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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扬的风马旗

2017-02-16扎巴

民族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苦行僧神山村长

扎巴

仓央嘉措

小说《仓央嘉措》是模仿俄罗斯著名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的著名小说《老厨师》而写的。

——作者声明

夜深沉。

苍茫的暮色中,纷纷飘舞着鹅毛大雪。

大昭寺南侧那间方形石屋黑黝黝地矗立在暮色中,好像是一位手握战戟的大将,威风凛凛,气势磅礴。二层楼房的一扇窗户里亮着微弱的灯光,从点亮酥油灯和灯盏叠加在一起折射出来的亮光中,能看清窗外纷纷飘落的雪花。

那间方形石屋是一家有名的酒吧。平日里,这个时候早有一批顾客光顾,热火朝天地吃喝开了。可自从索朗旺杰老汉病倒后,酒吧刻意限制了来店消费的顾客,除接待一些熟客,把生疏的顾客都绝之门外,什么时候也不接待了。这事索朗旺杰老汉是绝对不知晓的。

索朗旺杰老汉躺在石屋里的床榻上静默着。几年前,他双眼失明后,就住进这间向阳开窗的屋子里,一心一意地诵读六字真言,做起了乐善好施之事。自从那时候起,他的女儿意西康珠就名副其实地当起了这家酒吧的老板。

索朗旺杰老汉头朝西躺着。西边的墙面上挂着一幅观世音菩萨的唐卡像,由于主人对唐卡谒圣的年头过长,唐卡上的颜色严重颓败不说,部分装束已经模糊不清了。唐卡底轴的坐台上横放着一杆铁笛,铁笛前面点燃的那盏酥油灯静默地跳跃着。

这间屋里虽然还有几件珍贵的宝物,可一家人视如珍宝的依然是那幅观世音菩萨的唐卡像和那杆铁笛子。传说,索朗旺杰老汉的一位祖先曾选为法王索南嘉措的厨役,跟随法王赶往蒙古地区时,蒙古王妃奉呈给法王索南嘉措一幅刻画在獐子皮上的观世音菩萨像的唐卡。尊贵的法王以报酬的方式把那幅唐卡赐给了厨役,还给厨役留下了一句不久的将来法王和蒙古王妃,以及厨役相遇在这幅唐卡面前的预言。那杆铁笛的来历也有一段神秘莫测的传说,只可惜索朗旺杰老汉的祖先没有张扬出去。

今夜,索朗旺杰老汉的脸上露出了临终前的神色。意西康珠姑娘用牛奶做药引子,给阿爸喂了一粒七生解脱丸后,紧张不安地站在阿爸的床前,痛苦万分中静候着死神的降临。过了一阵之后,索朗旺杰老汉突然开口说话了。

“姑娘,我快不行了。你快去把僧人请到家里来。我要在僧人面前忏悔我的罪恶,把心里的罪愆秘密地带到阴间,我非下地狱不可。”

“从色拉寺邀请呢,还是到哲蚌寺邀请啊?”意西康珠姑娘紧张万分地说。

“快去!”索朗旺杰老汉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话,又气喘吁吁地思索了一阵后说,“快去,到八廓街去,或许在那里能遇到一名僧人。马上去,立刻邀一名僧人来。”

“天色已晚,外面还下着大雪,这时候,八廓街的僧人都……”意西康珠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穿了外套就立刻出了酒吧的门。

意西康珠来到八廓街头转了一大圈,没有任何收获。深沉的暮色中甭说遇到个僧人,除了那几只放生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于是,她绝望地在风雪交加的街面上徘徊着。一阵后,她实在受不了寒风的侵袭,就跑到一座莊园的角落缩在墙角避着寒风,着急地等待一名僧人的到来。

“这样傻等着能不能等到一名僧人很难说,再不返回家中去也不知道阿爸的死活。我究竟怎么办才好呢?”意西康珠焦躁不安地思索着。

啪嗒……啪嗒……

不久,八廓街上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随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她还听到了那男人哼唱的一首门隅地区优美的情歌:

“洁净雪山清泉,党参叶尖露珠,百药甘露溪流;酒女意西康珠,遵守纯洁誓言,不遭苦难之途。”

他是不是一名僧人呢?焦急万分中,意西康珠不顾一切地向那人跑去。意西康珠的突然出现,使那男子着实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他惊恐万分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是你吗?你在这里干什么?”那男子平静了一下惊跳不已的心,慢慢说。

原来,那男子正是意西康珠经常秘密接待的那名英俊青年。认出男子后,意西康珠跑过去紧紧抓住青年的手,向他细细叙说了她阿爸的病情和他要急切实现的心愿。

“走,马上去酒吧。”青年脸上露出严肃的神情说。

“不,请原谅,今夜没有时间招待你,我要立即找到一名僧人。”意西康珠带着失望的神色说。

“走,马上去酒吧!我虽然不是僧人,但我身上具备一名僧人要具备的智慧,走,马上到酒吧里去。”

来到那间向阳的屋子,借着酥油灯的亮光,意西康珠不但见到了那位具有前藏公子装束的英俊男子,还欣赏到了青年俊朗的容貌。索朗旺杰老汉由于双目失明,再强的亮光中,除了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当一缕熏香的气味缓缓闯入鼻息后,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神秘的力量。

青年缓缓抖去身上的积雪,径直来到床前,仔细观看了一眼索朗旺杰老汉的脸庞后说:“信徒索朗旺杰,您有什么心愿请说出来吧。临终前将你所有的希冀都交给所缘吧,我必将把你的所缘引向善道,请把您的心愿说出来吧!”

