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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阶层结构与高等教育机会获得
——基于山东省的实证研究

2017-02-08孙天华张济洲

湖北社会科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社会阶层阶层机会

孙天华,张济洲

(1.山东工商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烟台 264005;2.鲁东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山东烟台 264025)

·教育论丛

社会阶层结构与高等教育机会获得
——基于山东省的实证研究

孙天华1,张济洲2

(1.山东工商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烟台 264005;2.鲁东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山东烟台 264025)

阶层结构与教育获得始终存在功能论与冲突论之分歧,教育机会分配是否公平取决于社会阶层结构分化程度。转型时期中国社会阶层结构发生巨大变化,不同阶层占有的文化资本、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数量呈现明显差距,优势阶层竭力将各种资本优势转化为子女获得优质教育机会优势。高等教育规模扩展,促使不同阶层子女获得高等教育入学机会数量差异呈现减少趋势,但是优质高等教育机会分配中的阶层差距正在凸显,成为考量教育公平的重要因素。教育机会分配应坚持最有利于社会最不利阶层或群体。教育公平化根本路径,在于健全和完善社会保障制度,缩小社会阶层结构差距。

社会分层;教育机会;文化资本;教育公平

一、研究背景

近年来关于寒门子弟可能远离名牌大学,教育不公或许阻碍“穷二代”向上流动的讨论,再次引发了学界对社会阶层结构固化问题的关注。“官二代”、“富二代”、“拼爹”这些流行语折射当前社会阶层结构代际遗传性增强,社会底层上升性流动呈现减弱趋势。人们甚至开始怀疑教育是否具有帮助社会底层人群获得向上流动机会的能力。

教育之社会流动功能的发挥取决于社会阶层结构分化程度。转型期中国社会阶层结构已经发生巨大变化,各类不同的社会阶层已经形成,阶层之间的界限分明,而且阶层之间的差距进一步扩大,有学者甚至认为我国社会阶层结构已定型,并固化一种断裂社会,阶层内部集体认同意识凸显和阶层之间呈现明显区隔和流动阻断现象。[1](p11)《人民日报》于2010年9月、2011年3月连续两次就社会分层与流动问题专门发表题为“社会底层人群向上流动面临困难”“代际分化已成为转型期中国的突出问题”的社评,直指我国社会阶层结构僵化和固化问题。

二、研究相关理论基础

社会阶层结构固化趋势是社会结构封闭性不断增强的表现,反映代际间阶层优势遗传现象。布尔迪约的“社会再生产”理论和吉登斯“结构化”理论揭示社会结构复制遗传特性机理,社会结构阶层格局分化和固化必然造成各种社会资源获取的差异,教育资源和教育机会获得亦不例外。不同阶层教育利益的分化、排斥和博弈,折射社会阶层结构极为复杂的生态格局,考验深化教育改革公平与公正。在分化极为明显的社会结构中,远离社会权势资源的阶层必然在教育利益争夺中处于弱势地位。

社会阶层分化与教育分化从不显著到逐步相互叠加。20世纪80年代,社会阶层差异从外到内逐步被认同和接纳。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区域、城乡、阶层差距不断拉大,城乡不同阶层从改革开放前的平均主义和对社会分层的现实的心理抗拒,逐步变为对之从接受到认同的转变,不同阶层群体逐步意识到教育是由低阶层向高阶层的上升的桥梁。20世纪90年代以来社会分层结构逐步形成并趋于成熟,不同阶层教育获得数量和质量呈现明显区别,处于社会优势的阶层迫切希望通过教育,维护自身优势阶层的社会地位,确保优势阶层代际传递。近10年来,社会阶层固化趋势尤为明显,由财富、权力、声望所形成的社会阶层分化,使各阶层及其成员不仅自己认同为相应的阶层,而且将自己认同为这种等级秩序的法定者。教育已成为评判一个人所属社会阶层的重要标准。

