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与共鸣
——查慎行与浙派关系考论
2017-02-24周燕玲
周 燕 玲
(新疆师范大学a.文学院b.西域文史中心,乌鲁木齐830017)
疏离与共鸣
——查慎行与浙派关系考论
周 燕 玲a,b
(新疆师范大学a.文学院b.西域文史中心,乌鲁木齐830017)
在当前清诗研究领域,许多学者将查慎行归为“浙派”的成员。实际上,查慎行与浙派始终处于疏离状态,查慎行与浙派的核心成员厉鹗、金农等人,相互之间并不推重、认同,在诗歌风格上,查慎行与浙派诗人也相去甚远,将查慎行列为浙派并不符合文学流派的认定标准。从人生范式与人格品行来说,查慎行的在朝与厉鹗的在野,虽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选择,但二人人品与诗品中所表现出的“稳惬”与“诡谲”,均为康雍时期文化专制下的产物。在神韵之风笼罩的康熙诗坛,查慎行与厉鹗都独立于主流诗风之外,他们的诗作都有着共同的宋诗气质,在追求盛唐之音的诗坛,可谓异端,为清诗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就这个角度而言,查慎行与浙派又有共鸣。
清诗;查慎行;浙派;厉鹗
一、“浙派”之涵盖范畴及古今认识差异
“浙派”作为一种诗歌流派的称谓肇端于清中叶,一直沿用至今,是公认的清代最大的宗宋流派。然而对于“浙派”之涵盖范畴,今人所认同的浙派与清人不同。
清人所言“浙派”其内涵是什么呢?陈仅的《竹林答问》载弟子问:“近时外人,于吾浙诗有之称,以厉樊榭为之祖,不知何以有此语?”[1]陈文述《樊榭山房怀厉太鸿》云:“太鸿名鹗……孤冷幽隽,诗品最高,学者宗之称焉。”[2]吴清鹏又云:“吾杭诗多出杭堇浦、厉樊榭两先生世称为。”[3]可以看出,清人所言浙派,是专指以厉鹗为核心的诗歌流派,以宋诗为宗。袁枚《随园诗话》卷九亦云:“吾乡诗有浙派……盖始于宋人而成于厉樊榭。”[4]320《仿元遗山论诗》又评厉鹗云:“小雅才兼大雅才,僧虔用典出新裁。幽怀妙笔风人旨,浙派如何学得来。”[5]洪亮吉《道中无事,偶作论诗截句二十首》之十二亦云:“近来浙派入人深,樊榭家家欲铸金。”[6]可以看出,厉鹗是名至实归的在浙派领起者,在其周围聚集着一个有着共同诗学风尚的诗人群体。浙派成员杭世骏云:“吾乡之诗,清微萧淡,以樊榭为初祖。”[7]
上述关于清人对浙派的评论,均未提及查慎行,①查慎行(1650—1727),字悔馀,浙江海宁人。初名嗣琏,字夏重,后更名为慎行,号他山,又号查田。晚筑初白庵以居,时称初白先生。有《敬业堂诗集》《周易玩辞集解》《苏诗补注》等著作传世。“清诗六大家”之一。而是指以厉鹗为核心的诗歌流派。厉鹗(1692—1752),字太鸿,号樊榭,别署南湖花隐、西溪渔者,浙江钱塘(今杭州)人。厉鹗在扬州马曰馆、马曰璐兄弟的“小玲珑馆”寄居达三十年,周围聚集了很多浙江籍诗人,如杭世骏、符曾、吴锡麒等都是其中成就较大者,而厉鹗是这些士子中风雅的主持者。
清诗史上“浙派”这一称谓用于诗歌流派,专指以厉鹗为核心的一批浙江籍诗人群体。但在今人视野中,“浙派”的内涵逐渐扩大。最具代表性的张仲谋《清代文化与浙派诗》中提出浙派之“一祖三宗”之说,所谓一祖三宗,即以清初“黄宗羲”为浙派初祖,以康熙朝之查慎行、雍正时期的厉鹗与乾隆朝的钱载为“三宗”。朱彝尊因为“反宋”,书中在《被误作浙派创始人的朱彝尊》一节中,将其摒弃在浙派大门之外。①张仲谋《清代文化与浙派诗》(东方出版社,1997年)列举黄宗羲、吕留良、吴之振、高斗魁、叶燮、查慎行、查嗣瑮、郑梁、万斯同、万斯备、杭世骏、厉鹗、全祖望、金农、丁敬、胡天游、汪师韩、吴颖芳、汪沆、陈章等为浙诗派成员。朱则杰在《清诗史》又将朱彝尊亦归入浙派,今人对浙派的范畴界定上亦存在差异。