“拉索,鄙人是名瞎子。眼睛能见光明时,靠酿酒来维持生活,可是……”索朗旺杰老汉想把自己的罪恶说出来,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请不要有所顾忌,说出来吧,带着罪愆去世,灵魂在中阴徘徊时会很痛苦的。请不要有所顾忌,请把您的罪行说出来吧!”青年毕恭毕敬地说。

“拉索,鄙人会详细讲给您听的。鄙人这辈子没做过任何恶事。可是,那年鄙人的妻子格桑卓格被病魔缠身后,医生嘱托我说,要治好我妻子的病就需要七十颗珍珠和二十五粒红玛瑙作为药引子让我妻子吞服,否则,无论如何也治不好我妻子的病。那时,鄙人手头缺钱又救妻心切,实在没有办法,我就从大昭寺的释迦牟尼佛像前偷了一盏金灯,把那盏金灯磨成粉末做了药费。这罪孽鄙人对任何人都没有提及过,甚至连自己的女儿意西康珠也不知道。现在,那罪孽总是盘绕在鄙人的心间,后悔得我闭不了眼啊!”

“自从你偷了那盏金灯,神殿中的释迦牟尼佛就断绝了香客吗?”青年有目的地盘问道。

“没有,这样的事没有发生,也绝对不会发生的。” 索朗旺杰老汉慌忙说着话,懊恼地哭泣了起来。他抽泣着说,“如果早知道连金子都救不了我妻子的命,鄙人绝对不会做偷窃那盏金灯的苟且之事。”

“您能真正甄别善恶吗?”

“知道,这鄙人知道。”索朗旺杰老汉明确地说。

“依我看,您还没悟透善恶的真谛。”青年把自己的右手放在索朗旺杰老汉的额头上说,“你从来没有干过邪恶的事,请不要心怀忏悔,您从佛像面前拿了金灯来救自己妻子的事根本不算盗窃行为,那算是菩萨行为。菩萨好善乐施的行为不能说成恶事。”

“啊,果真是这样吗?”

“佛作证,的确是那样。”

“果真是那样啊,那就太好了!”索朗旺杰老汉高兴地说。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道,“敬请观世音菩萨保佑,敬请仓央嘉措大师保佑。”

“请您放心吧,仓央嘉措会知道您的心思的。老人家,您还有别的心愿吗?”

“意西康珠能找到一名称心如意的夫婿是我最大的心愿。”

“请您放心吧,我会给她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的。您还有别的心愿吗?”

这时,索朗旺杰老汉面带微笑地睡着了,从他舒缓的神情中能看出他内心的满足。他思索了一阵后,又提高嗓门说:“我想见到格桑卓格,我想见到太阳,我还想亲见仓央嘉措大师的容颜。哎,我也只是随便提提而已,这些心愿怎么会实现呢?”

“您会见到的。”那青年抬起头来,“您会见到的。”青年环视着屋子开始寻找起什么来。“您会见到的。”青年从唐卡底轴的坐台上取过那杆铁笛。

“您会见到的。请您听着笛声细看,那时,您想见到的一切您都会见到。”

青年开始吹奏起了笛子,优美的笛声顿时在小屋里飘荡了起来。

索朗旺杰老汉安静地躺在床榻上聆听着嘹亮、悠扬、激越的笛声,脸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在优美的笛声中索朗旺杰老汉起先看见了一条缓缓流出的小溪,溪流叮叮咚咚,落在一塊天然岩石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又缓缓流入深林,便被囚禁在重叠的浓翠中间。茂密的丛林中传来各种动物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欢畅淋漓。时而,笛声中还闪现出一座雄伟的雪山,气势磅礴,秀丽挺拔;时而又闪现出一座万仞的高山,山岭逶迤,蜿蜒盘旋,犹如一条正在酣睡的巨龙。又一阵后,他从笛声中感觉到了一阵咆哮着的狂风,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狂风的旋律把他带回了他的家乡——龙塘。此刻,龙塘正下着大雪,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如咆哮的狮子。

“看到了,鄙人看到了!” 索朗旺杰老汉突然产生了一股神秘的力量,猛然坐起身来说,“鄙人看到格桑卓格了,她害羞地红起了脸。故乡还下着雪,哦哦,格桑卓格还朝我微笑呢。”

意西康珠对青年有如此的奇异功能而感到惊奇不已。她不知多少次偷偷地接待过这位青年,可她从来没有发觉青年身上居然有这种超强本领。

青年继续吹奏笛子。

“阿爸,你还看到了什么?”

