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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好人》批判现实主义艺术论

2017-02-13伍婧

电影文学 2016年23期
关键词:贾樟柯艺术特征

[摘要]贾樟柯电影以批判现实主义著称,改革开放、经济发展、文化转向等都是贾樟柯电影关注的方向,但其电影表现的核心永远是人——人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思想转变,他从批判现实主义角度出发,将人的思想观念转变与社会的经济发展、文化转变结合来看,在电影创作实践中验证这种转变的内在关联。电影《三峡好人》延续了贾樟柯电影的批判现实主义视角,剧中的护士沈红与矿工韩三明的“舍弃”与“拿起”,在真实与虚构之间探索着人性的维度。

[关键词]《三峡好人》;贾樟柯;批判现实主义;艺术特征

第六代导演成长于改革开放的年代,推翻传统、容纳新知是时代赋予他们的集体共性。第六代导演对旧体制和旧观念的质疑,对新思想和新文化的兼容并包,都让这批导演的电影具有浓重的时代痕迹。他们的电影也在自我审视中完成,在观众的质疑中成长。贾樟柯是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出身于山西农村的他坚持底层人物叙事,将电影艺术的叙事视角聚焦于山西农村,辐射全中国、全世界。贾樟柯电影以批判现实主义著称,改革开放、经济发展、文化转向等都是贾樟柯电影关注的方向,但其电影表现的核心永远是人——人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思想转变,他从批判现实主义角度出发,将人的思想观念转变与社会的经济发展、文化转变结合来看,在电影创作实践中验证这种转变的内在关联。电影《三峡好人》延续了贾樟柯电影的批判现实主义视角,剧中的护士沈红与矿工韩三明的“舍弃”与“拿起”,在真实与虚构之间探索着人性的维度。批判现实主义是电影《三峡好人》创作的核心精神,对现实世界的质疑,对理想世界的憧憬,都包含在影片中现实与虚幻交织的艺术空间当中。

一、纪实与虚构间批判生活

贾樟柯作为中国第六代导演,他的成长环境与同时期的其他导演一样,改革开放的大潮不断刷新着他们的生活以及周遭的世界,飞速发展的经济、变革中的社会文化都让他们深刻地经历了“新”与“旧”的交替。在快速的、巨大的生活巨变和精神巨变中,他们很自然地对于生活和社会产生质疑,他们质疑传统、怀疑新兴事物,甚至质疑新旧交替这一过程本身。贾樟柯的电影创作和其他第六代导演一样,他的电影在质疑自身、社会和世界中诞生,在观众的解读和质疑中成长。贾樟柯认为,改革开放推动下的社会经济飞速发展,颠覆了人们能够用肉眼看到的现实世界,旧城区改造、新城区扩建、旧建筑的拆除、新建筑的拔地而起等,城市空间和自然环境的变化直接作用于人们精神世界的改变,这种变化是无法用肉眼看到的,表现在人们的具体行为和思想深处。

自然而然的,用批判的眼光审视现实世界与人们精神世界的变化就成为贾樟柯电影创作的不竭动力。批判是贾樟柯电影的第一性,关怀才是贾樟柯电影的第二性。他质疑快速变革的社会,质疑快速改造的城市,质疑颠覆环境的工程建设,他认为这种环境的快速变化势必会影响人们固有的思想观念,现实世界的变化也会直接影响人们的精神世界。自然地域将重庆奉节推到了经济建设的前沿,重庆奉节作为“三峡工程”的咽喉,是“三峡工程”的重地,而“三峡工程”对重庆奉节带来的巨大影响是无法预见的,尤其是社会环境与自然环境的变化对人们精神层面的深层次影响。

电影《三峡好人》在纪实与虚构之间找到了平衡,对“三峡工程”的纪实性呈现,对护士沈红的“寻夫”、矿工韩三明的“寻妻”故事的虚构,让该片具有更多维的审美体验和更高的艺术价值。《三峡好人》的批判意识是在冲突和对比中呈现的,对“三峡工程”的纪实性呈现,直观地表现了贾樟柯对这一改造工程的“质疑”,工程影响到的建筑的大面积拆除,破坏了人们的生活环境和生活秩序,被改造的不仅是房屋和街道,还有环境变革影响下的文化变革和思想变革。因此,观众在影片中看到了诸多极具冲突感的情节。矿工韩三明融入了“三峡工程”拆迁队伍之中,他们在阳光下赤膊工作,韩三明和其他工人一道挥舞着手中的铁锤,敲打着房屋的残垣破壁。拆了一半的房屋,残留一面的墙壁上,周杰伦的海报、奖状、照片,还有挂着写有毛笔字“努力”的字画,虽然房屋损毁、房主已经搬家,但是这座房子里曾经的烟火气仍然弥漫在空气中,观众能够直观、真实地感受到。让人不禁想象这因拆迁搬走的一家人,是否已经在别处开始了新的生活,曾经挂在墙上的“努力”是否已经兑换了丰硕的收获。然而,贾樟柯并没有将这种纪实性停留在对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生活的想象,而是进一步通过虚构的“寻亲”故事反衬对比。

