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恐怖直播》的传播类型学分析
2017-02-13杜安张懿
杜安++张懿
[摘要]在批判性的现实主义电影的创作上,韩国电影勇于探索,不断从社会生活各个方面各个角度深入。《恐怖直播》顺应当下的文化语境,以媒介传播为主要切入点,展现了一出在当下“富媒介社会”,电台、手机和电视直播等传媒手段酿成的巨大惨剧。通过传播学的传播类型“四分法”,即人的自我传播、人际传播、组织传播和大众传播,可以深入剖析整部影片的剧情创作,分析其传播工具运用的技巧与特征,阐明其现实批判意义。
[关键词]传播类型;《恐怖直播》;心理分析;受众
对批判性的现实主义电影的探索,韩国电影历来都是不吝使出浑身解数。近年来有讲述学校教师和人权运动者力图揭开聋哑障碍人学校中性暴力背后黑幕的《熔炉》;也有以弱智人被执行死刑讽刺现实社会利益勾结的《七号房的礼物》;更有触及军事独裁政府犯罪暴行的政法题材电影《辩护人》。而电影《恐怖直播》在内容上另辟蹊径,以媒介传播为主要切入点,展现了一出在当下“富媒介社会”,电台、手机和电视直播等传媒手段酿成的巨大惨剧。
本文旨在通过传播学的传播类型“四分法”,即人的自我传播、人际传播、组织传播和大众传播,进一步剖析整部影片的剧情创作,分析其现实社会生活传播工具运用,阐明其现实批判意义。
一、自我传播与人际传播的情节之变
人的自我传播也称内向传播,“是个人接受外部信息并在人体内部进行处理的活动”[1],思考、内心冲突、自言自语以及发泄、陶醉等均是自我传播。内向传播是其他一切传播活动的基础,任何一种其他类型的传播,都必然伴随着内向传播的环节。人际传播则是“在两人或两人以上之间面对面的或凭借简单媒介如电话、书信等非大众传播媒介进行的信息交流活动”[2]。
影片《恐怖直播》中的自我传播主要围绕两大主角尹英华和朴晨佑而展开,也正是在这两人复杂的内心变化和情绪波动中影片跌宕起伏,矛盾也从而层层深入,剧情结构在这单调的线索中生长出不单调的枝丫。原本一次正常的关于政府税金改革探讨的电台播音活动,因为一位带着积压已久的不满和愤怒的场外电话连线人士的接入,使得播音活动受到了意料之外的干扰。播音员尹英华出于一个专业主持人对节目效果的考虑,不得不强制中断此次电话连线。未曾想,正是尹英华的这一职业要求的举动,成为整部影片矛盾的导火索。朴晨佑之所以愿意打电话通过电台联系到尹英华,是希望能通过这个知名度极高的主持人在公众面前的调解得到内心的情绪宣泄和抚慰,以缓解心中积压多年的不满和愤懑。不曾想,刚刚出任电台节目“Daily Topic”主持人一周时间的尹英华内心也同样有着太多的不快:刚刚离婚且深陷受贿丑闻而被降职。墨镜的掩映下,尹英华在节目录制期间除了嘴唇的不停张合,面部表情不曾有过一丝变化。无法洞察的内心神游状态与主播专业的“老成”技能,都为影片的第一次矛盾爆发埋足了伏笔。
当突然面对一个来者不善的场外连线听众时,尹英华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去倾听其偏离节目主题的内心愤懑宣泄,甚至当对方扬言要炸掉麻浦大桥时,更是极不耐烦。这对于积郁已久的朴晨佑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刺激,本就谋划许久却又一直处在犹豫阶段,朴晨佑的内心对自己的行为充斥着未知。以自己先前做好的充足准备,在首尔的政治金融中心完成一次震惊全国的恐怖活动是完全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但这并非他的本意,以恐怖威胁为手段只是想为父亲和他的工友们获得一丝原本属于这群社会底层人士的生命尊严。所以,即便是炸弹已经安放完成,朴晨佑也没有迅速引爆,而是连线电台节目主持人尹英华——这个父亲生前最信任的公众人物,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希望能借尹之手在公众面前发泄和得到抚慰。然而尹英华极不耐烦也不负责任的这句话则刺激了朴晨佑受伤的心,两颗如同火星四溅的炸弹发生了猛烈的碰撞,麻浦大桥也随之爆炸,正式拉开整部悲剧的帷幕。