老汉安静地听着笛声却不做声。

“老人家好像什么也没看到。”青年停止了吹奏,来到老汉身边以明启者的姿势说,“老人家,请您在聆听笛声时,静下心来仔细观看,您会见到这样一番奇妙的美景。在碧空和祥云之间,有一座水晶般晶莹通透的无量宫殿,当太阳的金光照射在宫殿上时,会发射出闪闪光彩来。无量宫殿的周围有许多天然水池,水池边上生长着许多菩提树,棵棵菩提树的叶子都随着清风微微颤动,散发出心旷神怡的清香来,林荫间的幽径上,许多朝气蓬勃的俊男靓女在说笑着匆忙赶路。”

交代好后,青年又吹奏起笛子来。

优美的笛声中索朗旺杰老汉果然看到了一番美不胜收的景色。

“见到了,我看到了像您叙述般的美景,真是美不胜收啊!”老汉高兴得嚷嚷了起来。

笛声悠扬地飘荡着。随着舒缓的笛声,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青年享受美食的景象闪现在他的眼前。

“看到了,看到了!”老汉高兴得嚷嚷了起来,“鄙人看到了巍峨的布达拉宫,鄙人见到了仓央嘉措大师的面容。”

“阿爸,你真的看到了吗?”意西康珠感到惊奇万分。

“姑娘,你快去把窗户打开,我要前去面见仓央嘉措大师。”老汉带着强烈的愿望说。

意西康珠慢慢打开了那扇向阳开的窗户,一股寒风席卷而至,屋里立刻变得冷冽了起来。那青年依然吹奏着笛子,笛声中流淌着让人动容的凄美旋律。

索朗旺杰老汉突然跌倒在了床榻上。意西康珠尖叫着扑过去抓住了她阿爸的手,青年也停止了吹奏匆忙向床边走去。

老汉还没有咽气。

“先生,鄙人还不知道您的尊名,请您……告诉我好吗?”

“老人家,我叫仓央嘉措。”

听到青年自报的尊名,意西康珠震惊不已。立马下了床,跪在大师面前不停地叩拜了起来。

意西康珠再次回到床边时,她阿爸已经安然离世了。

酒吧外面,鹅毛大雪在强劲的狂风中席卷着。几片雪花被风卷进窗户,在石屋里满屋飞舞。到处弥漫着离别的忧伤。小小的窗户显得异常的凄凉,凄凉无比……

岩 雕

晌午时分,夸登活佛郁郁寡欢地和小侍从匆匆向自己的寮房赶去时,那只岩雕又开始在蔚蓝的天空中悠然地盘旋了起来,不慌不忙,从容有序,翩然翻飞。

“仁宝切,那只岩雕又在天空中盘旋开了。” 小侍从讨活佛高兴而说。

夸登活佛仰起头看了看天空,虽然看到了那只在天空中悠然盘旋的岩雕,可今天他的心情不佳,根本没心思去欣赏那岩雕飞翔的潇洒姿态,又低下头继续向寮房踱步而去。

目前,夸登活佛正在静修着大圆满胜法。这些天,他无论怎么反复观相,都没有出现合理的证悟。他自己沮丧万分不说,连他的经师旦增尼玛也感到万分沮丧,斥责声连连不断。唉!我究竟是不是上世夸登活佛的真正转世灵童呢?如果是他的转世灵童,那么自己在修行方面怎么如此迟钝呢?夸登活佛满腹纠结,苦恼万分。

夸登活佛现年十八周岁了。虽然,他在八岁那年被认定为夸登活佛的转世灵童,并登上了神圣的法座,可是,当初僧众中对他究竟是不是夸登活佛的转世灵童的争议颇多。为此,寺院和寺庙信徒内部一直处于对立状态,到目前那争端仍然没有止休。夸登活佛为此而感到灰心丧气,一蹶不振。无奈中也绞尽脑汁地斟酌过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灵童这种纠结不堪的问题,可到目前依然是一团迷惘,满怀踌躇,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夜很深了。苍茫的暮色中,夸登活佛的寮房黑黝黝地矗立在无边的暮色中,一派幽静、肃穆气氛。

黑暗中夸登活佛只身孤影地端坐在寮房里,双手合掌,盘膝而坐,手捻佛珠,打坐诵经,努力修习着经师口传的秘诀。仍然没有用,不管他怎么努力也像以往一样没有得到合理的修证。此时,他的思绪又开始游弋了起来。一件奇怪的事有板有眼,有根有据地反复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个奇妙的幻觉时常浮现在他的思绪中,究竟是什么预兆呢?他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从幻觉中浮现在眼前的景象和草苗的长势来看,好像是到了初夏季节。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一名壮年苦行僧和一个小沙弥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正匆匆赶路。那个壮年苦行僧背上背着衣服、卧具和祭器等家什;那个小沙弥背上背着一副简便的厨具。哦,那条羊肠小道还是神山脚下原来的旧路。前些年,政府为了搞旅游,修筑了一条宽阔的大马路,再也看不到往日那条羊肠小道了。

