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视阈下的特朗普“禁穆令”
2017-02-14赵曌
赵 曌
跨文化视阈下的特朗普“禁穆令”
赵 曌
2017年1月27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关于难民和移民政策的行政命令”, 因其针对的对象主要是来自穆斯林国家的难民,也被称为“穆斯林禁令”。 该禁令在美国乃至全球引发巨大争议。从跨文化的视角来看,以“禁穆令”为代表的特朗普难民和移民政策的文化和心理动因主要来自于跨文化冲突和焦虑情绪——不确定管理两个方面。当前,努力构造一个和平、包容与和谐的国际社会,是跨文化传播的使命所在。
禁穆令;跨文化冲突;焦虑情绪—不确定管理
根据美国总统特朗普2017年1月27日签署的行政令,美国将在120天内暂停所有难民入境;在90天内暂停伊朗、苏丹、叙利亚、利比亚、索马里、也门和伊拉克7国公民入境;无限期禁止叙利亚难民进入美国,该行政令被称为“穆斯林禁令”( Muslim Ban)。该禁令执行当天,来自受限国家的大量旅客被迫滞留机场。美国乃至世界多个国家的多个城市都出现抗议示威。
“禁穆令”并不是一个特例,特朗普上台后在移民方面的已经提出了一系列的倾向性措施,如修建美墨高墙、结束对非法移民的“先抓、再放”作法、驱逐有犯罪记录的外国人、终结庇护非法移民的城市、废除奥巴马移民行政令、暂停部分免签证优惠、结束就业及福利诱惑、推进移民法改革等等。特朗普难民和移民政策已经在美国国内和国际社会引发争议。本文试图从跨文化理论视角探析以“禁穆令”为代表的特朗普难民和移民政策的文化和心理动因。
一、跨文化冲突
作为文化冲突论的代表人物,美国当代政治发展理论的权威塞缪尔•亨廷顿认为,今日世界里,文明的差异是根本的和明显的;文明的冲突将取代意识形态和其他形式的冲突,成为左右未来全球政治的最主要冲突。[1]
依照他的观点,某些宗教、民族、种族之间,或者更为宽泛地说,那些有着不同文明背景的共同体(Community)之间,将会不可避免地发生冲突。
美国文化与伊斯兰文化长期以来的问题都是跨文化冲突的体现,二者之间的差距与相互不了解都是问题产生的原因。
(一)两种宗教文化观的对立
宗教对一种文化的世界观以及人生观、价值观发生着重大的影响。[2]从世界三大宗教的起源与特点来看,佛教具有高度的超脱性,而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却有着基于一元性与普世性基础上的排他性。从诞生伊始,这两大宗教就彼此诋毁对方,以试图确立自己的正宗性,双方都试图争夺对世界的精神领导权。[3]美国人的伊斯兰世界观在某种程度上源于其国家的宗教观,这可以追溯到基督教世界与伊斯兰世界多达数世纪的历史冲突,而这种历史冲突被大众媒体、神话、文学、学术研究等不断地传播。到后冷战时期,美国成为基督教世界的典型代表,延续千年的基督教世界与伊斯兰世界的宗教文化冲突演变为以美国为代表的基督教世界与伊斯兰世界的冲突。[4]特别是9·11事件以后,美国政府确实意识到,伊斯兰复兴运动助长了伊斯兰极端主义。
(二)西方语境下的伊斯兰偏见
西方话语体系下的伊斯兰世界无疑是一个消极形象,从西方学术界到大众传媒体系都是如此。在西方人的概念中,东方是劣等的象征,而伊斯兰世界又是东方的极端部分。美国的伊斯兰研究学者爱德华·萨义德(Edward W.Said)认为,在许多情况下,“伊斯兰”不光被贴上了不准确的专利,而且表达了一种不受限制的西方世界对伊斯兰的种族优越主义,文化甚至种族的憎恨,荒谬而不受限制的敌意,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部分在于对伊斯兰的新闻报道。[5]
西方学术界盛行的对伊斯兰世界的偏见、蔑视乃至诋毁直接反映在西方尤其是美国的大众传媒方面。20世纪70年代末伊朗伊斯兰革命以及“人质危机事件”的发生,导致西方大众传媒普遍用诸如“极端主义”、“恐怖主义”或“狂热主义”等词语来形容对伊斯兰世界的认识。[6]
