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鸷鸟

2017-02-15刘骏文

高中生之友(中旬刊) 2017年6期
关键词:阿海西泠印社杭州

○刘骏文

鸷鸟

○刘骏文

周末下着蒙蒙细雨,芝袅披上一件带有卡通图的粉雨衣,走在天桥上。

粉色姑娘,以及她那张未被俗世磨损的清澈脸蛋,在下着雨的城市,显得格外神秘。

芝袅总在周末的时候出门兼职,这已经成为她的一种习惯。芝袅对闺蜜说过:“当我在做兼职的时候,大漠里摄影师在拍着蜥蜴的历险照片,海洋上游轮上方飞过一群大雁,高原上一群登山者又攀登到了新的海拔。但是,这都不重要,总有一天那也将成为我的体验。”

这座城市的布局就像是散落的败方棋子,没有章法。地铁扩展着它的版图,人群从机动车道两侧狭窄的路面经过,电动车、自行车也夹在其中。城市上空的电线,压得很低,仿佛在束缚着它的天空。雨水细而密集,头发凌乱的人脚步略显仓促。芝袅的身影,在横跨街道的天桥上,孤寂而可爱。孤寂源于那独行的背影,可爱来自她那件粉红的雨衣。

芝袅是一个在学习美术的大二姑娘。作为艺术生,她和很多人不太相同,当同龄的姑娘还在向家里要零花钱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兼职做少女服装的模特,发广告单,做销售,在景区画人物画。没有人可以从这些工作中看出她是一个学习艺术的名校生。她喜欢买各种不同款式的口红,喜欢穿文艺范儿长款的裙子,喜欢出门前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

芝袅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爷爷是一个颇有学问的老者。芝袅的名字就是他取的,来自屈原在《楚辞·离骚》中写的“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鸷鸟”的谐音词即“芝袅”。老人酷爱国学,从“四书”到“五经”,从楚辞汉赋到唐诗宋词。芝袅自小热爱美术,可能也是受了爷爷的熏陶。

高二时,芝袅一人前往北京,参加美术班的培训。

那年她16岁,开始独自走出家门。远行的列车,从南开往北,经过丘陵、江河直达平原。那时候,芝袅的心如列车,在经过隧道的时候,一片黑,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适应一座热闹的城市;而当穿过隧道驶向一片广袤的平原大地时,看到麦子在列车的窗外摇摆,云朵带着一抹光彩在视线里倒退,芝袅被阳光滋润着,充满信念,坚定地相信自己可以飞跃南北天空,穿行在山河与城市之间。

“你会发现年纪是人难以跨越的障碍,我们终究活在奔波的日子里。芝袅,等你再过几年就会懂了。”列车抵达北京的时候,芝袅在王府井大街会见了同乡的阿海。阿海说的那几句话一直被芝袅铭记着。

清澈年纪犹如一场入冬的初雪,晶莹洁白,覆盖了一切尘嚣。16岁初到北京的芝袅,也有这个年纪的天真美好,她跑到清华大学去找寻朱自清笔下的“荷塘月色”,在黄昏的时候走在圆明园断垣残壁的悠然小径,然后拉着阿海一起从深夜等到黎明看天安门前升国旗。阿海,比芝袅大5岁。那年,阿海姑娘临近本科毕业。一起相处的日子里,阿海感觉到,也许芝袅和自己不一样。

“芝袅,你不怕陌生吗?”阿海问。

“怕呀,我挺害怕黑的。”芝袅嘻嘻笑着,回应阿海。

“那你还敢到处跑?我16岁的时候,还在准备考现在就读的大学呢。”

“因为我要像奥黛丽·赫本一样,做个谜一样的女子。赫本可厉害了,在一部仅39分钟的荷兰风光纪录片《荷兰七课》中出镜,开始电影生涯。在影片《罗马假日》中首次出演女主角,1954年她便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又凭借在舞台剧《美人鱼》中的精湛表演,获得托尼奖的最佳女主角奖。我可喜欢她的《窈窕淑女》和《蒂凡尼的早餐》了……”阿海看着滔滔不绝的芝袅,感到莫名的温暖。在16岁的时候,阿海也有一个执念,不过在高考的压力下,早已将其遗忘在某个角落了。只记得,自己几年前不涂口红、不穿正装去面试的时候,是那么的秀美。