壮年苦行僧和小沙弥徒步来到小路拐弯处那块大石头跟前,突然看到了一只山羊卧在路边。山羊看到陌生人,就惊惶地叫个不停,但它怎么使劲也站不起来。壮年苦行僧怜悯那只山羊想把它扶起来,于是他走过去抓住它的髋骨把它扶了起来。可那只山羊由于折了髋骨,承受不了自己身体的重量,又软塌塌地卧倒在地面上了。

“久美嘉措,你来背这些衣服和卧具吧。我来背这只山羊和厨具,不然,把这只山羊留在这里非让狼吃掉不可。”

“好的。”

那个壮年苦行僧把自己背上的背包放在地上,背起了那只折了髋骨的山羊,随手取过小沙弥背上的厨具提在手里又开始上路了。小沙弥对壮年苦行僧的行為感到颇为奇怪,呆呆地站在原地,费解地看着壮年苦行僧的背影。

“走,快点走,这里离禅洞不远了。”壮年苦行僧转过身,催促了一句站在原地发呆的小沙弥,又继续赶路了。

“哦,好的。”

那个小沙弥就提起精神,跟着壮年苦行僧,也顺着那条小道急忙向前走去。

不久,那壮年苦行僧和小沙弥就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他俩是去神山脚下的那个静修洞吗?

这样一个没头没尾的事,怎么总是反复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这几天,夸登活佛的心情非常不错。

经过专心致志的静修,夸登活佛终于出现了合理的证悟,这使得他喜出望外,心旷神怡,就连他的经师旦增尼玛也都替他高兴而心情变得无比舒畅起来。

很多人都从夸登活佛虔心修佛的善举中,看到了前世夸登活佛虔心修佛、勤奋学经的遗风。从而,之前对他是不是真正的上世夸登活佛转世灵童持怀疑态度的人们的心态也有所转变。按照夸登寺院上师法座的承继情况来看,历代夸登活佛大都是贯通显密的高僧。偶尔也有不开窍的转世灵童,他大概就是属于后者吧。

早读结束后,夸登活佛含着满脸的笑意返回寮房的时候,那个小侍从也高高兴兴地尾随着夸登活佛而去。

“仁宝切,那只岩雕又开始在蔚蓝的天空中盘旋了起来。”

“看见了。”夸登活佛仰头看了一眼那只盘旋在蔚蓝的天空中的岩雕。

“尊敬的活佛,平日里,您在经师跟前的时候,总不见那岩雕的影子,当您一走出经师的僧房,那岩雕就准时出现在天空中开始盘旋起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那小沙弥刨根挖底地问。

“不知道,天空中盘旋一只岩雕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反正,我觉得那只岩雕挺奇怪的。”

其实,夸登活佛也觉得那只岩雕有些不同寻常。从他年幼的时候起,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有一只岩雕在他所在地的天空中盘旋。来到夸登寺院后,那只岩雕又开始在寺院的上空盘旋了起来。为此,他觉得心有余悸,惊慌失措了起来。

答复着几位老少僧侣的问候,给几位前来旅游的游客摸顶前行,不久他就到了自己的寮房门口。他进寮房的瞬间又仰头看了一眼天空。那只岩雕突然从他的目光中消失了。他仰头找遍了整个天空,蔚蓝的天空上,游荡着几朵闲云,再也没见到那只岩雕的影子。

那天夜里,夸登活佛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他发现神山的南面,有一片地形酷似海螺的盆地。小盆地绿草如茵,仿佛是一片碧绿无瑕的绸缎。小盆地东面那座山峰宝剑锋刃般高耸入云,笔直陡峭的山峰脚下,一排有三口大小不一的静修洞。两名僧人背着折了髋骨的山羊和随身携带的家什,气喘吁吁地来到神山脚下。到了静修洞门口,壮年苦行僧和小沙弥放下山羊和家什,开始打扫起了山洞。一切收拾妥当后,那个壮年苦行僧开始在最上面的静修洞里静修了起来;小沙弥白天在中间那口静修洞里看书写字的同时,一边打理壮年苦行僧的餐饮起居,一边护理着那只折了髋骨的山羊。可一到晚上,小沙弥不敢一个人在中间的山洞里睡觉,就来到上面的山洞里钻进壮年苦行僧的被褥里睡觉。

上完那段密咒课后,经师旦增尼玛带着微笑坐在土炕上,盯着夸登活佛的脸在看。从经师脸上的笑容和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在盘问着夸登活佛还有没有什么疑问呢。

夸登活佛神思恍惚,游离迷失,他没有理睬经师的疑问,呆呆地凝望着某地。一阵后,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昨夜那段印象比较深刻的梦境。