在虚构的“寻亲”故事中,来自山西的护士沈红和矿工韩三明,一个想要与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一个想要重新找回原来的生活。二人对生活的舍弃与追寻,反映着二人各自不同的生活观和价值观。贾樟柯从个体追求的角度出发,以个人的选择比对集体的选择。个人的生活变迁对应的是大环境的改变,声势浩大的“三峡工程”对普通人的生活产生的影响,不仅局限在被迫迁出的本地老百姓,也影响着外地前来的务工人员。被颠覆的不可逆转的生存环境,以及人们被现实颠簸的生活,在两种变化的呼应中,贾樟柯诠释出一种现实的无奈与苍凉之感。

二、重拾与舍弃间修复情感

《三峡好人》在浅表层面上看,一男一女两个山西人来到重庆奉节县寻亲,沉默寡言的护士沈红寻找与自己失联的丈夫,憨厚老实的矿工韩三明寻找16年未见的前妻。沈红想要跟失联的丈夫讨个说法,韩三明想要与前妻再续前缘,而两个异乡人在奉节寻亲的大背景是声势浩大的“三峡工程”。

重庆奉节在三峡的夹缝中野蛮生长,滚滚江水在三峡的裂谷中奔腾而下。贾樟柯将护士沈红与矿工韩三明置于异乡的环境当中,画面中时常出现的沈红与韩三明寻亲的身影,他们时常站在断崖之上,身后就是奔腾不息的长江水,三峡背景的壮丽对这两个异乡人来说有着超现实的意味,“巫山云雨”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不真实的。

“三峡工程”本身就与二人的寻亲之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三峡工程”既可以看作对于环境的修复,也可以看作是对环境的毁坏,在不同的视角下看待一件事情都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正确与错误、好与坏,都是相对而言的,在不同的解读下都会生发出不同的意义。

沉默寡言的护士沈红来自山西太原,丈夫离家来到重庆奉节打拼,一直都没跟自己联系,虽然婚姻已经有名无实,但她为了跟丈夫讨一个说话只身来到奉节。从影片的开场来看,护士沈红跟韩三明一样,坐船摇摇晃晃地来到彼岸,寻人之旅并非一帆风顺,观众很难猜到沈红最终选择了与丈夫离婚的结局。沈红的寻找过程本身,并非对二人情感的修补,而是对自己内心的整理和情感的修复。虽然最终没能与丈夫破镜重圆,但是寻找的过程本身已经是沈红对这段婚姻和感情的最好祭奠。

憨厚老实的矿工韩三明来自山西省汾阳县,迫于找不到媳妇的窘境,他最终选择花钱买了个媳妇,而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难以维持,媳妇在为韩三明生下孩子以后就跑回了老家奉节。过了16年,在与女儿血脉相连的亲情感召下,韩三明踏上了前往奉节的寻亲之旅。然而,韩三明的寻亲之旅并非一帆风顺,前妻早已经改嫁他人,改嫁的原因仍然是为了钱——前妻的哥哥欠对方三万块钱,经历两次婚姻的幺妹竟然成了“商品”,成了金钱婚姻的牺牲品。勤劳朴实的韩三明决定为前妻还债,将她从悲苦的生活中拯救出来,山西大老粗韩三明虽然没有体验过真正的爱情,但是他骨子里的善良促使他拯救幺妹,修复这段断裂了16年的情感。

作为宏大社会背景的“三峡工程”在影片中有条不紊地推进,人们生存环境不可逆转的改变,对人的生活和思想究竟产生了哪些影响,这些改变是否能够被修复,都是贾樟柯在电影《三峡好人》中设立的哲学命题。在批判现实的过程中,文化的断裂逐渐清晰起来,贾樟柯批判性地看待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被修复的可能,也让该片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意义。