西方教育社会学关于社会阶层结构与教育机会获得研究始终存在功能论和冲突论之分歧。功能论旨在凸显教育之阶层平等化效应。功能论学派以积极的社会功能为基轴来探讨教育现象,对于教育合理化流动寄予美好的期望,认为教育扮演巨大“制衡器”功能,通过教育过程的“优胜劣汰”实现社会成员的分类筛选。功能论学派代表人物帕森斯将教育视为一部平等化机器,它可以消除各种社会结构不平等因素的影响,提供了不同阶层成员“公平竞争”的阶梯,是实现社会公正的重要途径。[2]现代化理论更乐观地断言,经济—技术理性的发展,必然带来职业结构开放性和社会流动机会平等,基于阶层背景因素所带来的教育机会不平等程度将下降。教育、知识水平对社会阶层合理化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3]后工业主义者和后现代主义者认为,随着后工业社会来临,职业结构不断升级,无技术纯粹体力性职业减少,高专业技术性的职业上升,受过高等教育的专业技术人员越来越自主决策,这预示着“平等主义的、学院式的决策”出现,后工业社会阶层结构将越来越平等开放。[4]

但是随着功能论学派保守倾向的凸现,西方社会学界越来越多地从冲突理论的视角研究阶层背景与教育获得关系。美国著名的《科尔曼报告》较早分析美国不同种族教育机会差异,并认为家庭阶层背景对子女教育成绩影响最大。美国社会学家布劳和邓肯通过大量实证研究表明,父辈的社会经济地位直接影响着子代的教育获得。新马克思主义和新韦伯主义代表人物鲍厄斯、金蒂斯和柯林斯则从冲突论视角分析,认为教育是优势阶层实现社会再生产的工具。[5](p180)基于阶层代际间强烈的传递性,优势阶层自我复制能力依然增强,并且通过学校体系与阶层结构的符应,造成社会生产关系的复制。

20世纪60年代以来,大多数欧美工业化国家和地区掀起了教育规模扩张的浪潮,期望通过教育规模扩张促进社会公正发展,减少教育机会的分配的社会阶层差距。但是高等教育规模扩充是否真正缩小社会阶层背景对子女教育机会的影响?拉夫特瑞和霍特提出“最大化维持不平等”假设,强调伴随教育规模急剧扩展,社会阶层背景对教育机会的影响整体在减弱,但是阶层之间的屏障并没有消失。该假设认为教育质量层次越高,家庭背景对子女升学发挥的作用越大。[6](p56-57)

事实上,对任何已经普及的教育,优势阶层总力求保持教育质量的优势。2001年,卢卡斯(Lucas)提出“有效地维持不平等”假设,认为处于优势阶层地位的家庭总是确保子女获得教育机会数量和质量的优势。[7]在社会阶层背景对教育获得影响问题上,最大化维持不平等假设和有效地维持不平等假设都认为,家庭背景在教育获得中的影响力仍然增强,当教育普及程度提高的时候,教育机会的不平等就会向质量方面的不平等发生转移。

三、研究假设与数据分析

教育机会分配所昭示的是社会不同阶层获得教育利益及受教育资源的概率或可能性。教育机会在阶层中的分配形态,反映社会分层结构特征和社会阶层流动的程度。2014年我国高考报名人数939万,计划招生698万,录取率74%以上。高等教育规模日益扩大,但是不同阶层对教育公平的不满情绪越来越强烈,机会扩展时的教育公平究竟发生怎样的变化?把握教育机会分配不平等的变化方式与变化条件,是推进教育公平不可或缺的研究工作。

(一)研究假设。

高等教育入学机会包括量的规定与质的规定两个方面,前者指是否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后者指接受什么类型的高等教育入学机会。

无论世界各国,精英高等院校的入学机会一直是相当稀缺的教育资源。由于优质教育资源和教育机会的有限性,它的公平分配将直接关涉社会不同阶层向上流动的可能性以及将来其在社会阶层结构中的处境。不同阶层占有优质教育资源和教育机会的多寡是考量教育公平重要视角。

假设1:当前我国高等教育机会在不同阶层子女间分配不均等的现状较为明显。基于功能绩效主义的高等教育机会分配原则,实质上体现了社会阶层的分割和分化。不同质量的教育资源和教育机会成为各个阶层选择的不同对象。

假设2:不同阶层占有资本数量差异对子女教育机会获得产生显著影响,这种影响因为扩招背景下高等教育的质性差异而产生相应变化。不同阶层高等教育入学机会绝对数量的获得上有所提高,但是一般说来,高职高专和一般本科院校入学机会,阶层平等化效应呈现增强趋势;重点高校入学机会,阶层差距依然非常显著。