应该指出,媒体的观点并非美国政府制定对外政策的依据,但媒体可以塑造美国的伊斯兰世界观。事实上,媒体对伊斯兰世界存在有偏见,它往往以消极的眼光审视着穆斯林世界,并把它们的看法展示在美国公众面前。这样,媒体与公众的伊斯兰世界观连为一体。尽管这种大众舆论并非就意味着美国政府对伊斯兰世界的看法,但美国对外政策的制定者往往会从媒体与公众舆论那里了解到一些针对伊斯兰世界的信息。一方面,媒体对伊斯兰世界负面的新闻报道,作为一支强有力的推手,强化并体现了美国对外政策制定者对伊斯兰世界的担忧与偏见;另一方面,媒体的伊斯兰世界观塑造了一种有利于美国政府制定对伊斯兰世界政策的氛围。这样,媒体间接地介入了美国政府对伊斯兰世界政策的制定。
(三)跨文化沟通障碍
跨文化沟通障碍是导致跨文化冲突的直接原因。在跨文化沟通中存在一些障碍。
障碍之一是认识上的误区。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在沟通过程中最易犯的一个毛病是误认为对方与自己没有什么两样。一旦发现对方的行为与自己的预期相差很远,就会困惑、失望,造成跨文化沟通失败。[7]伊斯兰教和基督教是不相同的宗教,穆斯林与基督教徒也难以在第一时间找到心理共同点。
障碍之二是刻板印象(Stereotype)。由于9·11的影响,穆斯林在美国民众的眼中非常危险,人们几乎是一看到头巾面纱就想到恐怖分子。
障碍之三是民族中心主义(Ethnocentrism)。由于历史、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原因,美国是一个很有民族优越感的国家。在当今世界,尽管很少有人露骨地宣称自己的文化优于其他文化,但是,在观察另一种文化时往往不自觉地以自己的是非标准为标准,对与自己文化不同的事物做出价值判断。
(四)恐怖主义加剧跨文化传播的困境
西方社会对穆斯林群体一直存在普遍的负面形象认知。发生在2015年11月13日的巴黎系列暴恐袭击,使美国人对恐怖主义袭击的担忧攀升至9·11事件以来的最高程度。针对穆斯林群体的各种负面情绪、认知、言语和行为呈现上升趋势,并不断蔓延开来,加剧了族群间冲突,给跨文化传播构成了诸多新的挑战,这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8]第一,恐怖主义加剧了欧美国家的伊斯兰恐惧症,加重了穆斯林人群被污名化的现象。
第二,恐怖主义导致反穆斯林政治的发展,加深了族群矛盾。此次的“限穆令”并不是特朗普一时冲动,早在其参加竞选时就曾发表禁止所有穆斯林入境美国的极端言论,煽动了仇视穆斯林的情绪。这些政策、言行和举措在实际中很可能将激化穆斯林群体与其他群体之间的矛盾。
第三,恐怖主义增加了欧美接收难民政策的执行难度,有可能会引发新的族群冲突。2016年11月13日巴黎系列暴恐袭击发生后,美国31个州的州长也宣布不欢迎叙利亚难民。特朗普的难民政策和移民政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担心恐怖主义者混入难民潮中,当前形势下,如何在保证国家安全、应对国内反穆斯林力量与接收难民之间保持平衡,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二、焦虑情绪——不确定管理理论(Anxiety/Uncertainty Management Theory)
不确定性和焦虑情绪的管理理论总体上讲是由学者查尔斯·伯格(Charles Berger)和威廉·葛迪昆斯特(William Gudikunst)等发展起来的。伯格专注于不确定削减理论,葛迪昆斯特则在发展伯格思想的基础上总结提出了“焦虑情绪——不确定管理理论”。[9]他把不确定性和焦虑管理放在跨文化的背景下进行研究,认为,在跨文化交流中,不确定性和焦虑情绪是无效交流和缺乏适应性的潜在原因。同时,霍夫斯泰德提出“不确定性规避”(uncertainty avoidance),指的是对不确定性情景的逃避,即人们能够容忍不确定性的程度,是一个社会对不确定性和模糊情境的畏惧程度,以及通过措施、制度等来消除这些不确定性及模糊情境的倾向。[10]
特朗普在移民问题上的立场是他当选的一个重要原因。从直接因素来看,全球化虽然促进了美国经济,但美国内部的贫富差距不减反升;面对来自发展中国家的竞争,以工薪阶层为主的中产阶级经济地位弱化,激发了主流人群对外部世界特别是移民的怨恨;而极端伊斯兰的恐怖主义袭击更是渲染了这种情绪。对恐怖主义者是否混入难民潮中的不确定性,对恐怖主义的焦虑和恐惧,使得特朗普政府提出其“禁穆令”等难民政策和移民政策,以消除这些不确定性和模糊情景的倾向。
