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海德格尔与老子研究“相遇”
2017-02-23何玉国
何 玉 国
(天津财经大学 人文学院,天津 300222)
学界有关海德格尔与老子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者之间思想关系的探讨,或实证性的“影响研究”[1](P297~314),或思想相似性的“平行研究”,如海德格尔对“无/有”思想[2](P30~41)、“语言/道说”[3](P439~454)等思想观点和看法,都与老子有很多相似之处。总体而言,中国学界关注海德格尔与老子之关系研究渊源甚早,成果卓著。[4](P2-10)
本文在借鉴学界已有“海德格尔与老子”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选择以“当海德格尔与老子研究‘相遇’”,而不是“当海德格尔与老子‘相遇’”,其原因在于,本文最后落脚于对“时下的老子研究”的成果、思路和方法的省思,不是“海德格尔研究与老子研究”的“中西比较”研究。
鉴于海氏理论繁复丰厚,并非拙作可以容纳,本文选取海德格尔在1959年的一篇题名为《从一次关于语言的对话而来》(以下简称《对话》)[5](P86~145)的文章,作为凭借和切入端点①,以对照—反观逻辑为线,表达对时下老子研究的一点看法,谨希就教于方家。
一、反观老子研究:欧洲概念是否必要和合适?
(一)对照:欧洲概念及其全球化的现实
日本有众多学者借助“欧洲美学”来考察日本艺术。海德格尔认为,美学思想源于欧洲,与东方思想格格不入。[5](P87)日本学者认为,欧洲的美学思想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必要的概念”。
但是,“用概念来思考美学或哲学”有效吗?面对海德格尔的反问和质疑,日本学者认为,对比欧洲思想,我们是“无能的”[5](P87),“我们的语言缺少一种规范力量,不能在一种明确的秩序中把相关的对象表象为相互包涵和隶属的对象”。
那么,我们就因此必须去“追求欧洲的概念系统”吗?如果有必要,那么是否合适?是否恰当?[5](P88)
日本学者认为,在以技术和工业化为标志的全球化的今天,我们必须“追求欧洲的概念系统”。海德格尔也认为,“欧洲的表象方式及其概念”对我们的诱惑是巨大的,一是欧洲语言有“规范能力”——源于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之间的详细区分而产生的“把相关的对象表象为相互包涵和隶属的对象”的能力;二是我们自身的“文化自卑”。二者互为表里,互为因果,“诱惑”被“地球和人类的完全欧洲化”的进程所挟持着[5](P101),逐渐达到和形成今天所谓的以西方思维方式为核心的“思维方式全球化”。
(二)反观:欧洲概念全球化的文化戕害
那么,“欧洲概念”是什么呢?《对话》一文并没有给予详细地说明和界定,不过,海德格尔在他处另有表述。其实就是基于“感性”与“超感性”二元论,但由于“超感性”决定“感性”的存在,其根本又是一种一元决定论,在这一“二元对立”过程中,前者决定后者,后者依附于前者,“其间高一等的命题是从属于逻各斯,所以是一种高级呈现,反之,低一等的命题则标示了一种堕落”[6](P79)。这在解构主义大师雅克·德里达看来就是“逻各斯中心主义”[7](P11),这就是欧洲语言的“规范力量”。
而非西方国家却把这种“逻各斯中心主义”(即“理性”)的“规范力量”完全偶像化、极端化,顽固地坚持“用欧洲语言来表达所探讨的事情”[5](P89),“把所谈的一切都欧洲化了”,其结果是,“欧洲式的”“道说”“摧毁”了“去道说所讨论的内容的可能性”[5](P90),最终导致其它地区诸如东亚艺术的真正本质被彻底掩盖,把自我的丰厚传统和优秀文化“贬低为某种不确定的和乱七八糟的东西”[5](P88)。并且丢弃在另外一种所谓“格格不入”之中。[5](P100)
二、老子书写经验:体验回—溯与路径依赖
