他对她们没有纯粹的亲情可言,他已经把感情完全排除在视野之外,正如作者所说:“董贝父子公司经常经营皮革生意,但却从来不经营心的生意”[1](P2)。在董贝看来,功利至上,金钱万能,钱可以使人得到荣誉,使人畏惧、尊敬,并使人在其他人眼中看来权势显赫、荣耀光彩。总之一句话:“钱能做任何事情”[1](P113)。这种观点也体现在他对待两个孩子的态度上。他爱保罗,归根到底是由于他是董贝父子公司的继承人,他梦想着有一天他们父子联合起来创建出宏伟的业绩。换句话说,他爱保罗无关亲情,只是因为保罗能够和他一起追逐功利,积敛钱财。正是基于此,他才不喜欢弗洛伦斯,因为她不能为董贝父子公司创造收益。功利至上的思想完全操控了董贝,以至于他泯灭了亲情,成了一个异化了的人。

再来看葛擂硬。葛擂硬是资产阶级功利主义在政治思想领域的代表,是功利主义哲学的忠实维护者和践行者。他强调“事实”,运用他的一套“事实”原则来教育和熏陶他的子女和学生。而葛擂硬所信奉的这套“事实原则”,其本质就是当时盛行的功利哲学。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

“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的虔诚、骑士的热忱、小市民的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激发,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2]

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话一针见血地揭穿了葛擂硬“事实原则”的本质即为赤裸裸的“现金交易”,也即功利至上的思想。狄更斯在《艰难时世》中也指出:“葛擂硬先生哲学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什么都得出钱来买…人从生到死的生活每一步都应是一种隔着柜台的现钱买卖关系。”[3](P349)葛擂硬强迫露意莎嫁给比她大三十岁的庞得贝,就是根据隔着柜台的现钱交易原则出发的。不考虑女儿的意愿,一味地讲求利益交换,把女儿嫁给了一个她不爱的糟老头,葛擂硬思想的功利、亲情的冷淡已经昭然若揭了。

最后来看摩德斯通。《大卫科波菲尔》中一系列悲剧的形成都是金钱导致的,功利至上的思想影响了作品中的许多人物,而尤以摩德斯通为甚。爱弥丽的私奔是经受不起金钱的诱惑;卑鄙小人希普也是在金钱诱惑下一步步堕落的,然而二人最终或醒悟或得到惩罚。摩德斯通骗娶克拉拉是觊觎她的财产,之后又一条路走到底,以同样的套路骗娶了又一个年轻富有的女子,而且最终仍未悔悟。狄更斯从人道主义的思想出发,暴露了功利至上思想的罪恶,从而揭开“维多利亚盛世”的美丽帷幕,显现出隐藏在其后的社会真相。此外,摩德斯通是大卫的继父而非生父,对大卫没有什么亲情不难理解,然而他对大卫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其亲情乃至情感都淡漠到了一个极端的程度。可以说,摩德斯通功利至上、亲情淡漠的特点对其周围的人,尤其是大卫带来了深刻的负面影响。

(二)责任感的缺失

《董贝父子》中的董贝、《艰难时世》中的葛擂硬、《大卫科波菲尔》中的继父摩德斯通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责任感的缺失。作为父亲,他们没能尽到对于子女的责任,或是漠不关心或是方法错误。他们以个人利益为目的主宰着子女的前途和命运,对子女的人生造成了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缺乏责任感已然成为狄更斯笔下许多父亲形象的通病,董贝、葛擂硬和摩德斯通即为典型。

