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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灼《碧鸡漫志》研究述评

2017-02-23徐利华马兴祥

河北经贸大学学报(综合版) 2017年4期
关键词:词学研究

徐利华,马兴祥

(河北经贸大学 文化与传播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61)

●文学与语言学研究

王灼《碧鸡漫志》研究述评

徐利华,马兴祥

(河北经贸大学 文化与传播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61)

王灼《碧鸡漫志》自南宋刊刻以来,后世书目多有著录,笔记、词话中屡见征引。建国以来,越来越多研究者致力于该书的研究。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研究的论文和专著大量涌现,涉及著者生平、版本系统、词学思想等诸多问题。

王灼;《碧鸡漫志》;研究成果;词学思想;词源;词乐;流派

王灼《碧鸡漫志》是一部重要的词学著作,自南宋刊刻以来,后世书目多有著录,笔记、词话中屡见征引。建国以后,随着词学研究的兴盛,该书备受学界关注。围绕《碧鸡漫志》而展开的关于词的起源、作家风格流派、词调考证等问题的讨论,都是词学研究的重点和热点。笔者对相关学术成果进行述评,力求清晰地呈现出学界对王灼《碧鸡漫志》的研究脉络。

自王灼《碧鸡漫志》行世之后,至清代词学大兴,对该书的关注代不乏人,体现在书目著录、文献征引、内容考辨等方面。

宋明学者对《碧鸡漫志》多有著录,最早是在南宋理宗淳祐十年(1258年),赵希弁《郡斋读书志·附志》的“别集类”中录有:“《颐堂先生文集》五十九卷,《碧鸡漫志》一卷,长短句一卷,祭文一卷。右王灼晦叔之文也。灼,遂宁人,尝佐总幕,故赵公为之序。《漫志》可以见乐府之源委。”[1](卷五下)所记《碧鸡漫志》为一卷本,并指明其主旨是论“乐府之源委”。之后,明代张丑《真迹日录》载:“《碧鸡漫志》,宋王晦叔名灼所著。灼,别号熙堂,尚有《糖霜谱》七篇行世,最为详悉。吾家旧藏祝希哲手录《漫志》一册,止有上中下三卷,而无卷首、总论。按元人陶南村《说郛》所载,具有总论,第后逐改,稍加删削。当会同两本,以全晦叔之旧文,亦一快事。记此以俟。”[2](卷五)张丑提到陶宗仪《说郛》本和祝允明手抄本,并比较两本的同异。其中,祝允明所抄应为五卷本中的后三卷。曹学佺《蜀中广记·著作记》中“集部”载:“《颐堂集》,宋王灼字晦叔,号颐堂,遂宁人。文词古雅,隐居不仕,复著有《碧鸡漫志》十卷,《糖霜谱》一卷。”[3](卷九十八)所记《碧鸡漫志》为十卷本。

到了清代,随着词学复兴,对该书的著录遂多,评价尤高。钱曾《读书敏求记》中“子部”的“杂家类”载:“王灼晦叔客寄成都碧鸡坊之妙胜院,追记词曲所由起,作为此书。予暇日辑词目一卷,自十六字至二百四十字,止调凡八百余,沿波讨源,自谓差胜于《花草粹编》等书。惜乎词学失传,末由考调之何自而名,视此书有余愧耳。”[4](卷三)钱曾肯定了《碧鸡漫志》在词调考证上的重要价值,但他将此书归入“子部”的做法,却颇受后人诟病。《皇朝通志·校雠略》云:“宋王灼《碧鸡漫志》详述曲调源流,《读书敏求记》误入子部,今校正入词曲类。”[5](卷一百十二)《四库全书总目》亦云:“《碧鸡漫志》本词品,而皆入子。编列失次者,尤不一而足。”[6](P745)指出钱曾在书目分类上的失误。

