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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代性的建构到后现代的交融
——现代文化馆的性质、功能流变分析

2017-02-13亢宁梅

内蒙古艺术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北京

亢宁梅

(淮阴师范学院文学院 江苏 淮安 223300)

从现代性的建构到后现代的交融
——现代文化馆的性质、功能流变分析

亢宁梅

(淮阴师范学院文学院 江苏 淮安 223300)

文化馆作为现代性的产物,作为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文化体制的核心机构和组成部分,在中国现代性进程的不同历史时期,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在文化发展多元化、文化软实力不断彰显的今天,文化馆应当回归文化创造的本来位置,不再以主导文化一统天下的面目出现,而是引导多元文化共同发展,才能真正发挥文化创造的作用。

文化馆;现代性;主导文化 ;多元化

20世纪初,随着老大帝国从东方亚细亚生产方式的农业社会被迫进入了世界性的现代化进程,启蒙话语也展开了现代性建构。文化馆就是启蒙运动的产物,在现代性进程中有着重要作用。作为中国现代文化体制的一部分,它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定位、作用迥然不同,同时也参与或者反作用于文化建构,有必要进行深入分析。

一、现代文化馆的源起

1912年,中华民国建立,蔡元培先生任教育总长。他在就职演说中第一次明确提出了社会教育问题,认为社会教育分成两种:一曰社会教育含有普通教育之性质者,二曰社会教育含有专门之性质者。基于这个认识,他对教育部进行了改革,把普通教育司、实业教育司合并为普通教育司,保留专门教育司,另外设立社会教育司,专门管理通俗教育和图书博物。这三个司分别对应于基础教育、适应现代社会分工的专业教育、审美教育。他同时设立通俗教育研究会,分为小说、戏曲、讲演三股,对这些历来不上大雅之堂的所谓“通俗艺术”进行研究。他认为:讲演能转移风气,而听者未必皆有兴会。小说之功,仅能收之粗通文义之人。故二者所收效果,均不若戏剧之大。戏剧之有关风化,人所共认。盖剧中所装点之各种人物,其语言动作,无一不适合世人思想之程度。故舞台之描摹,最易感人。且在我国旧剧之白口,均为普通语言,听之者绝无隔膜之弊。未受教育之人,因戏剧而受感触者,恒较敏锐。[1](494-495)他根据自己对欧洲教育长期的深入考察、思考,特别关注了新兴的电影、美术馆、博物院、展览会、科学器械陈列所等艺术形式和公共机构,认为它们都是开发民智、增进道德的重要手段。这些观点与梁启超先生的“新民思想”、鲁迅先生的“拯救国民性”的现代性思想是一致的。蔡元培先生针对中国传统文化不同于西方宗教文化的特点,提出了“以美育代宗教”的思想。他认为审美具有“兴会”的特质,一旦作用于人的情感,寓教于乐,就能够实现人格的提升,净化心灵,从而实现审美“无目的的合目的性”, 提高国民的整体素质。

蔡元培先生接受了德国启蒙思想家莱辛《美育书简》的思想,强调审美活动的特质和审美社会功能的实现,却忽略了审美活动非功利性的一面。这一点在中国的现代性过程中一直忽隐忽现地存在着,有其历史必然性和负面作用。同时蔡元培等启蒙主义者们预设了一个目标,教育和审美的目的是功利性的,并且这个功利性具有历史合理性和必然性,忽视了审美的虚灵性、乌托邦性。这一点在后来的中国现代性实践进程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1915年,民国政府在首都南京设立了江苏省立通俗教育馆,这是我国第一个官办群众教育文化机构,标志着社会审美活动的组织、展开。设立的目的是“增进民众知识,提高民众娱乐,改善民众生活,促进文化事业之发达”,具有鲜明的启蒙色彩。随着各个省立通俗教育馆的建立,1931年,民国政府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了“新生活运动”, 通过办新民阅报所、通俗演讲所、扫盲识字班、通俗图书馆等文化机构向民众传播新文化,推广新生活方式。后来这些机构制度化、体制化,定名为“民众教育馆”,成为国家文化教育机构的组成部分。陶行知先生的平民教育活动、梁漱溟先生的乡村建设实践、晏阳初先生的民众教育“四大建设”目标,无一不是这种思维的产物。中国共产党在井冈山时期就进行了民间文学收集、整理活动,陕甘宁边区时期提出了“整顿、改造、充实、提高和适当发展”的方针,边区政府于1940年11月10日颁发了《民众教育馆组织规程》,把民众教育馆定位为“开展政策宣传、进行业余文化教育、培训工农兵通讯员、辅导群众文娱活动”等,以功利性的宣传、灌输取代了理性启蒙,并且日益与主流意识形态合而为一。1949年以后,无论民众教育馆被命名为文化馆还是群众艺术馆,已经无可置疑地成为“党的事业的一部分”(列宁),作为政党文化宣传机构,功能是“时事宣传、识字教育、图书借阅”。在后来长期的计划经济模式和意识形态一统天下的时代,这种“启蒙”与执政者对现代性的理解、建构都是同一的。1980年代之后,随着市场经济的变革和意识形态的松动,它的功能被调整为“适应和满足社会(群众)日益增长的文化娱乐的需要”,“娱教于乐”中“乐”的成分逐渐扩大,当然“宣传教育”的功能仍然存在,但是“文化”的范围急剧扩张了。文化的内涵、功能正是在这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对体制化的文化馆也必须予以重新认识、定位。

