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叙事·怀旧情结·政治视角
——论《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电视剧改编
2017-02-14周仲谋
周仲谋
消费叙事·怀旧情结·政治视角
——论《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电视剧改编
周仲谋
电视剧《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是21世纪消费文化语境下影视改编的典型案例。该剧采取“戏剧式改编”的叙事策略,在原著故事的基础上增加了大量戏剧性矛盾冲突,并通过重新讲述过去和淡化苦难的方式,来满足当今大众的审美消费趣味和怀旧情结。该剧还从新的政治视角,对改革开放三十年来的农业政策进行视觉影像阐释和解读,力求在思想上与主导意识形态保持高度一致。上述特征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消费文化语境和政治意识形态在当前影视改编中的强大作用力。
《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电视剧改编;消费叙事;怀旧情结;政治视角
长篇小说《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是四川著名作家周克芹的代表作品,最早发表在《红岩》文学季刊1979年第2期上。小说问世不久,就引起广泛关注,不仅在1981年被“北京”、“八一”两家电影制片厂同时改编成电影,并且于1982年获首届茅盾文学奖,是第一部获得“茅奖”殊荣的西部小说。进入21世纪,这部小说又被改编成电视剧,显示出优秀文学作品的长久生命力。电视剧《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是纪念新中国成立60周年和改革开放30周年的献礼作,由重庆市委宣传部与多家传媒公司共同投资拍摄,舒崇福导演,刘佩琦、席与立、刘蓓、句号等人主演。该剧把原著的一个“点”拓展成一条“线”,在原著故事的基础上,续写了许茂一家人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命运变迁,折射出改革开放三十年来中国农村的生活面貌。不过,由于受当下社会文化语境的影响,该剧不可避免地带有消费色彩和怀旧情结,并介入了新的政治视角,因此与原著相比,无论在剧情设计、人物塑造、思想内涵等方面,都有了很大不同,构成对原著的有意“误读”。上述特征使电视剧《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成为21世纪消费文化语境下影视改编的一个典型案例,值得认真探讨。
一、“戏剧式改编”:消费文化语境下的改编叙事策略
曾经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忠实于原著”、“忠实与创造相结合”是影视改编的普遍共识。这种理念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文学中心时代改编者对原著的尊重和敬畏。随着20世纪90年代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与深入,中国社会逐渐进入全面而深刻的转型,由传统的农业社会过渡到现代、后现代社会,由生产型社会转变为消费型社会。文化方面,由精英文化转向大众文化、消费文化。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语境下,文学的中心地位受到挑战,呈边缘化趋势。与此同时,“忠实于原著”、“忠实与创造相结合”的改编原则遭到放逐,越来越多的影视改编强调商业性和娱乐性,强调影视作品对观众的吸引力。为达到视觉快适的目的,影视作品往往“改写”原著的内容和风格,对原著进行通俗化、浅表化的影像转换,21世纪《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电视剧改编,亦是如此。
