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爱丽丝梦游仙境》改编的得与失
2017-02-13张啟智
[摘要]蒂姆·伯顿执导的《爱丽丝梦游仙境》改编自刘易斯·卡罗尔的小说。伯顿根据自己对故事的理解,对卡罗尔的原著进行了大胆的改编,赋予了原著新的生命,同时又用新技术为观众呈现了一个色彩斑斓,充满奇思妙想的幻境,使电影在形式与内容上基本没有短板。同时,电影由于打上了深重的伯顿本人的烙印,其改编也有值得商榷之处。文章从电影与原著的异同、改编的成功之处、改编的白璧微瑕三方面,分析《爱丽丝梦游仙境》对小说的改编。
[关键词]《爱丽丝梦游仙境》;蒂姆·伯顿;改编
华特·迪士尼公司出品的3D电影、由蒂姆·伯顿执导的《爱丽丝梦游仙境》(Alice in Wonderland),改编自英国童话大师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漫游仙境》和《爱丽丝镜中奇遇记》两部作品。电影在上映之后,很快在各国的电影排行榜上都名列榜首,而两项奥斯卡奖项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电影的成功。一般而言,《爱丽丝梦游仙境》被认为源于原著又高于原著,伯顿根据自己对故事的理解,对卡罗尔的原著进行了大胆的改编,赋予了原著新的生命,同时又用新技术为观众呈现了一个色彩斑斓,充满奇思妙想的幻境,使电影在形式与内容上基本没有短板。同时,《爱丽丝梦游仙境》由于打上了深重的伯顿本人的烙印,其改编并非没有值得商榷之处。《爱丽丝梦游仙境》堪称是一部从文学形式进入到电影形式中,让人耳目一新,甚至有一定争议的经典作品,其在改编上的得与失,是极具总结价值的。
一、《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原著的异同
伯顿是一名典型的作者型导演。他是一个从来不会主动迎合主流商业风格的导演,甚至宁愿为此而付出票房惨败的代价也不愿意牺牲个人风格的展现。就《爱丽丝梦游仙境》而言,电影甚至已经不能视作纯粹的对原著的改编,而更接近于对原著的“续写”,甚至是一种“杂烩”——电影在将两本原著浓缩在一部电影的同时,还在叙事中借鉴了游戏中的“屠龙”过程以及迪士尼的经典成长、爱情桥段。这使得电影从一部天真烂漫的儿童故事最终成为一部后现代主义下的黑色童话,电影除了在具体人物和整体框架上与原著相同外,基本上呈现的都是全新的面貌。其与原著相异之处主要在于以下几点:
首先,《爱丽丝梦游仙境》改变了原著的故事背景。众所周知,原著中的爱丽丝仅有7岁,她是以纯粹的儿童的眼光来打量仙境的,这使她的眼光更加单纯。然而在电影中,爱丽丝从小就不断地做进入仙境的梦,直到20岁那年,又一次通过兔子洞进入到了仙境之中。“故地重游”以及年龄的增长导致了爱丽丝有着与原著截然不同的心态。
其次,《爱丽丝梦游仙境》颠覆了人物形象。电影中,红皇后形象是由两个人物捏合而成的,白皇后则出现在《镜中奇遇记》中,与红皇后成为对头。同时,原著由于是儿童读物,人物的形象基本是二元对立、非正即邪的,然而在电影中,观众可以感受到斗争双方人物形象没这么简单。身为反派的红皇后有着可怜的一面,而白皇后也并不是真的纯洁无瑕。红皇后因为相貌古怪而变得性格乖戾,而白皇后则外表楚楚动人、举止优雅,得尽了人们的喜爱。然而掌权时的红皇后毕竟没有迫害妹妹白皇后,甚至在爱丽丝说自己因为特别高大而被当成怪物时,同病相怜的红皇后还对爱丽丝表示了同情与欢迎,对武士红皇后也是投入了真挚的感情,红皇后手握权力,但是她却对武士表示“其实有你就够了”。而当白皇后得势时,红皇后就被流放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这对于害怕孤独的红皇后来说是致命的。除此之外,观众还可以在白皇后调制药品时的表现等看出她其实是一个虚伪的人。
最后,《爱丽丝梦游仙境》表达了全新的思想。电影中无论仙境内外,人们的衣着、举止等都在宣示着此时是维多利亚时代。其时启蒙运动发轫已久,且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迅速扩张,自由主义的思想开始深入人心。女性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而爱丽丝就是一个开始追求与男性平等独立,反抗男性用婚姻和物质等阻碍女性的自由,束缚女性的权利的形象。这也就导致了原著之中,爱丽丝荒诞而离奇的经历是充满童趣的,而在电影中,这种童趣则被寓言式的深重内涵所取代。观众在看爱丽丝的冒险过程时,实际上也是在看她的成长过程,最终结束冒险时的爱丽丝已经成为一名新女性。