自我传播的作用随后得以延续,当尹英华面对突发的爆炸事件时,旋即取消了报警行动,重振自身事业的私欲让他想到的却是和恐怖分子朴晨佑合作,上演电视新闻直播的好戏来疯狂赚取收视率。尹英华的内心是躁动的,这颗被世俗的大染缸熏黑的私欲之心让他再一次看到了事业晋升的希望。充斥着对高官厚禄的内心渴望,躁动已久的赌徒之心迅速灼烧,他再一次期待能借此机会上位,重新受到上级的宠幸、妻子的理解和观众的信任。然而当他选择出卖自己的工作伙伴搏上位,将恐怖袭击当筹码与恐怖分子合作直播时,已经在迷途上越走越远了。这一自私自利的决定不仅让他成为爱情、事业和朋友尽失的孤家寡人,也成为这场灾难的强化剂,让场面变得越发不可收拾。由此整部影片的剧情结构更进一步展开,为后续的起承转合埋下了伏笔。
影片最为动人之处当属结尾时尹英华在演播室同朴晨佑一番打斗之后,在朴晨佑命悬一线时的交流。至此两人彻底摆脱了电话的传播中介,也不再顾及电视直播背后的受众反应,他们作为“参与者在一对一基础上的直接沟通”[3],在这一时刻同为社会受害者和上层阶级的替罪羊,相同的对话平台、平等的话语权、互相利用的私欲也都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就是这样“一个人使用语言讯息在另一个人心中引发意义的过程”[4],让尹英华一瞬间仿佛又洞穿世事,明晰自己和朴晨佑已同为沧海一粟的现实社会受害反抗者,他们的力量杯水车薪,茫然死去也不会对社会产生根本的触动。
二、组织传播的“内外”碰撞
组织传播是指组织内部及内部与外部的信息交流。内部的传播是为了协调关系,提高内部的运行效率;外部的信息交流是为了适应环境,满足社会对其的需要,实现组织的目的。影片中的组织内部传播和外部传播在整个恐怖事件直播中互为抵抗、互相制衡,成为直播过程中矛盾冲突的主要源泉。两者在同一时空进行,面对的是相同的受众,却又为各自利益而考虑,因而冲突不断。
麻浦大桥爆炸后尹英华第一时间联系到车局长,希望能利用电视直播来更丰富地呈现出整个事故现场,并且利用爆炸事件的实时性和热点性以及第一手资料,在其他新闻媒体之前抢鲜。但尹英华在做出电视直播抛弃电台工作伙伴的那一刻,他看似具有宏大前景的规划中实际上也已经为其丧失人性的媒体暴力行为埋下了祸根,结果就是郑PD随后向另一家电视台举报了其不报警等违法行为。
组织内部传播和外部传播的激烈抗争莫过于当朴晨佑再三要求总统出席道歉却不能成行,只能以第三次爆炸的时限来要挟时,车局长和朴正敏队长打着各自心中的算盘而明争暗斗。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和对电视台整体利益的考虑,车局长可谓想尽一切办法来提高节目的收视率,他口中不断重复的“收视率”三个字对尹英华期望复职的迫切心理产生诱导作用,继续膨胀朴晨佑的犯罪情绪;而尹英华也只能在朴晨佑情绪的不断加热保温下一步一步走向深渊。代表政府部门前来斡旋的朴正敏队长却有着另外一番打算。作为政府代表自然是要以平息事态为主,但又碍于总统公众形象的权威性而无法请出总统来当面道歉,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尹英华来拖延时间找到恐怖分子。
此时,这个组织内部传播和外部传播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分歧,剑拔弩张,影片也再一次进入高潮阶段。车局长引导下的组织内部传播意图明显,唯收视率是图,利益的背后却可能导致更多的无辜人员殒命;朴正敏队长引导下的组织外传播则以顾全大局为重,为反恐队抓捕恐怖分子争取时间,总统也就能够全身而退,但问题的祸根只会再一次短暂潜伏。不论是车局长的组织内部传播还是朴正敏队长的组织外部传播,都需要通过那个处于混沌之中的尹英华为中介来实现,继续走向那条不归之路,而生灵涂炭抑或悬崖勒马暂且挽救无辜大众的抉择让影片的情节再次步入了一个新的高潮。
三、大众传播的功能妙用
大众传播是指通过大众传播媒介进行的信息传播活动。大众传播本是职业化和组织化的传播者借助大众传播媒介来向人数众多的受众传递讯息,它便捷、广泛、连续不断的特点深受传播者偏爱。影片中的人物也都深谙其特性并且都为我所用,期望自己或自己所代表的阶层成为利益既得者,然而物极必反,造就的局面如同片名一样成为一场“恐怖直播”。
同为电视从业者的尹英华和车局长最初是处于统一战线的,他们希望抓住观众的猎奇心理,将恐怖分子的电话连线直接呈现在电视上,从而极大地提高节目收视率来为自己加官晋爵。在尹英华面对车局长和朴正敏队长不同报道要求的两难抉择时,车局长甚至将电视画面切换,威胁尹英华服从自己进行扭曲的新闻直播报道,持续恶化和恐怖分子的胶着状态,继续拉动收视率的提升。此时以电视为主要传播媒介的大众传播不仅没能发挥自身的正面效用,反而成为他们手上的工具,以片面新闻真相迷惑了受众,让他们活在了“拟态环境”[5]中,间接地感知来源于真实环境却并不真实的信息。