在清代,大多数人将《碧鸡漫志》归入“集部”。《钦定续文献通考·经籍考》中“集部”的“词曲类”著录有“王灼《碧鸡漫志》一卷”,并按云:“是编详述曲调源流,自古初至唐宋声歌正变之由,于此可见大概。”[7](卷一百九十八)《四库全书》亦将该书归为集部“词曲类”中的“词话之属”,并在《总目》中作了颇为精到的评述,肯定其在乐曲考古上的重要价值,叹美其在考辨《霓裳羽衣曲》《虞美人》《河满子》等曲时持论之精核详慎,同时也指出其论《念奴娇》《盐角儿》等曲时存在的失误。[6](p1826)

除书目著录之外,在一些笔记、词谱和词话中,对《碧鸡漫志》也多有引用。南宋洪迈《夷坚志》中“王彦龄舒氏词”“清平乐六词”“紫姑白苎”“周美成楚云词”“惠柔侍儿”“莫少虚词”六条均引自《碧鸡漫志》。[8](P1519-1522)清代《钦定词谱》中考证《凉州曲》《伊州》《水调歌》等词调渊源时,也多有引用该书的材料。[9]对于《碧鸡漫志》的理论价值,前人已有所认识。清人胡薇元《岁寒居词话》云:“是编上自古初,至唐、宋声韵递变之由,次列…二十八调,一一溯其沿革。…灼乃核其名义,正其宫调,以著倚声之所自始。”[10](P4036)论及王灼对词调考订的贡献,吴衡照《莲子居词话》云:“诗余名义缘起,始见王灼《碧鸡漫志》;至明杨慎《丹铅录》、都穆《南壕诗话》、毛先舒《填词名解》,因而附益之。”[10](P2418)指出“诗余”之说对后世学者影响至深。

值得一提的是,一些明清学者对书中内容进行考辨。如王灼在解释乐曲《盐角儿》得名时,曾引《嘉祐杂志》中梅圣俞“市盐于纸角得一曲”一说。明人方以智《通雅》中云:“盐,即曲之艳也。…与“艳”同,谓如吟、行、曲、引之类,正是曲前之艳。”[11](卷二十九)辨明王灼对“盐”之解释有误。方以智又云:“琵琶曲有《绿腰》,本作《录要》,后转呼《绿腰》《六幺》”,指出“王灼专主《绿腰》,破《录要》之说,总属附会。”[11](卷三十五)又如王灼以唐明皇所作《春光好》为夹钟宫,属二月律。清代《钦定词谱》中提出,《春光好》曲本有太簇宫和夹钟宫两调,而明皇所作可能属于太簇宫,从而对王灼的说法提出修正。[9](P178)张德瀛在《词征》中认为王灼以“黄钟羽”即“般涉调”并不确切,实则般涉调按唐律为太簇羽,而按宋律则为黄钟羽。[10](P4108)另外,王灼据李商隐诗考知乐府诗中“东家王为王昌”,吴衡照在《莲子居词话》中提出疑义:“惟以东家王为王昌,唐人诗皆然,终未知所据耳。”[10](P2457)

民国时期,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碧鸡漫志》的版本校勘。据岳珍《王灼〈碧鸡漫志〉版本考》一文介绍,1914年,沈曾植因明天一阁抄本破损,付人修治,据知不足斋刻本加以校正,作跋以记其事:“右天一阁抄本,前阙后烂,不可复触手,爰付陈生修治。校知不足斋刻本,是正十余字,甚快意。甲寅冬月记。逊公。”1924年,傅增湘以知不足斋本《碧鸡漫志》为底本,据丛书堂本为校本,进行勘正,其跋语云:“甲子十月廿九日据丛书堂写本校过。沅叔。”1927年,张宗祥据六种明抄本重校《说郛》,由上海商务印书馆排印出版。该本收入的《碧鸡漫志》删除了五卷本第二卷全卷和第一卷中的六条,对保留下来的各条亦作若干删削,重新编排各条次序,并增拟了条目。[12]