那么,有没有摆脱“欧洲概念”的影响和陷阱的可能呢?能不能如海德格尔所说的“重新开启”“道说所讨论的内容的可能性”?对照海德格尔《对话》原文,反观老子书写经验,本节就此问题做一番检讨。
(一)对照:用“欧洲概念”“格义”非欧洲文化之根本不可能
基于以上所述,海德格尔认为,原本欧洲和东亚在很多方面的“比较研究”和“对话交流”是不可能的。[5](P90)
反观我们的老子研究也不无如此,老子《道德经》是否有“结构体系”?是否有“本体论”?是否存在“形而上学”?在近代老学研究中,这些基于“欧洲思想和哲学”的名词和标准而形成的“问题”②,一直是学界用来“框置”、“缕析”、“割裂”于老子文本的“思想聚焦”。从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1919年上卷)、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1934),到新近出版的有关老子研究的专著(述)③,这些问题一直在老子研究中占据了上风。
按照西方哲学理论,“本体论”既是“基础”、“基石”,又是“本原”和“源泉”。[8](P20)在此基础上,又因为理论本身的普适性、“超越性”指向,即产生了“形而上学”。两者相互勾连成体,就形成了“结构体系”。参照这一思路,大多数学者以《道德经》第一章为老子形而上学总纲,为老子演绎出了“曰客观实有形而上学论,或曰综合解说论,或曰境界形而上学论,或曰价值形而上学论”的结构体系 。[9](P113~118)但此类研究,显然是丧失了老子“言道”本身所具有的那种特有的灵动和“理趣”。[10](P48~53)同时,是不是也等于把老子原本“务虚”的“道”完全实有化了、固定化了,进而把老子要继续“道说的东西”完全封闭、框置、摆置、圈限于某种“封闭的”系统和结构之中,致使老子之“道”失去了既“虚”又“实”的丰富内涵呢?[11](P747~761)
(二)反观:重拾老子书写经验,以“体验回—溯”为路径
海德格尔认为,“重新开启”“道说所讨论的内容的可能性”就意味着“重新思—想”,要“把道说的东西开释到敞开之境中”,让“思—想”者“倾听思想家之思想的过程中”,总是处于“与他的先辈的对话之中”[5](P118)。因此,本文尝试把老子之道“继续释放到”老子的“敞开语境”之中,重拾老子书写经验,重新回到老子以“体验回—溯”为路径的“道说方式”。限于篇幅,本文在此谨以今本王弼注《老子》第一章为例④,简要说明之。
仅就第一章而言,在笔者看来“……以观其妙……以观其徼”一句甚是关键。在“欲”的理解上,俞樾说:“若以‘无欲’‘有欲’连读,既‘有欲’矣,岂得谓之‘玄’?”[12](P58);陈鼓应认为“在人生哲学中,老子认为‘有欲’妨碍认识,则‘常有欲’自然不能关照‘道’的边际”[12](P60);严灵峰说“‘有欲’,则‘心必乱’。……常常有欲之人,自难虚静,何能‘观徼’?”[12](P61)由此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学研究者的意见可以看出:大多数学者是将老子该句中的“欲”仅仅当作了“私欲”、“贪欲”之生理“欲望”之“欲”,并引用老子所谓“不可见欲,使心不乱”、“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等观点,错误地论证了“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的合法性,而根本忽略了“欲”除了“部分地是由欲望所必不可少的东西构成的”之外,还有“部分地是由关于我们想到东西的信念构成的”[13](P55)之意涵。而这种基于“信念”的“欲望”,因为“对知识的欲求和对说明的贪欲绝不能把我们带入一种运思的追问之中。求知欲始终就是一种自我意识的潜在的僭越要求,这种自我意识的根据是一种自我虚构的理性及其合理性。求知欲并不欲求驻足于对值得思考的东西的期待”[5](P99)。所以,老子该句中的“欲”并不是指生理“欲望”之“欲”,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欲”——基于“知”、“名”、“言”基础上的“欲”。这就又“回溯”到了老子的首句“道”与“名”的问题上。
