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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说的向日葵

2017-02-16刘春潮

民族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茶厂楼兰盲目

刘春潮

楼 兰

我该如何去辨认 你的身影

曾像野骆驼一样奔跑在大漠的边缘

或像那粒娇小的流沙

在男人瞳孔深处不愿走出

除了你不再完整的白骨

那截饱蘸鲜血的胡杨

多像 热河曼老人的手

抚摸过的伤口 楼兰

原谅我这个不速之客

惊扰你死一般的梦

再也不能想象

你如水的容颜

我曾端坐风沙的垭口

夜里挑灯 千年经卷

捻指成灰

我是那滴悲伤的雨水

注定难懂 大海的涵义

就让我来篡改历史

和那奄奄一息的伫立

同时死在你的旅途

我要把一个舞姿定格成化石

我要用鹰的翅膀遮盖所有风景

我还要为你写一首诗

然后

彻底将你忘记

岁月的刀刃

拦腰斩断大漠最后一缕孤烟

楼兰 仅仅因为楼兰而闻名

而你濒临外溢的包容

却在千年后让人战栗

盲目的河流

有一种河流

深藏于大地的皮肤

终年见不到阳光

家乡的人们都叫它

暗河

我不想替代

不想使用另一种说法

它来自天上的雨水

上天极度欢欣或悲伤的产物

一滴眼泪

这是一种盲目的河流

它渗入地表

深入到血红的泥土内部

不知疲倦地流淌

由涓涓细流到奔腾成河

它不知道这里的天有多矮

不知道白云就挂在小树的尖上

像土地上的人们不知道它的走向

祖祖辈辈遵循先人的遗训

山外面是山

河流之外仍然是河流

它没有岸

在最恰当或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分岔

然后再以分散的方式聚合

把力量更大地凸现出来

越流越宽

它并不透明

昏暗甚至肮脏

因为没有方向

它具备了更多的选择

或者由于过于分散

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也没有比这更洗练的笔触

弯曲的形态

笔直的意志

泥沙俱下

奔腾却不咆哮

它的尽头或许不是海洋

但它流到哪里

哪里的土地就长出森林

哪里的森林就长出村庄

哪里的村庄就长出炊烟

原谅我厌倦了这样的叙述

原谅我再次回到河流

说它的昏暗

说它的肮脏

说它盲目的不知疲倦的流淌

这就是我说的盲目吗

当我盲目地使用这个词汇

作为一粒未经大浪淘洗的沙

写下这首盲目的诗

我已或多或少地歪曲了它

我所说的向日葵

瓶中的向日葵

它是花

不是向日葵

我所说的向日葵

亲近高山 远离河流

它只固守脚下的一方土

你可以没有赞美

甚至遗忘

但有人因为它的光芒而闪耀

应该是心怀愧疚

我对它的象征意义并不感兴趣

只是被它的一粒种子所喂养

它不屑成为温室里的玫瑰

它保持山的高度

尽管有人会用光明的镰刀将它收割

在它的世界里

世界本身也是一个花园

没有人能阻止它的迎风和歌唱

一个站在秋天深处的老人

比谁都清楚 要读懂一株向日葵

自己首先就得成为太阳

我所说的向日葵

不是花

它是向日葵

无所谓遗忘

当一个诗人和一株向日葵并肩

站成大地上重要的子民

事实如此

一座山

一个村庄

一瓶酒

一窗燭火

一地月光

一些锄禾日当午的想法

这或许只是你

一首诗中的一部分

事实上

在我的家乡

云南临沧

这可能是

一个人的

一生

大象

——致父亲

为了我们全家

我的父亲

把自己扮演成

一只蚂蚁

他不断奔跑

年轻时跑得很快

如今他慢了下来

最终会完全停止

直到他为世界

让出一个身子的位置

我们才知道

原来他是一头被缩小的大象

陪母亲散步

母亲的双腿中过风

走路很慢

我牵着她的手

像小时候她牵着我

她叫我在一个加油站旁停下

说 还记得吗

这是我们以前的茶厂

声音很小 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们默默地向前走

兜了一大圈 再次回到那个加油站

母亲又说 还记得吗

这是我们以前的茶厂

这时我看到母亲眼中的泪花

但我没急于帮她擦拭

我在等她

把想要说的话全都哭出来

责任编辑 石彦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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