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日史料的角度再考日伪时期的“太君”用法
2017-02-23张守祥王凤莉于湘泳
张守祥,王凤莉,于湘泳
(1.广东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2.佳木斯大学 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7)
从中日史料的角度再考日伪时期的“太君”用法
张守祥1,王凤莉2,于湘泳2
(1.广东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2.佳木斯大学 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7)
文章对先行研究及中日语言接触的初始阶段等情况进行了概述,在此基础上对史料进行梳理,找出大量与“太君”有关的用例,同时就太君的使用展开语音实验、并对日伪时期经历者进行采访求证。结果证明:中国人笔下的“太君”与日本人记述的“大人”实乃同源。“太君”即日语“大人”的音译,并附会成古汉语“太君”,其使用对象并非单指日本军警宪特,从日伪初期就呈多样化趋势,并随着战争形势变化而变化,它是中华民族百年屈辱史上与民族地位密切相关的一个标志性词汇。
日伪时期;语言接触;日军;太君;大人
前言
近年来,国内日本学界的同仁开始普遍关注日伪时期的社会语言现象,如普遍见于抗日题材影视作品中针对日本兵的特殊称呼“太君”即是热点之一。苏明顺认为,“太君”是外来语,应该是来源于日语的“大人”[1](P28-29);而袁颖华对上述推断提出不同见解,他认为,“大君”应该是源自日语的“大君”[2](P36)。另一方面,关于当代“大君”用法的兴起与流行时间,金星(2012)认为“太君”一词是中国人对日本军警,甚至对日本商人的一个泛指的阿谀奉承的称呼,该词的使用可能从全面抗战、国土沦陷、汪伪政权成立后逐渐传播的[3](P 35-36)。以上几种见解均具其合理性,为我们开展研究提供了有益的启示,但由于缺乏史料佐证,很难成为定论。本研究尝试从中日双方史料的角度实证考查“太君”用法。
一、中国近代史上中日语言接触概况
孙雪梅指出,“太君”一词中国古代早已有之,当代之用法与当初之用法可谓风马牛不相及,在日本殖民统治时期,东北地区的中国人都或多或少地会些日语。在此期间,还出现了大量的“协和语”。所谓“协和语”,就是1905-1945年在东北产生的一种汉语与日语杂糅的语言变体,其特点是汉语中夹杂着大量的日语词及生造词,存在大量的汉语与日语语法杂糅及汉语规则遭到破坏的现象。如照搬日语句式,将宾语前置等,但在“协和语”中并无“太君”一词[4](P88-95)。
一般认为,中国近代史上大规模中日语言接触发生的年代起始于日俄战争时期。我们认为这种认识是不够全面的,因为比这更早的1894年甲午战争及1900年义和团运动期间,就有日本军队侵入东北和京津地区(1903年开设天津日本租界),尽管占领时间长短不一,但不可避免地要和中国人发生某种程度的语言交流, 出现中日语言接触的萌芽是很自然的。该时期日军同当地人正式接触主要依靠极少数翻译[5](P6-7),非正式场合依靠笔谈者居多。日本通过日俄战争(1904-1905年)从战败的沙俄手中夺取了大连湾、旅大港(后改为关东州)、南满铁路及其附属地的各种权益。设立关东州,来到东北的日本军民与日俱增,发生大规模语言接触的社会条件亦愈加成熟。然而,有关于该时期中日语言接触情况的文字记载并不多,且散见于日本民间回忆录中。松本在文中对日俄战争时期的中日语言接触导致的大面积语言皮钦现象有着生动的文字描述(参照下文)[6](P118-119),它是目前我们所能找到的清朝末年中日语言接触的为数不多的有力证据之一。