同样,“观”字,古棣、周英等学者认为,“观”字“历代《老子》注无解”,可训释为:“深思、探究、领悟,以智慧照见客观存在,而不是用眼睛去观察”[14](P11~12),笔者以为此论甚是,结合后文所论“妙”“徼”更能体会此意。
“以观其妙”句,河上公本、王弼本皆为“妙”[15](P119),而帛书乙本该句残缺,甲本保存较好,却为“眇”字。[16](P225)朱谦之言:“妙者,微眇之谓,荀悦《申鉴》所云:‘理微谓之妙也’”[17](P7);徐梵澄在《老子臆解》中也认为“眇通妙,皆训细微,与妙丽之义无关”[18](P2);古棣、周英等人认为“妙”也应为“眇”、“杪”,引申为“微末”[14](P6)。而清代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对“眇”的注解是“按‘眇’训小目,引申为凡小之称,又引申为微妙之义。说文无妙字,眇即妙也”[19](P135)。王弼注:“妙者,微之极也。万物始于微而后成,始于无而后生”[20](P1)。参考以上诸多识见,笔者以为该句“妙”本应为“眇”,释义为“微小、细微”较为确当,同时还可以进一步引申为“因为微小、看不清而感到幽深”,以为下文理解“徼”与“名”之关系做铺垫。
至于“以观其徼”中“徼”,时下流行,多注谓“归终”、“边际”、“终极”[21](P45)。但仔细斟酌,却有明显不足。朱谦之训“徼”为“曒”,“光明之谓,与‘妙’为对文,意曰理显谓之曒也”[17](P7)。在笔者看来,实乃不刊之论。因为前文“以观其妙”,“观”其“微小”“幽深”,或者“深思、探究、领悟,以智慧照见不清楚的地方”;后文“以观其徼”,“观”其“光明”,或者“深思、探究、领悟,以智慧照见光明显现的地方”,如此对等,相互照应,充分说明了“有欲”和“无欲”的区别和联系。而前人学者将“徼”训为“归终”、“边际”、“终极”,老子之道博大无边,“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岂能轻易就看到了“道”之“边界、边际和终极”呢? 如此,又可“回—溯”至本章首句“道”与“名”的问题上。
“名”,《说文解字》曰:“名,自命也。从口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以口自名”[19](P56)。《说文解字》:“命,使也”。朱骏声按:“在事为令,在言为命,散文则通,对文则别。令当训使也,命当训发号也”。故此,“名”之所谓“自命”也即“在天黑得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大家只能采取以口发号的方式来互通其信息,使彼此互知其对方存在的情况”[22]。汉代刘熙《释名》中提到:“名,明也,名实使分明也”[23](P180)。郭象在《庄子·齐物论》注中也说:“夫名谓生于不明者也”[24](P82)。因此,正如有学者所论:“‘名’意味着‘明’,‘名’通过对‘实’的命名,使‘分’‘明’起来了……‘名’使之‘明’的是事物的‘界限’和‘区分’。……事物之所以能通过‘名’变得‘明’,是因为命名即意味着‘切割’和‘区分’”[25](P49)。而“切割”和“区分”,正是“由关于我们想到东西的信念构成的”[13](P55),也即前文所述的老子所谓“故有欲以观其徼”中的“欲”。
由此可见,对于《老子》第一章的释义,是需要我们不断地“体验回—溯”地去理解的,需要我们在“无名”与“有名”、“无欲”与“有欲”、“观妙”和“观徼”中不断地回复、往返,并深味老子《道德经》中所蕴含的“(认)识道”和“体(悟)道”的统一体的,这就是老子所谓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总之,重拾老子书写经验,以“体验回—溯”为路径作为研究老子的方法论尝试,在省视“欧洲概念是否必要和合适”的同时,“重新开启道说所讨论的内容的可能性”,以“体验”深切感受着老子文本的温度和味道;以“回—溯”品味着老子文本前一句、前一言的脉动和灵魂,在“回归过去”指向“当前”,在指向“将来”中实现对“过去”的找寻和追寻[5](P95),重新走上“思—想之路”,使“我们能够向前和向后,踏上思想之路,甚至返回的道路才引我们向前”[5](P97),日臻于老子所谓“反”“复”之于“道”,而不必局限于时下老学研究者囿于西方哲学而有意割裂《道德经》所开发和发明出来的所谓“本体论、价值论、存有(在)论、形上论”等众多说辞之中,在不断往返的“体验回—溯”之中,重新开启老子之“道说”“所讨论的内容的可能性”,也为新时期实现我国社会主义特色文化的“文化自觉、文化自信、文化自强”战略提供思路借鉴和路径可能。