三、反复比对中重塑价值观

电影《三峡好人》在深层次上依然探索了人性问题,以及在社会环境、文化环境的影响下,人们日新月异的精神世界。从贾樟柯1993年的第一部电影《小山回家》开始,他就描写了社会经济发展对人们精神世界的冲击,金钱改变了中国传统的人情社会格局,成为衡量一切的标准——生活、爱情、情感,甚至个人价值,人们无法脱离金钱谈事情、看问题。金钱对人性和价值观的影响,电影《三峡好人》依然进行了深入探索。

“三峡工程”作为一个纪实空间存在于电影当中,是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大背景,也是关联到片中每个人物的现实背景,与人物命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护士沈红的丈夫在“三峡工程”的契机下,来到重庆奉节,成了拆迁公司的老板;沈红追寻丈夫的踪迹,为了给自己的婚姻和人生一个说法,也来到了重庆奉节;韩三明花钱买来的前妻生了孩子以后,就从山西汾阳跑回了故乡重庆奉节;矿工韩三明与前妻分开16年后,只身一人来到重庆奉节寻找妻女。重庆奉节作为一个城市空间,容纳着作为社会环境背景的恢宏壮阔的“三峡工程”,也容纳着小人物的情感流变、颠簸不平的个体生活与波澜不惊的社会发展一道经历着时代的洗礼。

“三峡工程”带来了物理空间的改变,也改变了人们的价值观代表的思想空间。沈红的丈夫郭斌在女老板的扶持下,成为一名拆迁公司的老板。金钱的富足改善了他的生活,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和情感世界;金钱让他感受到无比的富有和满足,也让他的精神世界变得极为匮乏和空虚。郭斌的生活什么都不缺,似乎除了金钱他也什么都没有。沈红的丈夫郭斌是《三峡好人》当中被金钱改变得最彻底的人物,他的思想偏离传统思想纬度的角度与金钱的获得成正比,经济发展对人性的扭曲和价值观的转变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整的呈现。

与沈红的丈夫郭斌相对的,是来自山西汾阳的矿工韩三明,文化水平很低的他就连媳妇都是买来的。虽然前妻在给韩三明生了孩子以后就跑回了老家奉节,但是韩三明对血脉相连的笃定使其来到奉节寻亲。前妻问他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来找她,可对于韩三明这个“大老粗”来说,两年和16年是一样的,他骨子里对亲情的向往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的。即便前妻幺妹已经再次作为“商品”卖给了另一个男人,成了别人的妻子。但是,韩三明仍然愿意帮幺妹还债“赎身”,将她从悲惨的生活中拯救出来。

韩三明的传统思想和价值观在贾樟柯眼中,是当前这个物欲横流的中国社会最缺少也是最珍贵的,人情高于金钱,这在无比现实的社会中有着超现实的意味。相比沈红的丈夫对情感、婚姻和生活的懦弱和背叛,没什么文化的韩三明凭借一身蛮力和耿直的性格,一口揽下了前妻幺妹身上的三万元债务,打算带幺妹离开奉节这个是非之地,回到生养自己的汾阳县城。贾樟柯希望观众能够看到沈红丈夫郭斌被金钱扭曲的人性以及韩三明骨子里的善良淳朴。金钱是否能夯实人们的情感和生活,在金钱影响下的人们价值观如何转变,是贾樟柯想通过《三峡好人》探讨的问题。什么样的价值观才是正确的,这一问题留给观众去进一步思考。

电影《三峡好人》的批判现实主义穿透故事内核,从纪实性地展现“三峡工程”的建设过程,到虚构异乡人沈红与韩三明的寻人之旅,社会现实、社会文化与人的思想观念都被收入贾樟柯批判的视野中。正如同千万的“三峡工程”动迁人员一样,沈红与韩三明的生活轨迹都被改变,无论是好是坏都是他们自己的人生,正如影片的英文片名一样——Still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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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万红霞.总有一种力量能震撼心灵——《三峡好人》:不应忘却的记忆[J].电影文学,20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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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杨击.在虚构和现实之间的游离与不安贾樟柯《三峡好人》的多重叙事[J].上海文化,2009(04).

[5] 郑欢,张弓.中美大学生价值观调查研究——以电影《三峡好人》为样本[J].成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02).

[作者简介] 伍婧(1982—),女,陕西宝鸡人,本科,黄河科技学院音乐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艺术学、西洋弦乐、大提琴、教育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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