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圣宗耶律隆绪的尊号与谥号辨析

肖爱民

(河北大学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

宋史研究◎教育部名栏◎

辽圣宗耶律隆绪的尊号与谥号辨析

肖爱民

(河北大学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

圣宗耶律隆绪是辽朝诸帝中较有作为的一位，其统治时期辽朝达到了鼎盛。其即皇位时尊号为“昭圣皇帝”，之后有 “天辅皇帝”“至德广孝昭圣皇帝”“至德广孝昭圣天辅皇帝”“洪文宣武宗道至德崇仁广孝聪睿昭圣神赞天辅皇帝”“睿文英武宗道至德崇仁广孝功成治定启元昭圣神赞天辅皇帝”，谥号为“文武大孝宣皇帝”。《圣宗皇帝哀册》和宋人的记载可补《辽史》之不足，但宋人误把尊号“天辅皇帝”记为谥号。其尊号和谥号呈现了蕃汉杂糅的现象，说明契丹皇帝是境内蕃汉各族共主，体现了辽朝“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统治政策。

辽朝；耶律隆绪；皇帝；尊号；谥号

在中国古代有给皇帝上“尊号”的制度，宋末元初的胡三省认为开始于唐玄宗开元元年(713年)[1]7389。在皇帝死后，还有上“谥号”的制度，一般认为早在西周时就已经实行[2]668。辽朝是契丹迭剌部贵族耶律阿保机在汉人的帮助下，于10世纪初在中国北方建立的政权。其显著特征用宋神宗赵顼的话来说，就是“有城国，有行国”[3]7900。为了统治游牧和农耕两大区域，契丹统治者实行了“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因俗而治”[4]685统治政策，对属于汉制的皇帝尊号和谥号制度也进行吸收和借鉴。但是，由于契丹人在很多方面并没有完全放弃传统制度，如契丹皇帝仍然保持着故有的游牧渔猎四时捺钵生产生活方式等[5]75，导致虽然吸收和借鉴了汉制，却又与汉制有差异，具有鲜明的草原行国政治文化特色，辽圣宗耶律隆绪的尊号和谥号问题就体现了这一特点。

一、圣宗的生平事迹

圣宗耶律隆绪(982—1031年)，辽朝第6代皇帝，小字文殊奴，景宗耶律贤之嫡长子，母亲为睿智皇后萧绰(燕燕)。生于景宗保宁三年(971年)十二月，景宗乾亨二年(980年)正月，封为梁王。乾亨四年(982年)九月，景宗耶律贤病死于焦山，奉遗诏隆绪即皇帝位于柩前，时年十二岁，“军国大事听皇后命”，“皇后奉遗诏摄政”[4]105-107。 十月，尊母后萧绰为皇太后。统和元年(983年)六月，率群臣给母后上尊号曰“承天皇太后”，改元大赦[4]107。统和二十七年(1009年)十一月，行柴册礼。太平十一年(1031年)六月，崩于大福河之北，终年61岁，在位49年。景福元年(1031年)闰十月，上谥号“文武大孝宣皇帝”，庙号“圣宗”[4]206。

圣宗统治时期，在母亲承天皇太后的辅佐下，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巩固统治，使辽朝国势日益强盛。具体措施如下：

在政治上，第一，整顿吏治，完善官吏考核。统和元年十一月，“下诏谕三京左右相、左右平章事、副留守判官、诸道节度使判官、诸军事判官、录事参军等，当执公方，毋得阿顺。诸县令佐如遇州官及朝使非理征求，毋或畏徇。恒加采听，以为殿最”[4]112。第二，重视人才，重用汉人，完善科举取士。圣宗继位时，“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4]1202，承天皇太后与圣宗重用耶律斜轸和韩德让等，稳定了局面。圣宗在位期间，出现了很多蕃汉名臣，如契丹大臣有耶律休哥、耶律沙、萧挞凛、萧排押等，汉人大臣有室肪、张俭、王继忠、邢抱朴、马得臣等。统和六年，“诏开贡举”[4]132，使辽朝科举制度日益走向完善，选拔和任用了很多汉人，扩大了统治基础。第三，调整部落，释放奴隶为部民。圣宗在位期间，对部落进行了调整，重组奚六部，部落由太祖时的20部增加到34部[4]388，改诸部令稳为节度使。其中，有以宫分人和奴隶设置的部落，如撒里葛、窈爪、耨盌爪三部原为太祖时征服的奚人三营，为著帐子弟，籍隶宫分，与之相同的还有讹仆括部；稍瓦、曷术二部原为“诸宫及横帐大族奴隶”[4]389。第四，调整投下军州，把一些投下军州收归国有，加强中央集权。如榆州本为横帐耶律解里南征以所俘镇州民置，圣宗开泰年间没入，属中京[4]484。