警察厅长周津哲之所以出现在直播镜头前,一方面是为了代表政府部门出面与恐怖分子斡旋来赢得抓捕时间,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利用大众传播媒介来引导舆论。然而,有效的舆论引导应该是双向交流的,周津哲作为传播者应当注重了解恐怖分子的需求和情绪变化,并在朴晨佑做出异常反馈后及时调整才会有效。简单粗暴的灌输这样一厢情愿的行为,不仅未能收到期待的效果,反而适得其反。相对而言,朴正敏队长则更熟悉犯罪分子的心理,引导尹英华在电视直播当中适时安抚朴晨佑躁动的情绪,并做出总统即将出面道歉的承诺;然而,他却没有考虑到这种不切实际的承诺一直没能得到执行反而会让朴晨佑有当众受骗的被玩弄感,最终的结果也就跟周津哲殊途同归了。终于,麻浦大桥和SNC旁边巍然耸立的大楼都灰飞烟灭般倒下,朴晨佑毁掉了物质上的总统和权威,却也倒在了不曾动摇过的制度和社会现实扬起的灰烬中。
因为父亲对尹英华的刻板印象,让朴晨佑想到了通过大众传播来实现自己的目标,告慰父亲和工友的在天之灵。朴晨佑选择以电视为媒介的大众传播作为手段,利用受众的猎奇趣味和恐慌心理来逼迫总统道歉有着其高超之处,但他却没有考虑到总统的威信和公众形象也正是在以电视为媒介的大众传播中树立起来的,这样自毁长城的事普通人尚且难以做到,何况总统是代表着整个国家和社会的首脑,如此大的转变在现实社会还是难以实现的。
四、结语
尹英华最终按下红色按钮,爆炸的那一刻他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了镜头,他的面部表情毫无变化,肌肉僵硬,是社会和政府的冷血无情的最好印证。他已取下了那副影片开场时戴着的墨镜,墨镜背后的眼神原来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却又如两枚公众道德的重炮击中了每个观众的内心,令人情不自禁地审问自身。
这部融贯所有传播类型的电影,导演将各类传播类型的运用与人性的批判融为一体,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叙事格局将一出恐怖悲剧在观众眼前直播。不仅仅是韩国电影中呈现的情景如此,我们的生活往往也是这样,任何事件都需要新闻报道后,在社会舆论的不断发酵下才会受到正视,而被忽视的却总是大多数。个人的牺牲永远都无法撼动整个社会的既得利益者和事不关己者,拯救大兵瑞恩式的人性光辉早已不复存在。这是现实的社会,也是每个人共同的社会,只是每个人都参与无关痛痒的按钮,才集结酿成了最终的悲剧,变成了恐怖社会。
[参考文献]
[1] 郭庆光.传播学教程[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12.
[2] 胡正荣,段鹏,张磊.传播学总论(第二版)[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8:95.
[3] [美]泰勒,等.人际传播新论[M].朱进东,等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2:16.
[4] James C.McCroskey,Virginia D.Richmond,Robert A.Stewart.One on One,The Foundation of 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M].New Jersy:Prentice Hall Inc,1986:2.
[5] [美]沃尔特·李普曼.舆论学[M]林珊,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
[作者简介] 杜安(1978—),男,江西丰城人,博士,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文艺学。张懿(1993—),男,湖北荆门人,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科教学(语文)专业2015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语文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