另外,虽然遭遇强烈反弹,但不可否认的是,特朗普禁令所代表的限制移民倾向,在美国其实具有深厚的民意基础。针对该禁令,路透/益普索民调的结果是,49%支持,41%反对;而盖洛普民调则是,42%支持,55%反对。如果民调是采用间接而非直接的方式,支持禁令的比例甚至更高一些,说明在人们在私下更认同特朗普限制移民的做法。[11]宗教群体对自己的所属群体的认同度往往很高,交流中总是容易把异教徒视为与自己不同,也较容易产生焦虑情绪和不确定性,因此对特朗普难民政策和移民政策的表示支持的人多为本土的美国人,而那些曾在不同文化下生活过的少数裔族群,则成为这一政策的主要反对者。
三、结语
成功的跨文化传播需要和平、平等、互尊、和谐的社会环境与心理环境,而现实情况是,人与人之间、不同群体之间以及国与国之间总是处于不平等的关系之中,权力关系的博弈、不同族群之间的矛盾始终存在。[12]近几年发生的一系列恐怖袭击事件,无疑符合这种紧急状态,而这种紧急状态所带来的影响必然在美国这样种族多元化、宗教信仰多样化的国家表现得尤为突出。“禁穆令”目前虽然被多个联邦法院叫停,但有关特朗普禁令的角力无疑将继续下去,而美国在移民问题上的未来方向也不明朗。
当前的变局,值得我们关注和思考。当务之急应该是各国联合起来,坚决打击宗教极端主义势力,有效遏制恐怖主义袭击及其蔓延,缓解人们对可能到来的恐怖袭击的恐惧与焦虑,为跨文化传播创造和平的社会条件。而治本之策则是克服种族中心主义,平等对待穆斯林群体,积极解决族群融合问题。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地追求和平、包容、平等的价值观,努力推动不同族群之间的交流与和谐共处,这同时也是跨文化传播的使命之所在。
[1] 陈平. 多元文化的冲突与融合[J]. 东北师大学报, 2004(1):35-40.
[2] 关世杰 . 跨文化交流学 [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5:147-158.
[3] 刘中民. 伊斯兰与西方——兼评“伊斯兰威胁论”[J]. 欧洲, 1997(3):18-24.
[4] 杨卫东. 后冷战时期美国与伊斯兰世界冲突的文化根源[J]. 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1(5):6-10.
[5] Edward W.Said, Covering Is lam: How the Media and the Experts Determine How We See the Rest of the World[M], London: Routledge&Kegan Paul Ltd.,1981:12.
[6] 吴云贵,周燮藩. 近现代伊斯兰教思潮与运动[M].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7(9).
[7]李彦亮. 跨文化冲突与跨文化管理[J]. 科学社会主义, 2006(2):70-73.
[8] 杨志开. 恐怖主义背景下跨文化传播面临的挑战[J]. 新闻传播, 2016(2):4-6.
[9] 薛可 , 余明阳 . 人际传播学 [M].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2:92.
[10] 王玥. 霍夫斯泰德的文化维度理论解读[J]. 世纪桥, 2012(1):35-36.
[11] 梁建章. 特朗普移民政策变局的背景特朗普移民政策变局的背景. [2017-02-08]. http://opinion.caixin.com/2017-02-08/101051115.html.
[12] 孙英春. 跨文化传播学导论[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3:142.
G206
A
2017-6-15
赵曌,天津外国语大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