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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迷在文学中的“理想主义者”
——评徐鲁散文集《温暖的书缘》

2017-02-08梁碧莹

长江丛刊 2017年1期
关键词:散文集大师散文

■梁碧莹

沉迷在文学中的“理想主义者”
——评徐鲁散文集《温暖的书缘》

作家徐鲁在他的《沉默的沙漏·徐鲁自选集》序中谈到:散文是什么?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深厚的文化积淀做底蕴,以真实而美好的思想感情为生命,骨子里又总是充盈着几分诗意和高尚的趣味,而作为血肉的语言本身也生气勃勃、风华独具,这样的文字,我觉得就是散文。散文不是哲学,也非科学和文化论著,但它应该有思想,有识见,有文献意义;散文有别于诗歌,但它又像诗歌一样,必须带着激情,即便不露声色,也应张扬个性;散文更非仅到语言为止,然而它又的确比所有别的文体更需要语言文字和修辞上的竞技。所以他认为散文应该如司汤达所说,To the happy few(意即献给少数幸福的人)。

怀着这样的目的写作,他为我们奉上了一系列优秀的作品:如诗集、散文集《世界早安》、《我们这个年纪的梦》、《恋曲与挽歌》、《剑桥的书香》、《书房斜阳》、《重返经典阅读之乡》、《黄叶村读书记》等60余部,另有长篇小说《为了地久天长》,长篇传记《普希金传》、《徐迟:猜想与幻灭》以及《沉默的沙漏·徐鲁自选集》、《徐鲁青春文学精选》(六卷本)等选集。由此也可以看出,徐鲁是一位擅长运用多种文学形式来进行创作的作家,他笔下各种类型的作品相互融合,散文中蕴含着诗的音韵美,而小说中亦融入了散文的形式美。此部《温暖的书缘》不同于其他的叙事抒情散文,是一本读书和谈艺小品类文集,细细展读,沉浸在一书一缘、亲朋老友、往事追忆和生活杂感中的情趣和韵味如同余音绕梁一般,三日不绝。

■梁碧莹

全书大致可分为四个部分,作家或聆听先贤蛩音,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从而反思今人今事;或推出青年才俊,点评新作,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或论及名著轶事,缘分如斯,妙不可言;或追忆似水华年,重温旧事,感慨万千。《温暖的书缘》以书为点,以人为线,以生活为面,把作家经历过的或在书中遥想的昨日之事、今日之事以及对于古人和故人们的感受真实细致地描绘出来。写浅浅书缘、温暖华年,写亲朋老友、古人先贤,其实都是源于作家对于书和文学的热爱。“书缘”成了一个连接点,连接着过去和现在、作者和读者、现实和理想。作家正是通过这本小书,向我们展示了他心目中理想的精神世界。

作为诗人、小说家、出版人的徐鲁以其独有的视角和阅历,为我们献上了这部不似散文的散文集,带领我们去感受那围绕“书缘”而生发出的一段段或温馨、或诙谐、或感动的故事。在一开头的代序《小书店之美》中,作家就为我们讲述了他因书而和一位年轻人王国林结缘的“书事”。徐鲁赏识这位年轻人,正是因为他们心中都有一份对于书籍、读者、文化,乃至梦想的热爱。这份微小却持久的感情足以让两个身份不同、地位不同的陌生人惺惺相惜,一见如故。在文章如流水般娓娓道来的叙述中,作家将两个相同的沉迷在文学中的理想主义者对于书的炽热情感诠释得淋漓尽致。

围绕着一系列“书事”,作家又以追忆的方式在《耕堂识小》《追慕前贤》《编辑风谊》《几人相忆在江楼》等文章中为我们刻画出一位位生动具体、血肉丰满的大师形象。不仅有在写作和生活中都承继鲁迅美好传统、延续着一种温润“文脉”的作家孙犁(《耕堂识小》),也有富有文化理想和人间悲悯情怀、有自己十分独立的识见和独特的发现的出版家俞晓群(《追慕前贤》),还有对“胡风分子”朱健满是善意和友谊、毫无芥蒂之意的诗人徐迟(《编辑风谊》),更有一生不失真纯的赤子之心、自称是“儿童崇拜者”的漫画家丰子恺(《几人相忆在江楼》)。徐鲁用通过“书事”来“书人”的笔法再现昔日大师们的风采,并指出大师不是天生的,他们都像歌德和王力一样尽毕生之力执着于自己钟意的事业,像王羲之和陶渊明一样拥有善良宽达的心胸,如此经过长年累月的磨砺,才成为一代宗师。