在经济上，采取了一些发展生产的措施。主要有：重视农业和畜牧业发展，奖励垦荒，定均税法[4]145，规范市场行为[4]924，减轻人民负担；诸道设置义仓[4]147、924，赈济饥荒；在边境地区实行屯田，如在西北路招讨司所在地镇州和邻近高丽的保州等地[4]1446，以储备军需。

在法律上，更定法令，修改同罪异论，贵贱异法,废除连坐。统和十二年(994年)七月，“诏契丹人犯十恶者依汉律”[4]145。同年，以行在多盗贼，耶律“阿没里立禁捕法”[4]1275。统和二十九年(1011年)“以旧法，宰相、节度使世选之家子孙犯罪，徒杖如齐民，惟免黥面，诏自今但犯罪当黥，即准法同科”[4]939。太平六年(1026年)“下诏曰：‘朕以国家有契丹、汉人，故以南、北二院分治之，盖欲去贪枉，除烦扰也；若贵贱异法，则怨必生。夫小民犯罪，必不能动有司以达于朝，惟内族、外戚多恃恩行贿，以图苟免，如是则法废矣。自今贵戚以事被告，不以事之大小，并令所在官司按问，具申北、南院覆问得实以闻；其不按辄申，及受讬为奏言者，以本犯人罪罪之。’”[4]940还接受耶律阿没里的劝谏，废除了兄弟连坐法[4]1275。

在外交上，以武力做后盾，南和北宋，东征高丽，西南臣服夏国，西北方控制蒙古草原。经过多年战争，辽朝多次击败北宋，其中统和四年(986年)的战争，北宋大败，辽西路军擒获杨业。统和二十二年十二月，辽与北宋签订“澶渊之盟”[4]160，两国成兄弟之国，结束了军事对峙状态；西南臣服西夏，与夏和亲。统和四年(986年)李继迁叛宋附辽，圣宗授其特进检校太师、都督夏州诸军事[4]1524-1525。同年十二月，与西夏和亲，“诏以王子帐节度使耶律襄之女汀封义成公主下嫁”[4]127李继迁*《辽史》的记载有分歧：《圣宗二》记载为统和四年十二月，而《二外国记·西夏》记载为统和七年。当以“本纪”为准。。九年十月，封李继迁为西平王。十八年十一月，封李继迁子李德明为朔方军节度使。二十二年七月，封李德昭为西平王。二十八年，册封李德昭为夏国王[4]1525；东方多次征讨高丽，迫使称臣纳贡。统和十年(992年)十二月，遣东京留守萧恒德伐高丽，次年正月，高丽遣使奉表谢罪。十三年十一月，遣使册王治为高丽国王，下诏以东京留守驸马萧恒德女嫁高丽王治。二十八年八月，亲征高丽，但班师后，所降诸城复叛。开泰元年(1012年)八月，高丽王询遣使奉表。七年十月，以萧排押为都统再伐高丽，在茶、陀二河，辽军被击败。九年五月，高丽王询表请称藩纳贡；西北方直接控制了蒙古草原诸部，与大食(喀喇汗王朝)和亲。对蒙古草原最重要的一次军事征服是统和十二年八月，诏皇太妃*辽太宗耶律德光次子齐王耶律罨撒葛的妃子胡辇，承天皇太后萧绰(燕燕)之姊，因在保宁四年(972年)时，景宗追赠罨撒葛为皇太叔，故其妃子称皇太妃。领西北路乌古等部兵及永兴宫分军，抚定西边，以萧挞凛督其军事，三年后取胜。二十一年六月，筑可敦城为镇州，在军事上完全控制了蒙古草原。太平元年(1021年)三月，封王子班郎君胡思里女可老为公主，嫁大食国王，与大食和亲。