(本文作者译)登陆满洲以后,无论什么兵种什么人,在军中最需要也是最有趣的恐怕是与当地人的会话。如与当地人的会话或问路,或用当地人或征发物质,或办理其他事宜之类自不待言,在最前线充当侦查兵如问错道路,或听错当地人讲话,将要危及自身生命,因此,无论多么不爱学习之人,汉语也必须学到某种程度。但是汉语并不是谁都能学会的,多数人都是在无奈情况下使用临时凑合的会话,有时显得极为怪异并充满滑稽感,但实际上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中国人也讲日语,如到处使用流通的说法有“メシメシ(米西米西)”“カイロ(开路)”“カイロ(开路)”既用于“去”也用于“回”之义;而“米西米西”不仅仅用于吃的意义,如“茶(ちゃちゃ)メシメシ(茶(ちゃちゃ)米西米西)”、 “酒(チュー)メシメシ(酒米西米西)”、 “煙(ヱン)メシメシ(煙米西米西)”等所有入口的说法都用,更为千奇百怪的是无论我们还是当地人都在用诸如“刀子(タオヅ)メシメシ(刀子米西米西)”是磨刀的意思,“表(ビヤヲ)(懐中時計)メシメシ(表米西米西)”是给怀表上弦的意思,“洋燈(ヤンタン)メシメシ(洋燈米西米西)”是给汽灯加油之义,“魚(ユヱ)メシメシ(魚米西米西)”是指给钩上鱼饵说法等等,听起来叫人喷饭笑倒,然而却是认真的。
渡会把上述中日语混杂的皮钦现象概括为“日支混合会话”和“日本语的支那语(日本语式汉语)”[7](P5-10)。而中谷则称其为“日支合弁语(日中合办语)”[8]。据樱井考证,伪满成立前后,东北地区的中日混合会话先后被称“沿线支那语”(1927-1931)、“日满合弁语”(1935)、“中日合弁语”(1937)、“日満親善语”(1938)、“日本语的满语”(1938)、“日满语”(1939)、“日满混淆语”(1941)、“日本制满州语”(1941)等等,唯独没有“协和语”说法[9](P1-15),它说明“协和语”的说法从来就不是日伪官方认同的说法。
另一方面,包括日本人在内的众多的伪满时代经历者却可以证明该时期确实存在过“协和语”说法。在此,我们认为:目前引起学术界广泛关注的“协和语”,在日伪时期并不是一个学术概念,而是中国东北民间对大规模语言接触导致中日语言混合乱象的一种带有讽刺意味的概括。在伪满知名作家小松(1944.6)的作品《矿山旅馆》中就出现了“么西么西你叫大烟吗?突然的、是一个青年人的口音、协和语”[10]的字句。可以看出此处的协和语指的是汉日语参半的会话形式。何为协和?日伪当局为摆脱伪满的傀儡形象,在对外宣传上强调“王道乐土”“五族协和”。“协和”是伪满社会的高频词,许多事物都可以冠以“协和”二字,如“民族协和”“协和会”“协和服”“协和帽”“协和领带”“协和嘴巴”等,因此人们把中日语言混杂在一起的乱象统称为“协和语”也就不难理解了。至于何人首先提出“协和语”概念,在大量日伪文献早已散佚的今天,这个问题已经成为无法考证的悬案。
二、中国历史上的“太君”用法
查阅国内出版的各种史料我们了解,战争年代的普通中国人在背后言及日本兵时,往往会用“日本人”“小鼻子”“倭寇”“小日本”“日本鬼子”“鬼子”“东洋兵”“东洋鬼子”等多充满敌意的称呼;而当面言及或直接称呼时,大多畏其势而不得不用“太君”。在21世纪的今天,大多数中国人都会把“太君”和日本兵或日本人联系起来,然而,它既非日语固有词汇,亦非外来语词汇,而是地道的古汉语词汇。打开国内权威的汉语大词典(1988)[11](P1467),相关解释如下:
1.封建时代官员母亲的封号。唐制,四品官之妻为郡君,五品为县君.其母邑号,皆加太君。宋代群臣之母,封号有国太夫人,郡太君,县太君等称。唐韩愈《祭左司李员外太夫人文》:“……敬祭于某县太君郑氏尊夫人之灵”;宋欧阳修《泷冈阡表》:太夫人恭俭仁爱而有礼。初封福昌县太君,进封乐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元郑光祖《梅香》楔子:“小子当执洒扫应对进退之节,安敢对太君侍坐。”后亦用以尊称他人之母。参阅宋高承《事务纪原·嫔御命妇·太君》、《宋史·职官志十》2.指仙女。唐李商隐《燕台》诗之二:“安得薄雾起缃裙,手接云輧呼太君。”
综上所述,太君原本是专指女性的地道的古汉语词汇,虽几经变化,但并无任何针对男性的用法,它和近现代的日本兵也并无必然的联系。
三、中国近现代史上的“太君”与“大人”
我们在查阅中日史料(以当事人回忆录为主)时,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即日本人笔下的中国人当面称呼或言及日军官兵时,记录的几乎都是“大(tai)人(jin)”(参见例1、例2)。与此相反,从东北、华北、华东、到华南的日军占领区内,老一代中国人当面称呼日军的说法几乎都是“太(tài)君(jūn)”,而言及日军的“大人”用法仅在同一史料中发现2例(参见例5、例6)。同为中国人针对日军的称呼,为何会在中日双方当事人的记述中会有如此大的反差?我们认为,上述情况至少说明了有两种可能性:一方面当时绝大多数在华日本人在听取中国人对其使用的敬称形式时都理解为日语的“大人(taijin)”,而对来自中国人所说的“太君”称呼这一用法并无认知;另一方面,绝大多数中国人对“太君”称呼具有极高的认知度,不仅自己使用,还认为日本人所说的“たいじん”就是汉语的“太君”。在此还需补充一点,例5、例6中的“太君”“大人”的使用语境相同,指代对象都为参加大会的日军司令,说明日伪时期确有少数中国人对“太君”基本义等同于“大人”有一定的认识。
例1開拓団本部で二年ほど付き合った仲で、開拓団の出入り指定人でもあり、その村の屯長家になったのも開拓団の世話でもあったから、劉さんは私を「大人(たいじん)、大人(たいじん)」と大切に扱ってくれた。[12](P128)
译文:在开拓团本部相处两年左右,他又是开拓团的进出指定人,当屯长之事开拓团也有关照,因此,刘先生称我为“太君”待我非常友善。
例2洋車がそばへきて、「大人(タイジン)、クルマ、要不要(ヤオプーヤオ)?と呼びかけた。(略)「要(ヤオ)、要(ヤオ)。多々的要(タタデヤオ)じゃ、大人的(タイジンデ)、都々的要(トントンデヤオ)、十個(シイガ)クルマ叫来(チヤオライ)」僕は得意げになって言った。[13](P19)
译文:洋车来到我身边打招呼,“太君,车,要不要?”(略)于是我得意洋洋地说:“要要,多多的要,太君的,统统的要,十个车叫来。”
例3……“办事员”领着鬼子到了村公所前,故意高声喊道:太君到了,快出来迎接呀!”[14](P391 )
例4……于是他从容地迎上去说:“太君你的——抽烟?”日本鬼子说:“唔,什么香烟?统统的拿过来。”[15](P111)
例5.台上的主席陷入极端尴尬的处境,向日本司令行着九十度的深鞠躬礼:“太君司令,对不起。司令太君,对不起。”[16](P126)
例6.台上的日本司令气得直喘气,大会主席觉得今天在日本大人面前弄巧成拙,丢了面子,连连向日本司令鞠了几个九十度的大躬。“巴嘎!”日本大人对主席狠狠地骂了一声……走下台,钻进汽车……疾驶而去[16](P128)。
