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面向南”确定方向的方式
2017-02-13尔丁夫
阿 尔丁夫
(内蒙古师范大学 , 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面向南”确定方向的方式
阿 尔丁夫
(内蒙古师范大学 , 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伯希和大师不仅认为蒙古人中存在着“面向南”确定方向的方式,而且早在13世纪时便已经使用“面向南”确定的方向,证据便是《秘史》。通过对《秘史》一书中方向全面、深入的研究,发现当时的蒙古人使用的仍然是“面向东”确定的方向。今天的南天类同“荒漠”,没有确定方向必不可少的“客观参照物”,所以不可能存在“面向南”确定方向的方式。海峡两岸出版的大中型辞书在对东南西北释义方面尽管千差万别,但没有一部辞书是根据“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确定的,从而进一步证明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面向南”确定方向的方式。
不存在;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秘史》;“面向东”确定四方的方式;客观参照物;大中型辞书的证据
我在一篇刚刚脱稿,2016年初发表的文章中写道:待“面向东”确定四方的方式及其确定的四方概念寿终正寝,取而代之的便是“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及其确定的四方——人们熟知的东南西北或东西南北了。[1]
这是我一贯的看法,始终认为存在着“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并且认为今天的四方概念便是依据“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确定的。我对这种认识始终坚信不疑。只是近来,却渐渐产生了怀疑。
一、是否存在“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
产生这种怀疑的原因是在撰写《以日出方向为“南”与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兼驳匿名“审稿”专家谓中原族群“并不存在以东为南(即我所说的以日出方向为南)的观念”说》一文时,最后灵机一动,摆脱一向依赖文献证据证明的作法而改用经验型的论据:
在四方[上空]所具有的天体中,似乎只有今天的南天是最无可称道者,简直类似天空荒漠。这与其他三方一比较就可看得更清楚。今日之东方、西方(此前称为“日出的南方”、“日落的北方”)分别为日出、日落之地,那里有“悬象著明,不过日月”的“日”;今日的北方,虽不能同今日之东、西相比,但也有晴朗夜晚举目可见的北极星和北斗七星。这些人们熟悉的天体无不关乎人类族群的生存和生活,因而[曾]引起他们的敬畏并顶礼膜拜。
问题是:今天的南天有什么天体能引人注目呢?不要说举出可与日相提并论者,就是举出一个能同北斗七星等处于伯仲之间者也行。[“审稿”]专家说:中原族群“确实有同时重视东方和南方的传统,其证颇多”,那就请他从中举出一个[秦汉之前]中原族群“重视”今天“南方”的证据来。
对最后补写的这一经验型的论据,我很满意,认为这是对中原族群同时“重视南方”说的有力驳斥,并没有考虑到其他。近来才意识到,南天既没有人们熟悉的确定方向必不可少的客观参照物,那么,“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是否存在恐怕就成了问题。退一步讲,即便南天存在类似的北极星和北斗七星这样人们熟悉的天体,也不可能以它们作为“客观参照物”确定方向。道理很简单。同每天重复的日出、日落中的日相比,它们不仅太渺小了,而且只有无云的夜里才能看见。这是我怀疑是否存在“面向南”确定四方方式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是,最近较为仔细地研究了《蒙古秘史》中的方向,发现伯希和大师所说的蒙古人13世纪时已经改为“面向南”确定四方的说法并没有事实根据。《秘史》中存在的事实表明,当时蒙古人采用的仍然是“面向东”,用我惯常的说法来表述,便是依据面向日出方向——朝阳者的体位确定四方的方式。伯希和大师之所以误判,恐怕同他混淆了蒙古人确定左右翼和确定四方的两种方式,误将确定左右翼的方式视作确定四方的方式了。由于伯希和大师所说的“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得不到《秘史》中事实的支持,这也是导致我产生是否存在“面向南”确定四方方式的原因之一。