张仲谋所言属于“广义上的浙派”,可概指松散的诗学群体,大凡诗人有共同的地域特征,且存在着共同的诗学倾向——“宗宋”,均可以“派”相称,广义的“浙派”几乎可视为清代浙江区域诗歌流变史。而就创作风格而言,这些诗人之间差异较大。仅就查慎行而言,其与浙派始终处于疏离状态。
目前没有异议的浙派(也就是“狭义的浙派”)的核心成员,主要有杭世骏、厉鹗、金农、丁敬、胡天游、汪师韩、吴颖芳,汪沆、陈章等。其中厉鹗、金农属于浙派的核心成员,这是古今学者认同的。
二、由一桩公案看浙派成员对查慎行的态度
《金寿门诗集自序》记载了这样一段公案:“岁乙巳,客于泽州陈幼安学士四载,相国午亭留咏殆遍,即中条、王屋,无处不大胆题诗也。学士叹曰:君乡查翰林是吾后进,兔园挟策,吾最薄之。”[8]《梧门诗话》亦有记载:“(金寿门)乙巳秋,客于泽州陈幼安学士家四载,学士叹曰:‘君乡查翰林,是吾后进,兔园挟册,吾最薄之。’”[9]陈幼安名壮履,泽州陈文贞之子,康熙丁丑庶吉士,官至翰林侍读学士,乙巳即雍正三年(1725),初白入词馆在康熙四十二年(1703)癸未,故于幼安学士得称后进,午亭公之归也在康熙五十年辛卯,查慎行的集中有《题王石谷午亭山村图》之作,也有与壮履之父的唱和诗,但无一字提及陈壮履。壮履缘何讥讽查慎行,今已不得而知,但金农将其记于自序中,可以看出他对此言是认同的。
翁方纲对此提出不满:
今观《寿门自序》所述学士之言,谓查翰林“兔园挟册,吾最薄之”者,在学士之诗所诣深浅,不得而知;至于寿门虽短章精妙,不必以初白限之,若夫大篇可传之作,焉能企及初白,而自序中辄引陈学士偶及之语,且其自序又曰“吾于过去诸佛,未尝瓣香”,盖不肯屈就前人如此。然文章千古之事,岂论先后久近哉!充是说也,杜、韩、苏、黄,寿门亦将弗让欤?初白之诗,虽不敢比于杜、韩、苏、黄,而其取路之正,根柢之深,继往开来,近日一作家也。岂可蔑视![10]
不仅金农,厉鹗亦是如此。厉鹗身为查慎行之同郡晚辈,在当地应当有着很大的知名度,相互之间却没有任何交往,况且厉鹗与初白之外孙沈廷芳,②《樊榭山房集》中有厉鹗与沈廷芳交游诗作《寄沈椒园观察莱州》(沈廷芳有和作《次韵奉答厉樊榭见寄》)、《沈椒园待御寄和移居诗用韵奉答四首》、《岁除得沈椒园山东书》诸作,厉鹗还有《沈椒园诗序》,可证二人之交游。族侄查为仁均有密切往来,③《国朝畿辅诗传》云:“莲坡尝学诗于初白庵主,又与厉太鸿、杭堇浦……诸君子游。”(陶梁,卷二十九,清道光十九年红豆树馆刻本)不与查慎行相交,有可能是厉鹗等并不认可查慎行的诗风。
查慎行对厉鹗又是什么态度呢?翻检《敬业堂诗集》未找到二人有任何交游痕迹。《敬业堂文集》中有查慎行为厉鹗等人的《南宋杂事诗》所作序言,此外他还为《南宋杂事诗》的藏书处题写了匾额。④参见赵昱《春草园小记》云:“二林吟屋……予与意林读书处,昔沈乐城、符药林、袁南垞尝假馆焉。雍正癸卯甲辰间,共赋南宋杂事诗……藏弆楼上额为初白先生书。”(《爱日堂吟稿》,《丛书集成续编》本,第九十一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南宋杂事诗》是厉鹗与同郡诗侣沈嘉辙、吴焯、陈芝光、符曾、赵昱、赵信等七人合撰。
查慎行作此序时已七十高龄了。他为《杂事诗》作序并非因为厉鹗之请求。厉鹗非《杂事诗》的组织者,赵氏兄弟为此群体之盟主。再看查慎行《南宋杂事诗序》:
钱塘符幼鲁、吴尺凫,仁和赵功千、意田兄弟,与郡中同学七人,相约为《南宋杂事诗》……以余所见,符、吴两家,绚者若云锦,淡者若云烟,亦既领异标新,目不暇给。[11]55
查慎行该序推举符曾、吴焯二人,认为“领异标新,目不暇给”。只字未提七人中声名最著的厉鹗,这应当可以说明厉鹗与他没有交游,或厉鹗之诗亦未进入其审美视野。
查慎行《卓蔗村诗序》有云:“余衰病杜门,学殖荒落,时未废诗。姻亲朋友,有不鄙而往教者,往往饮予之欲,摩挲老眼,必终卷而后已。”[11]51初白晚年居乡里,亲戚朋友常常来请教诗法,许多晚辈门生,不远万里前来求学,查慎行“必终卷而后已”,奖掖后辈,乐此不疲,此时厉鹗亦在杭州,距离不远,而彼此集中均无一唱酬之作。初白之诗终于雍正五年(1727),是时金农已四十一岁,厉鹗已三十六岁,近在咫尺的厉鹗等人却从未与之有过交流。翁方纲对此亦有微词,他批评厉鹗等人说:“若非失于请益前辈,则岂失于汲引后贤耶?学问之道,以平心得师为善,无取于各树帜以开党同伐异之渐,此尤学者所当知者。”[12]4