在文化上，重视学习汉文化，完善史官制度，修撰实录，尊宗敬祖，重谱牒，别嫡庶，睦兄弟[6]，促进了辽朝文化艺术的发展。《辽史》记载圣宗“幼喜书翰，十岁能诗。既长，精骑射，晓音律，好绘画”[4]107。

总之，在辽圣宗耶律隆绪统治期间，其对内进行改革，整顿吏治，减免税赋，改革法制，完善科举，任用汉人，重视汉文化，使辽朝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获得了发展，基本上完成了封建化；对外东征高丽女真、西北讨阻卜乌古、和西夏伐宋，辽朝国势日益强盛，尤其是与北宋签订“澶渊之盟”，使辽宋间出现了长达120年之久的和平友好时期，推动了两国的经济文化交流。因此，圣宗耶律隆绪是辽朝诸帝中较有作为的一位，在其统治时期辽朝达到了鼎盛。

二、圣宗的尊号

关于圣宗的尊号，我们先看《辽史》的记载：乾亨四年(982年)十月，群臣上尊号“昭圣皇帝”。统和元年(983年)六月，群臣上尊号“天辅皇帝”[4]107。统和五年(987年)四月，群臣上尊号“至德广孝昭圣天辅皇帝”[4]136。统和二十四年(1006年)十月，百官上尊号“至德广孝昭圣天辅皇帝”[4]162。开泰元年(1012年)十一月，百官上尊号“弘文宣武尊道至德崇仁广孝聪睿昭圣神赞天辅皇帝”[4]171。太平元年(1021年)十一月，群臣上尊号“睿文英武遵道至德崇仁广孝功成治定昭圣神赞天辅皇帝”[4]189。在上述尊号中，统和五年和二十四年的相同，二者必有一误。2016年中华书局点校二十四史修订本《辽史》校勘记也认为“疑两处所记当有一误”[7]146，中华书局1974年《辽史》校勘记认为统和“五年无此事，疑此系重出”[4]136，即统和五年辽朝没有给圣宗上尊号之举。

辽代碑刻中所记载的圣宗尊号，可补《辽史》之不足。首先看其在位期间碑刻中的记载，按照刻碑时间的先后顺序，统和九年(991年)的《韩瑜墓志》[8]93中有“昭圣皇帝”，此为其即位时的尊号。统和二十三年(1005年)的《重修云居寺碑记》[8]117-118有“至德广孝昭圣皇帝”，此尊号与《辽史》中统和五年和二十四年的尊号不同，按照上述中华书局1974年《辽史》校勘记所言，统和五年无上尊号之举，则此尊号当为统和二十四年尊号的略称。可是此碑记撰刻于统和二十三年，比统和二十四年早一年，撰刻者自然不可能提前知道次年所要上的尊号。对此问题，向南先生考证说：“圣宗初即位，群臣上尊号曰昭圣皇帝，统和元年六月，上尊号曰天辅皇帝。五年四月，上尊号曰至德广孝昭圣天辅皇帝。二十四年十月，上尊号曰至德广孝昭圣天辅皇帝。今碑建于二十三年，尊号无天辅二字，是二十四年以前，圣宗尊号只云至德广孝昭圣皇帝，如碑所记。至二十四年，则合元年尊号‘天辅’二字以称之，否则二十四年所上尊号与五年无异，何用群臣复上乎？窃疑《辽史》亦有误。”[8]118就是说，向南先生认为统和五年圣宗有加尊号之事，尊号就是《重修云居寺碑记》所记的“至德广孝昭圣皇帝”。他的这一论断有碑刻作为佐证，较中华书局1974年《辽史》的校勘记更为可信。开泰二年(1014年)的《白川州陀罗尼经幢记》[8]146中有“神赞天辅皇帝”尊号，当是开泰元年尊号“弘文宣武尊道至德崇仁广孝聪睿昭圣神赞天辅皇帝”的略称。开泰四年(1016年)的《耶律元宁墓志》[9]58中有“天辅皇帝”尊号，此既是统和二十四年和开泰元年尊号的略称，也是统和元年的尊号。