小说《许茂和他的女儿们》通过对1970年代中期四川农村生存图景的真切细腻描写,以及对许茂、许秀云等鲜活人物形象的塑造,批判了“文革”浩劫给农业生产带来的灾难性破坏和对农民精神造成的严重创伤。小说对人物心理的深刻揭示,对乡村自然风光、风土人情的生动描绘,是其受到好评的重要原因。但根据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则有意淡化了原著中的人物心理活动以及景物描写,采取“戏剧式改编”方法,突出剧情上的外在矛盾冲突,增强故事性、趣味性,以达到吸引观众的目的。
所谓“戏剧式改编”,并不是要把文学作品改编成舞台上演出的戏剧,而是指在影视改编中,“要有比较完整紧凑的情节,要有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即有矛盾、有斗争、有结局”,[1]也就是说,要在影视改编时强化故事情节和戏剧冲突,使改编作品具有激动人心的矛盾斗争和情节高潮。“戏剧式改编”能够根据政治需要表达敌对双方阵营之间的矛盾、冲突和斗争,符合大多数观众的接受水平和观影心理,故而曾是建国初“十七年”时期最主要的电影改编方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求新求变的电影观念冲击下,“戏剧式改编”逐渐被强调画面感和造型性的“散文化改编”、“诗化改编”所取代。进入21世纪以后,“戏剧式改编”重新焕发出生机和活力,这种改编方式所呈现出的生动、曲折、完整的故事情节和强烈的矛盾冲突,对一般观众有很大的吸引力,因此成为消费文化语境下影视改编的首选叙事策略。
与原著相比,电视剧《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增添了许多矛盾冲突的戏份,该剧在许茂老汉卖粮被抓的紧张氛围中拉开帷幕,围绕葫芦坝村村民没粮过冬的问题,展开收粮、分粮、火烧保管室、村民聚众上访、私分土地等一系列戏剧性矛盾冲突。在续写部分的情节中,郑百如争夺根芽子,村民们天旱抢水斗殴,以及许茂状告造纸厂污染等,也都是极具戏剧性的矛盾冲突设计。为了突出戏剧性矛盾冲突,电视剧还增加了四姑娘许秀云捡到郑百如军大衣纽扣的细节,该细节后来成为保管室失火案告破的重要线索和有力证据。
除了增添矛盾冲突戏份外,电视剧还完善了原著的故事情节。原著中的故事发生在1975年冬天,当时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工作组颜少春组长的到来,虽然使葫芦坝的群众看到了希望,但未来仍是困难重重,坏人郑百如并没得到应有的惩罚,随着工作组被撤回县里,社会政治形势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可以说,原著呈现的是一个没有讲完的故事。电视剧则把故事开始的时间设置在粉碎“四人帮”之后,在颜组长等人的努力下,葫芦坝率先实行了“包产到户”,郑百如也因其犯下的一系列罪行,被绳之以法。不仅如此,电视剧的剧情还继续延伸到21世纪,表现以许茂一家为代表的葫芦坝村村民在改革开放三十年中的悲欢离合,故事情节显得更加完整。
采取“戏剧式改编”方式,增强了电视剧《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可观赏性和吸引力,但也存在一些问题和瑕疵。首先,电视剧过于强调外在的剧情矛盾冲突,忽略了原著中人物内在的情感冲突。原著中的两个主要人物许秀云和许茂,都是内心世界非常丰富的人物,小说用了大量篇幅挖掘和表现这两个人物内在的情感活动。四姑娘许秀云的情感冲突在于,她一方面爱着大姐夫金东水和大姐临终前托付的两个孩子,另一方面又受到世俗礼法的约束和流言蜚语的攻击,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许茂老汉的情感冲突在于,曾经热爱集体的他因“文革”伤害变得自私冷酷,他看重金钱却又难以彻底割舍骨肉之情,他爱自己的女儿却又对她们有着种种误会。这样的内在情感冲突,使人物形象丰满而立体,作家在人物身上寄寓的感情和思考,也颇有人文内涵和历史深度。1981年北影厂和八一厂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虽然都有所删减,前者把重心放在许秀云身上,后者则把重心放在许茂身上,但都分别再现了这两个栩栩如生的人物,体现出对原著的尽可能忠实。而电视剧则偏重于编织外在矛盾冲突的故事情节,对人物内在情感冲突表现不足,以至于人物形象塑造有些平面化,内涵蕴藉不够深厚,缺乏让人回味的余地。