二、现代启蒙时期

至此,我们接触到了问题的本质:什么是文化?文化的功能是什么?

中国古代的传统文化观念是“观其天文,以知地理;观其人文,以化成天下”(《周易》),“文”出自“文身”这个行为、仪式,是自然的人化和人的文化化。文化是人之所以成为人的标志,是一种主体的精神性行为,具有象征性、符号化的特征。文化的意义在于价值,“文化者,人类心能所开释出来之有价值的共业也”(梁启超)文化一旦体现为制度,就具有了形塑人的强大社会功能。

晚近兴起的英国文化唯物主义已经蔚为大观,文化研究也成为显学。代表人物雷蒙德·威廉斯认为,作为英文中最复杂的词汇之一:“文化”这个词的意涵可以不断被扩大,其所指涉的是全面的生活方式,包括文学与艺术,也包括各种机制与日常行为等实践活动;文化不是抽象的概念,它由各个阶级共同参与、创造与建构而成,绝非少数精英的专利。[2](2)在现代性进程中,“文化”经历了一个由宗教神圣文化而逐渐世俗化、功利化的过程,由于社会的分化,不同国家、不同时期、不同文化、不同社会经济团体的创造构成了“复数的文化”。作为传统文化一部分的“民间文化”对新兴的抽象理性主义和“无人情味”的“物质性”文化具有强烈的批判、抵制作用。“文化”以及由“文化”分解出的“次文化”等“语义簇”的社会学、人类学内涵也在稳定、持续地扩大。[2](101-109)雷蒙德·威廉斯面对大众文化的兴起,把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扩大为文化唯物主义,强调文化对社会的建构作用,重新“发现”了传统文化的感性力量,对压制性的工具理性文化有批判作用,不同文化之间构成了复杂的张力关系。雷蒙德·威廉斯的理论对我们分析中国现代文化制度的发展有重要参考意义。

通过对以上观点进行分析、比较,我们发现,文化的内涵与文化的功能在不同的时代是截然不同的。在社会形态单一、发展缓慢的古典时代,文化的内涵相对固定,具有价值观认同、增强社会凝聚力的作用。宋濂的“天地之间,万物有条理而不紊乱者,莫不文。”与章炳麟的“孔子称尧舜焕乎有文章,盖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谓之文;八风从律,百度得数,谓之章。文章者,礼乐之殊称也。”虽然相隔了几百年,维护的是同样的儒家人文观念,章炳麟面对“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幻想着以传统的礼乐观念抵抗现代性的入侵。殊不知,“流动的现代性”(鲍曼)造成了社会各个阶层的快速变化,大一统的文化分裂成了“复数的文化”,不同领域、层次的文化之间形成了复杂的领导、被领导的关系。由于现代性分化的特点,每个文化领域都有充分的自洽性,文化分化成了不同的领域和不同的层次(次文化,亚文化),文化不再像古代社会那样,作为强大的力量发挥同一的建构作用了。面对复杂的文化层次,雷蒙德·威廉斯提出了三种文化的理论,把文化划分为主导文化、剩余文化、新兴文化,它们之间存在着复杂的关系,构成了各种合力的“场”,争夺文化领导权。