在古往今来的中外文学作品中,书写大师是作家们孜孜不倦的主题,前有罗曼·罗兰三大部头的《名人传》,后有徐鲁为孙犁和徐迟等老一辈作家写的小的回忆散文,那么我们不禁要发出这样的疑问:大师究竟是什么?他们为何令世人如此敬仰?徐鲁在他的自序中详实地给出了解答。所谓大师,在心目中无非是这样一些人:终其一生——无论是列夫·托尔斯泰、萧伯纳、雨果那样的耄耋高寿,抑或雪莱、拜伦、普希金、梵·高那样生命匆促——都以博大的爱心,以殷殷的热血,以无与伦比的天赋与才华,以极端自觉、至死不渝的对于崇高理想和艺术胜境的追求……这一段陈述极其明了地将作家心目中的“大师”形象做了精准而生动的阐释。无论作家们是采取哪种文体来进行写作,也无论他们笔下描摹的大师有何等的姿态各异,但千千万万个大师却有着共同的精神气质——那就是非凡的才能和高尚的品德,以及对于文学终极价值的追求和深刻的人文关怀。

作家通过对“大师”形象的塑造从而也确立了自己奋斗的目标和方向。这些优良的传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可以超越时代和阶级,纵使在几千年后也引起有识之人的共鸣,作为一种精神价值和文脉源流的存在。正是透过这些文字,怀抱着“为艺术而艺术”的目的进行创作、纯粹地勾勒着自己理想中精神家园的蓝图的徐鲁和山顶上的大师们作了一次遥远的呼应。作家在描摹完大师们的卓越风姿之后,笔锋突然一转,继而在《遥念故人,应知羞惭》中把批判的矛头直指现今的作家们包括自己,时代在发展,文明亦在进步,然而人们不仅没有超越大师,甚至出现了倒退现象。那么我们的时代真的不会再出现大师吗?作家给我们抛下了一个玄而又玄的斯芬克斯之谜,等待着我们继续阅读和发现。

除了追慕先贤大师外,这本散文集还通过一些现实之事把当代的青年才俊勾勒出来。《笛声中的艺术》《鹤立霜天竹叶三》《漫画家的薪火》为我们呈现了一个个虽处于不同行业但仍醉心于文学创作中的精英和翘楚。《笛声中的艺术》的作者涂琳用清新和恬淡的散文诗风格抒写了自己对于长笛的迷恋、理解和挚爱,把一部美丽的无形的乐曲生动而形象地“意译”成有形的文字的书。《鹤立霜天竹叶三》中讲述了善写咏梅诗,同时也熟习丹青技法、能书能画的梅春林的故事。他能把竹的澹泊疏远和高标逸致描绘得酣畅淋漓,令人拍案叫绝。在徐鲁看来,这些年轻的创作者们都自觉地承担起文明薪火的传递工作,或寄情于音乐,或借喻于诗歌,在各自的文学天地中放声高歌,激扬文字,指点江山。

当然,一个优秀作家的写作不仅能够借助文学表达自我,更能反映现实,发现隐藏在生活背后的人文关怀。十九世纪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巴尔扎克自称是法国社会的书记员,无独有偶,中国作家贾平凹也曾说过,作为一个作家,做时代的记录者是我的使命。文字是这样,绘画亦如此,艺术总是相通的。《漫画家的薪火》介绍了文才兼备,能写会画,既是画家、亦是散文家和杂文家的萧继石。这种“多面手”的特点使得其文风清丽晓畅,行文之间容有漫画家惯有的亦庄亦谐、点到为止,却不飘不野,更不故弄玄虚。他创作的漫画不仅有对于美好人性的赞扬,更有对于黑暗现实的抨击。作家认为这正是继承丰子恺的衣钵、是对漫画界那束美丽的传统薪火最好的传递。这些年轻人们创作的作品可能还不太成熟,但他们一直在努力地向大师们看齐,在成熟的道路上不断探寻文学的终极意义和价值所在。作家借助对这些青年才俊们的描写表达了他对于后辈们的关怀和提携,以及对于文学更美好的明天的希冀和期盼。

《温暖的书缘》

徐鲁不仅介绍了众位大师和年轻的创作者们,还在《二十年前的一册诗魂》《“豁然开朗,簇生卷耳”》等记事类散文中回忆了围绕着“书事”展开的各种各样妙趣横生的“书缘”。如“我”与在二十多年前对刚刚从文学道路上起步的自己来说起着提醒和引导作用的《诗魂》的缘分,再如《开卷》杂志与“我”之间多年来的相知相守。这些散文以细腻淳朴的笔触写出了作家对于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的真诚的感谢,并且自己也从中受到启发,尽力去帮助他人。“书缘”的传递无疑是一份善意与能量的散播,它不一定引导每个人走向俗世定义的皆大欢喜,然而每个触碰到这一缘分的读书人,多半都是自然而然地被书籍所吸引,然而其终焉无论生死臧否,也许都将寻到自己定义的圆满安宁。“书缘”的存在本质上就是一种人类最美好的情感的回归。