“年轻真好。可惜你阿海姐姐要毕业了,要努力挣钱了。”阿海艳羡地看着芝袅。

“没事,将来我会成为一个大艺术家,我的画肯定会被大家喜欢,你就等着被芝袅公主宠幸吧。”芝袅有说有笑着。

后来,阿海南下了,考上了老家的公务员。

芝袅,高考失利,没有被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录取。栀子花香,在当年南方的小巷里扑鼻。与清华大学擦肩而过的芝袅背上行囊,同朋友夏一起去了杭州。那年,阿海对芝袅说:“你可以复读,上了清华美院,你距离画家梦就不远了。”

夏是一个给人感觉有点呆萌的男孩,他们在杭州西湖旁边的一家客栈做义工。周末的时候,芝袅会拿着画笔,去西湖边上。七月的杭州,有阵阵雷鸣的午后,也有烟波里流淌的黄昏。这些画面常常出现在芝袅的画作里。夕阳余晖洒遍西湖,操各国语言的摄影师们将镜头对准了船上的渔夫。芝袅对夏说:“等我画一幅印象派的作品,作为礼物送给你。”

“真的吗?那好呀。你一开始骗我跟你来杭州,这回可不能。”夏在毕业前与芝袅约定,毕业后就要一起去杭州。夏酷爱书法和篆刻,他准备去杭州西湖边上的西泠印社拜师学艺,芝袅满怀自信地对夏说:“相信本姑娘会给你一个光明的远方的。”

夏在离开小城的车站时问:“我们去杭州,身上的经费不够怎么办?这次高考我的分数比预估时少了20分,比老妈要求的可差了不少,她已对我实行了经济制裁。”

芝袅说:“好男儿怎能为五斗米折腰呢?本姑娘早已安排好了。”

夏并不知道芝袅在杭州安排好的是两人一起做义工,不过食宿问题总算解决了。但他心中依旧留有遗憾,因为没有去过西泠印社。夏对芝袅说:“西泠印社那片林泉与别的古典园林相比,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与中国百余年最杰出的金石书画家、最具文人气息的艺术社团紧紧联系在一起。它在我的心中就像你对画的感觉一样。”芝袅沉默了,就像身旁西湖边的大树,安静地注视着这座天堂般的城市,湖面有风吹过,随之凋零几片树叶。夕阳的余晖,穿过繁密的树杈,包裹着夏与芝袅。

第二天,当阳光透过客栈古朴的门缝照射在夏的脸上时,芝袅已经拖着行李站在夏的房前敲门。夏睡眼蒙眬,开门看见芝袅,有一种好奇的感觉。“你不是要去西泠印社吗?我带你去。”芝袅说这话的时候让夏惊讶不已。“我们还要在这里做义工,没时间呢,经理说只有做足了一个月才会给我们补贴呢。”“我们不做了呀,刚刚我和经理说好了,赶快起身去西泠印社,今天不是周末,西泠印社会欢迎我们的。”

那天,夏与芝袅拿上行李,一起离开了客栈。虽然夏终究没有在西泠印社拜师学艺,但心愿已了。当夜,芝袅就与夏离开了杭州。

夏说:“你觉得苏堤下面会不会有东坡先生养过的鱼?”

芝袅说:“东坡肉,本姑娘还是蛮喜欢的。”

夏看着芝袅,觉得若在古代,芝袅应该是那种行侠仗义的女子。当他再看时,又觉得芝袅应该是一个文韬武略、行走各国的艺术家。

芝袅,站在下着雨的南方城市。

当年高中毕业的场景,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可能身上具有艺术气息的人,在下雨天会有更深的感触。从杭州离开前,芝袅早晨五点就起了床,去湖边画了一幅画,色彩鲜艳的印象派作品——《少年的等待》,回家以后芝袅就把它当作礼物送给了夏。

《少年的等待》中画的可能是芝袅在等待,也可能是夏在等待。这些,在天桥上被一阵携着寒意的风吹醒。阿海给芝袅发来信息:“芝袅,听说你又去兼职了。你家境挺好,在这个还在求学的年纪,不需要这么努力呢。要懂得照顾自己。问候芝袅的阿海。”

芝袅把自己做过的所有的事,都当成一种美好的经历,信奉“体验即美好”。有一回秋天,在北京的北海公园,漫天的银杏叶飒飒飘落,铺成了一条落叶路。在质朴粗犷的建筑的映衬下,历史仿佛还在沉睡,皇家风范的景致融合北海公园秋日的色彩,别具一格。芝袅手持画笔,坐在公园的鹅卵石上,为游客画人物像。她把这种举动当成行为艺术,当然游客大都会在她画画的箱子上留下一些作画的费用。一头黑色的长发,蓝色的牛仔服,唇角印有粉红,芝袅与周边的色彩相互映衬着。

