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艺术审美情感转向探略
2017-02-13李阳明
李阳明
中国当代艺术审美情感转向探略
李阳明
个体审美情感和思维模式差异化的呈现,与社会意识形态和话语模式的改变有较强的一致性。大众群体的审美情感早已摆脱原有“标准化”和政治依附性的束缚,转而关注个体性、自我化的表达。本文旨在以1980年为分界,试图探究中国当代艺术审美情感转向的变迁。
标准化;审美情感;自我;反标准化
如果说,1980年以前出生的中国人,不论是否抱有兴趣,他们关注的都是诸如社会、政治和历史这样的大事。那么,1980年以后出生的人却恰恰相反,他们并不关心别人如何看待他们,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们的艺术创作全凭兴趣。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政治,不仅是社会生产与社会活动的主旋律,而且还是指导人们开展日常生活的核心原则,甚至在精神世界也无法回避政治的熏陶和干预。“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的集体主义奉献精神并不只是几句响亮的政治口号,而是根植于每个社会成员思想之中的行为准则和价值标准。在这种意识形态高度整合的背景下,社会大众的思维模式和审美情感必然呈现出单纯化、一元化、封闭化的特征。“美术的‘意义’生产也必定会限制在‘二为方针’这种单一的‘意义’模式中,以政治‘意义’的话语系统为中心来建构美术的‘意义’话语系统,并在表现形式和手法与理论探讨方面尽量靠近政治话语系统,如‘红、光、亮’、‘高、大、全’的表现形式就与当时政治所宣扬的革命英雄主义话语系统有很强的一致性,从而使美术的‘意义’包括批评阐释,都表现出强烈的政治意识形态色彩。同时,因为政治话语是唯一具有合法性的‘意义’话语形式,自然会排斥其他‘意义’话语系统的存在,也就根本不存在其他‘意义’话语系统的可能性。”
幸而,随着“文革”历史的“拨乱反正”,“改革开放”政策的逐步深化,“人们从思想深处对曾经作为权威和本质的伪崇高的价值观念和意义体系产生了怀疑和动摇,消解和颠覆这些意义及价值体系,成为一种普遍性的社会心理。”伴随对外交流的日渐频繁,公众视野的不断开阔和政治意识形态在社会个体生活中的日益松动,社会大众逐渐摆脱了所谓“标准化”的审美情感的束缚。以彰显人本精神为代表的当代审美诉求,满足了思想变革和文化精神重建的需要。造就了远离政治、追求个体价值的日常生活模式以及文化实践方向。这种新的意义系统打破了原先单一的、被动的、以政治话语为中心的“政治——文化”一体化的格局,而趋向一种话语权进一步下放的去中心化,审美情感需求个性化的社会文化格局。与此相应的便是,人们释放自我、表达自我、证明自我的精神需求的不断膨胀。当代人的个性诉求之强大,已经从根本上颠覆了以一致性和标准化为标志的旧有的艺术创作规范及模式。以个性精神复苏为标志的现代社会理念,也越来越鼓励人们去挣脱标准化时代。“被动的”艺术创作者与艺术接受者的角色。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成长起来的艺术家,已经越来越不满足于“被安排”的命运,他们通过转译、再造等手段,利用虚拟、仿真等表现方式,创造出全新的图像。他们从自身的成长经历出发,以独到的视角和个体的体悟对现代生活与社会现实进行真实呈现与反馈。
80后群体正日益成为社会中的主流人群,这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作为当下社会的中流砥柱,他们正处于一个迥异于前人的生活环境之中。不同于父辈们物质匮乏的历史时期,80后出生并成长在一个物质相对丰盛的时代。在这种资源充裕、物质安全前提下成长起来的新人类,对于物质财富的理解、对于社会形态的认识、对于灵魂自由的追寻、对于个性体验的重视、对于心灵关爱的渴望,都汇聚为强大的潮流力量,将以往在大历史笼罩下的现代性焦虑幻化为一种后现代的碎片化的情绪和趣味。“我”已然作为一个最为重要的主语,成为这个注重个体精神的时代中最强劲的诉求表达。正因如此,年青一代的艺术家在现实经验和自我存在的语境中,将个体对生命痛楚的敏感、对精神空虚的焦虑、对物质满足的欢愉、基至对自我身体的迷恋,构筑成一个独立的精神世界。他们通过对“绝对当下”和“偶然性”的关注,将一种带有“物化”的情感融入艺术创作之中,并将个体的边缘表达与深度的精神体验相结合,表现出一种自我化、欲望化、碎片化的全新审美倾向,并为当代艺术创作拓展了自我评价与自由行动的多元空间。