那座神山的侧面有个狼窝。自从壮年苦行僧把那只折了髋骨的山羊背到圣地,母狼见到山羊后,垂涎欲滴,觊觎要吃掉那只山羊,每夜来骚扰他们。于是,那壮年苦行僧内心感到非常地不安,连小沙弥也觉得浑身不舒服了起来。尤其是那只山羊产下一只漂亮的羊羔后,又多了一只岩雕的骚扰,使得他们更加焦躁不安。静修洞顶上的那个鹰巢里的雌雕又觊觎叼那只山羊羔去喂它的鹰崽子,天天光顾圣地,图谋想掠走那只小羊羔。每天,壮年苦行僧和小沙弥不得不严加看护那对山羊母子。

母狼试了几次没得手后,心灰意冷中跑到别处猎杀来其他的动物喂养狼崽子,狼崽子都得以存活了下来。不幸的是,那只雌雕一心图谋那只小羊羔作为鹰崽子的食物,把心思都放在猎杀小山羊上,却没飞到外面去猎物。几天后,小羊羔安然无恙地活着,可那些鹰崽子被活活饿死了。

“啊啊吖,我本来是去做善事的,可没想到酿成了如此大的罪过啊!”那壮年苦行僧痛苦万分地说。

“救了小羊羔对那些鹰崽子不利,救了那些鹰崽又对小羊羔不利,我们俩还有别的办法吗?”小沙弥烦躁不安地说。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啊!”那壮年苦行僧惆怅地叹息道。

“仁宝切,您应该超度那些死去的鹰崽子。”

“我应该超度它们。”

“……”

“从现在起你要努力精修密法了,看来下辈子只有你来替我修法了。”壮年苦行僧如有所思地说。

“拉索。”久美尖措没有理解上师的用意,可不知就里地答应道。

那个壮年苦行僧脸上带着不可言状的悲伤静默着。

夸登活佛给经师详细讲解了科目的内容后,满含着渴望盯着经师看。

“尊敬的仁宝切,您拜读过历代夸登活佛的传记吗?” 经师突然提问道。

“是的,我拜读过。自从确定为夸登活佛的转世灵童起,我就拜读过一次夸登活佛的传记。”

“活佛,您拜读的不是上一世夸登活佛的传记嘛?”

“是的,对不起,历代夸登活佛的传记我没有一一拜读过,所以知之甚少。”夸登活佛突然坐立不安 ,忧心忡忡了起来,同时,从心底里产生了要详细拜读历代夸登活佛传记的欲望。

经师旦增尼玛沉默着。

“上师,我每次来到您跟前接受法学后,返回的时候总能见到一只岩雕在天空中盘旋,那是什么预兆呢?”

“不知道,那事连你们做活佛的都不知道,我作为一名普通的僧侣能知道吗?” 经师旦增尼玛嘴上随意地说着,脸上却露着领悟到了一件大事似的神秘莫测的神色。

夸登活佛離开经师的僧宅,向自己的寮房走去时,余心不甘地抬头仰望天空。天空一片湛蓝,碧蓝万里,不见一片云彩。他一次又一次地仰头看天空,可他就是没有见到那只岩雕的影子。

今天是藏历八月十八了。夸登活佛给夸登寺院里的众僧讲授《入行论》。夸登活佛对《入行论》只有点浅浮的理解,完全没有达到讲授那部经典著作的程度。可他无法拒绝经师的安排,就硬着头皮上台讲授了。众僧也都明白,夸登活佛还没达到讲授《入行论》的水平,可经师旦增尼玛的命令过于严厉,于是大家不得不来到大雄宝殿,席地而坐,认真聆听起夸登活佛讲授《入行论》。

夸登活佛端坐在法座上,谦逊地讲授着自己对《入行论》的表层理解。正当他心神不定地讲授的时候,那只岩雕仿佛被谁邀请了似的蓦然飞进了大雄宝殿。它一飞进大雄宝殿,便惊慌不已地乱飞了起来,它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飞了几圈后,径直飞到佛像前,落在了前世夸登活佛的铜像上。

这是怎么回事呀?

众僧侣从未见过这样的不祥之兆,大家瞬间断了思绪,被惊呆了。

夸登活佛惊异之余,也静观起岩雕的举止行动来。

一阵后,一名僧人从众僧中站起来,摇晃着肩上的袈裟想把那只岩雕赶出大雄宝殿去。瞬时,众僧都起身摇晃着袈裟向那岩雕扑去。

那只岩雕好像不想离开大雄宝殿,跟众僧玩起了捉迷藏。众僧从左面扑来时,它飞向右面,众僧从右面扑来时,它飞向左面,顿时,大雄宝殿里变得沸沸扬扬起来。见到那阵势,夸登活佛不由紧张了起来。

“大家停下来!”过了一阵后,夸登活佛不由分说地大叫了起来。

众僧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那岩雕落在梁柱上静观着地面上的动静。

“这岩雕才是上世夸登活佛真正的转世之身。”