《黄叶村读书记》

几百年前,陆机就在《文赋》中提出了诗歌的创作态度: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可见真情感的抒发对一部优秀文学作品而言至关重要。徐鲁的这本散文集特别是最后一部分比较生活化的篇章无疑是“书情”的最好表达,他将自己对于友人给予帮助的无尽感谢和对国家和民族未来的深沉关切记录在《大江不择细流》《年年岁岁一床书》《“顾我垂髫初识字”》等文章中。“我”和《长江文艺》创刊六十余年来携手共进退的深情沉淀在《大江不择细流》里。“我”目睹了这本杂志的发生和发展,而这本杂志见证着“我”的成长与成熟。《年年岁岁一床书》写出了“我”对于国家大事和整个图书出版业的思考和探索。即使“我”已经生活无忧,却也依然心系民族的未来,一个知识分子的拳拳爱国之心跃然纸上。《“顾我垂髫初识字”》中详细描写了“我”和洪波老师保存三十年完好如初的友谊,这是古代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般的真挚情谊在今代的隐现,让人心向往之。散文集中对伯乐、知己、亲人或是陌生人的细致描写和情感传达可谓含蓄又热烈。作家在作品中诉说着他的理想,亦在实际生活中践行着他的理想。所谓理想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朝九晚五地过着驰骋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而是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凝聚在真实的生活中。徐鲁通过他的一言一行、一书一画浸润着周围的人,来共筑理想王国。

书事、书人、书缘与书情的共同叙述形成了这本散文集“多元化”的特点,思慕先贤、推举才俊、说古道今、追忆往事都丰富着本书的内容。徐鲁在《黄叶村读书记》自序中谈到,我知道,我的文字是感性的,注重文学感觉,而不具学理价值;对书籍的选择也颇随意,听任个人偏爱。其中写到了不少书人书事,有我尊敬的前贤长者,也有时相过从的同辈朋友。我写下了对他们的观感和印象,有时候几乎是“述而不作”。我知道,我对他们的认识与理解很可能是肤浅和偏颇的,但我对他们怀有的感情是真挚和朴素的。因为他们的存在,以及因为他们而产生的体验与想象,使我更多地感到了人生的充实、单纯和美好的那一部分。在这些平淡而真诚的话语背后,作家向我们传递着他的写作目的和对待写作的态度,真性情地叙事,真性情地写人,真性情地邀请我们进入他的理想王国。文字朴实无华,却如涓涓细流般温暖心田。

如上所说,作家徐鲁的散文集之所以撄人心,这与其文字特点有着密切的关系。他欣赏汪曾祺的文字,所以他曾多次在不同的书中引用汪氏《蒲桥集》中的一段话,曰:“此集诸篇,记人事、写风景、谈文化、述掌故,兼及草木虫鱼、瓜果食物、皆有情致。间作小考证,亦可喜。娓娓而谈,态度亲切,不矜持作态。文求雅洁,少雕饰,如行云流水。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滋味近似。”这种“文求雅洁”的风格备受徐鲁的推崇,他也在自己的散文创作中努力地追求这种写作的境界。而这部散文集《温暖的书缘》语言方面的特质也体现了其一贯的散文特点,简洁、凝练、质朴自然且直抵内心。如其中一篇《纪念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的结尾:“然而,回答我的是一片黄昏时分的静谧。教室里空无一人。我的青春,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时光,早已远逝而去。”文章到此戛然而止,没有继续抒情来点出作家对时光一去不复回的感慨,而是把这个问题交给读者,细细咀嚼,慢慢回味。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越是好书,越会在沉默中耐心地等待和寻找着它自己的最好的读者。

徐鲁曾说,如果说,我的读书,我的写作,我的“想象与虚构”——对于文学家们的生活及其崇高、博大、纯净和深沉的灵魂的揣摩、探寻和理解——还带有明显的“理想化”成分的话,那么,我愿意承认,我是一个十足的理想主义者。我寻求我理想中的东西,在我的标准和我目前所能达到的范围之内。因此徐鲁喜欢读书,他希望自己可以像他尊崇的大师博尔赫斯一样,一生都在书籍中旅行。他也曾在他的散文《在童话的十字架上》这样描述他敬仰的丹麦童话家安徒生:是的,没有谁喜欢悲哀。然而,汉斯·安徒生,这个贫困和善良的鞋匠的儿子,身处荆棘之中,却一天也没放弃过他那美好和乐观的想象。只为了他心爱的童话,他像一个虔诚的殉道者一样,孤独而又执着地流浪在这个冷暖人间。安徒生如此,徐鲁又何尝不是如斯,他也为了他心目中那个理想的世界,如辛勤耕耘的农民一般,用血和泪为我们浇筑出一部部真善美的作品。看完这部散文集,掩上书卷,我们的确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徐鲁是个真真实实的沉迷在文学中的理想主义者。

梁碧莹,湖北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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