注释:
①之所以选择此篇文章,其原因有三:其一,就笔者阅读所限,海氏此文并非学界关注重点; 其二,海氏此文是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教授的一次对话,对话本身具有某种灵动性和语言的跳跃性特征,与思想呈现之间存在着某种张力,这为笔者的“思—想”和研究提供了再创造的空间;其三,考虑到中国文化隶属东方文化范畴,海氏此文中也重点谈到东方文化(或哲学)研究的“方法论反思”和东方文化本身所具有的“路径依赖”等两大要点,种种“机缘巧合”下无不对今后的老子研究具有重要的警示意义和重要价值,因此,本文仅以海德格尔的两大要点为基本内容。
②这些“问题”实乃学者“自己的‘现代化’问题”,而并非“老子的问题”,因此,是否也可以说是老学研究中的“假问题”呢?此说或可商榷。同时,在国内,有关“什么是本体论”、“什么是形而上学”、“什么是结构体系(系统)”等标准上还存有许多争议。
③以新近出版的老子著作为例,林光华先生虽然有更多的“方法论自省”,试图“突破主客对立的诠释框架,对‘道’做出契合老子的当代诠释”,但在笔者看来,著者实际上只是在前辈学者“欧洲化概念”——“主客二分”的言说逻辑中添加了“主客未分”的“道境”而已,用以说明老子之道中确实存在的“融合状态”,并未超出“欧洲概念”的影响,因为中国传统“不是说主体绝对站在客体之外,形成主客对立,或认为不是你消灭我就是我消灭你,它没有这种两极化的对立观念”(王元化:《王元化集(卷六)思想》,湖北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392页),恰如老子之“道论”:“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我们又如何在其中区分“主观”、“客观”呢?同样还有刘笑敢的老子研究,在其大作《老子古今》的导论二第十三节“关于老子之道的新诠释”中,认为“经过反复考虑……老子之道可以概括为关于世界统一性的概念,是贯通于宇宙、世界、社会和人生的统一的根源、性质、规范、规律或趋势的概念。概括起来,则包括统一的根源和统一的根据两个方面。也就是说,道的概念所针对的问题是宇宙万物一切存在有没有总根源、有没有总根据的问题。总根源和总根据似乎是形而上学的,但也一直贯通到形而下乃至人生之中,或者说是从存有界贯通于价值界。在老子的时代,古代圣哲们还没有认识到要区分实然与应然,也不认为形而上与形而下之间有什么不可逾越的界限。这不一定是中国古代哲学的弱点或错误,而是中国古代哲学的特点之一”(刘笑敢:《老子古今》上卷,第113页)。在笔者看来,刘笑敢先生对“老子之道的新释”,似乎并没有摆脱先生所提出的“格义”和“反向格义”的纠缠(刘笑敢:《“以中释中”还是“以西释中”?》,第106~107页),同样也陷入了“欧洲概念”的陷阱,而且也忘记了前辈学者的遗训:“不要把老子现代化、绝对化”。林光华:《〈老子〉之道及其当代诠释》,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2~23页。
④《老子》第一章王弼本:“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王弼:《老子道德经注校释》,楼宇烈校释,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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