从延安时代起,以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为指导,民众教育馆(文化馆)就成为主导文化传播的大渠道,并且成功地改造、同化了其他文化,如民间文化、市民文化、民俗文化。民间文化形式之一的年画被改造成了新年画,市民文化形式之一的美人月份牌也被改造成了新年画,民俗文化形式之一的庙会被改造成了物资交流会,完全去除了祭祀、敬畏等功能,成为主导文化的组成部分。由于中国亚细亚生产方式的特殊性,作为文化表现形式之一的意识形态一直发挥着重要的治理功能。在中国现代性转型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人作为受压迫和边缘化群体的代言人,把马克思主义美学向人类学和社会学方面进行阐释,有意“忽略”了审美的非功利性意义,现代性压倒了审美现代性。所以“在以农耕自然经济为主体的社会结构向现代化发展的过程,现代化的诉求既是作为改造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强大力量,又是作为对现代性和资本主义制度和资产阶级文化的抵抗和批判力量被引进和介绍到中国来。在政治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在实践中走出了一条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道路。在美学上,由于马克思主义美学的特殊性,也由于马克思主义美学与社会革命的复杂关系,特别是由于中国文化问题的复杂矛盾性,马克思主义美学的中国化进程呈现出更多的矛盾和困难。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的关系在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过程中呈现出多层次叠合性的复杂现象。因此,中国的马克思主义美学一方面呈现出种种‘早熟的’征象,跨越了‘审美的’和‘形式的’自律性美学阶段,从一开始就强调表征和阐释人民大众审美经验的‘文化经验’,毛泽东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是这种特征的明显标志;另一方面,中国马克思主义美学在理论的系统化和学理化阐释方面,又表现出某种不成熟,近年来关于‘审美意识形态’的论争就是这种现象的一种表现。”[3]从延安时期制订的“二为”方向到1956年的“双百”方针,都是这种抵抗、批判、改造意志的体现。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各级文化馆的建立,从省(市)文化馆,到市、县文化馆,乡镇文化站、街道社区文化中心,村、居委会文化室等,织成了一张密密的传播主导文化的网络。根据文化部的统计资料,截止到1996年,全国城乡有2841个县级文化馆,38181个乡镇级文化站,全国的文化馆有14万员工。在政府主导下,这个多层次的文化领导、传播体系,依托行政体制架构,传播主流价值观念,集中社会文化资源,的确是“党的事业的一部分”。

文化部1992年制订的《群众艺术馆、文化馆管理办法》,把文化馆定性为“国家设立的全民所有制文化事业机构。是开展社会教育、普及科学文化知识、组织辅导群众文化艺术(娱乐)活动的综合性文化事业单位和活动场所。”文化馆的社会功能,被规定为“更贴近基层人民群众多样化的文化需求,更突出地承载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要求,更充分地体现出党和政府的价值追求,是建设和传播主流意识形态的重要渠道,是增进基层群众的文化认同、政治认同、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的重要抓手,是维护和实现人民群众基本文化权益、满足人民群众基本文化需求、加强我国社会主义基层文化建设和推行社会教化的主渠道。”正是基于这些功能,我们发现,无论是1980年代的《中国谚语集成》《中国歌谣集成》《中国民间舞蹈集成》等十部中国民族民间文艺集成志书的普查、编纂和研究,还是2003年中国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程的正式启动,还有2005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意见》颁发以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全面开展,更有21世纪以来在“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思路主导下出现的大规模兴办地方文化节庆行为,文化馆作为文化活动领导主体和常设机构,无一不体现着国家的在场。这种政府领导下的文化部门行为,体现了主流意识形态意志,是板结的体制的一部分。它们被纳入了现代性民族国家的体制格局,虽然具有历史的合理性和必然性,但是由于它们本身没有“裂隙”,也就失去了创造的活力。

2004年8月颁布的《文化馆管理办法》,具体规定了文化馆的主要工作:

(一)举办各类展览、讲座、培训等,普及科学文化知识,开展社会教育,提高群众文化素质,促进当地精神文明建设。

(二)组织开展丰富多彩的、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化活动;开展流动文化服务;指导群众业余文艺团队建设,辅导和培训群众文艺骨干。

(三)组织并指导群众文艺创作,开展群众文化工作理论研究。

(四)收集、整理、研究非物质文化遗产,开展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普查、展示、宣传活动,指导传承人开展传习活动。

(五)建成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基层服务点,开展数字文化信息服务。

(六)指导下一级文化馆(文化站、社区文化中心)工作,为下一级文化馆(文化站、社区文化中心)培训人员,并向下一级文化馆(文化站、社区文化中心)配送文化资源和文化服务。

(七)指导本地区老年文化、老年教育、少儿文化工作;

(八)开展对外民间文化交流。

可谓是从官方到民间(群众文艺),从历史(非物质文化遗产)到当下,从老年到少儿,覆盖了全社会的文化传播之网。

三、后启蒙时代或后现代

相比较而言,西方的现代性历程完全不同于中国,是一个神权宗教社会逐渐世俗化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社会文化逐渐分层,形成了越来越大的开放空间的过程。从18世纪开始,在欧洲,报纸和小说作为话语方式的新形式建构了民族国家想象共同体。随着媒体的兴起,期刊、广播、电视推出了丰富多样的大众文化形式,也造就了日益广大的民主自治空间。关于这个问题,已经有大量的研究,如伊恩·瓦特的《小说的兴起》,托尼·班尼特的《文化 历史 习性》,雷蒙德·威廉斯的《漫长的革命》等等。这些“复数的文化”造成了雷蒙德·威廉斯指出的文化内涵的扩大,文化功能的变迁,必须不断地重新定义文化。

然而,中国的情况更为复杂。1980年代初,通俗文化刚刚进入大陆,北京崇文区文化馆率先组织了北京市青少年霹雳舞大赛,还有北京朝阳区文化馆、天津和平区文化宫等,也组织了类似的活动。当时从美国传入的迪斯科、霹雳舞等属于青少年反抗既有社会体制的亚文化,这种边缘文化很明显地对立于主流文化。虽然在中国当时的语境里,它们仅仅具有娱乐、释放、狂欢性,但是却传出了社会开放、文化转型的气息。与此同时,文化馆纷纷开办歌舞厅、录像厅。样板戏剧团或者文工团刚刚转型不久,才恢复了表演古装戏,这时迅速调整以适应市场,模仿表演港台流行歌舞。这些都冲击了固有的意识形态堤坝,引发了政府的文化管制。邓丽君的靡靡之音与改革开放的激越抒情合成了二重奏。《纽约时报》称,这是一场爆发于老邓和小邓之间的战争,说明经济体制改革也需要相应的文化呼应。文化馆面对新的文化生态,已经悄悄地突破了它原来的定位,开始开拓新的文化空间,虽然还完全处于体制的监控下,这个过程还很漫长。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作为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主阵地和社区精神文明建设的标志,文化馆的建设被列入各级政府的议事日程,各级政府加大投资进行文化基础设施建设。同时对文化馆的社会功能进行了重新定位,把各项专业艺术技能都视做“资源”,服务于整个社会。虽然这些认识仍旧是基于工具理性的功能性认识,但是无论如何意识形态的大一统性开始松弛。

市场经济大潮下,按照工具理性的价值论思维,文化仅仅是媒介,“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在中国对现代性追求的语境里具有相当的必然性与合理性。撇开这个观念的合理内涵,作为文化审美柔性的一面终于强劲地显示出来。1980年代,知识界要打破艺术是政治的传声筒的僵硬格局,首先“发现”了民间,然而民众作为民间的主体却并不呼应,民俗只是精英文化想象的产物。新世纪以来,当民俗产业化与国家经济体制高度认同时,民俗就表现为“盛世歌舞”式的主导文化。当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作为国家政府行为进行落实时,民俗作为文化资源,更作为经济资源表现为“地方认同”,与国家认同剥离开来。文化馆虽然自身是体制内部的,面对这个复杂的现实却表现出了相当的灵活性和务实性。“社区认同”、“社会生活共同体”对应了非公有制经济的兴起和“公共完全体系”的建立,可见经济基础的变革相应的导致了文化形态的变革。文化馆社会服务功能的确立标志着社区文化体系取代了大一统、体制化的文化体系。