董贝是个贪得无厌的大资本家,儿女均沦为了他追逐利润的工具和摆设,他对他们没能尽到应有的责任。一方面,他喜爱他的儿子保罗,但这主要是因为他是董贝父子公司的继承人,他在他身上寄托着他的野心与期望,认为他“是命中注定要去完成一番伟大事业的”[1](P4)。他的这种“喜欢”与责任感无关,是充满功利性的。此外,董贝的父亲责任感的缺失还突出表现在他丝毫不关心孩子的精神与情感,一味拔苗助长,他将小保罗送进了布林伯博士的学校——“一个很大的温室,里面有一个催熟的机器在连续不停地运转。所有的孩子们都过早地成熟了”[1](P170),导致了小保罗的早夭。这整个的过程,如果说体现出了董贝作为父亲的责任感的话,那也是一种异化了的“责任感”,与父子之间天然的责任感有质的区别。另一方面,对于他的女儿弗洛伦斯,董贝则完全未能尽到一名父亲的责任。他长期冷落弗洛伦斯,以至于浑然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他毫不关心她的生活与成长,把她看作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后嗣,“这样的孩子只不过是一枚不能用来投资的劣币——一个坏孩子——仅此而已”[1](P4)。对待他的两个子女——这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人都尚且如此,董贝责任感的缺失可见一斑。

葛擂硬原是退休的五金商人,后来成为焦煤镇区域的国会议员,他是一个“专门讲究度量衡、专门会背乘法表”[3](P112),对其他任何事情却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的行尸走肉般的人,表面上冠冕堂皇,骨子里却无半点人性、缺乏责任感。葛擂硬坚持用他的“事实哲学”教育子女,以至于每一个小葛擂硬“从童稚时代起就受着训诫,象野兔似的被追来赶去。几乎在他们刚刚不要人牵能独立走的时候,就立刻被赶到教室里面去。”[3](P12)葛擂硬如此地“重视”孩子的教育,看似极具责任感,但五个孩子成天被关在牢房似的教室里,被数字、概念等种种“事实”塞得昏头胀脑,儿童的天真、幻想全遭扼杀,全被拔除,失去了童年的欢乐,思想空虚,感情贫乏,最终成了精神上畸形、病态的人。这样的结果,有力地控诉了葛擂硬:作为父亲,他一味地向孩子灌输“事实”,全然不顾孩子情感、想象方面的需求,最终导致孩子的病态,这是他异化的责任感的表现,换句话说,这是他责任感畸形的结果,也属于责任感缺失的一种。

摩德斯通是个凶狠、残暴、贪婪的商人,是大卫童年的灾星,他的性格特点是极端冷酷和残忍,毫无责任感可言。作为大卫的继父,他凶狠贪婪,冷酷无情,对大卫的态度言行、点点滴滴均体现出了他责任感的极度匮乏。小说文本中写道他对大卫就像“蛇对一只可怜的小鸟施加的魔力”[4](P47),在他的持续虐待之下,大卫“变得呆笨、执拗和孤僻乖戾了”[4](P47)。更有甚者,摩德斯通还残忍地离间大卫与母亲的关系,导致二人日渐疏远。在作品中,狄更斯借大卫之口愤怒地控诉道:“他们讨厌我;他们面孔铁板,冷若冰霜,一味对我不理不睬…他容不下我这个人。我相信,他是挖空心思想把我甩掉,并借此甩掉他对我应尽的责任——他到底还是志逞愿随了。”[4](P126)摩德斯通企图“甩掉”他作为父亲应尽的责任,并且成功地付诸实践,可见他责任感的缺失达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

