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认同的构建要素与历史发展双维度分析
2017-02-14黎珍
黎 珍
(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
国家认同的构建要素与历史发展双维度分析
黎 珍
(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1)
国家认同是一国发展的基础与保障。从基本构建要素看,国家认同可划分为以族群为主体要素的国家认同建构、以文化为主体要素的国家认同建构、以政治制度为主体要素的国家认同构建几种类型;从历史维度分析,在不同社会发展阶段国家认同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并且经历着由族群层面向文化层面再向政治层面的转变。基于此,国家认同构建是要素与历史双重维度共同作用的综合框架,应根据具体的逻辑情境对国家认同进行理解与分析。
国家认同;构建要素;历史发展
所谓国家,表现为公民对国家持有的某种赞许、支持、忠诚的情感态度或者行为方式。国家认同是民族凝聚力的体现,对国家建构有着重要推动作用,是一个国家的生命与意义所在。[1]本文结合国家认同构建要素及其发展历史对国家认同进行双维度的分析。
一、国家认同建构的基本要素
曼威·柯司特(Manuel Castells)认为建构性是认同的重要属性,认同问题的基本问题是“认同从哪里来?谁来认同?认同是如何构建的?”[2](P7)在曼威·柯司特看来,国家认同建构是一个复杂过程,它是由多层次和多样化的经济、政治、文化因素所组成的,同时集体意识决定或者影响着国家认同的内涵、意义和目标,也就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历史、地理、生物、生产等要素在国家认同建构中的地位与重要性是国家认同建构者的意志与目标决定的。
由于国家认同构建要素的多元,国家认同构建实践也呈现多样化,比如以政治权力集中为途径的国家建构,以加强历史和传统等文化认同为途径的国家建构,以提升社会成员爱国精神和公德意识为途径的国家建构,提升政治、经济、文化等综合实力为途径的国家建构等等。本研究以国家解构理论为基础,对族群、文化和政治制度三种主体型国家建构要素进行分析,形成对国家建构从微观到宏观,从具体到抽象的深层次认识。
从族群层面分析,国家认同构建的主要依据是血缘关系和族裔身份,血缘关系具有相对客观性,而族裔身份的主观认定性则较强。国家认同建构过程中,社会成员根据血缘关系判断“我们”之间的密切联系,证明“我”与“我们”之间具有自然和社会上的联系。这种国家认同构建模式一般出现在古典国家,由于对国家认同的认识度不够,因此就产生了偏见与歧视行为,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这种以血缘和族裔为基础构建的国家认同与国家整体发展趋势不相适应,以族群为主体要素的国家认同构建模式逐渐被取代,国家认同开始以文化因素为主要依据。文化认同以风俗习惯、历史传统、语言和宗教等因素为基础,人们根据对这些因素的选择与判断形成同一体。文化认同体相比种群认同的范围要明显扩大,但是其仍然具有地域性特点,这与文化是经济社会长期发展产物的本质特征具有紧密联系。不管是东方国家还是西方国家,一般情况下文化认同程度与其国家历史是呈正比关系的,也就是说一个国家的历史越为悠久,其人民的文化认同度越强,人们更愿意通过语言、风俗和传统等因素判断是否属于同一体。文化共同体之后出现的是政治认同体,并成为现代国家认同的主要构建模式。文化与民族要素,是社会成员在社会与政治生活中用于判断“我们”之间具有一致性,与“他们”之间具有差异性,加强“我们”之间的情感联系与一体感依据,具体包括外貌、血液、语言、风俗、习惯、宗教等文化性和民族性要素。这种以同一情感和共同特征为基础构建起的国家认同很可能存在内在困境,形成民族认同的各种“材料”自身就具有一定的狭隘性,以此形成的政治认同同样具有局限性,比如极端民族主义、种族歧视等。如果多民族国家,不同民族之间都局限于本民族自身的历史文化与情感基础,导致多民族之间形成一种疏离或者敌视关系,那么这个国家就会面临着严重危机,很有可能形成种族主义,甚至出现国家分离破散的局面。
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社会成员之间的人际关系及公共空间也在逐渐复杂化、完善化,衍生出一种一体化和延续性的制度要求[3](P15),基于国家认同构建文化与民族要素的局限性,单纯的或者相似的文化与生物特性不足以维持一个共同性的发展,为了形成、保持和发展民族成员之间和多民族之间的良性互动关系,政治制度和社会规则构建显得尤为重要。通过政治制度,由血缘、风俗形成的文化共同体上升为由政治体系和政治制度联结的政治共同体,更加强调经济基础、公共领域、公民的政治权利和集体意识。以政治共同体为核心构建的国家认同相比文化与民族要素构建的国家认同具有很强的开放性,能够在很大程度上避免歧视和排他等“外群偏见”意识与行为的产生。虽然文化认同能够有效维持社会成员关系,但政治认同以一种更为高效、合理的方式凝聚了集体意识,形成了国家向心力。当然,尤同文化与民族共同体,政治共同体在实践运行过程中也出现了与理论之间的偏差。根据人类社会发展历史,国家建构总是与暴力联系在一起的,政治制度在特定时期也带有较强的强制性,这种现象的出现从根本上说是缺乏对国家认同构建的完整性理解,导致了对文化和民族因素的忽略,为国家认同危机埋下了隐患。在很多情况下,经济与政治并不是同步发展的,也就是社会、文化与国家政治制度不相适应,因此政治制度的功能发挥不出应有的效果,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政府管理中的“越位”和“缺位”问题,降低了政府威信,社会成员对政治系统合法性产生质疑,国家认同危机产生。