在真实地呈现私人的经历、生命的困惑、肉体的伤痛、私密的情感上,80后艺术家陈哲的摄影作品表现得尤为突出。在2007一2010的四年时间里,陈哲以影像记录了自己与他人的自戕行为,并将这个系列命名为《可承受的》。这组作品,营造了一个梦魇般的“残酷”现场,将80后一代人带有私密性质的边缘化心理和自我伤害经验,呈现为一种残酷和疼痛的视觉感受。在陈哲自己看来:
通过记录自残伤痕,我将多数时候被沉默忘记、不可言述的苦痛,用摄影的方式留存。在拍摄过程中,我身体和心灵上的创伤第一次被物化,摄影将这种“疾病”与“反常”呈现为触手可及的实存,他们终于从对我自己而言"沉默的存在。化作人人可观的什物一件。我的生命经验通过摄影这一替代的方式得以复苏我能够客体化这些伤痛——让它们不是那么的私人。某种意义上,正如德勒兹所言:艺术的表达已是一个治愈的过程。
这组照片从身体伤害开始,却远不是止步与此。曾经深陷无法言述之痛苦的陈哲选择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提醒着自己的存在。在这样一组关于身体伤害的摄影背后,除去初看到这组照片或震惊、或恶心、或迷惑、或厌恶的感受,我们体验到的是一个个未知生活的碎片,而这些碎片所代表的却是陈哲和她的朋友们的真实生活经历。这样一种对独立的个体世界毫不避讳的转呈,以其直白的表现手段、率真的艺术语言、无所顾虑的审美情感,展现出一种极端化的生存实态。它既没有刻意表现所谓的“确定的意义”,也没有具体指向某种批判精神。这种自我放纵或自我抑制的艺术转化,反而以孤绝的情感和自我尊重的态度触及了一种情感上或者心理上的真实。我们可以将它看作是中国当下年青一代艺术存在的一种真实转化、一种情感状态,一个视觉修辞的样本。正如展览的前言所描绘的:
我要和你共同分享这一重空洞
——非以伪饰的活填满静默,非以虚无的途指路。
我要和你共同领受这一破败的荒野。
人们辅你以坦途,名字向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我为你带来一段旅程毫无方向,偶然丛生,充满不安与不甘。
当日光隐没,我出门寻找自己。
那里有很多条路,和很多个结局。(载自德里克·贾曼的现代诗《花园》)
中国当代艺术中那些曾经蕴含着集体意志的人道关怀,早已替代为当下这种充斥着个人琐碎无聊的情绪和私密性的生活图景。年轻的艺术家们期望通过全新的图像创造方式,使自己的视界得到真实的描绘、自己的声音得到真诚的聆听,自己的心灵得到深度的交流,从而获得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认可与尊重。显然,80后艺术家期望表达的只是对于周遭生活的切身体验,它已经完全无关乎是否具备政治立场和价值倾向的创作理想。
纵观当代中国的艺术发展史,我们可以发现,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中国艺术,宏大的历史事件和意识形态化的人物是绝对的主角,不是模范榜样的完美形象,就是领袖人物的“粉墨登场”;不是对民族精神的热烈颂扬,就是对历史题材的恢弘展现。而“八五”时期的转型,则是在外来文化的影响下,企图通过对西方现代艺术形式的模仿和对西方哲学思想的探讨,以此推进社会变革的力量。与前辈们不同的是,出生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这批艺术家所经历的社会文化进程,其实质是一个去意识形态的世俗化过程。他们以一种“内心独白”的表现方式和美学趣味,摆脱了艺术创作中所谓纪念碑性的束缚和形而上学的玄思,也放下了沉重的社会重任和终极追求,从而更多地聚焦于作为艺术作品本身的个体性、艺术创作者丰沛细腻的真情实感以及艺术接受者此时此在的本真体悟。
“反标准化”的审美情感是建立在创作主体和艺术接受以自我为中心所构建的信息传播与艺术接受体系之上的。在此基础上的艺术创作,彰显的是艺术家自己的个人特性,是一种主动选择的结果。任何观念都以是否满足了"我"的需要及喜好为衡量标准。这就为艺术创作营造了一个去中心、无限制、反权威、富有弹性与不确定性的自由语境,因此,其体现出来的种种碎片化特征极大地解放了创作主体和艺术接受的审美桎梏,淡化了艺术与政治的直接关系。追求个性与注重自我意识替代了过去创作的群体意识,已经日渐占据当代艺术创作的主流位置。
[1] 杨文武. 消费文化与中国20世纪90年代美术. 美术观察[J]. 2005,(04):14-19.
[2] 李梅. 碰撞. 交融与反思——中国后现代审美碎片化问题研究[D]. 西北大学硕士论文.
J01
A
1009-4016(2017)04-0134-03
李阳明 湖南邵阳师范学校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