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村里说粮安

文/陈录仕

大山村里说粮安

文/陈录仕

年前，五盖山南麓——湖南省宜章县平和乡大山里的大表兄来电话请我去吃酒，说是又起了新屋，准备趁在外打工的崽女都回家过年时搬到新屋里去住，要各舅表、姨表、姑表和堂叔伯兄弟姊妹去暖伙，闹一闹屋场。我以年底事多为借口，对着电话说了一通脱不了身的苦衷和表示祝贺的好话。大表兄又絮絮叨叨说了一箩筐我应该去的理由，我一直未能答允他。陡然间，电话里传来已是80多岁高龄的二姑父劲健而清脆的声音：“百多年的老亲戚了，不来、不来，你不来对不对得住啰！”

我家与宜章平和大山里杨家连续三代结亲。我二姑，二姑的大姑，以及二姑的大姑的姑姑都嫁作杨家媳妇。大表兄的妈妈是我二姑，二姑父的娘是我姑婆，二姑的姑婆则是大表兄的祖奶奶了。据大山里杨氏族谱记载，杨家于宋末元初即定居五盖山南麓，至今已有700多年的历史。几百年来，杨家人筚路蓝缕，克服五盖山南麓山谷石灰岩地质水浅地皮薄，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的恶劣环境，在这方土地上繁衍生息，如今，大山里村已是一个有着60多户310多人的大聚落，村中保存完好的十多栋青砖青瓦古民居，据说建于明中叶，也有老辈人说是建于清初。环古村而建的有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建的土砖房，八九十年代建的红砖水泥平顶房和近几年来建的小洋房。

农村建房起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砖瓦木料沙石水泥备好后，还得有足够的粮食。俗话说“建房起屋，吃光米谷。”记得上世纪80年代，大表兄的父母也就是我的二姑家起大屋时，就是得益于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带来的粮食增产。席间，我想起当年二姑曾对我说过的“起屋吃了2000多斤大米”的话，问大表兄这次起新屋吃了多少米谷。

大表兄说，那是老黄历了。现在起屋都是包工包料，只要有钱，从图纸设计到装修，建筑队都可以帮你搞掂。

真是话说三句，不离本行。顺着大老表的话，我将话题转到了粮食。

大老表是种田的老把式了，又是村干部，对村里的情况非常熟悉，他一边劝我喝酒吃菜，一边如数家珍地给我介绍起村里的情况。

群山环抱中的大山村，人均耕地仅0.74亩，其中水田0.43亩，米谷向来不够吃，须杂以红薯、芋头、包谷和瓜菜等杂粮，因此，也就有“薯芋半年粮”之说。人们能够吃上饱饭，也就是近30年来的事，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的农业农村政策让大山村人吃上了饱饭。

上世纪80年代，吃上了饱饭的村民开始寻求发家致富的道路，年轻人开始南下珠三角打工。1986年，农业税改征代金后，一些村民弃种粮食，田土改种辣椒、生姜、萝卜、白菜、豆角等蔬菜挑到山外去卖。2006年，农业税取消后，大部分村民不再种水稻，村民先后种过烤烟、玉米。近年来，宜章平和红薯干声名鹊起，全村已有2/3的田土又种上了红薯，家家户户做红薯干、酿红薯酒。

我问，那口粮怎么办？

大老表说，现在，只要有钱，市场上什么都买得到。米的品种多，价钱也还合适。这些年来，我们家只有我一直是听舅舅的话，自己吃的这点粮食还是自己种，但也还是不够吃，每年都要买一点。

二老表家里的田土都种了红薯，还包种了10多亩地，市里一个单位将其列为精准扶贫对象，帮他卖了3000多斤红薯干，每斤16元，仅这一项，就有3万多元毛收入。吃粮则完全靠市场，吃多少，买多少，随吃随买。他接着大老表的话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市场上什么东西赚钱，我就种什么。红薯干赚钱，我就种红薯，做红薯干卖，不能再守着自给自足的老办法搞饭吃。

我说，万一哪天市场上没有粮食卖了怎么办？

在深圳打工的表侄说，那怎么可能呢？市场上没有了，你们国家仓库里那些粮食不就正好出库了。退一万步说，现在已是经济全球化时代，国内市场上没有粮食，还有国际市场，国际市场上的粮食比国内市场上还便宜。对我们农民来说，粮食安全，其实是经济安全，只要有经济收入上的稳步增长，吃饭就不成问题。

我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详。我们常说民以食为天。食要以粮为本。发展的目的是为了生活得更好，连吃饭都不能保证，又遑论发展。国际市场上确实有粮，价格也比国内粮价便宜，但有限。现在，国外一些政客已经把粮食作为一种制裁别国的武器，我们不能过多地将国民的饭碗让那些别有用心的政客把持。再说，国家以及各级地方政府建立的有限的粮食储备，是为调节市场粮食供求平衡、稳定粮食市场价格、应对重大自然灾害或其他突发事件的一种战略物资，那些粮食只是市场供求的“稳定器”，救灾备荒的“蓄水池”，国家战略安全的“保证金”，农业人口的吃饭问题主要还是要靠农民兄弟自己解决。手中有粮，心里才不慌，家里还是要种一点粮，存一点粮。习近平总书记说，中国人的饭碗必须端在自己手里。所以种粮人手里还是得有粮。

听了我的话，大老表就把酒杯举了起来，说：“来、来、来，我们都听录仕老表的，出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吃的这点粮食还是自己种吧。录仕老表你的那点粮食，我来给你保障，我保证你吃到绿色、无公害的优质米，干杯、干杯！”

“干杯，干！”

（作者单位：湖南省郴州市粮食局）