其次看其死后碑刻中的尊号。按照撰刻时间的先后顺序，由张俭撰写于兴宗太平十一年(1031年)的《圣宗皇帝哀册》应是关于圣宗去世前尊号的最权威记载，该哀册解放前从庆陵(今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右旗白塔子苏木西王坟沟)中被盗掘出来，其中记载圣宗去世前的尊号为“睿文英武宗道至德崇仁广孝功成治定启元昭圣神赞天辅皇帝”[8]193，这应该是圣宗于太平元年最后一次所上的尊号，但与《辽史》所记略有不同，可以证明《辽史》一是遗漏了“启元”二字，此或许是与道宗朝发动叛乱的皇太叔耶律重元(原作宗元，后因避兴宗耶律宗真名讳而改)名字有关，在辽晚期修“实录”时因恶其名字而故意去掉，元末修《辽史》时照录未做考订，当然这只是一种推测，还需有资料佐证。二是“遵道”当为“宗道”，其中的“遵”字非《辽史》有误，应该也是后来为避兴宗的名讳耶律宗真而改。同样开泰元年尊号中“尊道”的“尊”，也是后来为避兴宗的名讳而改。道宗清宁八年(1062年)的《耶律宗政墓志》[8]306-308称圣宗为“天辅皇帝”或略称“天辅”，道宗咸雍八年(1072年)的《耶律宗愿墓志》[9]148-150中也略称其尊号为“天辅”，如前所述，此尊号既是统和二十四年和开泰元年尊号的略称，也是统和元年的尊号。

在宋人典籍中也有圣宗尊号的记载，如《续资治通鉴长编》中记载：“隆绪封梁王，继立，号天辅皇帝。”[3]533《东都事略》中记其尊号为“洪文宣武至德广道孝皇帝”[10] 1072-1073。《宋会要辑稿》载：“契丹改元统和……隆绪自号天辅皇帝。”[11]9716景德元年(1004年)称隆绪为“昭圣皇帝”[11]9745-9746。《宋大诏令集》所载北宋皇帝所发布的诏书中称耶律隆绪为“睿文英武宗道至德崇仁广孝功成治定启元昭圣神赞天辅皇帝”[12]882，略称“昭圣皇帝”[12]883-884。看来宋人记载圣宗即位时的尊号是“天辅皇帝”，“昭圣皇帝”也是尊号，但不是即位时的尊号，这一点有讹误。在位期间曾加尊号“洪文宣武至德广道孝皇帝”和“睿文英武宗道至德崇仁广孝功成治定启元昭圣神赞天辅皇帝”，但这两个尊号与《辽史》所记略有不同。其中，前者当是开泰元年尊号的略称，《辽史》中的“弘文”之“弘”或是后来为避道宗的名讳耶律洪基而改，也许是宋人记载有讹误。但因为后来圣宗的尊号中弃用此字，而《辽史》中所记乃辽末修实录时为避讳而改，故宋人的记载可能准确；后者与《圣宗皇帝哀册》中的尊号完全相同，再次证明《辽史》所记太平元年尊号有疏漏和因避讳改字，同时也说明北宋皇帝所发布诏书的认真和严肃，相对来说私人所撰史书就没有那么严谨了。

从圣宗的尊号来看，既有中原王朝皇帝尊号的特点，如反映君权神授、尊崇褒美之词过多过烂等；同时也有古代北方草原行国君主尊号的特点，如在尊号中带有“天”字*不仅圣宗，辽朝其他皇帝也有带“天”字的尊号，如太祖有“天皇帝”和“大圣大明天皇帝”、太宗有“睿文神武法天启运明德章信至道广敬昭孝嗣圣皇帝”、世宗有“天授皇帝”、穆宗有“天顺皇帝”、景宗有“天赞皇帝”、兴宗有“钦天奉道祐世兴历武定文成圣神仁孝皇帝”、道宗有“天祐皇帝”、末帝耶律延禧有“天祚皇帝”。，体现了对萨满教最高神祗天神的崇拜和其即位及统治获得了天神的护佑辅助。这说明辽朝皇帝的尊号制度是在吸收和借鉴了中原汉制的基础上，还掺杂有契丹旧制的因素，是两种制度的融合。

