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彝尊雅词概说——以《静志居琴趣》为例

⊙ 马语晨 孟庆丽［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 110000］

朱彝尊雅词概说

——以《静志居琴趣》为例

⊙ 马语晨 孟庆丽［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 110000］

从以《花间词》为代表晚唐五代直到清初，诗庄词媚，“词为艳科”为历代词人所推重。词至朱彝尊，突破当时词坛绮糜之风，其《静志居琴趣》集83首词，围绕妻妹冯寿常及他之间的感情抒写，虽为记“艳”，但却以真情为之，别开生面，为当时词坛来了一股淳雅之气。

朱彝尊 《静志居琴趣》 淳雅

一、如画真色，静志同心

1.优雅的伊人

《琴趣》是冯寿常去世后朱彝尊为怀念恋人而作，其中充斥着对早逝恋人音容笑貌的回忆。《静志居琴趣》以《清平乐》《四和春》《生查子》《菩萨蛮》四首词记述冯寿常由豆蔻少女到如画秋娘的变化过程。从“两翅蝉云梳未起，一十二三年纪”（《清平乐》）的天真无邪的女童到“刺绣在深闺，总是愁滋味。……若遣绣鸳鸯，但绣鸳鸯睡”（《生查子》）中情窦初开的少女，一副少女成长图在词人笔下逐渐展现，二人之间的情感也随之若隐若现。

2.出众的才情

常在朱彝尊眼中不仅是容貌姝丽的淑女，更是才情出众的才女，《琴趣》中的寿常不仅具有古代女子必备的传统美德更精通诗画，一个内外兼修的女子通过词作，穿越千年，生动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寿常绣、纺出众“：弱线手频挑，碧绿青红异。”（《生查子》）“红藤细织暹罗席，方花盈尺。”（《后庭花》）“留赠镜湖纱，浣女机中织。裁作轻衫稳称身，更染蒲萄色。”（《卜算子》）；寿常儒常文雅：“玉镜妆台，青莲砚匣，定自沉吟千遍。”（《换巢鸾凤》）“看樱桃小注，桂叶轻描，图画里，只少耳边朱晕。”（《洞仙歌·三竿日出》）寿常能诗善画“：罗囊针管就，络以朱绳，淡墨疏花折枝袅。”（《洞仙歌·行舟已发》）“子石琢成莲叶小，教试麋丸。画扇翠峰攒，一面霜纨。别来诗句几曾闲。杂体江淹三十首，都写伊看。”（《卖花声》）“惯新诗咏罢少人知，一篇篇教和。”（《红娘子》）朱彝尊从试墨色教起，直到佳人可以咏新诗、绘工笔，对佳人诗画确有启迪之功。词中多次称赞寿常的字为“篆心字”“簪花小字”，可见作者对爱人的赞赏与喜爱。

二、深微幽深之笔

1.情之婉约

《琴趣》继承了宋词深微幽深的传统，于词外亦有言外之情思。但《琴趣》的言外之情思与以往艳词令人有言外之想的不同之处在于，以往艳词的言外之想是由词人本身深隐之情造成的；而《琴趣》的言外之情思却是由词之本事，朱彝尊与妻妹冯寿常之间不为世俗所容纳的恋情造成的，因此相对于士子与妓女之间恋情的大胆直白，朱词更显含蓄。二人相聚太难相思太苦，词人欲将这种复杂的情感诉诸于笔端，却唯恐被他人看透，不得不“顾左右而言他”，故而词中之语皆受约束、收敛，间以别语，以曲笔为之。

《忆少年·飞花时节》“垂帘尚如昔，但窥帘人远”“相思了无益，悔当初相见”，“帘”之一字将二人之间的鸿沟表露无遗，词人在约束自己情感的同时又不禁流露出见到心上人的欣喜与佳人离去后深深的相思；又如“低鬟敛尽云欹侧，粉香都拭。”（《后庭花》）“纤纤细步到房栊。青蛾匀黛浅，粉指掠云松。”（《临江仙》）“寒威不到小蓬窗，渐坐近越罗裙衩。”（《鹊桥仙（十一月八日）》）“簸钱斗草已都输，问持底今宵偿我。”（《鹊桥仙·辛夷花落》）等句亦如以往艳词写佳人服饰妆容、相处情景，却一改以往艳词“二八花钿，胸前如雪脸如莲”的香艳调笑之态，有心将艳情遮掩，只以“低鬟”“黛浅”“云松”等语刻画佳人；描绘二人相处只有“渐坐近越罗裙衩”“今宵偿我”等语暗示，点到为止。