二、 海峡两岸出版的辞书对四方概念的释义坚定了我的这种怀疑
人们不禁要问,今天海峡两岸出版的大中型辞书对东南西北四方是怎么释义的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特地做了一番考查。我准备列举海峡两岸出版的大中型辞书对四方名称的诠释来回答这个问题。顺序是先台湾后大陆。在这个前提下是先列举出版早的,后列举出版晚的。
台湾出版的辞书,不能不首推皇皇巨著十卷本《中文大辞典》。该《辞典》对四方名称的释义为:
东 [五] 第1页。
(一)方向名。日所出也。
南 [二] 第235~236页。
(一)方位名。草木至南方有枝任也。
西 [八] 第731页。
(二)方位名。四时属秋,五行属金。干支属酉,八卦为兑。
北 [二] 第101页。
(五)北方也。方位名。南之对。属阴。易配坎,五行属水。[2]
需说明的是,方向词东、南、西、北之后[ ]内的“二、八、五”是该词典的卷数;“第235~236”等是该卷的页码。释义前的(一)或①④系该辞典所列义项的顺序。各部辞书都是按此格式处理。回头再看《中文大辞典》的释义。该《辞典》在对“东南西北”的释义中,唯一靠谱的是对“东”的释义:“日所出也。”可是“日所出”指的究竟是“日所出”的时间、地点还是方向,则未置一词。至于对“北”的释义则只说“北方也,方位名。南之对”,在未对“北”、“南”本身释义的情况下,这样说等于什么也没说。
从这样的释义来看,编者根本就不知道怎样为东、南、西、北这套四方名称释义。《三字经》告诉蒙童什么叫四方:“曰南北,曰西东。”[3](3)《中文大辞典》的释义同《三字经》唯一的区别是指出了“北”为“南之对”。
三卷本《大辞典》对四方名称的释义为:
东 [中] 第2199页。
[1] 日出的方向。
南 [上] 第574页。[1] 方位名。与“北”相对。
西 [下] 第4343页。
[4] 方位名。日落的方位叫西。
北 [上] 第528页。
[4] 方位名。北方,南方之反面。[4]
除对“东”、“西”定义为“日出的方向”、“日落的方位”是正确的之外,对其他两个方向即“南”和“北”本身根本未做任何解释,只说“南”“与‘北’相对”,“北方,南方之反面”。
台湾编纂出版的大中型辞书对四方名称东、南、西、北的释义状况大致就是这样。它既反映了编者的认真程度,也反映出当时台湾学界对四方名称的内涵根本未进行过任何研究,似乎尚处于懵懂状态。
大陆出版的大中型辞书又是如何释义的呢?下面就来考察这个问题。顺序还是先早后晚。1915年“以甲乙丙丁戊五种版式”出版的《辞源》是“我国现代第一部较大规模的语文词书”。[5]该书于1979年7月正式出版了修订后的第一版四卷本。现以该版为例:
东 [二]第1524页。
① 日出的方向。《礼•礼器》:“大明生于东。”
南 [一]第419页。
① 方位名。和“北”相对。
西 [四]第2840页。
② 方位名。东的对向。
北 [一]第389页。
② 方位名。《诗•邶风•北风》:“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完全正确的只有对“东”的释义:“日出的方向”。按理说,既将“东”定义为“日出的方向”,那么,就应将作为“东的对向”的“西”定义为“日落的方向”,本是水到渠成的事。然而《辞源》编者没有这样做,而只说“西”是“东的对向”。这同撰稿人不同和主编缺乏统观全局逐条审阅密切相关。大陆版的《辞源》同台湾版《大辞典》相比,前者只对一个,后者则对了两个,从这个意义上说,《大辞典》要胜《辞源》一筹。
《辞源》自1979年出版后似乎没有再出修订版。而《辞海》则不然,它先后经过1989、1999年两次修订。据说,建国50年即1999年修订版《辞海》“所反映的内容基本上是20世纪80-90年代的水平”。[6](140)那么,该部《辞海》对东南西北四方概念又是如何解释的呢?