三、圣宗的谥号

皇帝去世后，后继者给其上谥号，此乃中原汉制。辽朝契丹皇帝虽然从开国皇帝太祖耶律阿保机开始就继承了这一制度*据《辽史》记载，太祖的高祖、曾祖、祖父和父均有谥号，但为辽朝皇帝后来追赠。其中，太祖之父“德祖”的“宣简皇帝”和祖父“玄祖”的“简献皇帝”，为兴宗重熙二十一年(1052年)追赠，曾祖的“庄敬皇帝”和高祖的“昭烈皇帝”为天祚皇帝乾统三年(1103)追赠。，有“升天皇帝”的谥号[4]23，但景宗耶律贤之前的诸帝也有在死后没有上谥号的，如太宗耶律德光和穆宗耶律璟父子[13]，说明这一制度在辽早期并没有严格地执行。景宗之后的诸帝在死后都上谥号，表明这一制度得到了完善。关于圣宗的谥号，《辽史》中记载：太平十一年(1031年)六月，崩于大福河之北。兴宗景福元年(1031年)闰十月，上谥号“文武大孝宣皇帝”，庙号“圣宗”[4]206。《圣宗皇帝哀册》中所记谥号与《辽史》相同[8]193。在其它碑刻中也有其谥号的记载，如重熙六年的《韩橁墓志》[8]203-207、清宁九年的《圣宗淑仪赠寂善大师墓志》[9]119-120、寿昌二年的《耶律弘世妻秦越国妃墓志》[9]229-230中的“孝宣皇帝”，重熙十四年的《秦国太妃墓志》[9]91-92、重熙十五年的《秦晋国大长公主墓志》[8]248-251、清宁四年的《萧旻墓志》[9]113-114中的“大孝宣皇帝”，清宁四年的《圣宗皇帝钦爱皇后哀册》[8]181-182中的“孝宣”，均是谥号“文武大孝宣皇帝”的略称。

宋人典籍中所记的圣宗谥号与《辽史》《圣宗皇帝哀册》不同，如《续资治通鉴长编》引《十朝刚要》载：“契丹主隆绪卒，在位五十年，谥天辅皇帝，庙号圣宗。”[3]2559《契丹国志》*关于《契丹国志》一书，刘浦江先生认为此书乃是元代的坊肆书贾为了盈利，杂抄宋人的记载，伪托南宋的叶隆礼之名而编纂的伪书，因取材于宋人的记载，且成书早于《辽史》，故还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刘浦江．关于〈契丹国志〉的若干问题[J]．刘浦江．辽金史论[C]．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99：323-334)。因该书取材于宋人的记载，故这里就仍旧视其中的记载为宋人的观点。载：“谥曰天辅皇帝，庙号圣宗。”[14]83《文献通考》*因为马端临是宋末元初人，加之其撰写《文献通考》中的辽代内容基本上是取材于宋人的记载，故视《文献通考》为宋人的观点。记载：“隆绪卒，立四十九年，年六十一，谥天辅皇帝，庙号圣宗。”[15]考二七一〇综合前引可知，宋人的记载有分歧：同样是“天辅皇帝”，有的记载是尊号，如前引《宋会要辑稿》；有的记载是谥号，如《契丹国志》和《文献通考》。有的同一部典籍还前后矛盾，如前引《续资治通鉴长编》既记“天辅皇帝”是圣宗即位时的尊号，又引《十朝刚要》记载是去世后的谥号。《圣宗皇帝哀册》的出土证明宋人把“天辅皇帝”记为谥号有误。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辽宋之间自“澶渊之盟”以后出现了长达百年之久的和平友好时期，两国年年互派使节，吉庆凶吊，贺正旦生辰，宋人应该不会把辽朝皇帝的谥号弄错。那么，为何宋人的典籍会出现误记呢？究其原因主要一是因为辽朝契丹人继承了古代北方草原行国的政治传统，可汗在即位时就拥有了自己专属的可汗尊号，死后不再有谥号[16]，如遥辇氏部落联盟的九个可汗*分别是洼可汗、阻午可汗、胡剌可汗、苏可汗、鲜质可汗、昭古可汗、耶澜可汗、巴剌可汗、痕德堇可汗。，所以尽管辽朝契丹皇帝在死后有谥号(太宗耶律德光、穆宗耶律璟父子的谥号是圣宗和兴宗时追谥的)，但人们仍然习惯用生前的尊号或尊号的略称来称呼之，前引碑刻可以证明对圣宗也有这种习惯。当这种习惯称谓传到宋境后，按照中原的礼法，宋人误以为是皇帝的谥号而记载下来。二是诸种宋人典籍的史料来源不同，前引《续资治通鉴长编》《契丹国志》和《文献通考》均是私人修撰的史书，难以参考到像诏书这类的文书，自然不像北宋官方文书那么严谨，加之像《契丹国志》又是元末书贾伪造的史书，所以存在讹误在所难免。