众僧更加惊呆了,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夸登活佛的话。

反应过来后,夸登活佛为说出的话后悔不已。

众僧不知就里地沉默着,大家一时静不下心来,根本没察觉到岩雕什么时候飞出了大雄宝殿。

神 山

阳光从帐篷的天窗里直射下来,灿灿地照在灶台上,灶台上的一切都罩在一片暖色中。

从早晨起,夸登活佛和叶周村长一直坐在灶台上座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直到中午时分,夸登活佛的腿都坐得麻木酸疼了起来,就是进入不了谈话的主题,现在他俩因找不到可谈的话题而沉默着。帐篷里充满着尴尬、不安的气氛。

“活佛,您盘腿坐久了腿脚肯定疼了吧?”此时,叶周村长打破了僵局,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慢腾腾地说。

“不疼。”夸登活佛嘴上虽然这样说,其实他的腿脚早已被压得没有知觉了。

“……”

叶周村长没有接着夸登活佛的话茬说下去,刚打开的话匣子又被扼杀了,夸登活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继续承受着无边的沉寂。

一阵后,夸登活佛的右膝实在疼痛难忍,由于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的额头上也此起彼伏地出现了几道大小不一的皱纹。于是他用手揉着右膝,痛心疾首地暗叹道,哎哟哟,好疼啊!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啊,自打早晨来到这里,我多想直截了当地把心里的话说给他听呀,可话到嘴边,嘴巴却被胶粘住了似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悲哉,天底下还有我这样无能的活佛吗?连自己的来意都说不明白,我以后还怎么弘扬佛法呢?我实在是一个没本事的活佛啊!但是,这也不仅仅是自己无能的缘故,因为叶周村长实在是聪明过头了。他不但是个足智多谋而又能言善辩的人,而且治理起村务来秉正刚直,大是大非面前把谁都不轻饶。如果不慎说错了话就休想实现自己的心愿了。那么我到底怎样说话才能说服眼前这个男人呢?此刻,夸登活佛变得计穷无助起来。

一阵清风缓缓从帐篷顶上掠过,给淹没在太阳热浪中奄奄一息的黑帐篷增添了一丝活力,它想要飞起来似的飘飘跃动了起来。瞬间,夸登活佛和叶周村长都抬起头来观看黑帐篷的飘势,暂且忘记了隐藏在彼此内心中的秘密,都不由感到说不出的轻松和自在。

几天前,在县政协主持召开的一次会议上,一名从广州远道而来的富商向他诉苦,说他们通过勘测在念青多旦旺秀神山找到了金矿。他是开采金矿的老板,可还没开采金矿就遇到了许多麻烦,希望夸登活佛出面相助。当初夸登活佛听了那老板的话感到非常生气,可那富商夸赞了一番历世夸登活佛的杰出功勋,还许下诺言说,如果夸登活佛帮助他顺利实施采矿计划,他愿意做寺院的施主,帮扶夸登寺院致富,并拿出了一个帮扶夸登寺院的详细规划,夸登活佛立刻变得心花怒放了起来,于是一口气就答应了富商的所有请求。那时,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的信民中还有个叫叶周的固执己见、顽固不化的村长呢。

此刻,夸登活佛脸上带着一副假笑,用手搓着膝盖盯着叶周村长的脸看。

“活佛,您盘腿坐久了,腿脚一定很疼了吧?”

“真有些疼了。”夸登活佛有些羞涩地说。

“活佛,外面的天气很好,您到外面透透气怎么样啊?”

“那样也好啊。”夸登活佛仿佛见到了救命的稻草,并暗暗思忖着到了外面说不定还有机会和叶周村长谈谈神山的事,于是就一口答应了。

夸登活佛想站起来,可他的两条腿都被压得失去了知觉,他使着劲向上托着他那肥胖的身体,刚站起身来,由于他的腿脚过于麻木而没站稳,又打了个趔趄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了。

一走出黑帐篷,夸登活佛和叶周村长同时看到了念青多旦旺秀神山。神山那万仞的顶峰,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山腰里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波涛如海,绿森森的林带,在湛蓝的天幕下显得肃穆、端庄、壮美;山脚下是广袤无垠的牧场。牧场里草浪一波一波地荡漾开去,姹紫嫣红的野花,点缀绿毯之上点点滴滴、千姿百态,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悠闲地徜徉着,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响彻整个牧场。遥望着巍峨的神山,夸登活佛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声;叶周村长的脸上却缓缓浮现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