这些直白的刻画、点到为止的暗示是词人有意遮掩的结果，既是词人在世俗的束缚下情感的不禁流露，又是对寿常的爱慕与尊重。词人此种遮隐写法虽不像《花间》以妇人服饰的描写显露艳情，却在遮隐过程中给人留下大量空白进行想象，形成了一种强烈的撩动，达到了言尽而意不尽的效果，以另一种方式书写艳词深微幽深之美。

2.词之空灵

朱彝尊论词推崇淳雅，认为填词须忌“易流于秽”，宗法南宋，以姜夔、张炎为师，词作蕴藉空灵。

朱彝尊继承了姜夔炼字琢句、出笔平淡轻缓、意象清幽的作词风格，其词作中亦可看出学习白石的痕迹。皓月当空，二者皆对月怀人，姜夔有：“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姜夔《霓裳中序第一》）；朱彝尊有：“唯有天边眉月在，犹自挂，小楼西。”（《南楼令》）。面对共赏旧景，二人皆以淡语藏深情，姜夔以一首《踏莎行·燕燕轻盈》发出“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的慨叹，当时热烈的情感被词人隐去不提，只有淡淡的回忆在月下显得更虚无缥缈；朱彝尊的《怨王孙（七夕）》亦有：“碧梧小院，风细露槛同凭，昔年曾”。词人作此怀念早逝的佳人，心中所爱所悲都未诉说，只写眼前之景，“昔年曾”三字的轻轻作结却勾起人伤感无限。

词人没有用过多的辞藻描绘二人之间的相处，只用点点数笔便呈现出一幕又一幕的逼真的画面，留给人们大量的想象空间，引导人们去品味其中的缱绻深情。

此外，朱彝尊生长于风光秀丽的江南，在他的词中大量引入江南的烟水风月等景象，这些景象的引入带给读者清新淡雅之感。如《捣练子》“：烟袅袅，雨绵绵，花外东风冷杜鹃。独上小楼人不见，断肠春色又今年。”开篇描写出一个江南特有的烟雨迷蒙的夹带着凉意的初春的景象，词人对恋人不得见的失望很快化为入骨的相思，如同江南烟雨般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听遍梨花昨夜风，今夜黄昏雨。”（《卜算子》）“花飞，花飞，独自水上湔衣。”（《如梦令》）等词句都是词人相思不得见、心中苦闷又不得说的复杂情思的物化。在《琴趣》一卷中，词人多次运用景象描绘恋人的音容笑貌，“人如月，月如银。”（《行香子》）“百蝶仙裙风易袅，藕覆低垂，浅露惊鸿爪。”（《增字渔家傲》），在词人心中似乎只有皎洁的明月才能与恋人有相似之处，只有袅袅的微风才能道得出恋人形态的娉婷。

《静志居琴趣》是朱彝尊自传性的爱情词卷，词人用83首词来回忆与妻妹冯寿常的刻骨铭心的爱情点滴。由于其独特本事及词人淳雅的词作追求，使其在继承艳词深微幽深之美的同时，换艳腻之旧貌，开清雅之新风。《静志居琴趣》因寿常早逝而成集，字里行间充斥着词人对寿常的爱慕与思念，每首词中都融注了朱彝尊的真实情感，含蓄隽永，回味无穷，扭转了清初词坛的绮艳之风，对当时的词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①（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70页。

②冒广生：《小三吾亭词话》，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711页。

③④⑪㉚、⑤⑲㉘、⑥⑦、⑧、⑨⑬⑭⑰⑱㉛㉜、⑩㉖、⑫⑳㉕、

⑮、⑯㉗、㉒㉙、㉓、㉝㉞分别引自朱彝尊：《曝书亭集·静志居琴趣》国学整理社1937年版，第333页，第334页，第337页，第338页，第340页，第343页，第339页，第345页，第346页，第335页，第341页，第336页。

㉔㉖（宋）姜夔：《白石诗词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107页，第101页。

作者：马语晨，辽宁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诗文批评；孟庆丽，辽宁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诗文批评。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本文系2014年度辽宁经济社会发展立项课题：清初清言小品研究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