东 [上] 第128页。
① 太阳出来的方向。
南 [上] 第371页。
① 方位名。与“北”相对。如面向东,则右手为南,左手为北。
西 [中] 第5194页。
① 太阳没落的方向。
北 [上] 第953页。(一)方位词。与“南”相对。[7]
《辞海》对东、南、西的释义是正确的,这是应该肯定的。但也存在着若干不足之处。首先是提法不统一:或作“方位名”,或作“方位词”,且或有或无;其次是对“南”的释义:一是“面向东”中的“东”问题。要知道,“东”最初并不指日出方向,而是指今天的北方。所以还是用“面向日出方向”为好。二是“右手为南,左手为北”问题。要知道,人的左右手是永远不变的。不论朝向何方,左手总是左手,右手总是右手。从这个意义上讲,所谓“右手为南,左手为北”的说法有固定化的嫌疑。如果改为先说“面向日出方向”,再说“右手方向指南,左手方向指北”或“右手指南,左手指北”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所以最好在“右手”“左手”二字之后加上“方向”二字或将“为”字改为“指”字。这并非故意吹毛求疵,而是事关释义的准确性以及由此而来的权威性问题,不得不然耳。我查了一下:发现1999年修订版的《辞海》关于四方概念的释义与1979年版《辞海》释义相比,二者完全相同。可见,在对四方名称释义问题上,《辞海》仍停留在上世纪70年代末的水平上,未能与时俱进。
历时八年(1986、11~1993、11)始出齐的十三卷本《汉语大词典》是如何释义的呢?应该承认,较《中文大辞典》《辞源》大有进步;同《大辞典》相比则略胜一筹;同《辞海》一样,《汉语大词典》也解释对了三个。如:
东 [4] 第822页。
①方位词。日出的方向。与“西”相对。
南 [1] 第883页。①方位名。和“北”相对。
西 [8] 第737页。
②方位名。日落的方向,西方。
北 [2] 第191页。①方位名。与“南”相对。清晨面对太阳时左手的一边。[8]
编者对“东”、“西”和“北”的释义是对的,但是,对“南”的释义只说“和‘北’相对”。既然对“北”的释义为“清晨面对太阳时左手的一边”,那么,“南”自然是“清晨面对太阳时右手的一边”。但《汉语大词典》并没有这样做。这同编者互相之间不通声气,主编未曾审阅全书有关。
徐中舒先生主编的《汉语大字典》(八卷本)在释义方面,据说是“务求字义共时性与历时性的统一,使《汉语大字典》的字义训诂具有新、准、全的特色。”[6](170)是否如此呢?还是让我们看看该《字典》对四方名称的释义:
东 [二] 第1165页。
①太阳出来的方向。跟“西”相对。
南 [一] 第65页。
①方位名。与“北”相对。面向日出,右手方向为南。
西 [四] 第2805页。
②方位名。太阳落下的一方。与“东”相对。
北 [一] 第262页。
③方位名。与“南”相对。[9]
值得肯定的是,编者对“东”、“南”、“西”的释义全都符合实际。对“北”的释义只说“方位名,与‘南’相对”。而未能像对“南”的释义那样,加上“面向日出,左手方向为北”。说《汉语大字典》和《汉语大词典》“有相同之处”,指的便是它们全都有一个方向词未作释义。前者是对“南”的释义,后者则是对“北”的释义’。后来应该居上,事实上,《汉语大词典》《汉语大字典》这些后来始策划编纂的辞书在对四方名称释义方面,较《中文大辞典》《辞源》确实好得多;但同《大辞典》《辞海》相比,全都有一个方向未能很好地释义,只能说确有进步。其实,这里所说的好与不好是相对而言的。要知道,《辞海》《汉语大词典》和《汉语大字典》既已解决了“南”或“北”的释义问题,实际上便解决了对其“对向”“北”或“南”的释义问题。只是由于技术上的原因未能贯彻到底罢了。