(三)伦理道德意识的淡薄

《董贝父子》、《大卫科波菲尔》、《艰难时世》中父亲形象的负面性还体现在伦理道德意识的淡薄方面:高傲冷漠、残暴贪婪、功利无情等,从反面教育人们应该行善和爱。

董贝是一个冷酷无情、僵硬呆板、装模作样、炫耀金钱的人物,从本质上来说,董贝作为人,已经与资本同一了。他失去了人的本质,只是资本的化身。狄更斯在作品中描述道:“他那对人冷淡、与人疏远的性格既没有寻求过一位朋友,也没有找到过一位朋友”。[1](P58)在保罗受洗的那一天,不仅教堂里寒气逼人,而且在董贝随后举行的宴会上摆着的食物都是冰冷的,与餐桌上的整个气氛一致,作者都不禁感叹:“他很可以作为一个冰冻的绅士的样品,挂在俄国集市上去出卖啊﹗”[1](P71)总之,狄更斯通过夸张的细节描写,将董贝置于冰霜的包围中,把他描写成一位十足的没有人性的冷血动物,这一切的恶德,充分表现出董贝的资本化和道德品质的单薄。同时,对于子女他也缺乏人伦之情。他丝毫不考虑小保罗的感受,一味拔苗助长,导致了小保罗的早夭;弗洛伦斯则丝毫没有得到父爱,一直被董贝冷落和漠视。董贝伦理道德意识的淡薄可见一斑。葛擂硬是一个专讲“事实”的人,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除了“事实”关系外没有别的,因此,伦理、道德、感情、幻想、仁爱、娱乐之类这些与“事实”无关的东西是要不得的,统统应该清除。基于这个铁的原则,他只许用“事实”来教育孩子。他告诫别人说:“我要求的就是事实。除掉事实之外,不要教给男孩子和女孩子其他任何东西。只有事实才是生活中最需要的。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培植,一切都应该连根拔掉。”[3](P3)他断言:“要锻炼有理性的动物的智力就得用事实:任何别的东西对他们都全无用处。”[3](P3)葛擂硬既然只许保留事实,其他一切都得连根拔掉,这就必然导致他伦理道德意识的淡薄。他的好友庞得贝比他的女儿露意莎大三十岁,年龄完全可以做露意莎的父亲,而且与露意莎之间也没有爱情,但葛擂硬仍然强迫露意莎嫁给了庞得贝,丝毫不顾伦理道德规范的约束。值得一提的是,庞得贝与葛擂硬也是一丘之貉,为了宣扬他的艰苦创业,他胡说自己是个孤儿,甚至不允许他的亲生母亲在焦煤镇上露面,将母亲一人丢弃在小乡村中,每年仅付给三十磅的赡养费。由此可见,伦理道德意识淡薄在当时并不是一个个别的现象。

摩德斯通属于“一切向钱看”的典型,为了追求金钱利益,他可以不顾一切伦理道德规范,甚至泯灭人性。一开始大卫就以儿童独有的敏感与灵性对追求母亲的那个冷酷、残暴、贪婪的商人摩德斯通怀有敌意,当摩德斯通虚情假意地伸手拍拍大卫时,他发现那只手放肆地碰到母亲的手,便生气地把它推开。在摩德斯通兄妹俩严密的监视与夹逼之下,大卫和母亲的生活“面面相觑,那种绝望的神情,实在凄惨”。[4](P47)摩德斯通在父子、夫妻关系中所表现出来的伦理道德意识的淡薄由此可见一斑。然而,这还不是全部,作品中还叙述到由于大卫在被摩德斯通毒打时自卫性地咬了他一口,他便吩咐克里克尔学校的老师在大卫的脊背上挂一个“当心他。他咬人”[4](P65)的牌子,这对大卫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深的伤害,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瞧牌子上的字。对于一个少不更事的儿童都如此地残忍、冷酷、锱铢必较,摩德斯通的行为已经达到了不道德、灭人伦的程度。摩德斯通缺乏作为一个父亲和一个丈夫应具备的伦理道德意识,在他身上看不到父亲的慈爱,丈夫的关爱,没有爱心和同情心,他和他姐姐一直折磨大卫母子,造成了大卫童年的苦难。可以说,摩德斯通的伦理道德意识的淡薄在大卫的人生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总体上来看,《董贝父子》、《艰难时世》、《大卫科波菲尔》三部小说中父亲形象均不同程度上体现出了功利至上,亲情淡漠;责任感缺失;伦理道德意识淡薄等负面性特征,但又各有侧重。在功利至上,亲情淡漠一点上,董贝、葛擂硬表现尤为突出,摩德斯通则有所不同。董贝、葛擂硬都是由于功利至上思想主导了他们的头脑才导致他们亲情乃至情感的淡漠,而摩德斯通除了受功利至上思想的影响外,还由于继承了摩德斯通家族固有的阴郁、冷酷、残暴的品性,二者结合,才导致了他亲情的淡漠。在责任感的缺失一点上,摩德斯通表现得极其严重,他不仅虐待妻子,还毒打孩子,其责任感缺乏得几近于无,而董贝和葛擂硬则还不至于有这样的行为表现。最后,在伦理道德意识淡薄一点上,董贝、葛擂硬和摩德斯通均有所表现,但持续时间不同。董贝和葛擂硬最终受到女儿的感化而幡然悔悟,认识到自身伦理道德意识的淡薄并有改正的倾向,而摩德斯通则自始至终都执迷不悟,没能意识到自身伦理道德的缺陷。三部作品中父亲的负面性形象有共性,而共性之中又存在独特的个性,由此可窥见作者狄更斯艺术塑造的高水平。