查慎行谦和博采,而厉鹗性格孤高,王昶评之曰:“性情孤峭,义不苟合。”[12]4查慎行与厉鹗之间,并不相互推重、认同,而这种局面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厉鹗等浙派成员本身对查慎行的主动疏离。
三、浙派与查慎行诗风的差异
浙派诗人的风格与查慎行大相径庭。
从诗法渊源上说,厉鹗精研宋代文史,熟知宋代掌故,其治学、作诗的主要关注点却主要在南宋。查慎行诗宗杜甫,于宋代则调和南北宋,关注苏轼、黄庭坚、陆游等诗坛大家,厉鹗则诗学小家,主要是南宋的永嘉四灵、姜夔,因此气局显得狭小,风格清幽。符曾字幼鲁,号药林,为查慎行及门弟子,诗审美情趣最嗜姜白石。晚清王礼培说:“谈宋派者,仅查初白、厉太鸿孤鸣其间。初白俭啬而芜缓,太鸿獧细而虚骄。其于苏之超迈空灵,黄之钩深致远,概乎其未始有闻。”[13]818又云:“太鸿袭取南宋之靡,不能振刷恢豁。时宋体方为一世诟病,学之者鲜,知之者稀。”[13]818今人钱仲联先生意见与之相似:“当时全国诗坛,正是为昌言盛唐的格调派所独霸,而厉氏却借径于宋人,由陈与义以上溯王、孟,刻琢研炼,幽新隽妙,对那种脑满肠肥的伪唐诗,有洗涤腥膻的作用。”[14]
查慎行与浙派最重要的差异在于诗歌艺术上。查诗以白描著称,他自述自己的诗艺宗旨时说:“诗成直达目所睹,老矣焉能事文饰。”[15]432(《自题庐山纪游集后》)他认为诗歌应当乘兴而发、直书所见,以抒发胸臆为目的,不需要华丽的辞藻来涂饰。他说,“诗成亦用白描法,免得人讥獭祭鱼”[15]1627①《东木与楚望叠鱼字,凡七章,连翩传示,再拈二首以答来意》《敬业堂诗集》续集卷三《馀生集上》。,“宁取平易,勿取艰涩生新”[16]。 然而其摒弃的“獭祭鱼”“艰涩生新”则恰好是浙派代表厉鹗的特点,厉鹗在用典方面将这一特点发挥到了极致。袁枚对于厉鹗的用典特色说:
吾乡诗有“浙派”,好用替代字,盖始于宋人,而成于厉樊榭。宋人如“水泥行郭索,云木叫钩辀”,不过一蟹一鹧鸪耳。……樊榭在扬州马秋玉家所见说部书多,好用僻典及零碎故事,有类《庶物异名疏》、《清异录》二种。[4]320
这段话相当准确地概括说明了厉鹗诗典用事的特异之处。对照袁枚对查慎行的评价,二人之差异更明晰可见。袁枚云:“查他山先生诗,以白描擅长。将诗比画,其宋之李伯时乎?”[4]258查慎行与厉鹗在对待用典的态度上是截然不同的。厉鹗作诗,其病在书卷支撑而窒息情感。查慎行虽以读书力学倡于同道之间,作诗时却并不卖弄学问,几乎不用典故。
诗歌境界上,查慎行诗雅正浑厚,厉鹗则典丽幽隽;查慎行题材广阔,现实生活,风土人情无所不有,厉鹗诗则注重对内部心灵的开掘。王丹墀《题菽原堂诗集三首》亦云:“浙诗在国朝,作者称极盛。……樊谢擅典丽,初白取醇正。”[17]厉鹗之诗够“清”够“幽”而不够“厚”,而“厚”则是查诗的特点之一。查慎行的笔力更能伸展延宕,虽然他与厉鹗同是浙江人,却豪放多于幽秀。翁方纲评点《樊榭山房集》有云:“诗必酣放乃见精微,若流入单窘,则其中正复何有耶?”[16]厉鹗诗集缺少的“酣放”,在查慎行诗集里就可能变成“多余”的弊病。可以看出二人诗风在“宗宋”的外表下,有着天壤之别。
除了厉鹗之外,还有一个显著的例子就是符曾,他虽为查慎行之及门弟子,其诗美观念、创作取向都与乃师大不相同。查慎行诗得力于苏、陆为多,诗宗白描,流利妥帖,而符曾所推崇的则是南宋姜夔,向往一种“深情孤诣,拔出于风尘之表,而不失魏晋以来神韵,淡而弥永,清而能腴。”[18]的超脱清雅之美,这些与查氏诗风正是南辕北辙。