樱井隆认为,中国人所说的“太君”是皮钦词汇的“大(たい)人(じん)”的发音标记[17](P66-67)。孙雪梅也主张,日本兵所使用的“大(tai)人(jin)”一词的发音是地道的日语,所表达的意思也与日语原意相同,因而较容易被日本兵接受并掌握;而日本兵的所谓中国话,却令不谙日语的中国人以为是日语。在这样的错位交流中,中国人模仿日语“太君”就应运而生了。我们通过对先行研究中所列日方资料的再考察,找出多个日本人关于“太君”的用例,它推翻了多年来国外日语界认为日本人根本不会使用“太君”该词的推测性结论,它也从侧面说明:在日伪时期只有极少数谙熟汉语的日本人对敬称形式“太君”称呼是有清醒认识的。以矢泽回忆录[18]内容为例,他多次描述了与其交往颇多的中国人(家庭主妇、伪军政人员)在对话中使用了“太君”称谓,这和中国人回忆录中的称谓使用倾向完全一致(参照例句7),与其他日本人回忆录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该书中并没有出现一例日本人所惯用的“大人”称呼。
例7母親は、二番目の娘は牧瀬軍曹の太太で、三番目の娘は矢澤太君の太太だと言って冗談を言って笑っていた[18](P124)。
译文:(这位)母亲开着玩笑说二姑娘是牧濑军曹的太太,三姑娘是矢泽太君的太太。
例8伊暁峰は安心した様に、顔を輝かした。兄が遠慮せずに一切を太君に語れと催促した[18](P272)。
译文:伊晓峰表情轻松,脸上放着光彩。哥哥催促不要有顾虑把什么都对太君讲了。
例9数日前ここの兄の所へ帰ってきましたが、矢澤太君が便衣で見えたと聞いて恐ろしくなり、今日はどこへも行かずに留まっていました[18](P272)。
译文:数日前,我回到了哥哥这里,听说矢泽太君看见了我穿便衣,因害怕而留在了这里, 今天哪里也没有去。
例10昨夜兄に勧められ、太君が来るから詫びろというので、今日はどこへも行かずに留まっていました[18](P272)。
译文:昨晚哥哥说太君要来,劝我认错,因此今天哪也没去就留在了这里。
四、关于“太君”的实验与调查
为了验证上述推断在多大程度上接近事实,我们做了一次小范围的实验与调查。首先,请一位能较熟练使用汉语交流的日本人(男性,70岁)配合,看能否在会话中辨别日语“大(tai)人(jin)”和汉语“太(tài)君(jūn)” 的发音差别,结果他说听起来差不多,由他模仿的“太君”发音也是“taijin”;其次,在同一位国内资深日语教师通话中多次使用了日语的大(たい)人(じん)和汉语的太君(taijun),她反馈说由于语速原因,上述二词之间的语音差异在会话中可以忽略不计;最后,我们又就“太君”的用法采访了佳木斯大学离休老干部陈女士(90岁,伪满女子国高毕业),她回忆说,“太君”是当时东北百姓与侵华日军面对面时普遍使用的一种敬称形式,而背地里都叫日本兵为“鬼子”。当时对“太君”的理解是高高在上,伟大的将军之义。中国人见到日本兵,如果不用“太君”称呼是要挨打的,另一方面,所谓“太君”在不熟悉汉语的日本人口中就成为“たいじん(taijin)”,中国人在与日本人的会话中,也会有人模仿其语调使用“taijin”,但这都不会影响交际效果;当问及当时的中国人是否用汉语的“大人(daren)”称呼日本兵时,她回忆说不会那么称呼。
以上试验和调查都从侧面证明了孙雪梅推断的合理性,即从源头上看“太君”应是中国人对日本人所使用的“大兵中国话”中“大(たい)人(じん)”的音译,恰巧古汉语中有发音近似的“太君”。在此背景下,双方很容易出现语言理解认识上的错位。它所造成的直接后果之一,就是对“taijin”的各自理解和表达。即中国人把日语的“大人(taijin)”附会成古汉语中的专指官宦人家女性的专有名词“太君(taijun)”,而绝大多数日本人则把中国人所说的“太君”当成日语的“大人(taijin) ”来理解。
据此,我们就不难理解在中日双方回忆录中,为什么会在针对日军的称呼理解上出现巨大反差的原因了。简而言之,大量日方回忆录中提及的“大人”称呼并非他物,就是当时我们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太君”。二者尽管形式不同,但表述对象相同,主要都是特指那些“高高在上”的“日本鬼子”。
五、近现代史上的“太君”使用年代