假设3:优势阶层极力垄断优质教育资源,获得高质量的教育机会。优质教育资源不断向中上层阶层集中,成为社会不平等扩大和社会阶层固化的一个重要原因。对社会底层来说,高等教育社会分层功能逐渐下降。

(二)数据来源。

本研究采用的数据来源是基于山东省10所代表性的高校在校学生调查问卷。调查时间集中于2013年5月—6月,采取多层次整群随机抽样方法,按照山东省不同层次、类型高校比例,确定被调研高校名单,包括山东大学、中国海洋大学、中国石油大学(华东)、山东师范大学、山东科技大学、鲁东大学、山东工商学院、山东职业学院、烟台职业学院、济南大学泉城学院。基本覆盖了国家重点建设“985工程”高校、“211工程”高校、省部共建高校、一般地方本科院校、独立学校、高职高专,调查学校类型涵盖综合性、财经类、理工类、农林类、师范类、石油类、职业技术类等高校,样本具有广泛代表性和典型性。发放问卷总计2200份,回收有效问卷2006份,问卷有效回收率91.2%。

问卷设计主要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调查对象个人基本情况,包括性别、民族、就读学校类型和层次、家庭居住地等。第二部分调查对象家庭情况。家庭所处社会阶层地位分为优势阶层(包括国家与社会管理者、经理人员和私营企业主),中间阶层(专业技术人员、办事人员、个体工商户),基础阶层(商业服务人员、产业工人、农林牧渔人员、失业半失业无业人员);家庭的经济收入分为高收入(家庭人均年收入4万元以上)、中等收入(家庭人均年收入1万元—4万元)、低收入(家庭人均年收入1万元以下);父母受教育程度分为高等教育程度(大专及以上)、中等教育程度(高中或者中专)、初中及以下。

因变量“高等教育机会分配”定义为两大类:第一,在校大学生是否就读本科院校(Y=1),以高职高专院校为参照(Y=0);第二,在校大学生是否就读重点本科院校(“211工程”院校)(Y=1),以一般本科院校为参照(Y=0)。

由于研究的因变量为二分变量,采取Binary Logistic Regression分析技术,建立logistic二元逻辑回归模型。

表1 阶层结构对获得本科教育机会的二元逻辑回归分析(以高职高专为参照)

(三)实证研究结果。

1.阶层结构对获得本科教育机会的影响。

表1显示,从Chi-square取值可以看出,该回归模型的总体显著性水平高,似然函数对数值也表明模型总体有效。

第一,从职业阶层分析,家庭所处的社会阶层对子女获得高等教育数量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优势阶层与基础阶层相比,前者接受高等教育的层次由专科提升本科的概率较小,概率比为0.532。这一结论在一定程度上验证假设2,随着高校扩招,普通本科院校招生数量急剧增加,社会中下层获得一般本科院校入学机会增多,阶层间差距减少。

第二,家庭经济收入对子女获得本科教育机会的影响虽然是正向的,但却并不显著。这与研究预期相反,表明经济约束高等教育入学机会的因素在下降。

第三,父母文化程度对子女获得本科教育机会呈现显著影响,主要体现在高等教育程度父母与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父母之间差异。父母文化程度为大专及以上,其子女获得本科院校机会是初中及以下文化程度家庭子女的1.466倍。

第四,家庭居住地对子女本科教育机会获得产生十分显著影响。相比农村和乡镇,家庭居住地为省会或直辖市、地级市、县城,其获得本科教育机会为农村学生的1.654倍(p<0.05)、1.878倍(p<0.001)、1.912倍(p<0.001)。此外,高等教育学生获得本科教育机会呈现非常明显的性别差异。男生从专科跨越本科概率为女生的1.486倍((p<0.001),而且统计学意义上非常显著。

表2 阶层结构对获得重点本科教育机会的二元逻辑回归分析(以一般本科院校为参照)

2.阶层结构对获得重点本科教育机会的影响。

从表2看出,阶层结构对高等教育机会质量获得影响显著。Chi-square取值表明回归模型总体显著性水平高,似然函数取值显示模型总体水平有效。

首先,父母职业阶层对子女是否进入“211工程”重点院校具有显著影响。优势阶层子女获得“211工程”院校的入学机会是基础阶层子女的1.930倍(p<0.01)。相对于父母职业为农民的学生来说,国家与社会管理者和经理阶层子女获得优质高等教育机会的概率极为明显。该结论在一定程度上验证假设3。