政治认同是社会成员对国家的认可、支持与服从,在当代人类发展社会,国家认同的依据不能仅仅是血缘、地域或者某一个特定因素,而应该各个因素互动的结果。
二、国家认同构建的历史维度
上文从不同视角对国家认同构建进行了分析,不同类型国家建构模式的出现具有一定的时空性特点,因此我们应该从历史维度对国家建构进行回溯与寻根,从而更好地对其进行分析与理解。另外,要回答曼威·柯司特所提出的问题也应在具体的历史情境下,寻找较为清晰的脉络和答案。
古代中国经历了2000多年的封建社会,期间存在着基于血缘或者宗室关系的宗族认同,也存在着传统政治结构认同,以及以儒家文化为依托的王朝政权认同,从根本上来说古代中国国家认同的主体性因素是文化要素,[4](P78)并且在历史上未发生根本性变革,直到19世纪末期,西方国家文明开始对中国传统文化与观念产生冲击,中国社会逐渐形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国家认同构建模式也开始由文化为主体向国家政治制度构建转型,开始形成政治制度认同。西方文明将民主观念带入到中国,一批先进的知识分子觉醒并且开始了关于共和制度的探索,直到新中国成立,新型的国家认同构建模式正式形成。
西方国家发展历史与中国不同,因此其国家建构史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在西方,国家认同构建开始于近代西欧国家,中世纪的西欧并不存在统一的完整国家,宗教势力牢牢地控制着诸邦国,这时文化因素是国家认同的主要依据。13世纪后世俗权力超越宗教权力,具有独立领土和主权中央集权的统一国家开始脱离宗教控制而发展,新型国家成为当时历史发展的主要趋势。在新型国家中,民众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并且由于摆脱了宗教束缚,人民群众的民族意识和凝聚力不断上升中形成以王权为中心的,涵盖国家利益和公民权利的近代国建观念。在这个过程中社会成员的认同对象发生转移,由忠于教会和封建领主转为忠于新的王权,产生了新的国家认同。王权成为这一时期社会、政治、文化发展的中心,民众通过对王权的认可实现国家认同,甚至可以认为承认王权与国家认同之间是对等关系的。法学学者莫里斯·迪韦尔热(Maurice Duverger)将这一时期描述为“王权神话打破了领土割据,建立了与经济发展相适应的政治共同体,广大民众被忠于王权的观念相联系”[5](P43)。不过这一时期还呈现出不同文化观念之间的相互转换,也存在着以血缘为基础的认同关系,这样民众对国家认同的认识并不是完全清晰的,有时会出现情感好恶影响政治认知,进而影响政治行为的现象,这一特点恰恰又从侧面推动了以王权为中心的国家认同的形成,“当人们对国家的认知处于一种模糊状态时,更倾向于选择以王权载体为具体形象,确立国家认同”。这种将国家与王权相等同的国家认同形式与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国家认同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其本质都是文化因素为主体的国家认同模式。但是西欧国家建构与中国又有差异,西欧国家民众在认同王权的同时也尤为重视社会集体意识和共同愿景[6](P169),表现出对民族国家共同的期望与情感,这是西欧近代民族国家产生的重要基础。14世纪以英国和法国为代表的西欧国家精英分子围绕民族国家建构进行了论述,认为民众应维护国家的独立统一和国家利益,并且对正在形成的民族政治共同体予以认可和效忠的态度。由于西欧国家民众已形成了共同的心理文化,因此其民族意识和民族情感迅速觉醒,确立了对民族国家的热爱、赞同,将自身与民族国家紧密相连。以文化认同推动国家认同,从文化层面加强民族情感构建,这既是近代民族国家构建的重要内容,也是国家认同发展的内驱动力,[7](P26)这一时期西欧民族国家在文化认同层面实现了完善与发展。17世纪后资本主义发展,资产阶级兴起,王权由国家认同标志转变为近代资本主义国家构建的障碍,为了维护自身权益国王对人民进行压迫与剥削,人民的发展与幸福大打折扣,引发了对王权的强烈抨击。启蒙思想家狄德罗曾经说过:“祖国是民族国家,它的土地与河流是自然共同体,民众之间是社会共同性,以权利和利益为目标形成政治共同体,民众与国家是一个统一整体,国家利益和公民权益都应得到保障和维护。在这个整体中,民众与国家呈正向关系,即国家通过政治经济制度管理社会运行,保障公民权益和幸福,公民以其热情和情感表达政治认同,这时国家发展会得到有力支撑。”[8](P16)从这开始,西欧民族国家认同构建逐渐向政治性主体因素模式转变,莫里斯·迪韦尔热对这种国家认同构建模式转变的历史意义进行了论述:“王权神话只是一种历史性过渡,它虽然冲破了宗教束缚,但不能从根本上确立与社会历史发展相适应的制度与观念体系,因此它作为国家认同代表是有局限性的。资本主义是社会发展趋势,相比封建专制的王权统治,资本主义倡导的自由、平等、民主更能够维护民众的权益,因此它将获得更为广泛的认同。但是封建王权欲维持现状不变,这与新兴的政治秩序构建之间必然存在着冲突与矛盾,为打破封建君主专制需要一种全新的思想体系和制度框架来重新获取民众的情感与认同。”[9](P79)迪韦尔热的理论阐释了当时西欧国家建构的历史性变革,以及新型资本主义国家认同构建的必要性,同时他为资本主义国家认同建构提出了平等、民主的政治原则以及民众应如何对待封建王权和新兴资产阶级。
