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影像化叙事的价值阐释及负面影响
2017-02-13吕佳
[摘要]在视觉文化语境中,电影艺术占据了文化的中心地位,其鲜明的影像特征得到受众的喜爱与追捧,同时也影响着作家的创作思维,本文主要阐释小说影像化叙事的价值及在具体创作中应该把握的尺度问题。小说影像化叙事的出现对文学产生了多方面的影响,具体体现为:彰显了文学自身所具有的开放性特征,进一步激发了受众的视听审美潜力,促进了小说文体的多元化生长,加强了电影与小说之间的共同繁荣;同时不能忽略其过度书写及不恰当的运用可能给小说带来的负面影响。
[关键词]小说;电影;影像化叙事;价值阐释;负面影响
20世纪以来人类创造了电影,这种新兴的艺术样式一经出现便迅速占领了文化的霸主地位,在其大量传播的过程中不断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及思维方式,在这个过程中小说创作必然受到电影艺术中影像的造型功能的影响。在保持小说自身的文学性、独立性及审美价值不受影响的基础上,小说主动把电影技巧融入文学创作中,使作品通过文字创造出具有视听化的叙述场景,使得文本有着丰富的叙事空间。确认影像化叙事价值的同时还需要注意的是,对于这种新的叙事手法,在运用的过程中我们需要把握必要的尺度,如果在作品中不恰当地运用或者过度书写势必会导致小说失掉了文学的本质属性,小说丰富的情思和意蕴亦会受到伤害。也就是说,小说影像化叙事的尺度把握问题影响着小说自身的审美效能,一味追求感性直观的影像化叙事技巧必然导致文学自身品格的损贬和价值的缺失。中国学者陈平原在《当代中国人文观察》一书中写道:“人文学者之于大众传媒,难处不在于‘拒绝或者‘同化,而在介入但保持自己的特色,兼及批判的眼光与建设的立场,不只是追求‘合作愉快,更希望对传媒的健康发展有所贡献,或者借助媒体实现自家的学术理想。”[1]正确地认识小说影像化叙事的价值才能够更好地促进电影与小说之间的媒体融合,这不仅仅是二者之间走向融合,更是艺术之间走向了融合。
一、小说影像化叙事的价值阐释
小说的影像化叙事是在多媒体融合的背景下形成的,这种新的叙事手法实现了小说与电影在叙事领域方面的相互转换,丰富了小说的叙事手法,例如,音画结合的视听化、结构形式的空间造型化、蒙太奇式思维模式、人物对白的大量呈现等影像化手法和技巧的运用对传统小说叙事空间进行了积极的开拓,不仅能够满足受众的文化需求,而且提升了小说的审美品格。小说影像化叙事的产生离不开电影艺术中影像思维和技巧的影响,但同时也彰显了文学自身的开放性特征。
(一)彰显文学自身的开放性
从艺术发展规律中可以看到,不同艺术之间可以互相影响,甚至可以相互转化。在这样的转换过程中我们发现艺术是具有开放性属性的,在艺术领域中文学的开放性特征尤其明显,文学的繁荣与文学的开放性属性息息相关。从文学内部来看,作为综合艺术的小说早已与诗歌、散文和戏剧等相互交往,小说融合戏剧,出现了小说的戏剧化创作风格;小说融合诗歌、散文,形成了诗化的小说;小说融合绘画,增强了小说画面的可感性;小说融合音乐,增加了小说叙事的节奏感;小说融合电影,增强了小说空间化、视听化特征。所以,从文学与各门艺术间的融合我们发现文学的发展和繁荣离不开其开放性特征,正是在开放性的基础上,文学不断地吸纳其他艺术的养料,丰富自身的发展,小说的存在就是一种开放式的形态,具有一个开放、流动的建构过程,是一个动态和无限敞开的过程。
在文学发展历程中开放性带给文学旺盛的生命力,对于不同观念和技巧的吸纳促进了文学从内容到形式的探索与创新,改变并拓宽了自身的表现范围,为文学创作提供了新的契机和生长点,导致文学呈现出多元局面,其中小说影像化叙事就是文学开放性属性的具体表征。影视艺术的影像特征极大地影响着文学的创作观念、叙事方式和接受的视野,在文学开放性的基础上小说主动吸收与接纳影像叙事手法,小说影像化叙事的运用增强了小说语言的多样性、流动性,为读者营造身临其境的感觉,保持了小说独立的地位和审美价值,拓宽小说研究的视域。
(二)促进小说文体的多元化生长