二、狄更斯小说中父亲形象负面性的成因

(一)作者方面原因:童年的阴影

童年,对一个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形成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童年的经历和所受的伤害往往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狄更斯童年的痛苦经历对其生活和创作的影响是巨大的。1812年2月7日狄更斯出生于英国朴茨茅斯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父亲约翰·狄更斯是海军部军需处的职员,待遇优厚,但他的挥霍和糊涂的头脑常使这个家庭陷于拮据。约翰·狄更斯也成为了狄更斯后来小说中那些不称职的父亲和不中用绅士的原型。

为逃避债务,狄更斯一家不停地搬家,5岁时全家搬到占丹,10岁时又搬到伦敦。这样的情形发展到1824年,父亲终因债务问题锒铛入狱。那时的英国有一种“债务人监狱”的制度,一个人如无力还债就有可能被监禁于此,直至还清债务,期间全家都得作陪入住监狱。父母带着家里最小的孩子住进伦敦马萨尔席监狱,而12岁的狄更斯则被送到伦敦华莱士鞋油厂当学徒,和满地板跑的老鼠、小混混般的孩子挤在一起,每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强度与成年人无异,且食宿条件奇差无比,薪酬极低。即使成年后,狄更斯只要经过伦敦那家工厂的原址,仍会忍不住泪水四溢。

成名之后,他对这段经历绝口不提,就连最亲近的人都从不透露,一直到他创作《大卫科波菲尔》,才向世人吐露出这段屈辱的经历。父亲入狱,他被迫在鞋油厂打工的悲惨遭遇给狄更斯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创伤,虽然父母健在,但由于家计窘迫,双亲对他的境遇和前途颇为疏忽,所以狄更斯成为了所谓“情感上的孤儿”,由此而形成了一种孤儿意识,对于父亲的负面认知也从此而来。父亲形象的这种负面性在他之后的许多作品中都表现了出来。

(二)社会历史原因:时代的通病

狄更斯的创作也折射出时代的影子,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功利至上、伦理道德意识淡薄、责任感缺失等特点是资产阶级的通病。作为19世纪英国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狄更斯生活和创作的时期,正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时代前期。维多利亚时代(1837—1901)被后世的史学家称为英国的“黄金时代”。此时的英国工业高度发达,无论从政治、经济还是文化上整个大英帝国都呈现出上升之势,一时之间,仿佛人人都憧憬着“远大前程”。但这也是一个自相矛盾的时代,正如狄更斯所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5]。社会繁荣的背后,现实的阶级矛盾也逐渐加深,统治阶级疯狂追求利润,想发横财,而工人们则失业无家可归,两极分化的现象日益严重。在当时对整个中产阶级思想发生了巨大影响的功利主义哲学认为:人类活动的根本动机是自利,理想的社会应让最大多数人获得最大的幸福,它强调了个人利益和个人发展的自由,提倡民主政治和发展教育,注重功利,讲求务实。

作为一名具有高度现实责任感的作家,狄更斯自然而然地将当时社会上影响广泛的这种功利主义哲学思想真实地反映进了他的作品之中。董贝、摩德斯通、葛擂硬这三个父亲形象的身份都是商业资产阶级(董贝拥有董贝父子公司,摩德斯通经营摩德斯通·格林拜酒业公司,葛擂硬原是五金批发商人),他们形成功利至上的思想,淡漠于亲情也就不难理解了。在功利至上思想的指导下,资产阶级一味追求金钱,企图实现利益的最大化。在《董贝父子》中,小保罗问父亲“钱是什么?”[1](P112)董贝回答“钱能做任何事情”[1](P113),这一论断道破了资本主义社会金钱万能的本质。它诱发、助长了人们的贪欲,久而久之,便演变成了种种社会罪恶的根源,伦理道德意识淡薄、责任感缺失等社会弊病一一显现,这在狄更斯的作品中也体现了出来。