其次,家庭经济收入对子女获得重点高校入学机会没有显著影响。

再次,父母的文化程度对子女获得重点本科院校的入学机会呈现十分显著的影响。相比父母文化程度为“初中及其以下”子女,父母为高等教育文化程度,其子女升入“211工程”院校的概率是其3.748倍(p<0.001)。父母为中等教育程度,其子女升入其子女升入“211工程”院校的概率是父母文化程度为“初中及其以下”子女的1.497倍(p<0.01)。

第四,家庭所在地对子女获得重点本科院校入学机会呈现显著影响。家庭所在地为省会或直辖市的学生,其升入“211工程”院校的概率是农村学生1.945倍(p<0.001),家庭所在地为地级市、县城的学生,其升入“211工程”院校的概率分别是农村学生1.495倍(p<0.05)和1.600倍(p<0.05)。

另外,性别因素对子女获得重点本科院校入学机会呈现十分显著的影响。男生获得“211工程”院校入学机会是女生1.739倍。

综述表1和表2,从回归结果分析,将样本控制在专科教育层次,父母职业阶层对子女获得高等教育机会影响因素呈现下降趋势,但是如果将样本控制本科教育层次,那么优势阶层子女比社会中下层子女更容易获得重点本科教育机会,从而部分验证假设1。表明高等教育机会分配从显性数量不平等向隐性质量不平等方面转移。

无论高等教育机会获得数量和质量,父母文化程度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家庭所在地对学生获得高等教育机会数量和质量产生十分显著影响,从而折射我国教育资源城乡配置失衡现状,以及高等教育招生存在明显“城市偏向”。

四、阶层结构影响高等教育机会获得机制

一直以来,人们对现代学校教育寄托美好期望,认为教育是铲除社会不平等有力工具。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批判现代化学派和民主思想家所鼓吹的教育是社会民主平等的孵化器的谬论,在他看来,现代教育是一个生产和再生产社会不平等的主要场域,现代学校通过貌似公正的文化体系传递,复制不平等的社会结构,并使之正当化和永久化。[8]事实上,布迪厄的观点有失偏颇,教育在社会分层与流动过程中扮演双重角色。教育一方面是社会底层上升性流动的桥梁,同时也是优势阶层实现地位继承的工具。教育阶层流动功能或阶层复制功能的发挥关键取决于社会阶层结构分布现状。在分化极为明显的社会阶层结构中,教育代际遗传功能无疑呈现明显增强趋势。

(一)阶层结构与不同类型高等教育机会分布关系。

吉登斯“结构化”理论认为,在社会流动路径被封闭的地方,阶层就被结构化,教育有助于阶层流动性越来越困难。[9](p62)从某种意义上认为,社会流动反映社会分层生成机制及其阶层间变化趋势,社会流动畅通程度反映社会结构的开放性程度。当前社会阶层差异已经结构化,阶层的边界清晰且逐步稳定化,并将被不断延续下去。权力资源、经济资源与文化资源均呈现向上层阶层集中的趋势。处于较低地位的社会阶层向上流动的渠道收窄,难度加大,社会结构的刚性呈现增强趋势。

阶层结构封闭性与高等教育机会分配不公平呈现累积循环叠加效应。高等教育机会获得是体现社会地位和阶层优势的重要渠道,阶层结构固化、社会流动性降低和教育机会获得不公平之间存在某种微妙联系,阶层之间差距导致了受教育机会的不公平;反之,教育机会分配上的不平等则进一步强化了不同阶层在教育获得与教育成就上的不平等,又加剧了代际之间阶层的固化,影响社会各阶层之间的合理流动。阶层差距与教育机会获得差距之间,构成一种不断放大的振荡效应。

我国高等教育规模扩张,是建立在区域之间、城乡之间和阶层之间的差距基础上展开的。当前教育规模扩张的平等化效应主要集中高职高专和地方本科院校。高校扩招带来高职高专和一般普通院校入学机会急剧增加,农民阶层和工人阶层子女在此类院校入学机会较多并呈现上升趋势,有助于缩小其与上层社会阶层差距。随着高等教育规模扩张,人们关注的焦点不在于是否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而是接受什么类型的高等教育,高等教育机会分配的质量类型成为不同阶层子女教育利益竞争核心。重点高校代表优质教育资源,由于数量极为有限,高阶层子女竭力争取重点高校入学机会,以确保阶层优势地位代际传递。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约在《国家精英》一书中剖析国家精英与名牌大学之间的再生产关系,在貌似平等的民主社会中,优势阶层通过优质高等教育机会巧妙的分配达到了社会各阶层之间本质上的不平等。[10](p12)