其次,过分追求故事情节的曲折、冲突,改变了原著人物的形象性格,导致人物艺术魅力的衰退。小说中的四姑娘许秀云是作者倾注极大热情和心血塑造的人物,她是“一个善良、敦厚、含蓄深沉的女人”,“像平静的大海,什么都容得下,爱和恨,悲哀和希望,什么都深深地藏在心底,表面看去,不起波澜。”[2]原著中四姑娘形象的特征在于,一方面,她有一颗“浸透痛苦而又美好纯洁的心灵”,[3]另一方面,“四姑娘美的性格力量,还在于她对外来压迫的不屈反抗和对未来幸福的执着追求。”[4]而在电视剧中,许秀云这两方面的特征都没有充分展示出来。其一,剧情虽然表现了她的痛苦可怜,却没能表现出她的善良、纯洁和美好。原著中许秀云买布买肉接济金东水和长生、长秀,都是用自己挣工分的钱,她自食其力,不占别人便宜,恪守朴素的乡村传统道德,值得尊重。电视剧里的许秀云,不仅在许茂办寿宴时偷拿父亲厨房的猪肉去给金东水当寿礼,而且在与张二哥相亲时,明明不愿意,却又要了人家一块腊肉和几个馒头拿给长生和长秀吃,成了一个令人鄙夷的、爱贪小便宜的女人。其二,原著中的许秀云性情坚韧,虽然饱经磨难,却没有向生活低头,而是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活得坚强而有尊严;电视剧中的许秀云则显得过于柔弱,面对郑百如的欺压一再退避忍让,还被逼得差点发疯,给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其艺术感染力远逊于原著。
九姑娘许琴及其大姐夫金东水,在小说中虽然是次要人物,但都有着各自的性格特征和美好的人性光辉。有论者认为,“幺妹子许琴天真幼稚,但投向人生的目光里有她自己的思考。”[5]这样的理解基本是准确的。原著中的许琴天真纯洁,涉世不深,有时还有些腼腆害羞,她思想积极,追求上进,但并不世俗功利,而是能够坚持原则,当工作组的齐明江动员她突击入党时,她认为不符合组织程序,委婉地拒绝了。而电视剧中,为强化矛盾冲突,增添了“许琴因未能进工作组、在齐明江挑唆下写信举报颜少春私分土地”的情节,可是这样一改,就把许琴塑造成了一个热衷仕途、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一点儿也不单纯、不可爱了。不仅如此,电视剧中的许琴还导致颜少春等人发生翻车事故,颜少春的丈夫柏川因此长期瘫痪。这一情节同样是改编中过于追求戏剧性矛盾冲突而生硬添加的败笔,许琴的形象被进一步矮化甚至丑化了。同样,电视剧里金东水的形象也不能令人满意,小说中的金东水是一个公而忘私的人,他既有坚定的信念和理想,又非常务实,即便处于逆境之中,也一心想着葫芦坝的发展,并制定了长远规划和近期生产计划,可以说,为了葫芦坝村村民的切身利益,他可以付出一切。然而在电视剧中,金东水成了一个思想僵化、满口教条的刻板人物,空有理想而缺乏工作能力。例如在全村闹饥荒的情况下,他还坚持认为二队包干到户的粮食是“资本主义粮食”,不能分给老百姓吃;当颜少春提出“借地度荒”这一能让村民得到实惠的变通方案时,金东水也是激烈反对。这样的情节设计,固然增加了剧情的矛盾冲突,却让人物变得单薄了,原著人物身上的人格魅力和道德美感被大大削弱了。
对小说和影视等叙事艺术而言,曲折生动的故事和戏剧性矛盾冲突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层面,除此之外,还要讲究人物形象、思想内涵、风格意蕴等。当探讨一部叙事作品的审美价值时,不能“将故事与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来的那些更加优美的层面剥离开”,[6]而应考虑到各个层面,从整体上加以衡量。消费文化语境下的影视改编往往只强调能够激发娱乐快感的故事层面,而忽视了其他层面。根据小说《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改编的电视剧亦未能免俗,整部剧重情节轻情感、重冲突轻意蕴、重喧闹轻含蓄,成为消费时代的即时性文化商品。
二、怀旧情结:重述过去与淡化苦难