真正全都正确的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写的中型辞书《现代汉语词典》。先后由吕叔湘先生和丁声树先生任主编的该《词典》对四方名称的释义是:
东 第298页。
① 四个主要方向之一,太阳出来的一边。
南 第911页。
① 四个主要方向之一,早晨面对太阳时右手的一边。
西 第1341页。
①四个主要方向之一,太阳落下去的一边。
北 第53页。
四个主要方向之一,清晨面对太阳时左手的一边。[10]
看到《现代汉语词典》这样定义今天的东南西北,既使我感到高兴又使我感到惊愕。高兴的是,在我国出版的辞书中,总算发现一部对东、南、西、北这套四方名称的释义完全正确的中型辞书了。惊愕的是,它们在为今天的东南西北释义的时候,没有一部辞书是根据“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确定的。这些辞书,在对东、南、西、北概念进行释义的时候,不论其正确程度如何,相互之间有一点是相同的,这就是他们无不用日出方向、日落方向来定义今天的东、西,无不用面向日出方向时的左手和右手方向来诠释今天的北、南。这一事实最终促使我放弃了原来曾坚信的存在“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和今天的东、南、西、北便是根据这一方式确定的错误认识,而代之以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所确定和使用过的方向,不论是二方向还是四方向,不论是立体四方向还是平面四方向,无一不是依据面向日出方向,也就是东方确定的。区别只在于:一个是依据客体日运行轨迹的起始点确定的;一个是依据面向日出方向者的体位确定的。
三、《现代汉语词典》释义存在的美中不足
从海峡两岸出版的大中型辞书对东、南、西、北这套四方概念的释义来看,《现代汉语词典》无疑是最好的。但是,就是这部最好的中型辞书《现代汉语词典》,在我看来,在释义方面仍然存在着美中不足。这可以区分为两类情况加以分析。
一类是将东、西方向分别定义为“太阳出来的一边”和“太阳落下去的一边”。可以归入这类的有《辞源》对“东”的释义:“日出的方向”。《辞海》对“东”和“西”的释义:“太阳出来的方向”和“太阳没落的方向”。《中文大辞典》对“东”的界定:“日所出也”。《大辞典》对“东”、“西”的释义:“日出的方向”和“日落的方位”。《汉语大词典》对“东”、“西”的释义:“日出的方向”和“日落的方向”,都可归入这一类。《中文大辞典》将东定义为“日所出也”,含糊得很。这里我将其理解为“日所出的方向”,以便可以将它归入“太阳出来的一边”。
凡是将“东”、“西”定义为“太阳出来的一边”、“太阳落下去的一边”的,可以断言,其确定四方的方式绝非“面向东”,而是根据客体太阳运行轨迹上的两个点儿确定的。
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在神话传说时代是根据客体太阳运行轨迹辨认并确定方向的。最初只确定出两个方向,即:“日出方向”和“日入方向”。“我国的许多民族先知道东西方向,后来才有南北方向的知识。景颇族称东方为‘背脱’,即日出的方向;称西方为‘背冈’,即日落的方向。”[11](431)不能不指出的是,说最初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只掌握日出方向和日落方向是对的,但却不能将这两个方向称为“东西方向”。“东西方向”中的东西是后世产生的,当时只称其为日出、日落方向。如敖鲁古雅鄂温克人将“东叫日出的方向;西叫日落的方向”。[12](107)鄂伦春人也有类似的说法:“日出方向是正东……日落方向是正西。”[13](159)应该颠倒过来:正东是日出方向,正西是日落方向。正东、正西是今天的四方概念,日出方向和日落方向才是鄂伦春人从前使用过的方向的名称。