三、狄更斯对父亲形象负面性的批判

(一)负面性父亲与家庭悲剧性结局

狄更斯小说中父亲形象的负面性对其家人造成了诸多不良影响,导致他们要么早早死去,要么历尽苦难而生不如死。通过这些悲惨的结局,狄更斯对父亲形象所具有的负面性旗帜鲜明地展开了批判。

《董贝父子》中董贝将董贝父子公司的利益作为衡量万物的中心,女儿不能为公司创造利益便受到他的漠视,儿子在他的扭曲的人生哲学的教导下备受折磨,年纪轻轻便死去了。可悲的是,保罗的早夭并没有使董贝幡然悔悟,反而促使他更讨厌他的女儿。第一任妻子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后死去没有给他带来悲痛,第二任妻子不堪忍受他对她情感与尊严的践踏而与人私奔。原本完整的家庭四分五裂,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由董贝造成的。《艰难时世》中的葛擂硬信奉的功利主义哲学也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女儿露意莎被迫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三十岁的糟老头,婚后精神上备受折磨,还差点出轨;儿子汤姆赌博成性,竟沦为盗贼而逃往海外,最后死在异地;妻子被压在身上的“事实”折磨得极度衰弱,没有一点活气。这些恶果的形成,葛擂硬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大卫科波菲尔》中的摩德斯通功利、贪婪,将幼小的大卫送去做童工,致使他历尽磨难;大卫的母亲也在摩德斯通兄妹的折磨下早早死去。由此可见,小说中父亲形象负面性对家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带来的伤害是严重的,而狄更斯由此对其的批判也是强烈的。

(二)负面性父亲与自身悲剧性结局

除了从家人方面展开批判外,狄更斯在小说中还从人物自身方面对父亲形象的负面性展开了深刻批判。具有负面性的父亲形象最终无一不是以孤独、失败收场,通过他们自食恶果的结局,狄更斯表达了对于他们的深切批判。

董贝一味追求功利,漠视亲情,以至后来众叛亲离,似一抹孤魂般飘荡在破落的公馆中;葛擂硬最终痛苦地意识到他所信奉的功利主义哲学的失败,感觉他“脚下的地面也似乎变得不稳固了”[3](P271);摩德斯通最后越发凶狠乖戾,“很不得人心”[4](P698),也“遭到不断的惩罚”[4](P698)。

(三)负面性父亲与不良社会影响

狄更斯小说中父亲形象的负面性受到社会历史环境的影响而形成,反过来也对社会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父亲形象的功利至上、亲情淡漠,伦理道德意识淡薄等负面性的特点在当时的英国社会是具有代表性的,狄更斯将它们提炼了出来,并以生动的艺术形象加以表现,向人们展示了其造成的恶果,揭示了它对社会的危害性,实现了对这些负面性特点的批判的同时也完成了对当时种种社会弊病的深刻批判,最后达到如鲁迅先生所言的“引起疗救的注意”[6]的效果。

值得注意的是,狄更斯小说中父亲形象所体现出的负面性特点也能够对当代社会生活中的人们起到一定的警示作用,帮助人们更好地认识父子关系这一具有普遍意义的问题,对现代人正确处理父子(女)关系问题、子女成长教育问题等都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1] 狄更斯.董贝父子[M].吴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1.

[2]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53.

[3] 狄更斯.艰难时世[M].胡文淑,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78.

[4] 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M].李彭恩,译.北京:燕山出版社,2007.

[5] 张世梅,田祥斌.狄更斯笔下的孤儿形象[J].青海师专学报,2000,(1):47.

[6] 鲁迅.鲁迅全集(第七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83.

责任编辑:余朝晖

2095-4654(2017)02-0079-05

2016-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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