各类艺术之间本是融会贯通的,电影与小说之间的亲缘关系也早已被证实,电影所具有的影像特征影响着作家的创作思维,小说在文学自身开放性的基础之上借鉴电影的思维与手法,丰富了小说的文体形式,促进了小说文体的多元化生长。
多媒体时代,在电影与小说的媒介融合状态下,小说影像化叙事逐渐成为一种新的叙事景观。小说影像化叙事是作家在小说的创作过程中有意识地融入电影思维和手法,打破小说传统叙事手法的时空桎梏,叙事的历时性被空间化场景制约,偏重空间意识和视觉效果,独特的内视想象的空间,追求语言描写的镜头感和画面感,在场景交替出现的过程中使读者体验到画面切换的质感。影像化的叙事技巧及思维方法改变着小说的表现形式,使小说在开掘主题及描述客观现实世界过程中更加形象、生动而又别具一格,促使小说进行话语系统重构。这种新的叙事手法的出现有益于小说文体形式的发展与扩充,对小说文体多元化的生长起着推动性作用,在小说影像化叙事逐渐走向成熟的过程中多元化、立体的文学格局也同时被构建着。
(三)激发受众视听化审美潜能
电影艺术中影像的视觉性、直观性和立体性丰富了受众的审美感受,同时也改变着受众的审美习惯。受众在影视文化背景中培养起来的视觉依赖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小说的叙事手法、情节设置及结构技巧等方面的创作,小说的影像化叙事突破既定的审美规范,具有浓郁的视像性和表现力,视觉审美空间获得了空前的扩容,营造了一种新的艺术美感,给读者带来全新的阅读感受,拓展了原本不被预期的读者群体,满足了受众在文字阅读过程中的视听化需求。小说的电影化叙事手法是小说家致力探求的维度,在具体作品中表现为影像化叙事的直观性与小说形象的间接性交相辉映,这种新的叙事手法满足和培养了受众的视听化审美感知激发了受众视听化的审美潜能。
(四)融摄中开拓小说的审美品格
小说和电影同样作为人类的表意方式,在语言机制方面及艺术本体间具有共通性,在影视文化背景下二者在互映互动、交融共生中寻求共存共荣。文学滋养着电影,同样,电影艺术有着强大的辐射和吸附功能,影像的迅猛发展带给了小说新的创作理念、受众群体、社会氛围以及评价体系,正如美国最杰出的戏剧大师阿瑟·米勒(Arthur Miller)所言:它那快速的转换、互无联系的画面的突然结合、照相术固有的记录效果、简洁的叙事法和对无声动作的集中表现,都已不声不响地、有时则全未觉察地渗入了小说和戏剧。[2]
作为文学叙事的一种,小说的影像化叙事手法充分挖掘电影艺术的功能,采用富有视觉冲击力的手段来传达作品的意蕴,并在运用的过程中注重视听效应及空间造型等因素,语言具有强烈的动作性和直观性。小说影像化手法的运用在丰富小说自身叙事手法的同时也开拓了小说的审美品格。如张爱玲的小说就游走于文字与影像之间,其文本既具有极强的文学性,又极具视觉感,其小说的影像化叙事特征极其丰富,这种叙事手法的融入形成了张爱玲小说独具特色的审美品格。影像化叙事在创作上保持自己的本体特征,有效地缀补、丰富了小说的线性叙事,以一种渐缓而内在的方式作用于读者,赋予读者独特的内视想象的空间。这种新的叙事手法带给小说别样的艺术启示和审美开拓,给当下中国文坛带来了新的气息。
二、局限:未来的焦虑——盲目书写导致负面影响在探讨小说影像化叙事价值的同时,我们也不能忽略其在具体运用的过程中关于书写尺度的问题。影像化叙事作为小说的叙事手法,恰当地运用可以增加作品的叙事空间及审美空间,但是如果在书写的过程中没有把握好尺度或者出现运用不恰当的情况,也会导致文学出现负面效应,不仅会蚀伤文学语言自身具有的蕴藉性,还会束缚读者丰富的想象力,进而弱化了小说的审美意蕴。例如,在小说创作的过程中融入过多的电影化对白,就会导致叙事文本逻辑联系缺少紧凑性,以至于文学文本最终呈现为零散化、碎片化的状态,这样的结果自然弱化了读者去探寻小说中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的兴趣,限定了读者的想象空间,进而影响了小说自身价值的生成;融入过浓的视觉化描写也会削弱小说语言的模糊性、多义性及诗意性,直接导致自身品格的损贬和价值的缺失,丧失其独有的文学品质,结果会导致文学独立审美品格的丧失。
