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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

2017-02-22贺铸

月读 2017年2期
关键词:一川青玉案闲情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东山词》)

【品读】

常听现在的年轻人说,谈恋爱最怕没有安全感,最怕自己的男友上街就盯着美女看个没完,简直能急死个人。其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莫说是而今的男青年,就是古代的老夫子,见了美女忍不住瞅上一两眼,也是人之常情。比如宋代的贺铸贺方回就是。他不但瞅美女,还为美女作了一阕绝美之词。

就词论词。

“凌波不過横塘路。”贺方回路遇一位女子,喜欢得无以言表,便借曹植《洛神赋》里喻洛神的“凌波微步”,来赞美此女子走路碎步轻盈的好看劲儿。想来,他的目光,大约会随着人家的脚步一起一落,一起一落。眼眸累不累且不说,但只在心里暗暗祈祷,走近些,走近些,再走近些。却不料,人家一个转弯,走远了。

“但目送、芳尘去。”人虽走远了,然他那颗爱屋及乌的心,却觉得连人家姑娘走路扑起的朦朦细尘,都带着馥郁的香气,轻绕扑鼻。我猜,那一刻的贺方回,大约是要醉倒了。

“锦瑟华年谁与度?”这么好的女子,这么好的青春年华,到底是谁才有深厚的福泽可以与她共度?听,这位贺老先生的话里,分明有些得不到的惆怅之感,而更多的则是一股子浓浓的“酸味儿”,好似不小心踢翻了大醋缸子。至于人家姑娘的好时光到底是“谁与度”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因人家庭院深深,院门紧锁,任谁也无法窥探。如此而论,此女子倒果真是位闺秀了。

有缘相见,却无缘相识。接下来,“闲情”就哗啦哗啦涌上心头来了。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这个贺方回可真是个痴心人,女子已然走远,已然走出了他的视线之外,可他仍旧傻傻地望着女子离开的方向,神驰情往,意绪难平,一直待到日落西山,方才悻悻而归。归后,即研磨成词。

“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先不去管这个贺方回的“闲情”到底有多少,且来看他的这份闲情里有些什么:喜悦?肯定有。怅然?也定有。失落?似有。苦闷?也有。思念?最不可能缺。再来看这些闲情有“几许”:“一川烟草”,朦胧广袤;“满城风絮”,飘忽不定,落也落不完;“梅子黄时雨”,湿漉漉,绵密密,下个没了。

此词最末三句,可谓是奇绝之句,是神来之笔,历来叫人赞叹不已。今人木心《文学回忆录》里说,此词最后三句,好得叫人妒忌。古人周紫芝《竹坡诗话》载:“贺方回尝作《青玉案》词,有‘梅子黄时雨之句,人皆服其工,士大夫谓之‘贺梅子。”而黄庭坚曾手抄此词,赏玩不已,并赞曰:“解道江南断肠句,只今唯有贺方回。”就我觉得,贺方回似是写这类句子的老手。比如另一首《踏莎行》里“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一句,韵味就不赖,与此甚有一拼。

据闻,贺方回乃浙江绍兴人,出身富贵家庭。虽博闻强记,无书不读,人却长得很奇怪:个子老高,灯泡眼,面色还铁青铁青。其性情也古怪,有些耿直,还有些侠义;喜论朝政,又不媚权贵。如此,他的官一直做不大。晚年退居苏州。而此首《青玉案》,即作于居苏州时。彼时,他已然是位六十岁的老人了。可见,词中的这番偶遇,正如孔夫子谓《诗经》,是“思无邪”了。

不过,周汝昌先生考据说,这位贺老者退居苏州时,筑宅“企鸿居”。而按词“凌波”一句起首,是借了曹子建的《洛神赋》之喻;那么,其宅名“企鸿居”,大约也是借曹子建《洛神赋》中“翩若惊鸿”之句,而企望词中曾惊鸿一见的女子,能有幸光临舍下?

当然,此一说法只是周汝昌先生的考据闲说,据实不据实,不得而知。只是若依此想去,贺方回的此番偶遇,此番“闲情”,可真就不是一般的偶遇,一般的“闲情”了,倒是实实在在的真情与深情。

另外,也有人推断,贺方回此词中的凌波伊人,并非是实际中的真人,是他过度思念亡妻而出现的幻觉。说此一阕《青玉案》,是其另外一阕《鹧鸪天》(半死桐)的续篇,皆是表达对亡妻的思念之情的。若依此而论,贺方回的这片“闲情”里,除了真情、深情,倒似更多了几分忧伤,实在叫人感叹。(杨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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