二、《爱丽丝梦游仙境》改编的成功之处
《爱丽丝梦游仙境》在改编上尤为优秀的地方,实际上并不仅仅在于伯顿赋予电影的哥特形式和暗黑氛围,而是在这些形式之后的思想。
(一)对女权意识的张扬
《爱丽丝梦游仙境》是一部与现实密切相关的电影。电影的叙事便是由爱丽丝父亲谈论开拓亚洲的生意开始的。然而镜头一转,父亲去世,家道中落,爱丽丝被家族安排嫁给领主家。前往舞会的路上,她因为没有穿长袜和束胸衣遭到了母亲的责备。在舞会上,未婚夫丝毫不在意爱丽丝的想法,爱丽丝自以为婚姻幸福的姐姐不知道自己丈夫出轨,没有结婚的姨妈遭到众人鄙视等。这一切都是在凸显爱丽丝所在的维多利亚时代对女性的束缚。爱丽丝在这样的环境中,被扼杀的不仅仅是想象力,还有她的生机和活力。而原著中的爱丽丝则是无忧无虑的,进入仙境只是她在看书时发生的一个意外。电影中的爱丽丝则面临更加严峻的矛盾,她显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命运附着在婚姻之上。在掉入兔子洞后,她发现整个仙境的女性有着与19世纪现实截然不同的地位。红皇后威武霸气、高贵无比,其表达愤怒的方式便是蛮横地大喊“砍掉他的头”;野心勃勃的武士是红皇后的跟班;而手艺高超的疯帽子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为红皇后制作礼帽……男性成为女性的附庸,武士和疯帽子的区别只是在于他们对红皇后的臣服一个是主动的,一个是被动的。而最终取代红皇后统治的也不是男性,而是白皇后,女性的权威与意志依然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这一切促使爱丽丝意识到,女性完全可以摆脱男性的压迫,获得与男子平等的地位。尤其是自幼被父亲以“伟大的人一般都有点疯”的话语鼓励过,爱丽丝坚信自己是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的。因此,在离开梦境之后,她不仅没有委屈自己嫁给领主之子,而且选择了扬帆出海,去到梦想环游世界的父亲生前都没能去的中国。去中国这一举动不仅仅是因为前往远东淘金是19世纪西方人获取物质利润的方式,也是因为这是爱丽丝证明自己人生价值,获得人格尊严的途径。爱丽丝这一有着强烈“妇女解放”和自我完善意味的结局也是原著没有的。
(二)对现实社会的观照
卡罗尔撰写《爱丽丝梦游仙境》这两部作品是与他的口吃分不开的。苦于口吃的卡罗尔在现实生活里惮于与他人交往,因此,他只能将自己内心充沛的情感流注于笔尖,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理想的自由国度。对于卡罗尔来说,仙境是美好的,没有压力的,而主人公在此也是不需要压抑自己、伪装自己的。因此,卡罗尔所描绘的仙境是一个与现实生活迥异的所在。然而伯顿却有意将二者融合起来。在原著中,爱丽丝是全身心地投入到梦境之中的,而在电影中,爱丽丝主观上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常年重复做一个梦已经使得她能够时刻提醒自己仙境不是真的。然而在历险中,她却发现仙境实际上是另外一个现实社会,它并不完美,红皇后的统治使它生灵涂炭,而故作纯洁的白皇后明明自己有能力战胜炸脖龙却偏偏要利用爱丽丝。爱丽丝与炸脖龙展开了决斗,这一场决斗也就决定了爱丽丝脱胎换骨,能够在醒来之后的现实社会中也做一名屠龙战士,继承父亲的意志开拓亚洲。爱丽丝能够做出“活得更精彩”这一抉择,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可以在现实社会中战胜更多的困难。
三、《爱丽丝梦游仙境》改编的白璧微瑕
毫无疑问,《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改编是成功的,但另一方面,它又是伯顿的“一家之言”,在改编时也存在一定的缺点。如前所述,伯顿将《爱丽丝梦游仙境》从童话故事变为一部成人的电影,从剧情走向、人物形象设置乃至3D技术的运用上,都在针对成人观众的知识储备和审美喜好对原著进行了调整。如果将《爱丽丝梦游仙境》与原著乃至早年的动画片进行纵向对比的话,电影无疑是技高一筹的,但如果将电影与同期的其余奇幻电影相比较的话,《爱丽丝梦游仙境》就未免显得逊色了。甚至即使是将《爱丽丝梦游仙境》与伯顿的其他电影如《剪刀手爱德华》(Edward Scissorhands,1990)、《查理和巧克力工厂》(Charlie and the Chocolate Factory,2005)等相比,《爱丽丝梦游仙境》都被认为是“蒂姆·伯顿在这次3D动画的制作中对于剧情的要求有失他以往的水准”。在探讨《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改编时,对于其或隐或显的不足之处也是不能回避的。