为了获得重点高校入学机会,优势阶层对其子女从小学甚至幼儿园阶段就开始进行高昂的教育投入和求学规划,动员各种资源,包括择校、购买学区房、人情关系等方式谋求基础教育阶段重名校入学机会,其中当然包括参加各种补习班、兴趣班、培优班、夏令营和家教等辅助因素,提升优势阶层子女考试竞争力。因而,高等教育机会分配阶层差异逐步向下延伸到中小学教育的阶层化,高等教育入学机会的差距,在相当程度上是基础教育阶段机会不均等的累积和延续。

当优势阶层在大众教育层次上的入学率达到饱和,进一步的扩张能更多地为弱势群体所用时,教育不平等就有可能下降。如当前一般普通院校,低阶层子女获得更多教育机会,由于顶点效应的存在,当高阶层子女的升学率已经很高时,其进一步的增长便受到“顶点”的限制,此时的教育扩张便有利于较低社会阶层子女的升学,阶层之间差距开始缩小。

重点院校因扩招所增加的名额首先被优势阶层子女所享有,从而导致不同阶层之间的差异更加扩大。只有伴随我国高等教育改革不断深化发展以及高等教育质量大幅度提升,将会为社会提供更多的优质教育资源,同时社会上层和中层子女对重点教育资源需求趋于饱和状态时,重点高校所提供的优质教育资源才会向下层转移,下层社会子女接受优质高等教育机会将会有快速提高。阶层结构与重点院校入学机会呈现倒U型曲线分布图状。

图1 阶层结构与不同类型高等教育机会分布

(二)阶层结构影响高等教育机会分配机制。

不同阶层家庭占有的文化资本、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数量呈现明显差距,优势阶层竭力将各种资本优势转化为子女获得优质教育机会优势。

1.文化资本与文化再生产模式。当前高等教育机会分配标准基于绩效主义原则,强调机会均等、择优录取,但是忽视文化再生产在教育机会分配过程中的隐蔽功能。阶层之间的文化屏障,包括不同阶层的文化资本、文化品位和文化性情,构成阶层特有的文化符号,不同阶层文化符号占有差异必然带来对子女教育期望差异,从而潜移默化影响子女的学业成绩。不同阶层对主流语言和生活方式熟悉程度的差异,甚至被转化成学校考试成绩的差别。

文化资本具有隐蔽性和强烈的代际遗传特性。法国社会学布尔迪约敏锐地意识到,“教育系统最隐蔽、最特殊的功能就在于隐蔽它的客观功能,即隐蔽了它和阶层结构关系的客观真相。”[11](p223)学校系统通过文化再生产模式将阶层差异转化为学业成绩差异并使之合法化。

关于文化资本对教育获得影响机制,社会学家雷蒙·布东将其划分为首要效应与次要效应。首要效应是一种阶层间总体性的文化不平等,优势阶层为子女提供各种重要的文化资源和较高的教育期望,以推促子女达到较高的学业成就,使不同阶层子女之间产生文化不平等。[12]次要效应关注不同阶层地位在教育激励和选择教育机会等方面扮演重要作用。不同阶层子女的升学机会选择和职业预期,受制于阶层成员地位和抱负限制。文化资本匮乏养成弱势阶层特有惯习,基于规避风险的理性选择,部分弱势群体和较低社会阶层人员可能自动放弃教育机会,造成阶层效应不断持续。

教育机会获得过程实质上是个体行动者与社会结构约束不断整合和重构过程,生活在社会阶层结构中的个体行动者无不被社会阶层所“结构化”。结构具有约制行动和促成行动的双重化的效果,既包括各种结构性因素对主体行为的规制,也包括个体在结构约束之下自我选择和调适。

2.经济资本、社会资本与资源转换模式。教育机会分配过程的排斥机制是高阶层子女获得优质教育机会的重要途径。吉登斯将社会排斥分为社会上层的主动排斥和社会下层的被动排斥,教育排斥的水平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社会排斥的水平,进而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社会阶层结构关系。