听家乡的老人们说,很久以前,念希部落的祖先在美丽富饶的念青唐拉神山附近放牧三畜(牛、马、羊)幸福地生活着。后来,生活有所改变,那个牧村背井离乡,扶老携幼,不远千里来到这片草原上扎根生活了。他们刚来到这片草原时,牧场里的人畜遭到了土匪和鬼神们的不断侵扰,接连发生了各种天灾人祸,人畜都受尽了磨难。那时,夸登活佛一世即更桑特却多杰尊者邀请念青唐拉神山的三公子多旦旺秀来到这里,指派他做了这座山的山神,成为了这片草原上的人畜幸福生活的依靠。从此,这片草原上雨水充沛,牛羊肥美,人丁兴旺了起来。牧人们就信任更桑特却多杰大圣和多旦旺秀父子的威德,把他爷父俩当成救世主供奉了起来。悲哀的是,从去年开始,广州的一支探矿队来到这里,经过一番勘探发现了念青多旺秀神山下的金矿,于是就准备开采神山上的金矿来。那时,念希草原的牧民们听从了叶周村长的指挥,一致反抗采矿队,神山才没有遭受到哪怕是巴掌大的破坏。可是,今年开春以来,那支探矿队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又把大小车辆开到神山脚下准备开采金矿了。附近的牧民们得知消息后,像鹰鹫见到死尸般涌了过来,跟开采的队伍理论,理论不成就发生了一场械斗。械斗中打死了两名开采工,一名守矿的牧民也在这次搏斗中丧失了生命。目前,参与惨案的凶手都关在县城的看守所里。由于那次纠纷过于复杂,相关部门至今还没给犯罪分子判决出相应的罪名来。

叶周村长往帐篷外面的草地上铺了一条洁白的羊毛毡,还提来了一壶奶茶放在他俩的身边。夸登活佛斜躺在羊毛毡上,边品尝着奶茶边欣赏起草原美景来。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近处,成群的牛羊安闲地吃着青草,几匹骏马在大草原上飞奔而过;远处青山在蓝天的衬托下显得更美丽了。享受着草原美景,他暂且忘记了自己的计划,身心感到无比地舒畅。

过了一阵后,夸登活佛突然又想起了他的来意,于是又莫名地心慌了起来。随之他又盘脚打坐起来,双手合十,手捻佛珠,默默诵经,俨然是个虔诚为佛的活佛。就在这时,多旦旺秀神山顶上腾腾升起了云雾,天低云暗,乌云密布。浓密的云雾中突然出现了两只乌鸦,被邀请了似的匆匆向他们飞来。它俩啁啾着,翻飞着,滑翔着,悠悠飞到牧场,在帐篷顶上盘旋着聒噪了一陣后,又径直向着神山深处疾飞而去,不久就沉进了浓稠的云雾中不见了踪影。叶周村长看到此景,心中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他顾虑重重满腹疑虑地暗想到,哎呀,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呀!如果不是亲眼相见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种奇事。按照老人们的传说,历世夸登活佛什么时候来到这神山脚下,即时从多旦旺秀神山深处飞来几只乌鸦,飞到夸登活佛的头顶聒噪着盘旋一阵子。据说,那些乌鸦是威德的山神派来迎接夸登活佛的神鸟。往昔,夸登活佛虽然多次光临过这片草原,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啊,今天这个奇异的景象究竟想暗示什么呢?难道我要服从活佛的意愿不成?不,就算是要下地狱,我也绝不干这等下作的事。

那两只乌鸦离去后,夸登活佛的脸上浮现出从来没有过的神采。此时,他伸展开双腿气势汹汹地斜躺着,睁大双眼死盯着叶周村长的脸看。

“活佛,今年秋天,念希的七个部落准备给念青多旦旺秀神山举行一次大规模的祭山活动,那时您能光临吗?”叶周村长带着不安的神情说。

“什么时候?”夸登活佛仿佛察觉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高兴地问道。

“八月十五。”

“你们好好准备一下,届时我一定准时赶到。”夸登活佛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说。

“活佛,那就太感谢您了。我们又给您增添了一件大麻烦哟。”

夸登活佛又盘脚打坐起来,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掏出念珠,双手合十,手捻佛珠,开始诵读起经文来。叶周村长朝神山方向看了又看,一并耐心地等待着活佛的回答。

“叶周,今年你们争夺神山上的矿产造成了重大事件,现在给多旦旺秀神山举行大规模的祷祀活动,非要给县宗教局打报告不可,我还得去找相关领导批准才行啊。”夸登活佛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计谋,就转弯抹角地说。

“您的圣恩永世不忘。”

“哦,叶周,你打算怎么处理你们和开采公司之间的纠纷呢?”

“活佛,我们正打算顺从活佛您的意见呢。”叶周村长灵机一动,随口说道。

听了叶周村长的话,夸登活佛心花怒放,脸上却假惺惺地露着一副不为所动的镇静,仿佛在思谋什么大事似的沉默着。此刻,他心里乐不可支地暗想道,不是说叶周是个足智多谋而又能言善辩的人吗?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看到那两只乌鸦而失魂落魄了吗?神鸟乌鸦哟,你出现得太及时了,关键时候你神秘地飞来,可真帮了我大忙啊!