在二方向基础之上再加上“日中”、“夜中”便成了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使用过的第一套四方概念:日出、日中、日没、夜中。这套四方概念,中原族群古代也曾经使用过:“《周髀算经》说:‘日出为东,日中为南,日入为西,日没(太阳下中天)为北。’这就是说,正午太阳所在的方位就是南方;余类推。”[14](128)正因为中原族群古代也曾使用过这套四方概念,所以,“我国古人把正南方定义为正午太阳所在的方向,而把东西方向分别定[义]为日出方向和日落方向”。[15](3)在这里,他没有言及“北方”。我给补上便是:正北方为地底下与正午太阳所在的位置相对应的方位。凡是用“日出的方向”、“日落的方向”来定义今日之东、西的,全属于“根据太阳在一昼夜间的不同位置”[16](15)确定方向的方式确定的。由于日中、夜中,也就是天顶和地底之间的连线同日出、日落方向之间的连线,同圆而平的大地(包括海洋和陆地)处于垂直状态,故我将日出、日中(天顶)、日落、夜中(地底)称为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确定并使用过的第一套立体四方概念。
另一类是将南、北定义为“早晨面对太阳时右手的一边”和“清晨面对太阳时左手的一边”。属于这一类的有《辞海》对“南”、“北”的释义:“面向东,则右手为南,左手为北”。《汉语大词典》对“北”的释义:“清晨面对太阳时左手的一边”。《汉语大字典》对“南”的释义:“面向日出,右手方向为南”。与用日出、日落方向定义今天的东、西的立体四方概念不同,用早晨面向太阳时的“右手的一边”和“左手的一边”来定义今天南、北的则属于平面四方概念。关于这里所说的“平面四方”指的是地球上的平面方向。“地球上的方向,通常指地平方向,即地平面上的方向。这样的方向,首先是正东、正南、正西和正北,简称东、南、西、北,合称四正向。”[15](2)除了这里提到的东、南、西、北四正向外,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在此之前还曾经先后确定并使用过以前(东)、后(西)、左(北)、右(南)和“南”(东)、“北”(西)、“东”(北)、“西”(南)为四正方名称的A、B两种类型的平面四方概念。这三种类型的平面四方概念全都是“面向东”确定的。具体地说,全都是依据面向日出方向者的体位确定的。
在这个问题上,《现代汉语词典》美中不足之处便是用立体四方概念中的日出方向、日落方向来诠释东、西,而用平面四方概念,也就是面向日出方向时的“右手方向”和“左手方向”来界定南、北。在我看来,与其既用立体四方概念中的日出、日落方向来定义今天的东、西和又用平面四方概念中的A种类型的右、左来定义今天的南、北,不如完全改用平面四方概念中的A种类型即前、后、右、左来定义今天的东、西、南、北为好。这样做同人类族群最先确定并使用过的日出、日中、日没和夜中相比,前、后、右、左这套A种类型四方概念根本用不着做任何解释,因为它是人们最熟悉的。几部《辞典》《词典》和《字典》便已经全用平面四方概念A种类型中的右、左来诠释今天的南、北,便是证明。再用其中的前、后来界定今天四方概念中的东、西,岂不更加顺理成章么?要做到这点并不难。编者只需将客体视角改为主体视角就足够了。具体做法是,将东定义为面向日出时的方向,而将西定义为面向日出时的背后方向。由于胸前方向和面前方向所指完全相同,故也可将东定义为面对日出时的胸前方向,将西定义为面对日出时的背后方向。简化一下,便是东为胸前方向,西为背后方向,北为左手方向,南为右手方向。再简化一下,便成了胸前、后背、左手、右手四方了。这样一来,今天的四方概念东、南、西、北不就完全改用平面四方概念中的A种类型前、右、后、左来定义了么?