怀旧是现代化转型带给人类社会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后果,“现代性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把我们抛离了所有类型的社会秩序轨道”,[7]正是这种“抛离”给现代人的生活带来了强烈的冲击,甚至造成了传统与现代的“根本”断裂,导致人们在精神归属上的无所适从。从某种意义上说,怀旧正是以感性体验的审美方式来反思现代性的后果,通过对旧日时光的回顾,在现实与过去的碰撞、缓冲和协调中找回自我发展的同一性和连续感。改革开放三十年来,中国经历了一系列重大变化,由传统农业社会迅速进入现代工业社会,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中国的都市越来越繁荣,而乡村却逐渐式微,与之相伴随的生活方式和价值体系也正在成为遥远的过去,因此,怀旧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文化心理。近年来《平凡的世界》《老农民》《三妹》等一系列反映过去乡村生活的电视剧热播,正是这种怀旧情结的体现。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下,电视剧《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也自然而然地带有某些怀旧的色彩。
尽管作家周克芹在创作小说《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时,其出发点并不是为了怀旧,而是要直面时代,对当时的农村现状进行深刻表现和深入思考,但时隔三十多年,改编者把这部反映20世纪70年代中期农村生活面貌的小说搬上荧屏,怀旧的意味是不言而喻的。电视剧《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怀旧,主要表现在重述过去与淡化苦难两个方面。
马克·沃林认为,“怀旧是一种采用了特殊的历史事件并有选择性地重构这些历史事件的现象”。[8]电视剧《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正是通过“选择性重构历史事件”,以重新讲述过去的方式进行怀旧。小说从1975年冬这个时间点切入,反映极左政治给农民带来的深重灾难,以及政治气候回暖给农村带来的转机和希望。而电视剧则把重心放在农民与土地、粮食的关系上,不仅置换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将其从1975年冬向后推移到了“文革”结束之后,而且打乱了原著事件的先后顺序,对原著故事进行重组和改写。电视剧一开始,在批判“四人帮”的广播声中,三姑娘大吼大叫着跑到许茂家中找粮食,由此奠定了“粮”在整部剧中的地位,并围绕“粮食”问题展开一系列戏剧矛盾冲突,如许茂卖粮被抓、大队收粮却不分粮、保管室失火粮食被烧、颜组长到县上借粮、郑百如和齐同志让村民吃种粮、许茂和吴昌全等人为增收粮食私分土地等,原著中并不突出的“粮食”问题在电视剧中被充分凸显出来,强化了“民以食为天”的主题。与此相应,原著故事被进行了重新处理和整合,一些正面叙述的事件被改写或省略,如许秀云连云场赶集、许茂老汉倒卖菜油等;一些侧面交待的事件则被正面表现出来,如金东水房子被烧、妻子去世等;此外还增添了许多新的事件和情节。可以说,电视剧中呈现的事件,是被怀旧之网过滤并重新编织了的事件。
电视剧还有意识地淡化苦难,充分发挥怀旧的审美功能,起到弥补和调解伤痛的作用,力图让人们获得和谐幸福的美感体验。在电视剧呈现的“过去”图景中,虽然也有辛酸、痛苦、不幸,但最终都被光明、美好所取代。小说里颜少春复出到葫芦坝工作,只是“文革”期间政治局势的短暂好转,整顿虽然令葫芦坝稍有起色,可是随着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来袭,颜少春又被调走了,好不容易打开的良好局面再次面临严峻考验,坏人郑百如仍旧逍遥法外。小说中描写的农村状况是比较沉重的,未来虽然充满希望,但脚下的道路还是曲折的。而在电视剧中,省级领导下乡微服视察后,充分肯定了颜少春“借地度荒”的方案以及许茂等人分田分地的做法,正义得到伸张,村民们苦尽甘来,郑百如也因犯下的罪行受到法律制裁,最后成了傻子。不仅如此,剧情中一再说村民们缺粮少吃过不了年,却没有深切细腻地表现饥饿带给人们的折磨和痛苦。并且随着剧情的推进,村民们的生活都有了很大改善。这样的处理,使电视剧中的苦难程度被大大降低了,过去的苦难成了可以回味的甘甜,痛苦感也得到了有效的缓释。