在建国之前,关于《碧鸡漫志》的研究成果并不算多,却弥足珍贵。通过书目著录,我们既能了解该书版本流传情况,又能从分类归属中看到前人对该书性质的认识。笔记、词话中屡见征引,证明了该书对后世词学的深远影响。前人对其内容的考辨为唐宋词调的研究提供了宝贵资料。民国学者的版本校勘,也为新时期的研究作了良好铺垫。

建国以来,越来越多研究者致力于王灼《碧鸡漫志》的研究。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研究的论文和专著大量涌现,涉及著者生平、版本系统、词学思想等诸多问题。

(一)王灼生平与著述

王灼早年短期为吏之后,一直隐居不仕,关于他生平行迹的史料极少,学界对其生卒时间的考证多有分歧。李孝中《王灼生平爵里考辨》一文考证,王灼生于政和元年(1111年),乃遂宁府小溪县人。[13]谢桃坊《王灼事迹考》一文考证,王灼生于元丰三年(1081年),约卒于绍兴三十年(1160年)前后。[14]之后,刘安遇、胡传淮曾撰《王灼事迹补考》一文对谢文有所补正。[15](P178-180)钱建状《王灼生年新证》一文提出,王灼生于崇宁三年(1104年),卒于隆兴元年(1163年)以后。[16]岳珍先后撰写《王灼行年考》[17]、《〈碧鸡漫志〉作者王灼生卒年补考》[18]等文,考证王灼生于崇宁四年(1105年),卒于淳熙八年(1181年)秋以后。

一些学者将研究视角投向王灼的文学创作,如岳珍《王灼诗文辑佚》一文钩稽出诸家漏辑的王灼诗、文十二篇。[19]近年来,涌现出一批专门研究王灼的硕士论文,如陶丽丽《王灼及其作品研究》[20]、肖燕《王灼研究》[21]、赵引霞《王灼及其文学创作研究》[22]等,在全面梳理王灼生平、交游、思想的基础上,研究其文学创作情况,对诗、词、文、赋皆有论述。

从目前研究来看,关于王灼的生卒年,诸家之说分歧较大,有待确考。21世纪之前,研究王灼文学创作的成果相对较少,对其词学思想的讨论大都限于《碧鸡漫志》一书。近年来,一些学者已经认识到这一点,将研究视角聚焦于《颐堂词》和《颐堂文集》。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深入的研究思路,只有与创作相结合,我们方能对其词学思想作更为全面而准确的解读。

(二)《碧鸡漫志》的版本与校勘

关于《碧鸡漫志》版本系统的梳理,一直是研究者勤于用力的问题。如《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碧鸡漫志〉提要》将五卷本、一卷本和明钞《说郛》本进行比较,指出一卷本及明钞《说郛》本比五卷本所少的,只是第二卷及第一卷的一半而已。[23](P101)岳珍《王灼〈碧鸡漫志〉版本考》介绍了各种版本的刊刻、序跋、校勘和存留情况,并考索出最早宋刻本刊行于南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年)。[12]丁霞《王灼〈碧鸡漫志〉的编撰研究》一文,也对其成书、流传与版本情况进行分析。[24]

一些学者着力于《碧鸡漫志》的校理勘正,唐圭璋在编撰《词话丛编》时将《碧鸡漫志》收入其中,以知不足斋本为底本,加以标点,订正部分错字和避讳字。[10]《中国古代戏曲论著集成》也以知不足斋本作底本,对其中二十五处进行商讨和更正。[23]岳珍《〈碧鸡漫志〉的校改及其价值》一文广泛搜罗《碧鸡漫志》海内外藏本,对《词话丛编》本作全面校理,纠正其在翻刻传抄过程中产生的错误,校改王灼本人的文献错误,并重拟通行本的个别条目。[25]之后,刘安遇、胡传淮《王灼集校辑》[15]、岳珍《碧鸡漫志校正》[26]、李孝中、侯柯芳《王灼集》[27]、江枰《〈碧鸡漫志〉疏证》[28]等著作相继出版,为理论研究奠定了基础。