那么,针对日军的“太君”称呼大约兴起于何时?金星认为,该问题难以考证,但可肯定该词是全面抗战、国土沦陷后开始发端,因汪伪政权的成立而逐渐散播。然而,在没有例证情况下,这只能算是一种主观推测,并不能证明其何时兴起。
我们知道甲午战争期间(1894.9-1895.4),日军军事行动持续的时间相对较短,且多集中在辽东半岛、威海卫一带。此时的日军中除了少数会汉语的高级将校以外,还有少数随军翻译,他们有时也充当间谍深入清军后方进行侦查,获取军事情报。该时期日本国内为出征日军匆忙出版的多种清语速成教材并没有发挥明显作用,且大多数日军专事杀戮,并不能同中国百姓进行真正意义上的语言交流。不久后的义和团运动期间,进占北京的日军虽与当地居民有所交流,但从留下的文献中尚未发现有针对日军使用“太君”或“大人”称呼的相关记载。
然而,以日俄战争(1904-1905年)为契机,情况为之一变,数十万日军侵入辽东半岛,日本从战败的沙俄手中夺取了关东州及南满铁路的控制权,先后在海城、盖平、岫岩、辽阳、营口等地驻军并设立军政署,实行殖民统治。日军同当地中国人接触交流的机会陡然增加,正是以该时期为背景的日军回忆录中才出现了中国人对日军的特殊敬称形式“大人”。例11、例12分别描述的是日俄战争后期的事情,其中例11讲的是日军驻防辽阳期间,当地人房东坚持要请日军吃顿饭;例9所描述的是一个炎热的午后,乞丐到岫岩日军驻地乞讨的情形;而例12所描述的是日本开拓团副团长(足立守三)在日本战败逃亡途中,和当地人开玩笑的场面。按孙雪梅及本研究调查的结论推理,上述三个例句中出现的“大人”应当就是中国人所熟悉的“太君”称呼。
例11また或日もある大家から日本大人に是非とも一飯を呈したいといふので迎ひが来た[6](P123)。
译文:又一天,房东来接我们, 他说一定要请日本太君吃顿饭。
例12暑い午下りの頃、午睡でもしやうと、寄つて来る蠅を追ひつつ、やや心地克くなつた頃、突然門口へ来て破れる様な大音声。「日本大人飯々進上進上」を連呼する、腹が立つので、怒声一番。「飯没有了……馬鹿ッ」[20](P117)
译文:一个炎热的午后,想午睡一会,当轰走苍蝇,刚刚睡意朦胧之时,突然有人(乞丐)来到门前,连续发出刺耳的乞讨声:“日本太君米西米西新交新交(给点饭吧给点饭吧)”。我气急败坏地怒斥道:“饭没有了,巴嘎。”
例13「……私は日本人の大人(たいじん)だから、ソ連軍に引き渡して、君達はたくさんの金銭をもらった方がいい、教えて上げたんだ」私が笑いながら言うと、「はい。……いや日本人の男の大人(たいじん)を一人ソ連軍に引き渡すと千円と決まっています」と彼は言う[12](P70)
译文:我笑着说:“告诉你们,我是日本人太君,如果把我交给苏联人,可以得到很多钱的。”他回答:“是的,如果把一个日本男太君交给苏军,肯定会得到千元奖赏。”
六.“太君”用法的变异
苏明顺认为,太君称呼的主要对象是日军官兵日本警察及特务等,而在东北民间,还有人认为它是汉奸们对侵略者的一种近似于阿谀奉承的称呼。历史上的真实使用情况到底如何?我们对从国内史料中找出的“太君”用例进行分类考察,可以得到这样一个结论,即日伪时期的“太君”用法多种多样,远远超出我们当代人的认识水平。它绝不仅仅限于国人对日军或日本警察、特务的称呼,也被日军士兵用于称呼伪军政高官,同时还有中国人用其称呼日军的爪牙帮凶。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太君”称呼历经变异,在日本战败前后,其使用对象也有了颠覆性的变化。
例14午后我看他们做饭,见一个大官,我问:“太君,你们需要什么菜,我家大大有……”[20](P56)
例15于芷山不知道电话线已被日本人切断,正要继续往司令部打电话,两个日本兵闯上前庭二楼,太君(指于芷山)的在哪里?于芷山注意到这两个日本兵并不认识自己,便将计就计指着楼下说:“太君的在后院。”[21](P23)