电视剧《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中的怀旧使过去与现实处境达成了一致,满足了观众对从前或远离现在的事物的渴望,增强了生活在此的确定性。不过,该剧在重述过去与淡化苦难的处理中,却存在历史细节失真的问题。例如剧中许茂和村民们没粮过年,只能以菜充饥,可紧接着许茂办寿宴时却有鸡有鱼,还有一大扇猪肉,这样的细节既与剧情相违,也和时代不符。另外电视剧中许琴和吴昌全的爱情表现得太直白了,成了全村人人皆知的公开秘密,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保守的农村是不可能的。细节的失真,使该剧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抚慰陈年伤痛的遥远梦境,而远非历史本相的真实呈现。
三、新政治视角:新时期以来国家农业政策的影像阐释
小说《许茂和他的女儿们》带有特定时期的鲜明政治烙印,作品从政治视角对生活进行审美观照,通过许秀云、许茂等富有感染力的文学形象,表达对“正确”政策的拥护和对“错误”政策的批判。例如小说中的许茂,在合作社时期充满热情和干劲,不仅担任作业组长,还获得了“爱社如家”的奖状,而在“文革”期间,由于极“左”政治则对农村经济造成严重摧残和破坏,许茂变得心灰意冷、自私自利起来。小说创作于1978~1979年间,当时农村还没有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受特殊年代政治氛围的影响,小说倾向于拥护1950年代的“合作化”政策,作者和许茂一样,“眷恋的是合作化时代”。[9]
根据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把原著故事一直续写到21世纪,一方面是为了通过一个家庭的变迁动荡来把握社会发展的脉搏,另一方面也试图以视觉影像对新时期以来的国家农业政策进行形象阐释,生动反映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农业政策对农村的深远影响以及由此带来的巨大变化。与原著相比,电视剧的政治意味同样是比较明显的,并且采取了新的政治视角,来与新的形势政策相配合,对其进行视像化的阐释和解读。像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包产到户”即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八九十年代的发展私营经济、乡镇村办企业,2005年底的取消农业税等政策,在电视剧中均有所表现。
对“包产到户”政策的表现在电视剧中占了的很大的比重,电视剧之所以把原著中发生在1975年冬的故事置换到 “四人帮”倒台之后与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前这段特殊的历史时期背景下,就是为了让剧情与“包产到户”政策的落实过程对接起来。据有关资料表明,对于“包产到户”,当时中央领导的意见并不一致,最初有不少人持反对态度,“时任中共中央秘书长的胡耀邦,态度也比较谨慎。”“碍于多数的反对意见,邓小平也是到1980年4月才正式表态。”[10]与此相应,在电视剧中,对“能否把土地分给农民”这一政治问题,剧中人物之间存在诸多分歧和争议,并引发一系列故事和冲突。为使剧情与农业政策紧密贴合,电视剧还把安徽小岗村18位农民按红手印实行“大包干”的事迹,移植到许茂老汉等人身上,按过红手印的分地协议书成了许茂的传家宝,在电视剧结尾处再次出现,与2005年新出台的免除农业税政策相呼应。
为突出“包产到户”政策的重要意义,电视剧在剧情设计上做了前后对比的处理。在“包产到户”政策没有实行之前,葫芦坝一片乌烟瘴气,坏人得势,好人蒙冤。郑百如兴风作浪、颠倒黑白,村民们食不果腹、怨声载道。而随着“包产到户”政策的落实,颜少春官复原职,许秀云冤屈得到伸张,金东水洗脱放火嫌疑,许茂老汉得到了省级领导的热情赞扬,农民们分到了土地,家家户户欢欣雀跃。电视剧通过前后对比,以人物、剧情等视觉影像生动形象地阐释了“包产到户”政策给农民们带来的巨大实惠,对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历史价值给予了充分肯定。
从电视剧的剧情中,还可以看到发展私营经济和乡镇村办企业政策对农村的影响。八十年代中期以后,随着政策的放宽,市场经济体制逐渐确立,商业活动越来越繁荣,而农业的发展则相对缓慢滞后。剧中金东水发动村民集资建提灌站发展农业,提灌站建成后却为还贷款发愁;刑满释放的郑百如则以倒卖黄鳝泥鳅的方式,解决了村民们的电费问题,增加了村民收入,在新一届选举中高票当选村主任,并建起了村办工厂,而金东水只好带着家人外出打工。金东水与郑百如境况的戏剧性反转,正是新形势下国家农业政策影响的结果。