(三)《碧鸡漫志》的词学思想

王灼《碧鸡漫志》中所蕴含的词学思想是新时期学界关注的焦点,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词源论。对于王灼词源论,学界评价不一。一些学者持否定态度。杨荫浏《中国古代音乐史稿》一书认为,王灼提出歌曲起源于人心,是以思想感情为第一性,带有唯心主义色彩。[29](P448)蔡钟翔等人《中国文学理论史》一书认为,王灼提出诗词同源,是否定诗词的区别。他对诗与歌同源而异流的发展过程是了解的,但他否定了这种发展。[30](P518-519)邓红梅、侯方元《南宋词研究史稿》一书也认为王灼从诗词同源理论出发,在否定以香艳婉约的女性美为词体之本色的同时,也否定词与诗在表情达意的功能与风格等方面的区别,从而忽视了当时词体发展的现状。[31](P27)

更多学者则倾向肯定王灼词源论,如谢桃坊《中国古代音乐文学史的考察——〈碧鸡漫志〉简介》一文指出,王灼受儒家诗教的影响,吸收古代诗乐自然论,将主体心志视为诗的本源。他的历史观念很强,是将词体放在音乐文学的发展过程中加以审视。[32]颜翔林《论〈碧鸡漫志〉的词学思想》一文也对王灼的词源论进行细致解读:一是从哲学的宇宙生成论和主客体相分的二元论来看文艺的问题,将精神视为艺术产生的源泉;二是以富有历史感的眼界考察词的起源、发展;三是澄清原先有关词的概念的混乱;四是承袭儒家的文艺观,肯定词的社会功用,并对音乐具有对精神主体的审美提升作用予以积极评价;五是肯定词的认识功能和情感特征。因此,他是站在较高的理论视点上,采用系统综合的方法讨论词的起源问题。[33]

很多学者看到,王灼词源论意在提高词的地位。顾易生等人的《宋金元文学批评史》一书认为,《碧鸡漫志》追本溯源,谓歌曲起于人之心声,而上古诗歌、汉魏晋代乐府与唐宋之词曲实为一脉相承的发展,这就把词提高到与诗同等地位。[34](P613)段学俭《〈碧鸡漫志〉在宋代词论中的位置》一文认为,王灼提出诗词同源而异流,这样就摆脱了诗教思想和小词观念的两面夹击,为卓然自立的词学理论体系建立了纲领。[35]

朱崇才《词话史》一书谈到王灼词源论对后世的深远影响,指出他较早提到词的起源问题,对词的起源的母体、时间、机制、源流等问题作出自己的判断,其描述的思路及用语为后人所接受,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公式化的“歌曲发展史”,这一共识在随后的许多词曲序跋中得到广泛沿用。[36](P61)

关于王灼词源论,只有将其放置在更宏阔的理论背景下方能进行准确评价。早在北宋,苏轼已经提出“微词宛转,盖诗之裔”[37](P1943),王灼的诗词同源论与此说一脉相承。到王灼生活的时代,随着词之地位的提高和题材的拓展,诗词同源是当时很多人的共识,而他的词源论正反映出南宋词体的发展。有的学者认为王灼否定了诗词的区别,这样的观点未免武断。苏轼亦主诗词同源说,但从其诗、词创作的对比中,我们不难看出他对词的特质有多么深刻的认识,这一点在王灼《颐堂词》中同样可以得到印证。再结合王灼的词乐观、“词主性情”说以及对词调的考证来看,强调诗词之别,才是《碧鸡漫志》的理论归宿。

2.词乐观。对于王灼词乐观,学界的认识同样存在分歧。杨荫浏认为,王灼视诗为歌曲的主体,视音乐为从属诗的副产物,没有认识到诗和音乐作为一种独立存在的艺术形式而能产生其独特的作用,流露出“信而好古”的偏向。[29](P448-449)这一观点并没有得到多少支持,大多数学者认为,王灼词乐观较为通达,顺应了词体发展的潮流。杨海明《论王灼的词学观点》一文指出,王灼是以复古为革新,其“先制词、后声律”的词乐观点实际是对苏轼革新词体在理论上的解释和支持。[38]谢桃坊《唐宋燕乐歌辞的历史考察——论〈碧鸡漫志〉的主旨及其意义》一文也认为,王灼明确地辨析了古今音乐文学之别,由此阐明曲子词与音乐的特殊关系。他虽然存在复古思想,但对词乐关系的变化抱着变通的现实的态度。[39]