要知道,离开人的体位是无所谓前、后、左、右的。所谓人的体位指的主要是前胸、后背,再加上左、右手。当用它们指代四方的时候,前胸便成了胸前方向,后背便成了背后方向,左手便成了左手方向,右手便成了右手方向。简称则为前、后、左、右四方。
人的体位是恒久不变的。但它们所指代的方向,却不能不随着人的朝向的变更而变更。当人朝向日出方向时,胸前方向为今天的东,背后方向为今天的西,左手方向为今天的北,右手方向为今天的南。当人朝向今天的南方时,胸前方向为南,背后方向为北,左手方向为东,右手方向为西。这就是说,单纯依赖人的体位确定方向具有很大随意性。“东、西、南、北的方向是就太阳的位置和地球的磁场而言的。因此人必须以环境中某些熟悉物体作为参考才能定向。……没有客观物体的参考,人是无法辨认东、西、南、北方向的。”[17](173)好在北温带人类族群尝试着辨认并确定最初的方向时,便选定了人们异常熟悉的每天的日出这一现象中的“日”做为确定方向的客观参照物,才确定了日出方向,后来又确定了日落方向。后来在此基础上,加上日中和夜中,便形成了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确定并使用过的第一套立体四方概念,即:日出、日中、日落和夜中。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人们主体意识的增强,便将依靠客体太阳运行轨迹上的四个点来定向改变为依据主体人的体位来定向。这样定向的时候,人们同样要面向日出方向。所以,依据面向日出方向者的体位来确定四方时,首先确定的是面向日出方向时的胸前方向,其次是面向日出方向时的背后方向,然后才是面向日出方向时的左手方向和右手方向。胸前、背后、左手、右手,简称则为前、后、左、右。
总之,在我前边翻检过的海峡两岸出版的大中型辞书中,对东、南、西、北这套四方概念全都予以界定并正确无误者,当推1978年年底初版的《现代汉语词典》。说“较早”,从该《词典》的《前言》可知,在1973年出版的十六开本的“试用本”中,对东南西北四方的释义便已经同于1978年正式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了。而这个“试用本”是利用“1965年‘试用本’送审稿原纸型”印的,可见1965年“试用本”便已同于1978年底正式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了。1960年的“试印本”是否即已这样定义东南西北四方,由于未曾目睹该书,只好付诸阙如了。
比《现代汉语词典》还早的,就笔者涉猎所及,当推“新华辞书社”编纂的小型辞书《新华字典》了。从陈歆耕文章得知,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二年,时任国家出版总署副署长的叶圣陶先生,经与北大校方协商,请北大中文系第一任主任魏建功兼任出版总署新华辞书社社长,主编《新华字典》。这项工程于1950年7月启动,历时三年多,数易其稿,至1953年12月①由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这是新中国成立之后出版的第一部词书,具有开创意义。正因为如此,魏建功被人称为“《新华字典》之父”。[18]该《字典》对四方的释义是:
东 第147页。
① 方向,太阳出来的那一边,跟“西”相对。
南 第185页。
方向,早晨面对太阳右手的一边,跟“北”相对。
西 第415页。
① 方向,太阳落的一边,跟“东”相对。
北 第10页。
① 方向,早晨面向太阳左手的一边,跟“南”相对。[19]
从商务印书馆1998年5月第9版《新华字典》前的《修订说明》得知,“《新华字典》原由新华辞书社编写,1956年,新华辞书社并入当时的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负责本次(按:当指第9版)修订。”从该《字典》版权页得知,在1956年,“新华辞书社”并入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后,《新华字典》出了“1957年6月新一版”。如此看来,后来出版的小型辞书《新华字典》和《新华词典》等之所以全都正确无误,无不是直接沿袭自1953年10月出版的《新华字典》释义的结果。至于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年10月第1版《学生小词典》对四方概念的释义也正确无误,究竟是受《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等中小型辞书的影响,还是原来编者的认识就正确无误,则不得而知,不好妄下结论。
值得注意的是,在《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正式出版若干年后始策划并着手编纂的《汉语大词典》《汉语大字典》等,本应后来居上,遗憾的是,它们对四方概念的诠释却没有一部是完全正确无误的。②这大约同编者没有参考或不屑于参考《现代汉语词典》《新华字典》等中小型辞书不无关系吧!