而当时,阿海来京游玩,在北海公园另外的一角,与夏端坐在彼此对面。“听芝袅的父母说,芝袅上大学后,从来不向家里要生活费,而且经常在全国各地走动。他们挺担心芝袅的,毕竟她才成年没多久,年纪还轻着呢。”

夏听着阿海的话,把视线从作画的芝袅身上移向阿海:“我觉得她的状态一直挺好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走自己喜欢走的路,在陌生的地方遇见陌生的人。”

“夏,那你呢?现在还喜欢书法、篆刻吗?”阿海问道。

“喜欢,不过我没有像芝袅一样去坚持,甚至不顾一切地追求着。”夏在说话的时候,芝袅已经收拾好画笔,来到他们身边。芝袅调皮地说:“谁说的,其实夏同学可厉害了,前段时间还给我刻了一枚印章呢。”芝袅一边说着,一边把他们带往附近的咖啡店。

在路上,阿海说:“芝袅画画水平这么高,将来可以回南方到高校做一位美术老师。”

芝袅如同当年嘻嘻地笑着:“我还要做艺术家呢,还要请阿海姐和夏同学喝咖啡、吃大餐。”

阿海想起芝袅16岁那年说要成为艺术家,当年自己正好本科毕业;现在芝袅已长成大姑娘了,正走在通往艺术家的路上,而自己回到南方在体制内厮混着,彼此的思想仿佛相隔得越来越远。年纪确实成为了难以跨越的障碍,芝袅飞在另外的一片天空。

周末的雨,下得越来越大。芝袅在天桥发完广告单就去了中山路的一家咖啡厅。

不过这一次,她是为自己兼职。广告单上都是有关自己艺术作品公益展的消息。

咖啡厅内播放着陈粒的民谣《奇妙能力歌》,声音沿着灰色砖块图样的墙纸向四周传递。暖色调的灯光,照在室内摆满了各种书籍的书架上,与咖啡的味道相互融合,散发出异样的香味。微亮的灯光在每个人脸庞上闪烁着,这些人都是芝袅的朋友。“外面的雨太大,把我这么卡通的雨衣都淋透了。”芝袅对夏说道。“那你赶快去换一身衣服,我那些广告单全发到周边几所高校去了。”夏成就满满地回应道。

另一个拿着吉他的男生说:“我的那些广告单子,发给了各大商场的顾客。”

…………

每个人都在为芝袅“等待的少年”艺术作品展做着宣传。“我看过沙漠下暴雨/看过大海亲吻鲨鱼/看过黄昏追逐黎明/没看过你/我知道美丽会老去/生命之外还有生命……”陈粒的歌还在播放着。换好衣服的芝袅,和大家相聚在一起,每人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相互碰杯,以咖啡代酒,共饮。

古书中说鸷鸟从不受世俗既定的界限约束,它们是拥有信仰的鸟。心中如有自己执念的事,必然不会选择放弃,而芝袅就是鸷鸟的化身。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赶赴不同的城市,感受不一样的文化氛围。当芝袅饮尽咖啡,心被温暖时,她在咖啡厅即兴演绎了一段舞台剧,改编自偶像奥黛丽·赫本出演的《罗马假日》,芝袅的表情丰富:“...snoozing away in a public street.Would you care to make a statement...”芝袅翩翩起舞,带有伦敦味的腔调,让咖啡厅的欢笑又增添了些莫名的忧郁。这大概是芝袅自我释放的形式,抑或庆祝的形式。

做一个艺术家,如同奥黛丽·赫本一般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夏站在角落里看着,他完全理解芝袅,她希望如鸷鸟一般高飞。从16岁独自去北京,然后从北京回到南方以后,她变得更加坚定。那时候芝袅告诉夏:“阿海姐在北京一所重点大学就读,一直是自己学习的榜样。但是在北京看着她焦虑的样子,感觉到未来自己要活得更好,努力去追寻最本真的自己,不能让生活的奔波迫使梦想提前衰老。”

此后,夏答应了同芝袅一起去找寻,一起去杭州,一起去北京,一起去做自认为有意义的事。夏默默坚守着自己文人的信念,但是并不像芝袅一般疯狂,敢于不受世俗约束,在自己每一幅画中都流淌出属于自己的影子。喝完咖啡的芝袅,仿佛醉了,洒脱而自由起舞。

鸷鸟还在飞,芝袅还在远行。她说,要去大漠里画出蜥蜴历险的场景,要在海洋中的游轮上画出飞过的一群大雁,要去高原上画一群又攀登到新的海拔的登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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