三、国家认同建构的双重维度分析
根据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态势,国家认同建构的过程是要素与历史双重维度共同作用形成的综合性框架。对于民族国家认同建构来说,并不是民众对国家认同的单一方向,还包括国家通过或者文化或者制度赢得民众的认同,有时国家的努力对于国家认同来说是更为重要的,这形成了国家认同构建的双方发展特征,国家通过制度和体系建设促进民众主流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的形成,从而构成国家认同的“互动”发展空间。良善的政治共同体是国家建设的目标之一,在这种政治体系下民众的利益和权利能够得到很好的保障,有助于培养和增强广大民众对政治体系的积极情感,产生对统治阶级或者领导者的信任,对国家的忠诚,社会成员与国家之间能够建立起文化认同基础之上的理性民族意识和政治态度,从而自觉地参与到政治生活中去,激发社会成员产生更为科学、合理的政治认知和政治态度,以理性政治行为表达对国家的热爱,形成全社会范围内的国家认同。良善的政治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社会成员的共同愿景,因此能够得到绝大多数社会成员的信任与认可,这时国家政治系统的合法性得到了维护与提升。相反,如果一个国家的政治制度仅考虑一部分阶级或者阶层的利益,那么广大社会成员就不会产生信任意识,这时国家认同危机也就产生了。
严格说来,国家认同建构并没有一个统一或者固定的模式框架,不同国情下国家认同模式也是不同的,血缘宗教、民族文化与政治系统都可成为国家认同基础。科学的国家认同构建是建立在具体的历史情境逻辑基础之上的,民族国家构建的过程中基于血缘、文化和政治的认同模式都有展现,这表明国家认同构建具有时空限定性,在人类社会不同历史阶段国家认同构建的模式也是不同的,而纵观国家建构历史实践,很少是通过单一因素为国家认同构建依据的,一般情况下是以某种因素为主体,其他因素相综合、相配合形成,主体性国家建构要素就决定着不同类型的国家建构模式。
基于此,再次对柯司特提出的国家认同构建的基本问题进行分析,经过上述讨论我们发现这些问题可以分解到国家认同构建的过程中,“认同从哪里来”可以理解为国家认同构建的历史逻辑起点问题,“谁认同”可理解为国家认同构建的主体与客体之间的互动关系,“如何构建认同”理解为国家认同的基础要素如何发挥作用,以及国家认同构建的目标与计划等。以西欧近代民族国家认同构建为例对国家认同的基本问题进行回答,西欧国家认同性质发生了几次转变,从中世纪开始,西欧国家人民国家认同的主体由提倡普师主义的宗教转变为以世俗王权为标志的王朝国家,后来国家认同主体又转变为以国家利益为核心的民族国家认同,相对应的国家认同的主体性要素也发生了转变,虽然都是文化因素为国家认同基础性因素,但其性质发生了由宗教文化关怀到民族文化归属的转变,一种具体的同一性和归属感逐渐形成,并以此为基础形成了自由、平等的政治共同性。在这个过程中国家认同构建的逻辑起点、具体过程、基础要素和构建目标较为清晰地展现出来。
中国具有几千年的文明史,悠久的历史孕育了深厚的文化沉淀,这对于中国国家认同建构提供了良好的因素与基础。中国国家综合实力和民族凝聚力不断增强,这为中国国家认同构建提供了良好的现实基础。中国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需要进一步加强国家认同构建,在文化基础和现实基础之上努力构建良善的政治制度和政治体系,不断满足人民的利益诉求和权利追寻,从而增强人民对国家的认同,为中国全面发展提供强力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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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杜 娟)
2017-01-10
黎珍,女,博士,贵州师范大学教授。
项目来源:教育部2013年度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NCET-13-0750)。
10.3969/j.issn.1002-2236.2017.02.027
D034
A
1002-2236(2017)02-012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