四、存不存在“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
在撰写《以日出方向为“南”与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兼驳匿名“审稿”专家谓中原族群“并不存在以东为南的观念”说》一文时,我曾经举了一个经验型的例证,谓今天的南天类同“天空荒漠”。没有人们熟悉的任何客观物体可做为参照物确定方向。自然不可能存在“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当时只是隐隐约约感到这个问题,并未深入思考便转入其他事情上去了。及至今年(2015)上半年偶尔查阅《现代汉语词典》,发现该词典对东南西北的释义全都正确无误,对我震撼极大,再查阅海峡两岸出版的大中型辞书,虽然对东南西北释义的正确性参差不齐,但从这正确性参差不齐的释义来看,也都是从日出、日落方向同面向日出方向时的左手方向、右手方向来入手的。到这时,我原来的看法便不得不放弃了: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方向发生、发展和演变史上根本就不存在“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因而今天的东南西北四方概念也不可能是“面向南”确定的。不仅我国大中小型辞书如此,我敢断言,北温带其他人类主要族群编纂出版的大中小型辞书也没有一部是根据“面向南”确定的。我还敢断言,北温带其他人类主要族群编纂出版的辞书对东、南、西、北这四个概念的释义,十之八九同我国的《现代汉语词典》一样,正确而不完美。[以下11行文字是校稿时增补的]这里的第一个“断言”的正确性不容置疑;第二个“断言”的正确性如何呢?回答是有正确的一面。如我国东邻日本出版的林四郎等四人编纂的三省堂第六版《例解新日语词典》对东西南北的释义可作为证据。该《词典》谓:
东 太阳升起的方向
西 太阳落下去的方向
南 面对升起的太阳时的右手方向
北 面对升起的太阳时的左手方向
这样的释义,如果归类的话,只能同《现代汉语词典》等归为一类:正确而不完美。
英美两国出版的辞书,情况则较为复杂。
我准备专门著文讨论这个问题。这里就不赘述了。
此前,我之所以长期认为存在“面向南”确定四方的方式,并坚信今天的东南西北四方便是根据这种方式确定的,同伯希和大师有关。他曾经说过:“蒙古人中有两种确定方向的方式,即面向东和南,以至于‘右’在原则上可以指南方和西方,而左则指北方和东方。”[20](20)可见,在他看来,蒙古人于13世纪便已由“面向东”确定方向的方式改为“面向南”了。蒙古人为什么要改为“面向南”确定方向呢?是否如上世纪俄国学者巴托尔德所说,是由于“蒙古人以南方为尊”[21](439)呢?伯希和大师在《评注》中回答是否定的。他说:这并非由于“蒙古人以南方为大”,而是他们“习用中国人——即我所说的‘中原族群’——面南的习惯”[22](27)的结果。
据此可知,蒙古人由“面向东”改为“面向南”,不过是“习用中国人面南的习惯”罢了。因此结论只能是:在方向史上,确实存在“面向南”确定方向的方式及其确定的人们今天仍在使用的东南西北四方概念。
我一直认同伯希和大师的看法。后来还将“面向南”确定方向的方式及其确定的四方,推广到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认作是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方向史上经历的最后一个阶段。
后来我对伯希和大师的看法渐渐产生了怀疑。首先,南方的天空类似“天穹荒漠”,没有确定方向必不可少的人们熟悉的客观参照物,怎么能确定方向呢?再说,从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编纂出版的大中型词书对东南西北四方概念的释义来看,虽然其正确程度参差不齐,但没有一部是依据“面向南”而全是从日出、日落方向和面向日出方向时的左手方向、右手方向入手进行诠释的。还有《蒙古秘史》不能证实蒙古人早在13世纪便已由“面向东”确定方向的方式改为“面向南”了,能够证实的是当时的蒙古人仍然采用“面向东”确定方向的方式。
伯希和大师等在这个问题上的判断显然有误,误就误在混淆了蒙古人确定方向的方式和确定两翼的方式,误将确定两翼——左手和右手、左翼和右翼的方式认作是确定方向的方式了。要知道,确定两翼可以朝向任何方向,而确定方向,只能朝向一个方向。从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确定方向的实际来看,莫不以日出时从日出地点涌出的旭日作为确定方向的客观参照物确定的日出方向作为且唯一的首要方向。二者泾渭分明,不容混淆。[1]事实上,在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方向发展史上根本就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面向南”确定方向的方式及其确定的四方。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原来认为正确无误的看法,诸如:今天的四方是“面向南”确定的,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都曾经历过“面向南”确定方向的阶段等等,便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不得不宣布彻底放弃了。
从确定方向的实践来看,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根据面向日出方向—朝阳者的体位确定的今天的东南西北四方,我想将其称为平面四方概念中的C种类型。它同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此前所确定并使用过的平面四方概念中的A、B两种类型一样,无一不是以“日出”中的“日”作为“客观参照物”确定的。正因为如此,它们无不以日出方向做为四方之首。单纯就平面四方概念的A、B、C三种类型来说,虽然各自的方向名称或概念各异,但只要把握住其首要方向均为日出方向,也就是今天的东,其余三个方向就不难推定了。至此,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方向发生、发展和演变史便全部搞清楚了。在此基础上,有关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的方向学这一新的学科的建立便呼之欲出了。
北温带人类主要族群的方向发生、发展和演变史,据本人研究,大体就是这样。
注释:
① 内蒙古图书馆工具书阅览室藏有一本1954年1月北京第2次印刷本《新华字典》。该《字典》“版权页”作“1953年10月原版,1954年1月北京第二次印刷”,可见,该《字典》是1953年10月出版的。12月出版说似误。
② 笔者注意到,2010年4月第2版九卷本《汉语大字典》对“北”的释义,已在原有的“方位名,与‘南’相对”之后,补上了“面向日出,左手方向为北”10字。这样一补充,该《字典》对东、南、西、北的释义就无可挑剔了。
[1]阿尔丁夫.〈蒙古秘史〉不能证明13世纪时蒙古人已改为“面向南”确定四方[J].内蒙古大学学报2016(1).