在升学和择校过程中,高阶层利用雄厚的家庭资本优势,动员各种经济资源和社会资源减少其子女竞争激烈程度,或直接将部分竞争者排斥竞争之外,获得比其他阶层更多的教育资源和机会。

通过经济资本直接实现资源排斥,富裕或优势阶层子女通过缴纳择校费、赞助费和购买学区房等方式获得重点校的教育机会,本质上是以家庭经济资本换取优质教育机会。目前愈演愈烈的择校热,不断攀升的择校费,极易导致重点学校较高的升学门槛,造成社会底层获得优质教育机会减少。

通过社会资本直接实现资源排斥,某些单位或部门在优质教育资源的占有或分配享有特权,对单位成员利益的保护或屏障是其他阶层群体所无法比拟的。某些国企大型事业直属机关附属教育机构,多数教育教学质量较高,而这些阶层子女理所当然地享受此类优质教育机会。教育系统内部人员也在教育机会分配中占有优势。一些拥有强大政治资本和社会资本的单位通过单位利益之间互换而获得教育机会。社会机构、制度安排造成对既定阶层的教育利益保护,加深阶层之间教育机会不平等,国家与社会管理者、经理阶层、专业技术人员阶层等社会中上层在教育机会获得方面占有优势。

五、结论及其解释

社会阶层结构变迁与高等教育机会分配之间具有明显的演变关系。处于不同的历史时期,高等教育机会分配标准倾向于不同阶层群体。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基于特定政策庇护和先赋因素在教育机会获得方面扮演重要作用。新中国成立初期,高等教育机会分配标准倾向工农干部和成绩优异者,“文化大革命”时期高等教育机会分配标准强调政治出身和政治表现,学业成绩优异但是家庭出身不好者仍然在教育机会分配中处于劣势地位。恢复高考之后,高等教育机会分配确立以高考分数为标准的精英主义选拔机制,功能绩效主义在获得高等教育机会方面占据优势。

改革开放以来,国家与阶层结构关系呈现以追求效率为主的散发状态,相对缺乏一种利益均衡和补偿机制,而市场机制自身运行中存在的某些缺陷不断地在社会体制内积累破坏性的力量。区域、城乡和阶层之间差距逐步凸显,当前高等教育机会分配处于极为复杂社会阶层利益格局之下,强势阶层通过各种路径巩固阶层利益,社会强势阶层将教育符号作为巩固社会身份的象征,强势阶层排他性教育需求和差异性教育需求日益增长。特别是高等教育扩招之后,就业难以及受教育费用迅速增加,弱势阶层子女获得高等教育机会量的增加无法掩盖其质的劣势。

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重要基础,教育公平的关键是机会公平。在阶层固化趋势背景,重新考虑“守夜人”的政府在教育中的角色定位,把教育机会获得公平作为社会和教育政策的重要目标。正确处理追求公平与满足不同阶层不同教育需求之间关系,国家应抑制教育机构的“阶层再生产”的作用,弱化强势阶层对优势高等教育机会垄断,发挥教育机构的“社会减震器”的功能。

约翰·罗尔斯在《正义论》中强调,“所有的社会价值——自由与机会、收入与财富、自尊之基础——一律都要平等分配,除非对其中一种价值或所有价值的一种不平等分配对每一个人都有利。”[13](p12)高等教育分配原则应凸显自致因素,强化能力原则和补偿原则。在不断分化社会阶层结构中,教育机会分配坚持最有利于社会最不利阶层或群体,“不均等地对待不同者”,努力为社会处境不利阶层提供机会或利益补偿。

应该看到,教育机会获得涉及复杂的社会阶层和结构因素,如果仅仅从教育领域内部完成彻底意义上的公平化改革是不可能的,不同阶层获得资源配置方式影响教育机会分配方式,因而教育公平化的根本路径,在于健全和完善社会保障制度,缩小社会不同阶层结构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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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张豫

G40-052

A

1003-8477(2017)01-0171-07

孙天华(1973—),女,山东工商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张济洲(1973—),男,鲁东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依法治校与教授治学相向而行的高校内部治理结构研究”(71540016)的研究成果;山东省高等学校人文社科项目“社会分层背景下农村教育与社会流动”(J10WH03)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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