《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卷》将“文学流派”解释为:“文学发展过程中,一定历史时期内出现的一批作家,由于审美观点一致和创作风格类似,自觉或不自觉地形成的文学集团和派别,通常是有一定数量和代表人物的作家群。”[19]审美观点一致与创作风格的类似被视为流派形成的关键。陈文新对文学流派成立的标准进一步论述道:“流派分为两种:一种是由文学社团发展而成的流派;一种则是在一个或几个代表作家的吸引下,形成了一个具有共同创作风格的作家群,研究者据以归纳出的文学流派。无论是由文学社团发展而成,还是由研究者归纳而成,其成立标准其实是大体一致的,即必须具备三个要素:流派统系、流派盟主和流派风格。……而流派风格是文学流派的基本标志。……没有独特的流派风格,就没有流派。”[20]可见,风格对于文学流派的形成具有决定性意义,这是大多数文学批评家之共识。因此,仅从风格而言,我们可以说查慎行并不属于浙派。况且作为浙派的核心成员厉鹗等人,并不认同查慎行诗作,虽同处一郡,但却从未有过交游,况有“兔园挟册”之讥,基本可以认定,查慎行与浙派处于主动疏离的状态。
四、查慎行与厉鹗的共鸣
查慎行与浙派诗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范式与人格品行,浙派诗人多有政治疏离心态与诗歌的“野逸情调”。厉鹗正是这样的典型,康熙五十九年(1720)中举人,时年29岁。但自此以后,功名便再无上进。乾隆元年(1736)荐举博学鸿词科,又以答卷规格不符而被黜。十二年依例待选县令,应铨入都,行至天津而中途折返。从此以后放逐四海,寄情山水。浙派的其他成员也有着浓厚的在野特质,他们几乎是清一色的布衣寒士。正是这些人格特点,造就了浙派不合时宜的“拗”与“怪”,相对于传统诗教传统,实是清代“盛世”时期诗界文苑自持离立之势,与王权鼎兴之文化气象,构成别样的景观。
查慎行则一直汲汲求进,然而却屡试不中,饱受煎熬,直到康熙四十一年(1702)十月,查慎行五十三岁时,才受人举荐,入直南书房。虽然晚遇恩荣,“七年供奉入乾清,三载编摩在武英”(《自题癸未以后诗稿四首》),但他却如履薄冰,身心疲惫,满心待归。他虽然没有浙派的在野文人气,但在心态上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将对现实的不满化作理性和克制,通过压抑自身个性来控制自我;他虽从未陷入浙派的“拗”、“怪”之途,但其诗“几于无一字不稳惬”[21],也使得其诗歌显得“稳妥”有余,“狷狂”不足,缺少了狂放精神。这一人格,也就造就了查慎行的部分诗作的韵味不浓,走入枯寂一路。如董沛云:“浙中诗派流弊滋多,冲淡如初白,而其失也枯……幽秀如樊榭,而其失也僻。”[22]王礼培云:“初白俭啬而芜缓,太鸿狷细而虚骄,其于苏之超迈空灵,黄之钩深致远盖乎其未始有闻。”[23]从这里可以看出,无论是查慎行的“冲淡”还是厉鹗的“幽秀”,走上极端后,所呈现出的“枯”、“僻”,都具有与盛世不和谐、寒俭之态。
厉鹗的“诡谲”与查慎行的“稳惬”,均为康雍时期文化专制下的产物。查慎行与厉鹗生活在康乾盛世,但满清王朝的极端专制以及个人“有才无命剧堪嗟”的人生遭际让这两位文学巨子似乎看透了世事,呈现出与盛世不符的音符。
康雍诗坛,神韵之风笼罩,查慎行与厉鹗,都独立于这一主流诗风之外,未逐其后尘。他们的诗作都有着共同的宋诗气质,在追求盛唐之音的时代,可谓异端。厉鹗作为查慎行之后,唯一能与主流诗风——“神韵”、“格调”相分庭抗礼的厉鹗,与查慎行有着共鸣。查慎行追求平淡的美学境界,曾说“诗之淡,在脱不在易”[24],指出“至味淡乃全”(《初登惠山酌泉》),在诗歌创作中,使用白描的手法,较少藻饰粉彩。查慎行说:“诗成亦用白描法,免得人讥獭祭鱼”(《东木与楚望叠鱼字,凡七章,连翩传示,再拈二首以答来意》续集卷三《馀生集上》),他主动摈弃绮丽词句,追求平淡自然,“宁取平易,勿取艰涩生新”(卷下,王建《原上新春》)。然而这一风格发展到极致,有的时候也呈现出与厉鹗的相似。晚年查慎行耽于佛教,更是呈现出“清”、“淡”的特点,当时就有人看到了查慎行诗歌的另一面,如清人沈寿榕评查慎行诗云:“刊尽皮毛清到骨,寒潭秋月总无尘。”[25]这与厉鹗的风格暗合。