[2]中国文化研究院编.中文大辞典(十卷本)[M].国防研究院与中国文化研究院,1963.
[3]司马彦.钢笔书法字帖精品•三字经[M].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
[4](台北)大辞典(三卷本)[M].三民书局股份有限公司,1976.
[5]商务印书馆编辑部.辞源(四卷本)(修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7
[6]黄孝德、罗邦柱.训诂学初稿[M].武昌:武汉大学出版社,2003.
[7]夏征农.辞海(三卷本)[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
[8]罗竹风.汉语大词典(十三卷本)[M].第1卷由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其余各卷均改由: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出版。.
[9]徐中舒.汉语大字典(八卷本)[M].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湖北辞书出版社,1990.
[10]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修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11]宋兆麟等.中国原始社会史[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
[12]孔繁志.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4.
[13]内蒙古自治区编委会编.鄂伦春族社会历史调查[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4.
[14]金祖孟.中国古宇宙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
[15]金祖孟编著.地球概论(修订本)[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3.
[16]叶舒宪.中国神话哲学[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5.
[17]曹日昌.普通心理学(合订本)[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7.
[18]陈歆耕.新华字典之父魏建功[J].中华读书报[N]2016年8月24日,作家文摘[N]10月11日.
[19]新华辞书社编.新华字典[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3.
[20]伯希和.卡尔梅克史评注[M].耿昇译,北京:中华书局,1994 .
[21](俄罗斯)巴尔托德.蒙古入侵时期的突厥斯坦[M].张锡彤、张广达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22](法国)伯希和.蒙古入侵时期的突厥斯坦评注[A].冯承钧译,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三编[C].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责任编辑 徐英】
Non-existence and Impossibility of Orientation by “Facing South”among Major Ethnic Groups in the North Temperate Zone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Inner Mongolia Normal University
Ardin-huu
(Inner Mongolia Normal University ,Hohhot 010022, Inner Mongolia)
The master scholar Pelliot holds the view that the Mongols determine direction by 'facing south’ as early as the 13th century, citing evidence from 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 My thorough and in-depth study of 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 leads to the finding that the Mongols at that time still‘face east’ for orientation. The southern heaven looks like a desert steppe without ‘an objective referential point’, and there is therefore no possibility of having a way of telling direction by ‘facing south’. Although grand and medium-sized dictionaries published by publishers across the Taiwan Strait, none records such way of determining cardinal directions by ‘facing south’. It thus further proves the non-existence and impossibility of orientation by “facing south” among major ethnic groups in the North Temperate Zone.
IFacing South ;Ways of Determination of the Four Cardinal Directions;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Mongols;Evidence from Medium- Sized Dictionaries
G122
A
1672-9838(2017)01-005-10
2016-08-30
阿尔丁夫(1937-),男,蒙古族,辽宁省喀喇沁左旗蒙古族自治县人,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