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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上的玻璃贸易及玻璃制造技术的东传

2017-02-07

关键词:玻璃进口

周 静

综观玻璃工艺的发展,东方以中国、日本、韩国为例,西方则以几个历史上重要的玻璃制造中心为研究对象,东、西方的玻璃制造业存在很大的差异,这些差异甚至影响了各自现代化的进程,比如西方光学玻璃的出现延伸了人们观察宇宙的视野,从宏观到微观,带来了科技革命,这些发展在此不做赘述,而东方的玻璃业似乎缺少类似的发展空间。我们认为正是玻璃在古代东、西方的不同境遇才导致了这种差异性。

一、玻璃在古代东、西方的不同境遇

首先从出现的时间及发展的脉络来看,据目前的考古结论,最早的人造玻璃出现在公元前2500年的两河流域。在后来的发展史上有几个重要的转折点:约公元前1000年制造出无色玻璃;公元前50年前后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出现吹制玻璃;公元12世纪,玻璃商品化进程加快并成为一种工业原料;19世纪之后实现工业化生产。而中国的玻璃制造始于西周时期,约公元前1000年,在过去的几千年里似乎没有什么引以为豪的重要事件发生,甚至今天,除了关注玻璃的专家、学者,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中国古代也有自制的玻璃,可见作为一种工艺门类,中国古代玻璃工艺是被边缘化了的。

在我们看来,陶瓷制品破碎后,除了残缺美和历史感以外,再无其他用途,而玻璃碎片却可以起死回生,回炉后重新烧制,丝毫不影响材料的反复利用(也正是这个原因,有很多陶瓷窑址被发掘,而玻璃窑址却很难发现)。相比之下,材料的优劣显而易见,古代中国陶瓷业的发达和玻璃业的落后实在不是理性选择的结果。究其原因,这和玻璃在中国文化中的境遇很有关系。其中的一点思考就是和玻璃的仿玉功能有关系,玉文化在中国有着相当深厚的基础,一直以来备受国人的推崇,所以玻璃的仿玉效果在这种文化氛围中被发扬光大,但却局限了自身的发展。

再者,东、西方玻璃成分的差异也是非常明显,西方以钠钙玻璃为主,而东方,尤其是中国则是铅钡玻璃为主。成分的差异直接导致了工艺技术的不同。正如日本学者平冢大次郎所说:“具有钡成分的铅玻璃由于其特性阻碍了后来中国玻璃艺术的发展,因为在技术上混入钡以后玻璃的黏性度降低,不太适合吹法玻璃。……后来由西方传来吹法玻璃技术便很难得到接受了。”[1]而西方则在吹制技术出现后,玻璃制造进入了规模化生产,玻璃制品也逐渐走入寻常人家。

出现的早晚、成分的差异固然影响到玻璃工艺的发展,更重要的是玻璃在人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决定了玻璃艺术的发展方向。以建筑中的玻璃为例,约公元4世纪,罗马人开始在门窗上使用玻璃,在后来的教堂建筑中,彩色玻璃窗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运用窗棂拼合的小块彩色玻璃,解决了因玻璃块太小而无法大面积使用的问题,同时又构成灵动的画面,宗教题材的故事吸引信众,玻璃业依附于基督教的弘扬得到发展。古代中国建筑中使用玻璃在时间上甚至早于西方,据《西京杂记》记载:“赵飞燕女弟居昭阳殿……,窗扉多是绿琉璃,亦皆达照,毛发不得藏焉。”赵飞燕的妹妹住在昭阳殿,汉成帝(公元前32~前7年)能够通过窗上的绿色琉璃看到她的头发,一根根很清楚。说明两千多年前的西汉时期,我国确已将玻璃应用于建筑。[2]但是宫殿建筑上的玻璃只是豪华与奢侈的象征,无法也无意去改变中国古代玻璃的奢侈性,更谈不上推动玻璃业的发展。

正因为有着以上的差异性,才使得玻璃在东、西方贸易中受到青睐,成为丝绸之路上重要的交换物。

二、西方玻璃制品与玻璃制造技术向中国的传播

西方进口玻璃制品传入中国有相当长的历史,可以说伴随了东、西方贸易的发展。中国境内出土的进口玻璃制品可以追溯到春秋末战国初,一种工艺复杂的镶嵌玻璃珠突然出现在贵族大墓中,并且化学成分是钠钙玻璃,与西亚玻璃相似,因此安家瑶先生推断这些被称为“蜻蜓眼”的镶嵌玻璃珠大部分是从国外进口的。

进口玻璃制品的输入分为海路和陆路两条途径。东、西方文献中都有关于海路的记载,《汉书·地理志下》记载了今天的越南北部沿海一带,以及今天广东徐闻县和广西合浦县是汉武帝时通往西南海上丝绸之路的出发地。公元前1世纪的希腊人著有《爱利托利亚海周航记》,记载了中国的位置和物产,也记载了地中海沿岸的玻璃器东运的情况。[3](P62-63)韩国釜山博物馆的李英淑提出,中国海上贸易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不会晚于陆地贸易的历史,诞生不迟于公元前3世纪。[4](P48-56)至于陆路交通则更为复杂,除了北方草原丝绸之路、西北沙漠丝绸之路,还有西南的丝绸之路。[5](P14)(图1)