虽然艺术本性是自由的,但是如果作家只关注叙事的视觉化效果,一味地迎合影像阐释,忽略对时间过程及意义深度的探寻,小说的书写将走向模式化、程式化。1933年,左翼作家联盟早期成员白薇的小说《长城外》以“电影小说”为副标题,表现出了对电影化叙事手法的极大关注,电影镜头化的运用增强了小说的画面感,更体现了其文体创新的自觉性。但这部作品对影像化叙事的过分追求使其弱化了小说语言的独特意蕴与想象空间,并呈现出艺术形式上的混乱。
20世纪90年代,中国小说受到国内外文坛的广泛关注,大量的影像化叙事手法的运用拓展了中国小说传统的叙事空间。但是,影像化叙事的盲目使用也解构着文本的深度想象与文本自身的思想内涵。90年代初曾经大热的“先锋小说”因为过度注重小说本身的结构形式特征,而无法避免凌空高蹈的尴尬处境。池莉的小说《热也好冷也好活着就好》描写的是火炉城市武汉夏日里的场景,通篇描写无主题,只有武汉人熬夏、消夏的生活场景的片断性,小说虽然注重对多个场景的立体呈现,但是没有贯穿始终的情节故事,没有时间的纵深感,缺失思想性和审美性,只是一部纯粹写生存状态的小说。马原的小说《冈底斯的诱惑》中,把几个互不相连并琐碎的故事拼合组装,作品既无逻辑关系,又无深刻的思想意蕴,形式上削弱和消解了文学作品的文学性,内容上削弱和消解了作品的思想深度。
卫慧的小说《蝴蝶的尖叫》具有极强的空间画面感,文字视觉化使小说呈现出宛如电影镜头的画面,展现零散的、片段的欲望生活,但却因此割断了小说的时间线索,虽然迎合了当下读者感官化,但同时也失去了小说应有的韵味和诗意,缺失了文学的审美属性。当代作家海岩、刘震云的小说具有明显的影像化倾向,过度运用影像化叙事手法导致其作品艺术价值受损及诗意丧失,小说描写过于注重场景与空间化,造成小说叙事上的凌乱,过于注重视听化特征使小说缺少浓郁的情感和深刻的思想。影像化叙事的过度书写及不恰当的运用使小说创作渐渐远离小说文体的本体特征,最终沦为影视的脚本。
在这里我们必须要明确的是,作为语言艺术的小说不能一味地迎合受众的阅读趣味,过度地套用电影艺术的叙事规则, 这样的做法不仅限制了读者想象空间的深度和广度,而且降低了小说话语的蕴藉性特征,导致小说本体审美意蕴的降低。小说作为一种精神活动有着独特的个体生命体验的诗性表达指示着某种终极性的价值理想,小说运用影像化叙事的过程中我们应该把握一个“度”,就是在保持文学与电影各自独立性的基础上进行双向互动、平等交流及合理运用。
三、结语
小说以语言文字为媒介,在话语蕴藉中表现出它独特的审美价值,通过文学形象的塑造传达作者对历史、社会、现实及人的生存状况的认知,它的叙事方式是渐缓而内在的,通过抽象性的文字承载着繁复的情思和深刻的意蕴。随着电影艺术的迅速发展,电影的思维和表达技法给文学带来了新的挑战和机遇,作家在创作的过程中主动借鉴电影思维及手法,在作品中日渐成熟的小说影像化叙事不仅丰富了小说的叙事技巧,促进了小说文体类型的多元化,而且拓宽了包括文学、作家在内的生存环境和发展空间,同时也满足了读者日渐增长的视觉化审美需求。
但是,在电影与文学相互融合的过程中,我们需要注意的是,电影与文学作为两种独立的艺术形式,不可过分依赖对方,小说影像化叙事不是一味地趋从电影艺术,在发展的过程中要避免小说与电影之间的相互吞噬,只有在小说和电影保持自身独立性而又互不侵略的前提下,才能够取长补短、共同发展,实现真正的良性循环。
[参考文献]
[1] 陈平原.当代中国人文观察[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26-127.
[2] [美]爱德华·茂莱.电影化的想象——作家和电影[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9:71.
[3] 李今.海派小说与现代都市文化[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175.
[作者简介] 吕佳(1975—),女,黑龙江密山人,博士,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文艺美学、比较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