首先,电影有着明显的个人英雄主义痕迹。这很难说不是伯顿对好莱坞电影路线的一种妥协。相对于令人感到怅惘、无奈的《剪刀手爱德华》等电影以及有“反个人英雄主义”的《文森特》(Vincent,1982)和《大鱼》(Big Fish,2003),就外在而言,《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爱丽丝无疑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英雄人物,没有她白皇后就难以实现政变,爱丽丝斩杀炸脖龙的过程也较为顺利;就内在而言,爱丽丝成功地对自我进行了超越,从怀疑自我很快地实现了向重塑自我、主宰自我的转变。这难免使电影的叙事有流于俗套的嫌疑。在原著中,爱丽丝无疑是当仁不让的女主角,然而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爱丽丝却没能给观众留下比红皇后更为深刻的印象,整部电影中,一开始爱丽丝处于青春期的迷茫状态中,在进入仙境之后行事上往往是被动的。后来爱丽丝的优秀品质开始闪现出光芒,成为正义、勇敢者的化身,这种太过完美的形象加上较为顺利的战斗反而让观众很难感受到她的个性。
其次,电影为爱丽丝增加了爱情桥段。这同样可视作伯顿对主流欣赏趣味的一次迎合。由于人物的年龄被修改,爱情戏份似乎也就水到渠成了。在原著中,疯帽子和爱丽丝之间并没有友情之外的感情,疯帽子只是一个行为癫狂的怪人。而在电影中,一向偏爱神经质角色的约翰尼·德普饰演的疯帽子和爱丽丝产生了似有若无的情愫,疯帽子成为一个既玩世不恭,又情根深种的角色,他为了救爱丽丝而甘愿牺牲自己。爱丽丝也表示,即使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也不会忘了他。这种女主人公先逃婚随后遭遇另一段令人怦然心动的感情的桥段在好莱坞电影中屡见不鲜,尽管伯顿选择了让爱丽丝与疯帽子终究有缘无分,但这并不能抵消这一情节的俗套感。伯顿希望用这段无果的爱情来进一步增添电影作为“暗黑童话”的忧郁感,让观众深切地感受到渴望爱的疯帽子最后在仙境中的孤独。但这实际上是伯顿对自己的一种重复,疯帽子身上带有太过明显的对威利·旺卡、爱德华等角色的因袭,以至于人们感受到的并不是德普在扮演疯帽子,而是一个以疯帽子形象出现的德普(而由海伦娜·卡特饰演的红皇后则不会给人这种感觉),这容易阻滞人们对电影的接受。
从以上分析不难看出,蒂姆·伯顿以《爱丽丝梦游仙境》延续了自己一贯的哥特美学,伯顿大胆地对整个故事背景、人物形象、叙事风格等进行了改造,对情节进行了整合,而观众也认可了这种“伯顿式”美学。需要承认的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改编未必是尽善尽美的,尽管存在一定可商榷之处,这些也仅仅是白璧微瑕。从整体上说,《爱丽丝梦游仙境》在保持了应有的艺术水准的同时,满足了绝大多数成人观众的审美趣味,甚至还在其中张扬了可贵的女性意识。可以说,不仅电影本身是值得人们细细观赏的,其从原著之中的蜕变也是可圈可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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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舒伟.重访爱丽丝的奇境世界:儿童文学经典的启示[J].理论与创作,2010(03).
[3] 陈明.论影片《爱丽丝梦游仙境》对卡罗尔原作的续写和改编[D].天津:天津理工大学,2012.
[4] 郭俊.成人世界的黑暗童话——蒂姆·伯顿电影风格研究[D].曲阜:曲阜师范大学,2015.
[作者简介] 张啟智(1960—),男,芒种杂志社主编,编审。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和外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