对照这一时期的政策调整,我们发现,从2002年国务院转发文化部、国家计委、财政部《关于进一步加强基层文化建设的指导意见》,指出基层文化建设要坚持以政府为主导,鼓励社会力量参与基层文化建设,各级政府要认真解决基层文化设施场所、设备、经费等方面的问题。这是国家领导层认识到了基层文化建设的社会历史地位和群众文化活动的意义。2008年的十六届四中全会,把文化馆列入公益性事业单位,国家给予经费保证。2009年的十六届五中全会和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的若干意见》,提出了“构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改革目标。2010年的十七届五中全会强调政府管理转向社会管理,2011年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指出:文化越来越成为民族凝聚力和创造力的重要源泉、越来越成为综合国力竞争的重要因素、越来越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支撑,丰富精神文化生活越来越成为我国人民的热切愿望。这条清晰的线索显示,社会由政府主导型向社会主导型转化,“经济中心论”向“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转化,文化首次提升到政治、经济、社会发展的战略高度,与综合国力对应的“软实力”,可见整个社会由对现代性的迫切追求转到了对文化的追求。对应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1998年在《文化政策促进发展行动计划》中提出的:“发展最终应以文化概念来定义,文化的繁荣是发展的最高目标”。这个认识可谓是来的太迟了。

然而在中国特殊的语境里,问题从来不那么简单。由于“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的关系在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过程中呈现出多层次叠合性的复杂现象”,文化的非功利性在社会功能面前是经常被忽略的。当中央进行事业单位改革,就公益性事业单位的保留取舍征求意见,让各部委用十六个字概括拟保留的公益事业单位的独特功能,如果不能体现其不可替代性,就一律不予保留。文化部对文化馆的定性是:“开展群众文化活动,实行社会审美教育”。这十六字的表述得到了中央的认可,虽然仍旧是从“组织”和“教育”这些硬指标方面考虑的。随着市场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社会转型,贫富分化加剧,文化的意识形态治理功能又被突出地强调起来。前文化部长孙家正在《和谐社会构建中的文化责任》中把文化馆的社会功能提高到实现强、弱势群体文化利益均衡的历史责任的高度,强调要发挥群众文化“对人们思想的引领和启迪作用、对人们精神的抚慰和激励作用、对社会矛盾的疏导和缓解作用,对全民族的亲和与凝聚作用”。这些功能事实上在大众文化和主旋律文化中表现得特别突出,尤其是小品、电影、电视剧、流行音乐的编码、话语组织方面,都被整合在“群众文化”这个体系内,从情感层次体现了对弱势群体的关怀。

高层和基层同时在进行文化转型的探索。2005年5月27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陈原的《从群众文化走向公共文化》,介绍了北京朝阳区文化馆的改革实践经验,加载了《文化馆也要与时俱进》的编者按。文中提出了“以公共文化取代群众文化”的观点,从新的历史维度对中国文化的发展现状进行了分析,认为主导文化不再是意识形态大一统框架下的群众文化,文化应当具有全社会相对的通约性、交流性、公共性、多元性,处于现实生成中的文化是具有自由创造活力的,不应该是僵死的、制度化的。这篇文章引发了巨大争议,反对的声音很多来自文化馆内部,认为文化馆组织的群众文化是1949年以来国家文化工作的财富、积累、体制和框架,是意识形态得以统一的保证和制度。这种思维承袭的仍旧是宣传的思路。