查慎行、厉鹗都在被“神韵”“格调”庙堂诗风挤压的诗径上苦心经营,在受制极深的“盛世”文化思想许可的羊肠小道上踽踽而行。邱炜萲《五百石洞天挥麈》有云:“新城王渔洋力宗唐音,范围一世学之者几无以自见性情,钱塘厉樊榭出,乃主张宋诗,为教以救渔洋末流之弊,后人因以浙派尊之。”[26]其脱离神韵迷雾,为清诗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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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enated and Response:The Relationship with Zha Shenxing and The Zhe School
ZHOU Yan⁃linga,b
(a.School of Literature;b.Center of Western Literature and History,Xinjiang Normal University,Urumqi 830017,China)
In the current research of poetry in the Qing Dynasty,many scholars listed Zha Shenxing as a member of“the Zhe School”,actually,Zha Shenxing was alienated from the Zhe School,and didn’t contact with Li E and Jin Nong.Zha Shenxing was different from the Zhe School poets with respect to the poems art.It is not appropriate that list Zha Shenxing on a member of the organization of the Zhe School poets.However,from the aspect of life experiences and personality character.Whatever Zha Shenxing’s official or Li E’s nonoffice although were different life choices but The two poets’s personality and poetry style of“balanced”and“singularity”,that was the result of cultural despotism.During Kangxi period the verve was the fashion Zha Shenxing and Li E were independent of the mainstream style,On the dynasty when the poetry pursuit to the High Tang,their poem’s artistic style both venerated the Song Dynasty poem,can be called heterodoxy From this perspective,Zha Shenxing has response.with the Zhe School.
poetry in the Qing Dynasty;Zha Shenxing;Zhe School;Li E
I206.2
:A
:1009-1971(2017)01-0092-05
[责任编辑:郑红翠]
2016-10-20
周燕玲(1982—),女,广东梅州人,副教授,博士,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