例16妻子一看这幅情景,料我已被捕无疑,壮着胆子求宪兵班长:“太君,我家肖参谋每天下班回来大门不出,除了几个同事,从来没有跟不三不四的人交往过。”[21](P34)
例17他妈的你们到这里当太君来了,我他妈的由旅顺口跑到大连湾,由大连湾跑到奉天,来到新京还没有一个人管我呢。[22](P774)
例18日本人自知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每逢中国人叫他们太君时,就说以后我们该管你们叫太君了。日本人叫中国人太君的这一天,果然来到了[23](P236)。
例19同情我们的有两个日本人,一老一少。老头太君经常趁没人的时候让我们休息,小孩太君从仓库偷米面给病号吃[24](P129)。
例14、例15所反映的史实年代都是伪满刚刚成立的1932年秋,其中例14是抚顺平顶山惨案幸存者的回忆内容,被日军抓捕的主人公因主动打招呼讨好日军高官并要提供蔬菜(最后获得了通行证得以逃生);而例15是原伪满战犯肖玉琛回忆大汉奸于芷山因与日军有矛盾险遭暗算抓捕的经过。肖玉琛早年曾就读于南满株式会社农业中学,谙熟日语,他所记述的日军对伪军高官也称之为“太君”应不至于是误听;例16所说的是肖妻对进行住宅搜查的伪宪兵班长也使用了“太君”称呼;例17摘自伪满时期的纪实文学中,该时期的日本人为“指导民族”,其地位高于满蒙汉等其他民族,在伪满社会生活中享有至高无上的管理特权,该句中的“太君”按前后文内容可理解为装日本人当领导之义,它是当代“太君”基本义的延伸扩大;例18反映的是在日本战败前夕,也有日本人反过来用“太君”称呼中国农民,它反映了日本人对时局变化及国民地位即将转变的清醒认识;例19说的是日本秋田县花冈暴动中的中国劳工领导人(耿谆)回忆日本监工中也有人同情中国劳工,句中的“老头太君”和“小孩太君”并非穷凶极恶的日本军警,可理解为日本老头和日本小孩。
结语
综上所述,中国人针对日军的特殊称呼“太君”与日本人记述的“大人”看似不同,实乃同源,约兴起于日俄战争期间。“太君”即日语“大人”的音译,并由中国人附会成古汉语“太君”,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其使用对象并非单指日本军警宪特,从日伪初期就呈多样化趋势,也被日军士兵用于称呼伪军政高官,同时还有中国人用其称呼日军的爪牙帮凶,并随着战争形势变化而变化,它是近现代中华民族百年屈辱史中最能说明国民地位的一个关键性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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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3
A
2095-0292(2017)05-0082-05
2017-08-11
2014年国家社科基金年度一般项目“日伪时期中日语言接触及影响研究”(14BYY155);2013年黑龙江省海外学人科研资助项目“关于日伪时期的中日语言接触现象的研究”
张守祥,广东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日本语教育学博士,主要从事日本语教育学和社会语言学研究;王凤莉,佳木斯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日本语言与文化;于湘泳,佳木斯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日语语言学。
[责任编辑薄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