一些学者就王灼词乐思想是否存在矛盾展开讨论,李孝中《传统规范与求实精神——王灼〈碧鸡漫志》试论》一文指出,王灼的词乐观存在矛盾:传统观念使他认为今人作词本末倒置,求实眼光使他看到今人之举正确,不能改易。[40]《南宋词研究史稿》则认为,今不及古,是就“性情的抒发”而言;古今各有所尚,是就“曲拍”而言。二者只是论述角度不同,不存在矛盾。[31](P76)

很显然,研究者的评价标准往往会受时代风气的影响。杨荫浏《中国古代音乐史稿》的宋代部分完成于20世纪60年代,他对王灼的批评,带有明显的时代烙印。随着社会风气的开放、词学研究的深入、评价标准的多元化,后来学者对王灼的评价更趋客观公正。

3.词的教化论。关于教化思想在王灼词论中的地位,研究者们莫衷一是。李孝中认为,强调词的教化作用,是王灼论词的根本点。基于这一点,他要求词的内容雅正,风格刚健高雅。[40]但段学俭认为,在王灼的词论中,政教功能并不是核心问题。他把音乐形式和家国兴亡之间的神秘联系剥离开来,在他看来,政教功能只是词的效用,抒写性情才是词的根本。[35]

一些学者着眼于研究王灼教化论所产生的思想文化背景,如《中国文学理论史》一书指出,王灼受儒家诗论的影响,重视词的政教功能,反映出南宋前期儒家思想对词的干预大大加强。[30](P521)路成文《王灼〈碧鸡漫志〉词学思想探析》一文指出,王灼对词教化功能的认识,既与传统诗教有密切联系,又是针对当时词坛状况提出来的。体现有二:一是认为古今歌曲皆应当具备教化功能,不满于宋代歌坛的竞逐新声、独重女音、词尚婉媚等不合古道的现象;二是对柳永、李清照作猛烈批判。[41]

4.词本性情论。王灼论词标举性情,很多学者对其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作了阐述。《中国文学理论史》一书认为,王灼的词本性情论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强调“自立与真情”,并因而激赏苏轼,对于纠正北宋后期那种局限于描写艳情、片面追求形式上的缜密典丽的词风,正是对症下药。[30](P519-520)姚锋《〈碧鸡漫志〉中的音乐美学思想》一文也认为,王灼的“主情”论突破了封建理学保守的音乐美学思想,在当时社会环境下具有一定的历史意义。[42]

有的学者侧重于挖掘王灼“性情”说的内涵,段学俭指出,王灼对情性的理解十分广泛,他既欣赏苏轼派的“豪放”,也赞美周邦彦派的“婉约”。但他对情性的表达方式作出要求,反对三种倾向:柳永的浅近卑俗,李清照的轻巧尖新,王彦龄的滑稽无赖。他标举“性情”,实际上开辟了探寻词的审美理想的新途径。[35]颜翔林认为,王灼以“情性论”构成自己词学的核心,从创作论看,他认为“情性”为诗词之本,而“文采”为文艺之末;从词体观看,他认为词体应服从于创作主体的思想情感,“以词就音”属于对词体的片面认识。[33]

王灼既强调词的教化功能,又提出词主性情,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结合他的《颐堂词》来考察。与其诗多感怀时事之作不同,《颐堂词》中一百二十多首词,大多以恋情为主,风格细腻婉转。从中我们不难看出,王灼虽深受儒家诗教的影响,但他也清醒地看到词与诗在功能、题材上的不同,提出“性情”说正是基于他对词之特质的认识,而这才是其词论的根本点。

