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花接木的曲子

这首《船歌》出现在《霍夫曼的故事》中，是一首极其动人的音乐，但麻烦的是，如果问起这首歌在剧中什么地方出现，一般人答不上来，歌剧剧迷则不小心就会彼此吵起架来。

一般人答不上来，因为他们通常是单独听到这首歌，歌词内容没有任何戏剧背景的暗示。至于歌剧剧迷呢？应该有不少人是在《霍夫曼的故事》的第四幕听到这首歌，可是也会有人坚持这首歌出现在第二幕，因此会吵起来。第四幕和第二幕的答案都对，《霍夫曼的故事》有不同版本，将《船歌》摆在不同的地方，甚至给不同的角色演唱。

最关键的因素是——这首《船歌》还真的跟《霍夫曼的故事》的剧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从这里挪到那里，没差别。换句话说，就算将《船歌》从剧中删掉，也完全不影响观众理解《霍夫曼的故事》。

事实上，奥芬巴赫写的《霍夫曼的故事》，本来就没有《船歌》。这首《船歌》出现在他的另外一出歌剧《莱茵水妖》中，原来的标题是《水妖之歌》，一群小水妖在河水中所唱的歌。

《霍夫曼的故事》是奥芬巴赫的最后一部歌剧作品，他在1880年去世时，全剧并未完成，是由他的朋友吉罗在他身后补完的；也是吉罗将这首曲子，从《莱茵水妖》中搬过来，放进《霍夫曼的故事》里。

吉罗的判断很准确，他觉得这是奥芬巴赫写过的音乐中，最精彩最迷人的，舍不得让这样的音乐随《莱茵水妖》被遗忘埋没，但也因为他这样的决定，给了《霍夫曼的故事》奇特的遭遇。《船歌》成了《霍夫曼的故事》的招牌，多少没有看过完整《霍夫曼的故事》的人都听过《船歌》，甚至因为《船歌》所以知道《霍夫曼的故事》。

这样的反讽吊诡，倒是颇为符合奥芬巴赫的音乐生涯。他出生于德国，14岁时举家迁到巴黎，先是当一个大提琴家，后来转而经营小型歌剧院。1848年，法国爆发革命时，他一度带家人回到德国避难。

1870年，法国和德国爆发战争，尽管在法国待了近40年，娶了法国太太，还公开表示改信天主教，奥芬巴赫仍然招来法国人的白眼歧视。有着尴尬的德国身份，奥芬巴赫在法国的革命派和保皇派之间都不受欢迎，一度因此破产。后来，好不容易在1876年，到美国参与美国建国百年盛典，才重新累积了一点财产。

《霍夫曼的故事》就是在晚期如此命运波折中写成的，也是奥芬巴赫唯一的正式歌剧作品。在此之前，奥芬巴赫已经写了超过百出在歌剧院上演的作品，但那都是“轻歌剧”，其中还有不少是“单幕轻歌剧”。因为他在歌剧界出道时，歌剧院的执照阶级森严，他领到的执照，只准演“单幕轻歌剧”，后来管辖放松，他才能写“多幕轻歌剧”。

很长一段时间，奥芬巴赫是巴黎的“轻歌剧之王”，然而今天我们最常听到的奥芬巴赫作品，却不是任何一出“轻歌剧”，而是他生前无缘目睹演出的完整歌剧《霍夫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