玻璃制品的输入常因政治和地理形势而异,总的来说,战国和两汉时期进口玻璃制品以玻璃珠和饰品为主,经北方沙漠丝绸之路传入。东汉以后,进口玻璃制品,特别是大型的玻璃器皿则是从海上输入,一方面是得益于航海业的发展,另一方面是因为玻璃是易碎品,经不起陆路的长途颠簸。中亚大月氏王陵出土的玻璃瓶和新疆楼兰出土的玻璃饰品为我们连接起了罗马玻璃东传的路径:来往穿梭与丝绸之路的商人们,由地中海经中亚、新疆迤逦东来进入中原,为丝绸而来,同时也将西方的玻璃制品带到了中国。[6]北方草原丝绸之路一直在匈奴、鲜卑、突厥、契丹等民族的控制之下,早期并不畅通,直到北宋以后,辽、金打通了东西通道,所以在我国东北地区出土了不少伊斯兰玻璃。[7](P248)西南丝绸之路因为崇山峻岭带来的旅途艰辛,不适合易碎品的运输,所以很少发现进口玻璃制品的踪迹。

在六朝时期的南方,昂贵的进口玻璃器成为富人斗富的资本,一度刺激了玻璃器皿的大量进口,但是进口的玻璃器更多的是为了满足了上层人士的虚荣心,并不能真正地推动玻璃制造业的发展,所以在高端的进口玻璃器如此受宠之时,中国传统的玻璃制造受到化学成分、工艺技术、仿玉传统等诸多因素的制约而相对进展缓慢。真正改变中国玻璃制造的事件发生在北魏,据《魏书·西域传》记载:“世祖时,其国(指大月氏)人商贩京师,自云能铸石为五色玻璃。于是采矿山中,于京师铸之。……自此,国中琉璃遂贱,人不复珍之。”由此可见,西域月氏商人将玻璃吹制技术传入我国,并在北魏京师平城(今大同)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型玻璃吹制工厂。[8](图2)不久之后建立的隋朝虽然只有短短的37年的历史,却迎来了中国玻璃制造史上难得的辉煌,据出土的14件国产玻璃器皿来看,属于无模吹制玻璃,含铅量高达64%。[9](P106)这一时期以高铅玻璃和钠钙玻璃为主,玻璃的透明度和表面光泽度明显提高,且适合制作器皿,日用产品的形式包括玻璃瓶、玻璃茶具、酒具和玻璃碗盘等。(图3)大规模玻璃生产的条件已然具备,却很快偃旗息鼓,唐代的斗茶、宋代的茶道促成的是制瓷业的发展。宋徽宗曾说:“盏以青绿为贵,兔毫为上。”在斗茶的世界,玻璃的无色透明和遇热则裂都成了致命伤。看来吹制技术的传入只带来了中国土产玻璃短暂的中兴,却未能从根本上改变它被边缘化的命运。

三、向东延伸的玻璃贸易

“丝绸之路”通过中国向东延伸至朝鲜半岛,最终到达日本。[10]陆上丝绸之路似乎应该经河北到朝阳、北票、阜新、法库,再往东延伸至集安(高句丽)、宁安(渤海国),向东南经丹东到平壤、公州、庆州等地;海上丝绸之路除了明州、登州的跨海通道之外,文献还记载了从登州经大连、丹东傍海岸而行到朝鲜半岛和日本的海上通道。[11]

丝绸之路上的国家和地区既是贸易、文化交流的主体,同时也是中转站。以自我为中心的心态往往让我们更关注西方玻璃艺术的传入及其对中国玻璃制造业的影响,而相对忽视中国在东西方贸易交流中的中转站的作用。以韩国和日本为例,这两地出土的玻璃制品或是经中国传入的西方玻璃制品,或是从中国进口的玻璃原料或成品,都与中国这个丝路上的中转站有着直接的联系。

中国与韩国、日本的玻璃贸易在时间上几乎同步,在韩国的古代玻璃遗物的制造可以追溯至公元前2世纪,当时它们的原材料第一次从中国带进来。[12]而山崎一雄根据日本古坟时期出土的古代玻璃成分与中国汉朝玻璃成分的一致性,即含大量的氧化铅,确认中日玻璃制品交流至少始于汉朝。[7](P2)

汉唐时期,中国与韩国、日本的交流非常活跃。玻璃器作为西方的珍宝经中国流入百济、新罗、加耶,目前出土的约20余件,包括罗马玻璃、萨珊玻璃,以及中国北魏时期的玻璃,北魏宣武帝景明三年(502年)和永平元年(508年),朝鲜半岛东南的新罗(《魏书》称其为“斯罗”)遣使北魏,韩国庆尚北道庆州市瑞凤塚(5世纪末6世纪)出土的蓝色玻璃碗很可能来自北魏。[10]日本福冈附近出土的弥生时代玻璃珠属于铅钡玻璃,化学成分与中国汉代玻璃十分接近,据推测,可能是进口了玻璃半成品后加工制成,其原料和技术应从中国经朝鲜半岛传入。正仓院收藏了来自波斯、西亚、中亚以及中国的6件玻璃器,其由来和日本古玻璃的东西交流也得到了日本学者由水常雄记录与研究。

四、结语

物以稀为贵,玻璃是和丝绸一样的古代贸易中的珍宝,承载着来往商人追逐利益的期待,进口到中国的西方玻璃制品也成为六朝时期上流社会斗富的资本;处于分裂时期的民族融合和文化碰撞为玻璃制造业的发展带来契机,也是隋代玻璃业发展的基础,彼时的兴旺是中国古代玻璃发展史上难得的亮色。

韩国和日本历史遗迹中的玻璃器是丝路文化的伟大收藏,因为这些玻璃产品呈现明显的西方特色,它们也是玻璃艺术东传最清楚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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