5.词的作家流派论。王灼在《碧鸡漫志》中品评六十余位词人,并大致分为柳体、苏体、滑稽派、婉丽词风等派别。杨海明认为,王灼已有“流派”的观念,能够明晰地把苏轼豪放词派与柳永婉约词派划分开来,且具有兼收并蓄的鉴赏眼光。[38]张丹卉《王灼〈碧鸡漫志〉词学批评理论研究》一文,对王灼词体流派意识产生的基础、流派划分及其标准等问题进行探讨。[43]

一些学者进一步指出,王灼对作家流派的划分是与对词史发展的描述相结合的。段学俭认为,王灼不仅在努力说明词史的变迁,且在尝试捕捉词史变迁的内在联系。他在词人间影响研究的基础上建立自己的词派论,以词派来体现变迁中的连续性。这是词学批评史上第一次用流派的方式较为全面地表述词史,具有重大理论价值。[35]谢桃坊也指出,王灼重视重要词人的艺术渊源及其影响,具有词人群体的概念。通过对重要词人风格源流的分析,他已认识到宋词发展过程中某些内部的联系。[32]

6.雅词论。关于王灼雅词论,研究者们多有阐述,对其体现、成因、意义作了深入探讨。杨海明认为,王灼“雅词论”立场,集中反映在他对“鄙俗”词风的猛烈攻击上。其“崇雅”思想产生于理学炽盛的时代,在皇帝的倡导下,南宋“雅乐论”甚为盛行。在当时词坛上,反俗主雅一直是个很突出的话题。[38]

王灼所谓的“雅”,究竟是指词的音乐,还是指词的内容?学界众说纷纭,观点可分为以下三种:

第一种认为:不仅与音乐有关,也包含对内容风格的要求。颜翔林指出,王灼所谓的“雅”,首先是强调词的音乐美,其次是心仪于更多文人气质与书卷学养的词的内蕴,体现出知识阶层的思想情感与审美趣味。[33]王水照、熊海英《南宋文学史》一书也指出,王灼不仅是从音乐的角度来区分雅郑,而且在品评作家作品时,也表现出鲜明的抑俗崇雅的倾向。[44](P407)

第二种认为:完全是音乐上的概念,与词的内容风格无关。迟乃鹏《谈王灼〈碧鸡漫志〉的审美标准——兼与颜飞林先生商榷》认为,王灼所谓的“雅”,指雅乐,是一个乐律和乐类的概念,相对“郑声”(即俗乐)而言,与词的审美标准无涉。[45]

第三种认为:是侧重于文学风格而言。朱崇才指出,宋代雅乐、燕乐之分与词曲的关系已经不大。王灼对“雅郑”的论述,实际上是有关道德评价的风格论,而并非纯粹是音乐问题。[36](P61)

王灼雅词论是和“中正”说相连的,何谓“中正”?颜翔林认为,王灼所谓“中正”概念,受到儒家中庸思想的影响,但将之具体化为词之创作音乐美感的规定性。其内涵有二:一是“中正”之气,二是“中正”之音。[33]迟乃鹏则认为,王灼“中正”说是继承扬雄、魏汉津等人的思想,完全是就音乐而言,“中”是指“中声之律”,而“正”是指“正声之律”。[45]

宋代词坛上出现的雅词论,确实与雅乐复兴有密切关系。但认为王灼的“雅”完全是音乐的概念,却有失偏颇。宋代统治者虽热衷于乐律的讨论,但他们最终目的并非是要恢复三代两汉之古制,而是要在思想上给民众灌输一种雅乐的观念:雅正、中和、平淡、适度,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统一思想、协调秩序。在宋代,雅乐被观念化之后,渗透进文学、艺术等各个方面,由此形成了一种审美趣味和思维方式。就词学而言,无论是王灼,还是沈义父和姜夔,他们的雅词论都不只是停留在音乐的层面,也包涵对作品内容风格的要求。