结 语

综合上述分析，圣宗耶律隆绪尊号的详细情况如下：乾亨四年(982年)即皇帝位，尊号为“昭圣皇帝”。统和元年(983年)的尊号为“天辅皇帝”、统和五年的尊号为“至德广孝昭圣皇帝”、统和二十四年的尊号为“至德广孝昭圣天辅皇帝”、开泰元年(1012年)尊号为“洪文宣武宗道至德崇仁广孝聪睿昭圣神赞天辅皇帝”、太平元年(1021年)的尊号为“睿文英武宗道至德崇仁广孝功成治定启元昭圣神赞天辅皇帝”。在辽代碑刻中，《圣宗皇帝哀册》是关于其去世前尊号的最权威记载，可补《辽史》之不足。在其它碑刻中所见的尊号有“天辅皇帝”“天辅”，为其统和元年的尊号，也是统和二十四年和开泰元年尊号的略称。宋人典籍中关于其尊号的记载，也可补《辽史》之不足，但略有讹误。其谥号为“文武大孝宣皇帝”，《圣宗皇帝哀册》证明《辽史》的记载无误，其它辽代碑刻中的“大孝宣皇帝”“孝宣皇帝”“孝宣”等是此谥号的略称。在有些宋人的典籍中，误把其尊号“天辅皇帝”记为谥号。总之，圣宗耶律隆绪的尊号和谥号呈现出蕃汉杂糅的现象，说明契丹皇帝是境内蕃汉各族的共主，体现了辽朝“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因俗而治”统治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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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卢春艳】

A Research on the Honorific Title and Posthumous Title of Emperor Shengzong Yelv Longxv of Liao Dynasty

XIAO Ai-min

(Research Center of Song History，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Hebei 071002, China)

Shengzong Yelv Longxv is one of the most successful emperors of Liao Dynasty，who made national strength reach a peak during his reign.In his early succession to the throne，Longxv gained the honorific title of “Notable Saint Emperor”，and then he got the following honorific title：“Heavenly Auxiliary Emperor”, “Virtuous Pious Notable Saint Emperor”, “Vast Brilliant Virtuous Fortunate Reasonable Sincere Pious Sagacious Notable Saint Heavenly Auxiliary Emperor”, “Virtuous Brilliant Heavenly Fortunate Great achievement Reasonable Sincere Pious Sagacious Notable Saint Heavenly Auxiliary Emperor”. His posthumous title is “Brilliant Fortunate Pious Xuan Emperor”. The Eulogy of Shengzong Emperor and record of the people in the Song Dynasty can supplement The History of Liao Dynasty. But the people in the Song Dynasty mistook that Shengzong Yelv Longxv’s honorific title“Heavenly Auxiliary Emperor” was his posthumous title. The honorific title and posthumous title of Emperor Shengzong Yelv Longxv show the phenomenon of cultural mixture between the Han nationality and the minority nationalities，proving Qidan’s emperor was the monarch of Han nation and all ethnic groups in Liao Dynasty, and reflecting the government’s policy that “Ruling the Han nationality with the Han system, ruling the ethnic groups with the ethnic groups system”.

Liao Dynasty; Yelv Longxv; emperor; the honorific title; the posthumous title

2016-08-20

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中国古代北方行国君主继承制度研究”(14BMZ018)

肖爱民(1966—)，男，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人，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辽金元史、北方民族史。

K246

A

1005-6378(2017)01-0028-05

10.3969/j.issn.1005-6378.2017.0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