我们需要再次回到“文化”这个词的本源,它指涉的是全面的生活方式,包括文学与艺术,也包括各种机制与日常行为等实践活动;文化不是抽象的概念,它由各个阶级共同参与、创造与建构而成,绝非少数精英的专利。文化就是现实的意义生成和编码,不应当狭义地理解为主流意识形态。文化馆是计划经济和国家文化体制的产物,体制内有14万员工。今天城乡的二元对立已经打破,技术复制时代,互联网虚拟空间导致文化快速传播流动,文化发展日益多元化,文化的边界趋向于缩小,新兴的社区取代了原来的城市、乡村。社区不仅仅是一个生活物理空间,更是一个文化交往的空间和场所,是一个民主的空间,市民的空间。多元文化在这里交融,新兴文化显示出强劲的生命力,代替了原来的民俗文化、民间文化、主流文化。如各种山寨晚会、涂鸦艺术、草台班子、网络新艺术形式都市新民俗、新生活方式无一不是社区自发的文化,虽然参差不齐,藏污纳垢,却显示了迫切的文化需求和强烈的创造力。这才是基层文化的生态,文化应当反映这样鲜活的人生。普及文化事实上同化了民间文化,创造了诸如农民画、新民歌、新秧歌这样的亚民间艺术,这些仍然是文化馆今后长时期的任务。文化馆是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的文化体制,体制化适应大一统的意识形态结构,有整合社会的功能。今天文化馆作为政府全额投入的公益性事业单位,已经认识到了公共文化的重要性,僵硬的体制是不能适应市场和新文化空间的,应当以“混合体制”的形式二元化发展。既面向“上面”,完成宣传和建构任务,又面向基层,为社区文化提供平台,适当引导和服务,关注新的文化现象,如洋节中国化问题、流动群体娱乐方式、民俗断裂、继承问题,才能面对真实的人生百态,激活文化的生命力,为多元文化发展提供真正的支撑作用,体现文化的关爱和整合力量。

四、结语或进一步的问题

今天的各个文化领域,无论官方的,边缘的,亚文化的,剩余文化的(习俗、年节等),大众文化的,新兴文化的,共同构成了一个合力的“场”,充满了张力。任何文化形态都是一个自洽的“场”,同时又处于多元文化激荡中,呈现出多层次叠合性的复杂现象。“在后现代语境中,不同文化类型之间的堡垒正在消除,一是美学领域已开始向理论思辨领域道德实践领域扩张;二是文化不再刻意与社会相分离;三是‘文化经济’的出现意味着文化与生产、消费以及商业性运行机制之间分化的消除;四是在文化符号中能指与所指之间分化的消除,例如在广告中,所指浮上了能指,指涉物浮上了意象。”[4]

文化对时代的深刻影响,最终的意义就在于对生活世界的价值建构。在今天这个日益碎片化、多元化的时代,任何文化都不能构成大一统的文化,新兴的文化一定是具有相当的活力和合理性,也一定是具有多元性的。既然文化的大繁荣大发展已经成为国策,文化在今天构建软实力的要求比哪个时代都迫切,我们更有必要检视自己的文化观,调整文化体制,才能真正激发文化的生命力。正如英国文化学者斯图尔特·霍尔所言:“国家永远致力于使整个社会(包括市民社会)关系的集合遵从于或者服从于社会发展的必然需求。它形成了调和文化机构和阶级关系的主要力量之一,将它们纳入特定的格局并总合进一种特别的支配战略中去。”[5](261)国家层面上文化政策的调整,意味着这个特定格局的形成和各方面利益的最大化,这也符合和谐社会的发展理念。“开展群众文化活动,实行社会审美教育”是审美现代性的真正实现。

[1]蔡元培.蔡元培全集(第二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

[2]雷蒙德·威廉斯 刘建基译.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M].北京:三联书店2005.

[3]王杰.中国马克思主义美学的基本问题与理论模式[J].文艺研究2008(01).

[4]拉什,高飞乐译.后现代主义:一种社会学的阐释[J].国外社会科学文摘2000(01).

[5]陶东风.文化研究精粹读本[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 徐英】

From modernity’s constructing to post-modernity’s blending——Analysis on character 、functional flowing of modern cultural house

Kang Ning-me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Huaiyin Normal University , Huaian, Jiangsu,223001)

Cultural house plays a different role in different historical periods of Chinese Modernity, which is the producer of modernity as well as the core institution of modern culture systems and components. today with the cultural development of pluralism and cultural soft power’s highlighting, cultural house should return to the original position of cultural creation, and guide multiculturalism development commonly . only in this way it can really play the role of cultural creation instead of its dominant culture earlier.

Cultural house;Modernity;dominant culture;diversity

TU-0

A

1672-9838(2017)01-014-07

2016-09-01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乡愁与现代性的冲突与重构”( 16YJAZH026)的阶段性成果。

亢宁梅(1969-),江苏省南京市人,江苏淮阴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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