7.词调考证。王灼的词学思想也反映在词调考证中,关于其考证方法的独到之处,吴熊和《唐宋词通论》一书指出,王灼是从源流上来论证唐宋乐曲的演变,其方法有三:一辨明曲体;二辨明宫调;三辨明词体。王灼尤重在辨明古乐府和今乐府之别,声诗和长短句之别,唐调和宋调之别,这三点对于考证词曲的源流演变很重要。[46](P414-415)

王灼词调考证的重要价值,历来为学界所公认。段学俭认为,《碧鸡漫志》通过词调考证,证实词与诗、唐代曲调与宋代曲调的种种差异,由此提出填词既是文章之事、更是乐章之事,这是该书的理论归宿。[35]王德埙《〈碧鸡漫志〉——南宋乐曲考古的发轫之作》一文指出,王灼重视古曲流变,认识到保存古乐的曲调对声乐作品传承的意义,与当代乐曲考古学有着共通的基点。《碧鸡漫志》对当代乐曲考古中的敦煌琵琶乐和宋代音乐的研究,是极为重要的音乐史料。[47](P385)

一些学者根据新发现的资料对其所论词调进行补正。如饶宗颐《词集考·词评类》中论《碧鸡漫志》时指出,书中所述《文溆子》条,并见唐赵璘《因话录》、段成式《酉阳杂俎》所记俗讲僧文溆事;又谓“俗讲不可晓”,案敦煌发见今列伯希和目三八四九号卷子背面,有俗讲仪式一段。[48]

综上所述,目前学界对王灼《碧鸡漫志》的研究已取得丰硕成果,但仍有许多尚待开掘之处。王灼、沈义父和张炎等人涉及到一些共同的理论命题,将之进行比较研究,不但有助于我们准确定位王灼的词学思想,而且能对南宋词学的发展脉络有更清晰的认识。另外,书中提到的《清平乐》《雨霖铃》等词调曾传入朝鲜半岛,韩国现存文献中多有记载,有的词调还有乐谱传世。充分运用这些域外文献,必将极大地推动对王灼《碧鸡漫志》的研究。

[1]赵希弁.郡斋读书志·附志[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2]张丑.真迹日录[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3]曹学佺.蜀中广记[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4]钱曾.读书敏求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5]嵇璜,等.皇朝通志[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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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嵇璜,等.钦定续文献通考[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8]洪迈.夷坚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1.

[9]王奕清,等.钦定词谱[M].北京:中国书店,1983.

[10]词话丛编[M].唐圭璋编.北京:中华书局,1986.

[11]方以智.通雅[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12]岳珍.王灼《碧鸡漫志》版本考[J].文献,1999(1).

[13]李孝中,侯柯芳.王灼生平爵里考辨[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1992(4).

[14]谢桃坊.王灼事迹考[J].文献,1992(1).

[15]王灼.王灼集校辑[M].刘安遇,胡传淮校辑.成都:巴蜀书社,1996.

[16]钱建状.王灼生年新证[J].古籍研究,2004(卷上).

[17]岳珍.王灼行年考[J].词学,2003(14).

[18]岳珍.《碧鸡漫志》作者王灼生卒年补考[J].西华师范大学学报,2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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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iews on Studies of Wangzhuo's Book"The Records of Music from Bi-Ji"

Xu Lihua,Ma Xingxiang
(School of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HeBei University of Economic and Business,Shijiazhuang 050061,China)

The records of music from Bi-Ji was quoted frequently in notes and comments since it was published,quotes appeared in poetry repeatedly.Since the founding of new China,more and more scholars have studied it with more efforts.Especially since 1980's,there have been emerged many articles and research findings which are about the author's history,the editions of the book and the thoughts of Ci poetry.

Wangzhuo,The Records of Music from Bi-Ji,research result,thoughts on Ci poetry,etymology,music of Ci poetry,school

I207.23

A

1673-1573(2017)04-0031-06

2017-10-17

教育部青年基金项目“宋代雅乐乐歌研究”(13YJC751064)的研究成果

徐利华(1976-),女,汉族,湖南衡阳人,博士后,河北经贸大学文化与传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宋代音乐文学。

艾 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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