电视剧对人物戏份的安排也是从能否满足阐释农业政策需求的角度来进行的。能够反映农业政策变化的许茂、许琴、颜少春成了贯穿全剧的主要人物,并给他们增加了许多原著中没有的戏份,这些人物的戏份在电视剧中前后分布也比较均匀。而原著中着墨最多的许秀云,其戏份则集中在全剧的前面部分,由于该人物很难与“包产到户”之后的农业政策发生直接联系,因此越到后面她的戏越少,后来干脆让其随金东水一起外出打工,淡出了观众视野。
电视剧还借人物许茂和颜少春之口,表达了对国家免除农业税政策的感激之情,认为这是史无前例的创举。在许茂八十岁的寿宴上,颜少春告诉许茂一件特大喜讯,她说,“全国第十届人大第十九次会议已经通过决议了,从今天起,中国的农业税取消了。”许茂闻此消息,一开始将信将疑,当颜少春再次以肯定的语气确认该消息的真实性后,许茂激动得几乎老泪纵横。为感谢党和政府对农民的恩情,许茂和女儿们牵头捐资铸了一座“国泰民安”的大鼎, 以兹永久纪念。
该剧对国家农业政策的影像阐释和歌颂认同,使其成为一部名副其实的献礼作
总而言之,戏剧式改编方式、怀旧情结和新政治视角的介入,使电视剧《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改编有效地解决了原著内容与当今消费时代之间的语境错位问题。该剧情节上有一定吸引力,情感上具有抚慰性,思想上能够与主导意识形态保持一致,因此既获得了不错的收视率,也得到了有关政府部门的认可,在商业上和政治上都算是比较成功的。作为一个典型案例,电视剧《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改编既有可资借鉴之处,也存在难以避免的艺术瑕疵,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消费语境和意识形态在当前影视改编中的强大作用力,折射出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处境。
[1]夏衍.对改编问题答客问——在改编训练班的讲话,见夏衍电影论文集,[C],中国电影出版社,1979:249.
[2]周克芹.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32.
[3]周脉柱.心灵的探索——浅谈许秀云形象的塑造,徐州师范学院学报,1981(2):13-18.
[4]吴宗蕙.深谷里的幽兰——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中的许秀云形象塑造,北京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2(3):33-39.
[5]周恩珍、杨九俊.论《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人物塑造,扬州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3(1).
[6] [英]E·M·福斯特.小说面面观,冯涛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23.
[7] [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2000:4.
[8]Mark woolley, ’Beyond Simulation: Production and the Nostalgia Industry’, in http://gadfly1974.nease.net/articles/foreign23.htm.
[9]周克芹.许茂和他的女儿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178.
[10]林蕴晖.不避不讳历史真相,北京日报,2007-5-28.
J905
A
2017-5-18
周仲谋, 兰州大学文学院讲师。
2016年甘肃省社科规划一般项目“视觉文化语境下西部文学的影像传播研究”(编号YB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