“活佛,您认为这件纠纷怎么处理才好啊?”叶周村长下定了决心说。

“念青多旦旺秀神山虽然是我们的神山,可土地是国家的土地,河流是政府的河流。国家准备开采矿石,我们没有阻止国家开采金矿的权利。这事请你永远要牢记在心哟!”夸登活佛以为胜券在握了,就语气平缓地说。

“是呀,理是这么个理。可动怒了神山作祟众生怎么办啊?”

“这你们不必担心,禳灾除祸不是还有我吗?念青多旦旺秀是我的第一世活佛邀请他作为这座山的山神的。必要的话我不能邀请他到别的山上做山神吗?哦,八月十五,你们大规模举办祷祀山神仪式。那时,我邀请多旦旺秀山神到另一座富饶的好山上去做山神。我这样做你们同意吗?”

“活佛,太感谢您了!您这样做我们非常愿意,可是这样做您要满足众信民的意愿,尤其要满足我的意愿才行呀。”

一听到叶周村长的话,夸登活佛心里立马联想到了钱。是的,肯定错不了。他需要钱。世上还有不需要钱的人吗?他的妻子病了很多年,现在他妻子的病虽然好多了,可他肯定花了不少钱;他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是县上的一名公务员,他还需要给儿子买房子呢,没有钱能行吗?如果这事拿钱来解决就容易多了,那个富商不是说过只要有了采矿的机会,钱就可以像风中抛洒的纸片一样花吗?看吧,今天叶周这个名声震天的男人也成了金钱的奴隶了。

夸登活佛的脸上露出一丝无法抹去的笑容,高兴得得意忘形起来。

这时,叶周村长的小孙子步履蹒跚地拉来一张小饭桌平放在白毡上后,他的妻子就端来一大盘冒着热气的羊肉放在了饭桌上。盘中那冒着热气的肥美羊肉,勾起了夸登活佛想吃羊肉的强烈欲望。

“好的,别有所顾忌,说出你的愿望来吧,我会满足你们所有的愿望。”

“很久以前,您的前世即一世活佛在念青唐拉众神王子中,把念青多旦旺秀邀请到这地方做了守护这方土地的神山。现如今,您想把这个山神指派到哪里去都可以。您也一定有这威力的。”叶周村长说着话耐心地等待着夸登活佛答复。

“提要求,有要求的话我会让你满意的。”夸登活佛仿佛没有听到叶周村长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活佛就像您所知,念希属下七个部落的信民中很早就有到冈底斯转山的习俗。可是,去转山一方面路途太遥远,另一方面路上风险过大,所以,信民们想去又去不了正处在两难之中。不如请您还没有挪动念青多旦旺秀神山之前,先把冈底斯神山邀请到这里来吧。这样一来,不但方便了信民们转山朝拜,群众一高兴,说不定还立马同意开采神山金矿的事。我就有这么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叶周村长脸上露出抱有强烈要求的神色说。

夸登活佛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心里暗忖道,今天叶周是显露他的愚相呢,还是向我耍阴谋诡计呢?我能说冈底斯是我可以邀请的话吗?现在怎么办呢?如果开采不了神山上的金矿,很多困难就像雪花似的向我袭来。啊呀呀,前几天二奶不是说如果在西宁不给她买一套房子的话,她就不跟我好了。现在怎么给她解釋好呢?儿子和儿媳妇要求买一辆全县最顶级的轿车,这么多的钱我到哪里去找啊?叶周这个反脑筋害苦我了,现在我怎样回答他才好呢?

“仁宝切,请您吃点肉吧。”叶周村长恭恭敬敬地说。

“不,不吃,我不吃肉已经很久了。”

“不吃肉的话,那么请您喝点酸奶吧?”叶周村长从白毡一角站起来,准备去端酸奶。

“不,我该走了。”夸登活佛起身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惆怅地叹息了一声后,准备要离开了。

“活佛,我还得借用一下您的金耳呢,您觉得什么时候邀请冈底斯才合适呀,我们还得提前做一下准备呀。”

“冈底斯是想邀请就能邀请到的吗?我不但要征求别的教派活佛们的意见,还要得到他们的同意。这事就那么容易吗?”夸登活佛不由说出了一句话,这话究竟有多少说服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叶周村长是留不住活佛的,他也不想把活佛留下来。

夸登活佛走过去调转了车,像只脱了套的猎物似的开车往白石县方向仓皇开去。叶周村长默默地伫立在羊圈边上,不知所措地看了轿车很久。轿车从他眼中消失的瞬间,他的心头突然产生了一阵剧痛,一阵失落,内心也变得空落落的了。经他详细分析知道了心头疼痛的原因,可他怎么也没分析出内心空虚的真正原因。

这时,圣地念青多旦旺秀像往昔一样在灿烂的阳光中昂视着,它依旧是那样地巍峨、磅礴、挺拔而又晶莹剔透。神山顶上飘着一片羊脂玉般洁白的云彩,正由东向西缓缓飘飞而去。

责任编辑 安殿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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